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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了敵國皇子的孩子

2024-02-27親子

我懷了敵國皇子的孩子。

我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勾起一抹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微笑。

因懷著這個孩子,我在這後宮的地位水漲船高,從前欺我辱我的人,現在變著花樣地巴結著我。一想到金可燦那張嫉妒地咬牙切齒的嘴臉,我就覺得內心舒愉。

這孩子是宮裏和太子桀驁自恃的功績,也是橫在丞相金銘昌心中的一顆刺。他費勁心思讓女兒坐上皇後的寶座,卻不想這嫡子之位將要花落別家。

只可惜,我並不打算將這孩子生下,他身體裏流的一半是大夏皇室的血,是我今生最厭惡憎恨的仇人。每每想到這,我總會憶起漫天的火光,檣櫓灰飛,燕民撕心裂肺的哭喊,屍橫遍地,父兄竭力拼殺,最終被萬劍貫心而死,翊哥哥為保護我,獨自引開敵軍,墜崖身亡。

失去了親人,愛人的我本想追隨他們而去,可我不甘心,憑什麽我的國家滿目瘡痍,我的子民血流成河,我的家人無一幸存,而他們端坐廟堂高台,笑談燒殺三十萬俘虜。我恨,縱使燕國僅余我一人,我也將盡我所能,將大夏傾覆。讓他們也嘗嘗國破家亡的滋味。

我這個亡國公主被當做戰利品送進皇宮,季昆內個老匹夫,見我仙姿佚貌想封我為妃收入後宮,被長孫皇後發覺,想打發我去不受待見的四皇子那,半路殺出個太子,將我求去做了側妃。

呵,季景熠說對我一見鐘情,我是不信的。一見鐘情?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樣的貪婪好色,一樣的狂妄自大。

不過,我倒沒有反抗,畢竟他是太子,利用好這個身份益處不少。

我是被偷偷塞進東宮的,大夏皇室和丞相府有意羞辱我這個亡國公主,我與季景沂並未舉行大婚,兩根紅燭便作新婚之禮。

新婚之夜,季景熠疼惜地將我摟在懷中,口口聲聲說著愛我,沒能給我一場正式的婚禮,委屈了我。我低順著眉眼,柔聲說著不在意,內心卻冷笑著,就憑你也配娶我?

面上裝模作樣地跟他演著郎情妾意,手心已經被染甲傷的陣陣刺痛。

好在,沒多會兒,丫鬟來報太子妃金可燦突發惡疾,疼痛難忍要見季景熠,我知這是金可燦給我的下馬威,新婚之夜,新郎夜宿他處,以此讓我蒙羞。

「身體不舒服就去找太醫,找本宮做甚。」季景熠不耐煩地打發走丫鬟。

我低頭醞釀一下,再擡頭已是淚眼朦朧,「太子殿下還是去陪金姐姐吧,畢竟……,臣妾無依無勢,恐誤了殿下。」

嘴上這樣說著而我的眼神中卻流露著百般不舍,楚楚可憐的面容讓季景熠心疼不已,「從今以後,我便是你的依靠,任何人都別想傷害你。」

「殿下……」我感動地熱淚盈眶,內心陣陣冷笑。依靠?好啊,那我便借著你這東宮太子的勢,將這大夏攪他個天翻地覆。

春宵帳暖,而我如墜冰窟,與仇人同床共枕,我幾次想趁他熟睡刺死他,卻又忍住了,我要的是整個大夏國破家亡,現在就殺了他,實在太便宜他了。

昨夜金可燦的算計並未奏效,今早便借故敬茶來遲,罰我舉盞一個時辰,只是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季景熠便急匆匆地趕來,當著眾人的面免了我的刑罰,也免了我今後的見禮,還與金可燦大吵一架,我在一旁惶恐不安,內心巴不得他倆打起來才好。

我仔細思索了為何季景熠對金可燦的態度那樣抵觸,很大一部份原因是丞相府,金可燦表面上是太子妃,實則是金澤昌監視東宮的一顆棋子。

金澤昌的野心不甘居於丞相之位,他想的是做整個大夏的真正操控者,如今皇上的身體每況愈下,最有能力爭奪皇位便是太子季景熠,金可燦作為太子妃便是以後的皇後,金澤昌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只是他大抵也沒想到我這個變數,以及他低估了季景熠的猜忌,越是接近權利,疑心就會越重。

翌日,我倚坐在燦星亭的坐凳楣子,染著蔻丹的指甲撚起一撮魚食,散入湖中,欣賞著湖中遊魚俶爾近逝,往來翕忽。

曾幾何時,我在燕國皇宮的湖心亭也這般行徑,我總會欣喜地指著爭先恐後搶食的魚兒給翊哥哥看,只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隨之而來的是金可燦怒不可遏的指責「誰允許你到這來的,給我滾!」

我將手中剩下的魚食一拋,整理了下衣裙,緩緩起身,

「金姐姐好大的火氣,可是妹妹做錯了什麽?」撇了眼跪了一地的婢女,我明知故問道,柔情綽態的面容,嘴角帶著幾分嘲諷的笑。

燦星亭,與金可燦的名字相合,想必是季景沂為了這位東宮太子妃而修建的。象征著兩人伉儷情深的紀念地,卻被別人鳩占鵲巢,金可燦那樣火爆的脾氣是萬萬忍不下的。

「你一個賤妾,有什麽資格與本宮稱姐道妹!」話音剛落,一道淩厲的掌風向我襲來,我下意識地想躲開,余光掃到了不遠處剛剛回宮的季景熠,心下有了計較。

我抓住她的手腕,借著推力跌落進湖裏,臨了也不忘拉她一起。

春寒料峭,湖水還帶著刺骨的冰冷,故意嗆了兩口水,身體便向下沈去。

隱約中聽見「噗通!」一聲,我知道是季景熠跳了下來,感覺有人將我拉上岸,我咳出肺中的積水,依舊緊閉雙眼,口中喃喃出聲「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手中緊攥他的衣襟,纏住不讓他去救金可燦。

他打橫抱起我一邊快步走回廂房,一邊傳喚太醫前來,湖水實在太冷,凍得我在他懷中瑟瑟發抖。

被放到床榻之後,我已經完全沒了意識,只覺得渾身滾燙,頭痛欲裂,夢中我見到了父皇和母後,他們眼含熱淚告訴我要活下去,我還看到了衛翊被逼墜崖,我悲痛地哭喊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而無力阻止。

噩夢般的回憶使我驚悸醒來,睜開眼發現季景熠坐在床邊,用手帕拭去我額上的汗珠,看到我醒來季景熠疲憊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瀟瀟,你醒了,身上可還有哪裏不適?」季景熠眼中滿是紅血絲,應是幾夜未曾入眠。

我借著夢中的悲痛哭了出來,梨花帶雨,好不惹人憐惜。

「太子哥哥,瀟瀟好怕,瀟瀟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季景熠為我擦去眼角的淚滴,安撫著我的情緒,「瀟瀟別怕,我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太子哥哥,此生有你,瀟瀟何其有幸。」我為自己的算計得逞感到欣喜,同時再添把火「只是,金姐姐……不,是太子妃,是丞相之女,若是太子哥哥懲罰她,恐金丞相會有所不滿。」

季景熠聽罷果然大怒,「金可燦仗著自己是金澤昌的女兒,便如此囂張跋扈,金澤昌他是想前朝後宮一並幹涉不成?」

「太子哥哥息怒,當心氣壞了身子,太子妃張狂妄行,也不過欺辱於我,此時正值太子哥哥繼承大統的關鍵時期,斷不可因我而失去金丞相這一助力,瀟瀟願為太子哥哥忍辱求全。」

一番話增添了幾分季景熠對我的愧疚,也讓季景熠對金可燦更加厭惡。

「瀟瀟,我答應過你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可如今卻讓你受盡委屈,終有一天我會讓所有傷害你的人千倍萬倍的代價。」我擡頭對上季景熠一雙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眸,泛紅的眼眶含著淚光,三分悲傷,三分佯怒,真真假假讓人看不清楚。

我有些被這種眼神灼到,低下頭不敢與其對視,淺笑嫣然的臉上多了些許紅暈而不覺。

季景熠到底沒因此事重罰金可燦,不過象征性的禁了兩天足便作罷,倒是借故拆了燦星亭,又建了座新樓台,名為瀟湘閣,並親筆題匾,其中深意,聞者皆知。

金可燦到底沒忍下這口氣,不日便動了手。

春難三日晴,連綿的陰雨不識時務地攪亂明媚的陽光,窗外雨打蕉葉,屋檐滴水成線,空氣中也濕漉漉的,著實令人不快。

我停下手中習字的狼毫,將它放置在筆擱上,端起一旁的清茶,手指觸碰到冰涼的杯璧又放下。我正要喚春桃換壺新茶時,春桃捧著一床新被走了進來。

「娘娘,這幾日雨總是下個不停,奴婢給您換床新被子吧,免得濕氣入體,讓您不適。」

我應了一聲,待她鋪好床榻後,我吩咐她沏壺熱茶來,再取些艾香來點。她行了一禮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我等了許久不見春桃回來,倒是金可燦身邊的貼身婢女佩兒來請我去前廳說有要事。我頓感不妙,可還未來得及細細推敲,佩兒便以太子與太子妃早已等候多時催促我前往。

我只得跟著佩兒來到前廳,剛一進門便看到春桃跪在地上,季景熠和金可燦坐在主位,等我落座金可燦率先發難,「春桃,側妃既已來了,你便將你的所知所見一五一十地說來。」

春桃戰戰兢兢伏身回話「是。近日久雨難晴,奴婢想著給側妃娘娘換床新被子,讓娘娘住著舒坦些,卻不想整理床榻時,發現床底有……」

金可燦壓抑不住怒氣喝到「有什麽?」

「是偶人,厭勝之術的偶人,上面還有寫著太子妃的生辰八字的字條!」春桃害怕地顫抖著身體。

金可燦隨即吩咐下人去搜查我的床榻,我聽完春桃的一番話心中了然,淡定地喝了熱茶,暖了暖身子,笑著說道

「春桃,你倒是心細如發,想著給我換床新被子,卻不想著給我換盞熱茶,我吩咐你去拿些艾香,你卻匆匆趕這兒來栽贓陷害我,」

我擡頭撇了一眼金可燦「太子妃真是禦下有方,調教出一個好婢女。」

「春桃,我且問你我房中擺放的字畫上題的是什麽字?」

「回側妃娘娘,奴婢未曾留意字畫上題的字。」

「你日日打掃屋內,卻連墻上的字畫題的什麽字都不知道,卻能看到偶人上的字條,你可有盡心地服侍我,還是說你早已一心二主了?」

春桃剛想反駁,佩兒帶著人回來了,手裏端著偶人走了進來,金可燦檢視過後便將偶人遞給季景熠,含屈忍淚道「殿下,字條上確是臣妾的生辰八字,制此物者,其歹毒之心,可以想見。」

季景熠接過偶人,皺著眉粗略看了一下便遞給了我「字條上的字跡與你有些許相似,你且看看。」

我接過人偶,仔細看了看字條上的字跡,「臣妾喜好習字,有心之人拿幾副臣妾的字畫仿造字跡也不是什麽難事,只是這字跡中的起承轉合之處與臣妾所書甚有出入,殿下可派人取來臣妾平日習的字比照一番。」

季景熠命貼身侍衛清風取來我的墨寶,兩者相比果真如此。

春桃心急地嚷道「或許側妃是怕東窗事發,才故意用與平日不一樣的字跡來書寫。」

「你這個刁滑奸詐的賤婢,事到如今還在這裏搬弄是非顛倒黑白,來人,將這個賤婢拖出去亂棍打死。」

「不要啊,殿下,奴婢冤枉,太子妃救我,太子妃……」春桃害怕地驚慌失措,口不擇言被下人架了出去。

外面傾盆的雨聲中夾雜著春桃的哭喊,令人不寒而栗。

「今日擅闖側妃寢宮搜查者皆去領二十大板,為首者領四十大板」季景熠冷眼掃視著一眾下人,目光落在佩兒身上。

金可燦剛想開口求情,只見季景熠怒瞪了一眼自己,「太子妃治下不利,罰半個月俸祿,禁足一個月,宮中一應事務由側妃代為掌管。」然後拂袖離去。

「姐姐放心,我定會吸取教訓將宮中治理地井井有條,斷不會再出現惡奴構陷他人之事,姐姐好生閉門思過,妹妹告退。」我裝的人畜無害,可言語字字戳在金可燦的痛處上,轉身離開時我已經想見金可燦怒火中燒卻無可奈何的模樣。

我順著回廊向所住的承恩宮走去,面上帶著還沒來得及收起的淺笑,便撞見了季景熠,「我還怕你被人陷害而委屈,如今看來是我多心了」他一改剛才的怒不可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五官分明而深邃,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泛著溫柔的光,如刀刻般俊美的臉少一分則略顯陰柔,多一分則過於剛強。季景熠不可否認的極佳容貌大多歸功於他的母親宸妃。

宸妃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兒,曾以才色冠絕後宮,只可惜紅顏薄命,生下季景熠不久便香消玉殞,季景熠由當今長孫皇後撫養長大。

「我倒是也覺得委屈,只是她們栽贓的手法過於拙劣,著實令人哂笑。」我掩唇輕笑一聲,滿含笑意沈溺於他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

季景熠解下他的外袍為我披上,將我攬在懷裏,附耳說道「是我的瀟瀟冰雪聰明才沒有掉入她們所設的陷阱裏,金可燦一計不成恐再生事端,明日我命人送些可用之人供你差遣,前朝風波漸起,我不能時時刻刻在你身邊,你要保護好自己。」

「熠哥哥放心,瀟瀟會照顧好自己的,也會治理好宮中事物,如果金可燦再來找我麻煩,我就躲得遠遠的,絕不讓熠哥哥煩憂。」我信誓旦旦地說道,倔強地臉上天真無邪,看不出絲毫破綻。

季景熠的薄唇在我額間落了一吻,旋即將我打橫抱回承恩宮,視若珍寶地將我輕放到床榻上,撫摸著我有些羞紅的面龐,眼中滿是深情,他簌簌地解開衣帶欺身而上,窗外煙雨朦朧,榻上巫山雲雨。

在金可燦被禁足的這一個月裏,我忙的不可開交,換了一批宮中的下人,又接管了幾間鋪子,東宮雖只有我和金可燦兩個妃位,但大大小小的事務繁雜,處理起來著實令人頭疼。

入夜我伏在案前仔細對照著賬本,昏暗的燭火隨風搖曳,油燈的煙氣熏地人有些眼睛疼,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撐著手肘把有問題的地方記錄在冊。

桑枝拎著食盒走了進來,「娘娘,夜間露重,您別太過勞累,剛才太子殿下命人送來湘蓮燕窩,囑咐娘娘當心身體。」說罷她開啟食盒,裏面的燕窩還冒著熱氣。

「熠哥哥有心了,」我舒心一笑,攪動著羹勺淺嘗了一口,「對了,最近熠哥哥在忙些什麽,早出晚歸的,許久不見他的身影?」

桑枝有意壓低聲音,湊近說「聽說皇上的病情愈加嚴重了,齊王一派蠢蠢欲動,太子殿下和金丞相已經為這件事憂慮地幾夜未眠。」

我聞此言便知京城風雨欲來,齊王季景瀾雖不是太子,但手握重兵,在朝堂上也有不少追隨者,實力不容小覷,這場奪嫡之爭,究竟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不過既是宮變就免不了流血犧牲,一想到季家人要互相殘殺我就覺得爽快。

如今我已嫁給季景熠,若是讓齊王坐上皇位,那我之前做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此事我定不能讓它發生。我打算先緩和與金可燦之間的恩怨,好讓金丞相安心替太子賣命。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差人備了些厚禮,隨我去金可燦的芷陽宮,還未進門便被連人帶禮趕了出來,發生這樣的事也在我的預料之中,以季景熠的名義留下禮物便帶人離開了。

晌午過後,我召來幾間鋪子的管事,將賬本上有問題的地方詢問了一遍,除了雲水齋的掌櫃,其余幾人皆是推諉責任,顧左右而言他。我強忍著怒氣將幾人打發走後,便感覺一陣目眩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我看到季景熠守在我的床邊,見我醒來眼神中掩飾不住地欣喜「瀟瀟你醒了,可有覺得那裏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余光撇到了跪在地上的太醫,問道「我這是怎麽了?」

「太醫說你已有月余的身孕,加之勞累過度才昏了過去。是我不好,不該把宮裏繁雜的事務都堆給你,害你心力交瘁。」季景熠滿是自責地開口道。

我安撫了一下他的情緒,屏退下人道「熠哥哥,我沒事的,我知道你將事務都交給我是想讓我有立足之地,只是如今前朝之爭波詭雲譎,我願放下與太子妃之間的芥蒂,只求金丞相與熠哥哥莫要生出嫌隙。」

他心疼地將我摟在懷中,「瀟瀟讓你受委屈了,近日京中不太平,明日我派人護送你去迦露寺暫避。」

季景熠刻意將我有孕的訊息隱瞞了下來,對外聲稱我偶感風寒,去郊外別莊小住一段時間。我則以蘇州大戶人家小姐進京養病為由住進迦露寺。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詩中描繪的景色是極美的,我也有幸在迦露寺的後山上見到這一美景。桃花芬芳馥郁,我坐在一顆桃樹下假寐了一會兒。

「來福,你去拾些木枝來,我就不信我還烤不好一條魚了。」

一陣人聲引起我的註意,我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華冠麗服的富家子弟,手裏拎著兩三條鯉魚,指使著身邊的小廝去找木枝。

那名叫來福的小廝無奈地開口「公子啊,您來這兒才兩天已經偷烤了六條魚了,還次次都烤糊,要是讓老夫人知道您又要挨一頓鞭了。」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說,母親大人是不會知道的,天天在這和尚廟裏吃糠咽菜,嘴裏都要淡出鳥來了。」內位紈絝子弟無所謂道,來福滿臉無可奈何只能照他的吩咐去辦。

碰巧來福拾柴就拾到我這邊來了,看到我的出現,來福嚇得一溜煙跑回到他主子身邊,兩人低聲竊竊私語,完全沒註意我的靠近。

「公子,公子,壞了,前邊有人,咋倆露餡了!」

「啊?這咋辦要不烤完魚分他一條,就當封口費了。」

「公子啊,吃了你烤的魚,想不封口都難啊。」

「是嗎?我烤的魚這麽好吃啊,要是他一條不夠吃怎麽辦,我可只拿了三條。」

「公子放心,吃了一條你烤的魚,她就沒機會再吃第二條了。」

我有些聽不下去地出聲道,「還是我來烤吧,我還不想被毒死。」

兩人聽了我的話,身形一滯,轉身看到我,手裏的魚差點飛了出去。

霍驍從善如流地把處理好的魚交給我,而後目不轉睛地盯著木枝上轉動的烤魚,香味勾的他眼裏泛著綠光,「瀟姐姐,熟了沒有啊?」這已經是他第七次問我了。

我換了只手,甩了甩酸痛的手臂,不勝其煩地答道「沒有,等著。」

祈願池中的錦鯉大抵也沒料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人從池裏撈出來,架到火堆上烤,天天吃著香客投餵的餌食,無憂無慮地生活以至身形肥美,難怪霍驍要冒著被打的風險也要三顧魚池。

魚烤好了,紅白的斑紋上油光閃亮,焦褐色的表面上散發著誘人的香味,正當我們分食烤魚的時候,桑枝來尋我了。

「小姐,可算找找您了,誒,您怎麽還烤起魚來了,這,這不是祈願池裏的錦鯉嗎?頓空大師最近還說是鯉魚去越龍門了所以才會不見,原來……」

我們一行人實在沒能忍住,笑作一團。

經過上次的烤魚事件,霍驍日日來找我開小竈,眼看著池中的錦鯉越來越少,我最終看不下去了,用豆腐做了道素魚,終於讓他打消了對錦鯉的邪念。

黎明破曉前的暴風勁雨還是來了,我本以為有了郊外別莊的障眼法,在迦露寺內應該還算安全,沒想到季景瀾竟派人找到這裏。

士兵們的火把將寺院外照得燈火通明,兵戈相交的聲音不絕於耳。

桑枝與我互換衣裳,我趁亂逃離寺院。只是沒料到季景瀾的人來得這樣快,就在我險些被季景瀾的人抓住時,霍驍出現了。

霍驍有些功夫在身上,打倒了追來的幾個士兵,而後帶我向後山逃去。

天剛透亮,我們躲在一處雜草叢生的矮溝,聽著遠處士兵雜亂的腳步逼近剛想逃跑,便聽見季景熠帶人也包圍了過來。

雖然齊王季景瀾大勢已去,但身處其勢力範圍的我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聽見季景瀾絕望又癲狂的笑,季景熠的人卻遲遲不敢上前。

原來季景瀾抓了太子妃和偽裝成我的桑枝,他要逼季景熠做一個決定,我與金可燦之間只能活一個。季景瀾真是好手段,已是強弩之末還想著離間丞相和太子。

季景熠在江山和美人之間,不出意料地選擇了江山。他也承諾只要放過我可以留季景瀾一命。

季景瀾參與奪嫡之爭數載,又怎會因季景熠這一面之詞而動搖,「季景熠你再有手段又如何,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終究會為你丟掉性命,就像你娘一樣,你真以為她是體弱才郁郁而終嗎?哈哈,可笑,她是被長孫羽燕下毒而死的,牽機散日日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而你還認仇人為母,她若是知道九泉之下怕是都難以瞑目。」

自季景熠掌權以來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母親的死,只是舊事迷霧重重,難以追查。長孫羽燕執掌大權又對自己關愛有加,季景熠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季景瀾你休要在這挑撥離間,趕快束手就擒,或特許以考慮給你留個全屍。」季景熠身邊的禁軍統領於毅怒道。

季景瀾根本沒想讓太子妃和「我」活下來,指揮下屬動手,想讓季景熠眼睜睜看著我們死在他面前,沒想到桑枝奮力掙紮一頭撞死在刀口上,血濺當場。

季景瀾的下屬被這一情形打了個措手不及,季景熠趁機救下金可燦。沒有絲毫猶豫,下令放箭將季景瀾一眾叛黨就地誅滅。

老皇帝已死,唯一可能與季景熠爭權的人,被他以反叛之名射殺,季景熠順理成章登基繼位,金可燦也入主後宮被封為皇後,執掌鳳印。而我因懷著皇嗣也被封了妃,賜號為蕭。

那日,季景熠親自把驚魂未定的金可燦抱回,對於扮成我的桑枝只留下一句好生厚葬,我終於幡然醒悟,過往的種種偏愛也不過是不觸及他的利益的施舍罷了,可笑的是我自己還差點被這裝出來的深情哄騙到。

季景熠身邊的侍衛搜山時,發現了我和霍驍將我們帶了回去。

面對季景熠的詢問,我只說顧著逃脫季景瀾的追殺,不曾見到他,對於桑枝的死我裝作不知情,痛哭了一場。霍驍附和著我並未拆穿我的謊言。

直到後來我才知,霍驍是塞北將軍葉梁玉的兒子,葉梁玉可是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一騎的盧馬,一柄破雲槍,令匈奴聞風喪膽。

霍驍的父親霍青玄是葉梁玉的軍師,行兵布陣算無遺策,屢屢將匈奴打的潰不成軍。只可惜天妒英才,霍青玄年僅二十七歲時便因病去世。

經此一事,葉梁玉悲痛萬分,不想再讓霍驍戎馬一生,於是把霍驍送回京城由其祖母撫養。

霍驍倒是繼承了他母親歡脫的性子,時不時地招惹一些是非,幸得並未釀成什麽大錯。

自那日一別,我已許久未見霍驍了。只是聽說他又弄丟了楚小王爺的兔子,惹得小王爺一陣哭訴,痛斥霍驍的所作所為。

對此我只是心存疑慮,到底是真的弄丟了,還是被霍驍拖去烤了?真相不得而知,最終以霍驍賠了一只新兔子作罷,但因體型太過瘦小,小王爺又掉了幾顆金豆豆,那都是後話。

烈日炎炎的夏天難免讓人有些心煩,蘇州白瓷盛著冰鎮過的梅子湯倒是酸爽可口。

一手撫摸著隆起的小腹,瓷勺攪動著這抹焦糖色,忍不住多喝了兩口。

不出半柱香的時間便覺得腹痛難忍,身下衣裙已被鮮血殷濕。

杏荷顯然被這幅場面嚇到了,跌跌撞撞哭著去找太醫,此事也驚動了季景熠,匆匆帶人趕來。

饒是已經知曉這件事的我,仍演的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季景熠大發雷霆,決定徹查此事。

不久侍衛清風便從金可燦的侍女煙兒房中搜出來大量的紅花。

煙兒已經嚇得雙腿發軟,被侍衛架著跪在庭前,頭磕在台階上砰砰作響,連聲哭喊冤枉。季景熠被吵得心煩直接命人拉下去處死。

金可燦聽到訊息急匆匆趕來,頭上的金步搖叮當亂撞,怒指我栽贓陷害她。

可我早已在湯中下入大量紅花,日後再想有孕怕是不能了,季景熠又怎會相信我會拿皇嗣做局?

雖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讓金可燦入罪,但她的侍女毒害有孕嬪妃,也足夠金可燦交出手中大權。

因著後宮空虛,長孫皇太後下了懿旨,擇世家適齡女子入宮選秀。

江寧織造之女蘇瑾茶被封為婧才人,長孫皇後的侄女長孫榆被封了慧貴人,其他的也封了大大小小的采女,答應。

連金可燦之前身邊的梅兒也被封了樂選侍。之前的紅花事件她也出了不少力,我曾許諾過給她個位份。使了點手段讓季景熠見了她一面,她自己倒也爭氣,憑著唱的一手好曲入了季景熠的眼,封了個選侍。

位分雖不高,但到底是個主子。

金可燦可沒那麽好相與,她知道紅花的事跟梅兒脫不了幹系,苦於沒有證據,只能暗地裏磋磨她。這善妒的威名算是傳揚出去,加之金丞相在前朝也是個不安分的,沒少受內些個諫官抨擊。

好一個寂寥悲秋,養心殿焚著上好的龍涎香,讓人心曠神怡。

金丞相因貪汙賑災糧款被押入大牢,這其中不乏有李氏一族的手筆。

伽露寺之行我遇見前來祈福的李崇淵太守的夫人,潯江之地多水災,與我燕國涼城境遇相似,禹相乃是世間治水絕才,可惜涼城淪陷,禹相不願為俘投河自盡。

我在紙上題了幾點篡改後的禹太守治水之策,可保一時之安,但治標不治本,若長此執行下去,之後必定洪水決堤城破而亡,請李崇淵的夫人帶回去。

果不其然,收效甚偉,李崇淵憑此扶搖而上竟成了工部尚書。得知我的身份後對我更加欽佩,我許諾他扳倒金丞相,日後便提拔他坐上那個位子。

不負我所望,李崇淵倒也不擇手段,竟舍得把自己的女兒送上金丞相內個老頭子的床,獲取金丞相的信任,還拿到了不少金丞相貪汙受賄,買官賣官的證據。

更何況自季景熠登基以來,金丞相不僅不收起鋒芒,反而把手伸的越來越長,早已引起季景熠的不滿。即便這次不能將金丞相黨羽盡數除盡,也會讓他元氣大傷。

金可燦跪在養心殿外為父求情,體力不支倒在門前,季景熠到底是念舊情的,傳太醫瞧了一下,竟是懷孕了,當真是好福氣。

這個孩子算是暫時保了她皇後的位子和她父親暫時的平安。不過或許是催命符也不一定。

只有金丞相和他的黨羽一天沒誅最幹凈,就可能死灰復燃對季景熠造成威脅。

季景熠現在還肯留著金可燦一命,不過是想去母留子,讓我扶養她的孩子。可惜這孩子身體裏流著的是大夏皇族的血,他的命運從他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定下了。

金丞相不負眾望起兵謀反了,他自知待到金可燦的孩子落地,季景熠一定會剿滅金家,不如先下手為強。大夏皇室還有個懦弱無能的傻王爺季樂,到時候可以推他當傀儡皇帝,從而把持朝政。

金丞相的算盤打的倒是精的很,我派去盯著金可燦的人回來回稟,金可燦已經被偷偷運出宮了。

今夜註定無眠。

金丞相為此一戰可謂煞費苦心,最後的底牌也亮了出來。守衛皇城的天武軍副統領靳渝竟是金丞相的表侄,原名金渝,為掩人耳目才改了姓。怪不得直到他坐上副統領也沒被人察覺出來。

養心殿外禦林軍與金丞相的部下廝殺聲不絕於耳,季景熠把我摟在懷中,溫柔地問我是否害怕,我搖了搖頭。

「只要跟熠哥哥在一起,哪怕是萬丈深淵也不懼怕。」

早在收到金可燦出宮的訊息,我就修書讓人去請霍驍勤王救駕,鎮北將軍府在城北,算著路程趕來還需要點時間。

火光劍影一如燕國城破被屠之時,只是當初害怕哭喊的女孩,如今卻期待著門外的夏人相互殘殺,希望他們狗咬狗更兇狠一點。

逼宮之事事發突然,禦林軍毫無防備,漸漸落了下風。

墻頭草的大臣已經在金丞相威逼利誘之下當了走狗,忠君之臣想要救主卻被軟禁家中。

金鑾殿上後宮妃嬪哭哭啼啼跪了一地,金丞相威脅季景熠交出玉璽,眼見季景熠不為所動便要隨意拿他的侍妾開刀。

被選中的梅兒差點嚇得丟了魂,為了保命想要將災禍引到我的身上,

「金丞相求你別殺我,誣陷皇後的事是蕭妃指使我幹的,你要殺殺她,我不想死啊!」

我現在只恨沒能早點了結她,要不是宮裏缺少能為自己所用之人,哪裏容她活到現在,

「梅侍妾為了活命可真是不擇手段啊。你嫉妒自己的前主子陷害於她,這與本宮何幹。怕不是知道自己死到臨頭在這兒胡亂攀咬。」

「你胡說,我沒有。金丞相……」

梅兒還沒說完就被外面一陣打鬥聲打斷,是霍驍帶著一眾親衛趕來。

不愧是葉梁玉訓養的親兵雖然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勇士,外面金丞相的人被打的節節敗退。

殿內金丞相還想挾持季景熠闖出重圍,

「影衛。」

隨著季景熠一聲令下,一眾黑衣人現身迅速解決掉金丞相的親衛。

影衛的刀架在金丞相的脖子上,他那雙混濁狠毒的眼睛露出了蒼頹之色。他沒想到的是季景熠早就知道他的意圖謀反,卻甘願陪他演完這場戲,只為揪出藏在朝廷中的一眾叛黨。

金丞相徹底倒台,他不願死在刑部的酷刑之下,服下藏在袖口的毒藥自盡。臨死前唯一的念想就是求季景熠看在金可燦服侍多年又懷有龍種的份上放她一條生路。

金丞相的死早在季景熠的預料之中,沒有去阻止算是成全了他最後的體面。知道刑獄撬不開金丞相的嘴,耐心陪他演完這場戲。至於金可燦,未生下皇嗣這段時間季景熠當然會好好對她。

蕭瑟秋風颯颯卷落枯黃葉,金氏一族滿門抄斬,京中人人自危。

一本花名冊足矣震懾那些朝秦暮楚的大臣,朝中百官迎來一場大換血,不時便有人被從床上拖拽至大理寺亦或是刑獄,隔天便能在菜市口見其被梟首示眾。

不少心中惶惶不安的大臣送重禮求到我跟前,我不想趟這渾水,稱病不見。只提點了下李崇淵,把合適的人收為己用。

李崇淵剛好趕上風口,正值朝中無人,自己被封了丞相就罷了,兩個兒子在朝中也均有任職,雖官職不高,但相互扶持也算是成就李家滿門榮耀。

梅兒當時在殿內的行徑讓我著實不快,不過在季景熠下令殺她時我還是為她求了情,主要是想讓她擔上誣告我的罪名,避免讓季景熠對紅花之事深究。

梅兒在我宮中叩謝,還發誓擔保從今往後對我唯命是從。可笑,一次不忠,終身不用。只是她的死終歸要有點價值才是。

宮裏的活人多,死的人也多。

玉梅園死了個選侍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只是她的死因卻非比尋常。甚至牽連出二十多年前的後宮秘辛。

自那日從季景瀾口中得知季景熠的生母死於長孫太後之手,我就分外留意他話中的牽機散。

雲水齋的掌櫃雲翳穎悟過人,其他店鋪不服管教的人都被我一一處置了,唯有雲水齋的人審時度勢,辦事也幹凈利落,得以保全。

雲翳善於結交能人異士,這其中不乏有善於制毒的高手,牽機散雖少見但也不至無人知曉。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久雲翳便帶著唐堯來見我。

「娘娘,此物便是牽機散,服用之人最開始只是覺得身疲體弱,等到毒素漸漸入體便會遭受萬蟻噬骨之痛,到那時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

我接過呈上來的玉瓶,心中暗驚,此物溶於吃食後無色無味極難察覺,一旦病發便藥石無醫,當真厲害。

長孫皇太後當年就是憑借此物扳倒宸妃,後又把季景熠收在膝下,當真是好手段。

長孫太後謹慎,當年經手此事的宮女嬤嬤都已暴斃而亡,即使季景熠有所懷疑也是死無對證,奈何不了她。

可是當梅兒也以同樣的方式慘死,所有的證據再一次指向長孫太後。慌亂之中就必然會露出破綻。

長孫太後沈得住氣,可她的侄女長孫榆卻沒有那麽好的心性。曾偶然在家中聽到母親與姑母談論過宸妃的事,以為梅兒的死真是長孫太後的手筆。急沖沖闖進永康宮質問太後,被一巴掌打了回來。

長孫榆卻認為是自己知道真相戳到她的痛處,所以惱羞成怒把自己趕了出來。自小在父母嬌慣下長大,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不由對太後心生怨懟。

幾次三番頂撞太後,長孫太後對於她這個侄女也沒有格外留情。長孫家的女人多的是,不聽話的人,隨時可以淪為棄子被無情抹殺。

正如當年被廢的太子季勇,性格與他的名字恰恰相反,膽怯懦弱,若非誕生的早又是長孫太後的養子根本坐不上太子的位置。

可他終究是扶不上墻的爛泥,不知是遭人陷害還是自己失了智,竟敢隱瞞蜀地爆發的瘟疫,百姓流亡,致使災情擴散一度危及京城。

最後還是季景熠獻出醫方,救民於水火。在老皇帝的盛怒和百官的討伐中,季勇被從太子的寶座上拉了下來。

瘟疫一事也讓長孫太後重新考量這位之前被她忽略的三皇子季景熠。說來也巧,不久季景熠的生母宸妃就抱病而終,季景熠也因此寄養在長孫太後膝下。

現在想來當時季景瀾的話,所言非虛。宸妃的死就是長孫皇後一手謀劃。

不久,長孫家的表小姐長孫無憂以探望太後的名義送入宮中,實則就是等待時機被納入後宮。

長孫榆還在耍小孩子脾氣跟長孫太後慪著氣,馬上要被拋棄而不自知。這時就需要有位善人為她指點迷津,而我很樂意扮演這樣的角色。

「瀟姐姐,你怎麽來了?」長孫榆被禁了足,我只好深夜密訪,她的意外又欣喜的表情讓我很滿意。我眼神示意屏退下人。

「我若來的再晚些,只怕你就要被太後算計的骨頭都不剩。」我假意急切地捧著她的手壓低聲音道。

「怎麽會?長孫太後她是我的姑母,怎會害我?我之前惹她生了那麽大的氣,她也沒有重罰我,瀟姐姐你是不是弄錯了?」

「我的傻妹妹,你表妹長孫無憂已經被太後安排進宮。你之前拿她毒害宸妃的事與她對峙,宸妃可是當今皇上的生母。你知曉了她最大的秘密,太後怎麽可能不記恨你,她只是在等一個時機把你除掉,再讓長孫無憂接替你的位置。現在的安逸不過是她為了讓你放松警惕,所布的迷魂陣罷了。」

「可是我到底是她的親侄女,她怎會忍心對我下手?況且我背後還有父親母親,他們是不可能容忍姑母加害於我的。」

「你忘了廢太子季勇了嗎?他可是太後一手帶大的,最後還不是遭到厭棄,被流放西北苦寒之地。是,伯父伯母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理,但太後的手段你又不是不了解,她用一瓶牽機散就能毒死先帝的寵妃還不讓人察覺。你覺得你在她手下能活過幾時?即便饒你一命再想承寵只怕也是難上加難。」

長孫榆年紀尚小,涉世未深又被家裏人保護的極好,天真爛漫的臉蛋,被我幾句話就嚇得變了顏色,哀求我幫她想想辦法。

「為今之計唯有向皇上告發太後當年毒害宸妃之事,你才能有一線生機。而且皇上還會將你視為恩人,到時你便是長孫家最尊貴的女人。」

我把裝有牽機散的錦盒交給長孫榆,囑咐她找個時機把東西藏到太後宮中,再向季景熠告發,剩下的事我自有安排。

「瀟姐姐的大恩大德,榆兒銘記於心。」

我擡手撫上她的華發,「若是我的阿妹還活著,也應該如你這般嬌俏。」

「我也是瀟姐姐的妹妹,我願永遠陪在姐姐身邊。」

「好啊。」那你就和我這個憑空捏造出來的阿妹一起去死吧。

七月十五中元節是季景熠祭祀他生母宸妃的日子,我把燃好的香插到宸妃畫像前的香爐裏,雙手合十虔誠祈願,希望她看在我辛苦幫她揪出兇手的份上,讓長孫太後此番萬劫不復,再難翻身。

「方才榆貴人與朕說,是太後毒害了朕的母妃。」

季景熠靜靜地看著畫像中宸妃皎若明月的身姿,一雙眉眼看不出喜怒,是詢問亦或是試探?

「皇上是英明的仁君,若此事是子虛烏有的構陷,定會還長孫太後清白,若真是長孫太後下此毒手,那無論她受到什麽樣的懲罰都是罪有應得。」

此時太監匆匆來報說太後宮中出事了,戲台已搭好只等長孫太後唱說。

我與季景熠趕到太後宮中時,刺客已被侍衛制服。

梅兒的侍女雙手反掐跪在殿內,在看到季景熠的內一刻,原本黯淡的眼中迸發出光亮,高喊道「是長孫太後殺了宸妃和梅選侍,我是公主,你們不能殺我,皇上救我,皇上......」這一變故,讓太後措手不及,但很快鎮定下來,命令羽林衛將這個瘋魔的女人堵上嘴拖出去打死。

侍衛的腳步聲漸遠,殿內重回寂靜,我站立在季景熠的身側,驚訝轉瞬即逝又重歸平靜,默默地打量著季景熠和長孫太後的神色。

長孫太後被銀蘭扶著到紫金流雲的椅子上落座,神情倦怠示意旁人退下。季景熠神色內斂,不知在想些什麽。

看著侍從們魚貫而出,我悄悄扯了扯季景熠的衣袖,遞去擔憂的目光,他回神對我強扯出一抹淺笑後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擔心。

饒是我想在這兒看季景熠和長孫太後,也不便在這兒久留,行了一禮便告退,臨了還不忘回望一下季景熠,仿佛對他情根深種。

我緩緩走出季景熠和長孫太後的交談,無非是關於宸妃的舊事,他們母子反目的情節已在我心中預演無數次,以至於不經意的淺笑被侍女喜兒瞧了去。

「娘娘似乎好久都沒有露過這樣真切的笑容了。何事惹的娘娘如此開心?」

我心下一驚,暗惱自己得意忘形,忘了宮中盡是旁人耳目,隨即按下心神隨便編了個理由糊弄過去,

「沒什麽,只是覺得剛才內個侍女瘋魔的樣子著實好笑。」

「奴婢也這樣覺得,一個低賤的侍女竟然幻想自己是公主,真是可笑極了。不過娘娘還真是心善,前不久還賞過她貴重首飾。」

我擡眼笑意未達眼底,「你平日觀察倒是仔細,只是覺得她主子死了,她又得了癔癥在宮中生活不易,賞的也並非什麽貴重東西,回頭叫內務府打一副雙鵲戲荷紋鎏金發釵,好來堵住你這一天天嘰嘰喳喳的小嘴,省的覺著我厚此薄彼。」

喜兒聞言大喜過望,忙對我千恩萬謝,還發誓會好好侍奉來報答我。

可經歷過一次背叛,我哪裏還能放得下任何對我有哪怕一點威脅的人。喜兒雖然心性愚鈍,容易掌控,但這副口無遮攔的模樣著實讓人心驚,若是讓有心之人聽去不知要惹多大麻煩。

季景熠與長孫太後密談後不久,就傳出長孫太後將要搬去寒煙寺的訊息,明面上說是為了皇嗣祈福,實則恐怕是罪行敗露被軟禁在長燈古佛旁。

我原以為長孫太後失勢,她的侄女長孫無憂會哭的梨花帶雨以求留在宮中,卻不想她卻主動提出陪長孫太後同住寒煙寺。

這番舉動倒讓我一時間琢磨不透,到底是無意深宮爭鬥還是另有圖謀?

臘月時節瑞雪紛飛,暮色已深,我仍俯首案前,仔細地核對著宮中為籌備春節宴會的賬目。雲瑾進來為我換了個暖和的湯婆子,又往爐中添了幾塊上好的金絲碳。

「娘娘,夜已深了,臨近年關宮中賬目繁多,一時間也難以批閱完,不如明日尋個機靈能幹的掌櫃為娘娘分憂。」

我微閉雙目,享受著雲瑾輕柔地按摩,嘆聲道,

「本宮何嘗不想,只是如今本宮執掌大權,有無數雙眼睛盯著看,覬覦著本宮皇後之位,若是沒有如你一般親近可靠之人,本宮哪裏信得過?」

雲瑾聽聞此言慌忙跪在我身前,「承蒙娘娘厚愛,奴婢家中有位表兄,剛從江陵歸來,做過些年掌櫃,精於計算,若娘娘不棄,願為娘娘分憂。」

雲瑾雖說在我身邊僅有月余,但行事周全進退有度,對我助力不少,我倒是樂意見見她這位能幹的表兄。

次日一早,雲瑾便帶著她表兄前來,不知何故他竟戴著面具,這倒讓我有些好奇。

「你就是雲霄?為何戴著面具來面見本宮?」

「回娘娘,草民幼時不慎墜入懸崖,容貌盡毀,恐驚擾娘娘。」

他的聲音低沈沙啞,但我竟聽出一絲熟悉的感覺。

「聽雲瑾說你曾在江陵久居,有何奇風異俗說與本宮聽聽?」

「江陵有種奇花名為鳶尾,葉片碧綠清脆,花形大而奇,宛若翩翩彩蝶,深得草民夫人的喜愛。」

神女花都鳶尾秀,燕國皇宮的禦花園也曾種過鳶尾。

「瀟瀟,別碰!」翊哥哥緊張地跑來,把我的手攥在掌心,耐心地同我解釋,

「此花名為鳶尾,其根葉有毒,切勿觸碰。」隨後吩咐侍女把花撤走,被幼時的我攔下了。

「這花倒是有趣,看著嬌嫩,可若是誰敢強行摘取,也定會給他點顏色瞧瞧,當真是有趣極了,我很喜歡,不必移走。」

思緒回轉,我仔細打量了雲霄,心中情緒翻湧難以言說,擔心是他,又擔心不是他。

我屏退四下,將他帶到偏室清算賬目,趁他不備抽出藏在屏風內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

「你究竟是誰?」

他輕笑一聲,似有些無奈解下面具,我記憶中熟悉的那張俊美的臉,如今卻被一道長長的傷疤貫穿,

「翊哥哥……」

眼淚再也止不住地奪眶而出,楚翊溫柔地幫我擦去眼角的淚水擁我入懷,

「抱歉,瀟瀟,我來晚了。」

待我情緒漸緩,楚翊才向我解釋這一切,原來當年墜崖後,落到崖底一處溪流,後被遷居到大夏境內的燕民所救,但傷勢嚴重,將養了半年勉強恢復。

經過多番打聽才知我被擄進大夏皇宮,好在沒有生命危險,擔心貿然見面會給我帶來麻煩,所以暗中聯系燕國舊部,積蓄力量,直至今日才與我相見。

在大夏皇宮我孤立無援,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前功盡棄,大仇難以得報,如今楚翊到來給我增添不少助力。

我們共同商議如何一舉覆滅大夏皇室,直到黃昏星月降,才將楚翊送出宮去。

歲末將至,朝中事務越發繁忙,季景熠已經許久沒有踏足後宮,我照例提著一籠茶點跟婢女來到勤政殿。

桌上的奏折堆積如山,見我來季景熠難得放下手中的朱筆,拉我到身側坐下,品著如意糕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朝中不少大臣給朕施壓,想借著年節迎太後回宮,瀟瀟你覺得此時如何?」

我放下手中茶茗,淡漠道,「古有雲,後宮不得幹政。」

「此是國事也是家事。」

我對上季景熠目光,不知其何意,隨即若有所思回道,「年節本是闔家團圓的日子,迎回太後也無可非議,只是太後年事已高,舟車勞頓身體怕是難以承消。」

我知季景熠不想讓長孫太後回宮,但礙於朝中局面,不想背負不孝之名,恐怕得由我來做這個罪人。

我是後宮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又深知季景熠心意,於情於理由派我去完成這件事再合適不過。

果然,季景熠下旨命我明日上寒煙寺務必迎回太後,至於這務必中有多少真心實意,就只有自己心中清楚了。

深冬時節,多日的積雪覆蓋道路,連綿的小丘此起彼伏,一行人行進艱難,原本一日的路程竟走了三日。

直到日上三竿,浩浩蕩蕩一群人才趕到寒山寺,寺內主持親自前來,帶我獨自去見長孫太後。

寒暄幾句我便將此次前來的目的告知,長孫太後也不愧在後宮攪弄風雲多年,一下便品出季景熠話中之意,不過倒也沒有與我為難,只是退而求其次,想讓長孫無憂代她回京。

如此快速的轉變倒讓我有些懷疑長孫太後對此事恐怕早有預料,不過她提出的這個條件我也著實沒辦法拒絕,也算雙方都做了讓步。

第二日便與長孫無憂一同回京,一路上卻不安生,好在有季景熠謀劃,天武軍接應及時,雖有傷亡但局面也在可控之下。

來的都是死士身上並無任何能夠確認身份的物價,但有心人都知這些人阻止太後回京是假,栽贓季景熠才是真。至於是誰派來的,太後,博安王季淩或是季景熠剩下的幾個叔伯皆有可能。

季景熠知道太後和他的幾個叔伯不安分,但仍下令嚴查此事,明知沒有結果但也要做做樣子,哪個君王也不想留下弒母的罵名。

歲末已至,後宮中到處張燈結彩好不熱鬧,連帶著丫鬟太監受賞也多了起來,內務府的雙鵲戲荷紋鎏金發釵也打好了,索性賞給喜兒,連帶著宮中一應人等都賞了不少東西。

夜宴甚是奢靡,王公貴族相繼落座,殿中歌舞升平觥籌交錯,一時絲竹管樂齊奏,金杯玉盞交疊,眾人皆衣著華貴,滿目珠光寶氣甚是耀眼。

後宮佳麗更是絞盡腦汁想在宴會上高人一頭,引得季景熠的註目,我雖未有這樣的打算,但作為唯一的貴妃又代掌鳳印,也不得不著一身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雖稱不上艷壓群芳但也不至被他人比了去。

此時唯一例外的似是只有長孫無憂,一身素錦宮衣外披水藍色輕紗,簪一根白玉,頭發隨意挽起,到顯得氣質出塵。

很快就有人註意到,似是喝醉了起身搖搖晃晃走向長孫無憂的位置,口氣輕浮笑道,「這是哪家的美人兒?本王爺從前竟未見過,怎穿的如此樸素?不如跟著小爺我,保你一生富貴,哈哈。」

這一引得眾人側目,連季景熠也不例外,只見長孫無憂淡定起身,絲毫沒有因黃濤的言語亂了陣腳,「無憂多日來侍奉太後同居寒山寺,為大夏祈福,早已習慣布衣蔬食。皇上仁孝,厚禮請太後回宮,但太後身體欠安,故命我代為回京,小王爺如此言語,莫不是覺得皇上虧待了太後不成?」

黃濤沒想到招惹的人竟是長孫無憂,還被扣上一頂腹議聖上的帽子,一下子嚇的癱軟在地上,連酒都醒了八分,忙向季景熠求饒。

原以為黃濤如此大逆不道定是死罪難逃,說不定還會落個滿門抄斬的境地,長孫無憂卻以除夕見血乃是不吉,為黃濤求了情,最終孝懷王府眾人流放幽州終身不得回京。

宴上這點風波很快就被絲竹管樂,美酒舞姬蓋了過去,季景熠與我把酒話盞,目光卻頻頻落在長孫無憂的身上。我看著他心口不一的模樣著實厭煩,借著不勝酒力的由頭先行離開。

還未回到宮中便有侍女來報,果不出我所料,季景熠去了長孫無憂的玉蘭軒,我倒也樂得清閑。卸下滿頭繁重華翠,沐浴更衣後覺得時間尚早,索性換一身素裳,披一件白狐裘大氅,戴上面紗,便悄悄從側門溜了出去。

新歲時節宮外甚是熱鬧,家家戶戶燃著煙花爆竹,可惜在這四方的宮墻裏,只能看到殘半。

一個人漫無目的在宮中走走停停,不自覺走到望星樓前,此地是司天監觀習天文,推演星宿之處,也是宮中最高處,想來定能一覽長安城繁華盛景。

走上前毫不費力便開啟了門,感嘆著今日幸運,小廝盼著回家團圓走的匆忙,竟忘了上鎖,真是大意。等我賞完煙花便幫他鎖上好了,免得他回來要受罰,也算還了他無心之下幫我的情誼。

隨手拾起桌上一盞油燈,拾階而上,一路登頂,推開窗,長安街上的景象盡收眼底,絢爛的煙花在空中綻放,看著它們升空又消散,美麗又脆弱,雖只有一瞬間,但也足矣讓人沈淪。

「要是有壺酒就好了。」我輕生嘆道。自從被俘到大夏,我未曾有一日放下戒備,也從不敢飲酒過量,生怕會酒後失言,招來不必要的禍端。靜謐夜色下,煙花絢爛當空,此情此景讓我生出些想要不顧一切醉一場的念頭,或許這樣才能讓我短暫地忘卻仇恨,給自己一個喘息的機會。

「望星樓內沒有酒,只有清茶,無憂姑娘可願一嘗?」

我心中警鈴大作,右手快速摸上長袖暗藏的匕首,惱自己太過沈溺美景,以至竟有人已到我身側還未曾發覺。

轉身對上一雙靛藍色的眼眸,端的是芝蘭玉樹,只是臉色白的有些嚇人,時不時還要掩唇清咳,像極了位病弱美人,我暫時放下戒備。

「外面風大,還請姑娘移步。」

「好。」

我順著他的邀請進了一間書室,看著他動作緩慢但不失優雅地沏茶給我,忍不住開口,

「久聞司天監監事蔔卦神妙,想不到司天監監事沏茶的手藝也這般好。」

「無憂姑娘謬贊了。」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喊我無憂姑娘了,我思來想去也沒琢磨出我跟長孫無憂哪裏像,難不成因為我這身素裳,還戴著面紗,讓他錯認?

「無憂……你是怎知我便是長孫無憂?」

「卦象顯示,你我今日有此機緣,故陌塵在此等候。」

「嗯……不錯,」我淺聞手中的茶,並未飲下,「哦,我是說茶。」我有心戲謔他一下。

他仍是淺笑,「姑娘喜歡就好。」

「你所說的機緣是什麽?」

「龍困於野,血流於川,天命巫女,福佑大澤。而姑娘就是救萬民於水火之人。」

雖不知他在搞什麽名堂,但憑他這三言兩語就想讓我相信這些莫須有的東西,未免也太荒謬了,我向來是不信命的,我只相信自己。去爭,把想要的通通握在手裏。

「我不過是這深宮中的一介女流,如何能平戰亂安天下?」

「姑娘可曾聽過巫鹹國?巫鹹國在女醜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居登葆山,通神意。」

巫鹹國,那只是在神話裏存在過的一個國度,至於通神意更是無從考證 。傳說巫祝縈緹在巫鹹國危難之際,以自己血肉為祭,求得神諭,數次以少勝多,反敗為勝,但巫鹹最終難逃滅國的命運,僅留下一支巫師血脈隱而避世,縈緹也殉國而死。

「你是想讓我做縈緹?」

「不是我想,而是你就是縈緹。」

「為何是我?」

「因你是縈緹的後人,因你心懷天下,因你有一顆智者仁心。這是你的宿命你逃不掉的。」

聽了這些話我心中冷笑,這是想把我架在高尚道義的火架上烤。長孫無憂或許會被什麽為天下蒼生獻身的話沖昏頭腦,可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我心中的天下,我只會恨它衰的不夠慘,滅的不夠絕。

「如何證明?」

顧陌塵從桌案下取出一個方盒,抽出一柱香點燃,「此香名為靈犀,是巫鹹與上界溝通的媒介。非巫鹹族人不能受用。」

我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時周遭景物已變,眼前是看不清的迷霧,眼前是一個帶著奇怪面具的人,我想起身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氣。此時的我反而鎮定下來,看眼前的人能耍出什麽把戲。

一邊與眼前人對話,一邊手不動聲色地向下摸索,這木板……,我應該還在望星樓裏。

只是顧陌塵如此大費周章究竟要做什麽?

濃霧後走來個裝束奇怪的蒙面人,將手裏捧著名為卷軸恭敬遞給我就消失不見了,我開啟卷軸上寫著,

「蒼鷹困於星野,兵戈起於北洲。」

北洲是匈奴人的地盤,匈奴人雖驍勇善戰但受制於自然環境,特別是冬天,糧食不足常常掠奪邊界夏國的農戶,兩國之間時有摩擦。但夏國邊境駐紮三萬大軍,若匈奴人想要強攻怕是不易。

我記得駐紮北洲的守將名叫韓飛,確有大漠之鷹的稱號,莫非……

還來不及細想,眼前一陣黑暗,再次睜眼我又見到了顧陌塵那一雙異瞳,

「時候不早了,我送姑娘離開。」

順著密道來到望星樓外的僻靜處,一路上顧陌塵從未問過我在預言中看到了什麽,

「日後姑娘若有想預知的事,可以來望星樓,神使會為姑娘解答。」

我半信半疑握著卷軸,「你就是神使?」

顧陌塵聞言忽的一陣咳嗽,「自然不是我,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之後會有其他人代替我。」他回身深深看著望星樓,眼中似有悲傷,單薄的身形仿佛一陣風便能吹散在天地間。

回到寢宮時已是深夜,顧不得怎麽思考那句預言就深深睡過去了,夢中我好像看到戰火連天,屍殍遍野的景象。

拜昨夜的事情和夢境所賜,我難得起晚了,梳洗時季景熠派人來傳話說晚上要與我一同用膳,本以為長孫無憂能把他留住幾日,沒想到這麽快就要來招惹我。縱使內心百般不願,也得裝出一副蒙獲聖恩的欣喜姿態。

果然季景熠在餐桌前跟我談論起想納長孫無憂入後宮的想法,我知道長孫無憂早晚有一天會被封妃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我還以為他會矜持一些,畢竟長孫無憂可是太後的人,不曾想他竟這樣急不可耐。

季景熠一開口便想封長孫無憂為淑妃,如今後位空缺,除我之外也就還有個麗妃,長孫無憂一來便封了個四妃之首的稱號,不知道要引起後宮多少人的嫉妒,

對此我倒是很樂見,長孫無憂如此高調,很難哦不成為眾矢之的,季景熠似也覺得不妥,提議借此後宮大封,都晉一晉位分。為了讓長孫無憂少些樹敵,季景熠可謂是盡心竭力。季景熠夜夜流連長孫無憂的住處,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動了真情。

不久我代理六宮之權也交由長孫無憂,看著她榮寵萬千,我也樂得清閑放她與後宮諸人爭鬥。

幾次與「神使」的密會,也掌握了不少朝局甚至邊境戰役的訊息,只是越想知道精準的預言,就要提供一些準確的資訊。

我從不相信怪力亂神之說,暗地裏派人查了所謂「神使」的身份。至於顧陌塵,從那此見面後便再無音訊,聽說是突發惡疾暴斃。我自是不信的,一個能在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近身,至少也是有些本事在身。

這些都是後話了,眼下北州匈奴鬧得緊,起初以為只是小打小鬧,派出精兵強將也就能平亂,誰知調了三萬精兵六名將才,仍未鎮壓,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勢。季景熠在朝堂上怒不可遏,大斥群臣。

這也是他自己做的孽,當初攻打我燕國,雖功成但已是損兵折將,後朝局更替為鞏固自己地位,防止下屬擁兵自重,分兵權遣良將,重文輕武,也就造成如今這般無人可用的境地。

之前北洲匈奴雖然兵強馬壯,驍勇善戰,奈何人數少寡,派系林立,而如今新繼位的休屠王,善於籠絡人心,城府極深。也是因為他才讓季景熠損失慘重,無能風暴。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有機會我倒是想會一會這位匈奴的新王。

邊關烽火不斷,後宮也爭鬥不休,長孫無憂或許是在佛堂待久了亦或是被保護的太好了,總想著以德報怨,感化他人,可她忘了這後宮的算計向來是你死我活,吃人不吐骨的。終於在流了一子後徹底醒悟,大肆加害懷孕得寵的妃嬪。

季景熠也在後宮的這些骯臟事上,消磨盡對她的內點愛意。比起長孫無憂滿腹妒忌,我顯得頗為大度,給他塞了不少妙人,都是從教坊司一手調教出來的,曲意逢迎,阿諛諂媚那是手到拈來,哄得季景熠日日沈溺在溫柔鄉。

夏末已去,初秋漸寒,北境的戰事也如秋風掃落葉般一片狼藉,匈奴的鐵騎已經踏破陵陽,不日便可渡過寒鴉江直逼京都。季景熠早已被情事和丹藥掏空身體,歸西是早晚的事,不過我可不願和他一同看著城池破碎被匈奴俘虜。

是時候收網了。

終於我再次見到了顧陌塵,或許我應該叫他賀蘭承淵,

「好久不見,瀟瀟姑娘。」

「好久不見,賀蘭承淵,或者我應該稱呼您為休屠王。」

原來當年的預言是顧陌塵寫下,但長孫無憂與季景熠顛鸞倒鳳錯過了見面時間,顧陌塵也被賀蘭承淵除掉。又假借鬼神之說,套取戰事機密,可惜被我識破,但我並未揭穿,正好借匈奴的手除掉不順我心之人。如今萬事俱備,也沒必要再與匈奴虛與委蛇。

「今日來是想與休屠王談一筆交易,匈奴退兵,我願以清雲六州作為交換。」

「可是如今我胡族大軍攻破陵陽,京都已是囊中之物,瀟貴妃憑什麽認為本王會同意這個百害無利的交易?況且瀟貴妃又以什麽身份和本王交易?」

「打的下江山算不得什麽,守得住江山才是真本事。大夏雖處劣勢仍有數十萬大軍和充足糧草,若是拼個魚死網破,勝敗之事猶未可知。不出三個月本宮會讓休屠王知道,本宮有能力達成許諾的一切。」

「三個月太久,最多一個月。本王希望能看到滿意的結果。」

「好,一言為定。」

一個月時間是有些緊,但也不是不可接受,當務之急還是先穩住匈奴進攻,免得黃雀在後。

季景熠沈迷美色,追求長生,漸漸不理朝政,百姓早已怨聲載道,又趕上匈奴人侵略,無數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無不盼望明主終結亂世。

封後大典就在今日,文武百官,宗室宗親皆匯聚於此,恰好是將他們一網打盡的好時機。

在宮娥的伺候下換上繁瑣的華服,然後戴上那頂象征身份和地位的沈重鳳冠。一步一步朝著季景熠走去。白玉階上季景熠伸出手,「從此以後便是朕的皇後了,皇後願與朕比肩而立,攜手笑看這萬裏河山麽?」季景熠輕輕握住我的手心,柔聲問。

我莞爾一笑,「當然願意,只是這江山你不配同我一起看。」說罷,從袖中掏出匕首,狠狠刺向季景熠。

早已被掏空的身體必定是躲不過的,捂著傷口摔倒在地,想叫人將我拿下,可宮裏宮外早已被我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看著季景熠狼狽地趴在地上,我的念頭甚是通達,

「楚瀟瀟,你這個亂臣賊子,竟敢公然行刺皇上,你是想謀權篡位嗎?」

「趙大人錯了,季景熠昏庸無能,我此舉乃是民心所向。趙大人也是有妻女的,應該能體會戰亂中親人流離失散的苦楚吧。諸位大臣可願追隨我開創太平盛世?」

「妖後,我等寧願一死也絕不會為你效力。」

總是會有一些人想阻擋歷史的潮流,但不過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罷了,人都是有弱點的,既然他自己跳出來找死就別怪我無情了。

隨著趙大人一家老小血染大殿,我坐在龍椅上俯視下方各懷心思的大臣們,再無一人敢言。

斬草除根的道理我頗有心得,皇室宗親皆處死在季景熠面前,我要他睜眼看清楚親人一個個倒在血泊中,季景熠悲痛地嘶吼,對我的咒罵不絕於耳,他越是痛苦,我就越是開心。

多虧長孫無憂心思縝密,凡是懷了季景熠的孩子都被她算計,死的死,瘋的瘋。只留下被囚禁冷宮的金可燦和她那不受寵的孩子。

再次見到這位前丞相之女,早已不復當年的驕橫。在冷宮蹉跎的歲月磨平了她的棱角,暗淡了她的目光。金可燦牢牢地把孩子護在身後,聲音顫抖著祈求我放他們母子一條生路。

我不由嗤笑,當初她幾次三番想置我於死地時怎麽想不到會有今天,況且作為季景熠僅存的兒子 ,也是他不得不死的理由。

寒光閃過,被侍衛押著的金可燦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一劍封喉,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季景熠急火攻心又吐出一口鮮血,看著他狼狽的模樣,我一步步走進,「季景熠你如今承受的痛苦不及當年我的萬分之一,我要你好生看著,他們都是因你而死。當初你帶兵滅我燕國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的下場。從被帶到夏國的那天起,我就無比憎恨你們當中的每一個人,每次與你接觸我都恨不得食你的肉,啖你的血。對了那紅花是我自願服下的,你的孩子讓我覺得惡心,還有日日與你歡好的美姬都是對你恨之入骨的燕國子民,牽機散的滋味如何啊?想來你母親九泉之下一定能與你感同身受吧。」

季景熠還沒來的及罵我一句,就被氣的歸了西,死不瞑目。想著沒多折磨他些時日,倒還覺得有點可惜。既然季景熠已經死了,以長孫無憂為首的嬪妃們可以一並殉葬了。

這邊剛解決完季景熠,那邊匈奴已經渡過寒鴉江,已經準備攻打禹州。我本來也沒打算遵守和匈奴的約定,立刻叫來霍驍打算任命他為大將軍帶軍出征,霍驍本來是有些猶豫,但在我提出可以拿安宮丹救莫小王爺時,毫不猶豫便答應了。

莫小王爺多年前被霍驍抓了愛寵兔子氣的直哭,後來一些機緣巧合下,二者成了知己。但上蒼不眷顧,莫諾天生體弱,一直靠著藥石續命。安宮丹乃是皇家寶物,可將人從鬼門關拉回來,亦可治愈頑疾延年益壽。

封霍驍為鎮國大將軍,又命雲翳為副將,好監視霍驍的一舉一動,至於莫諾被我以調養身體名義留在宮中,一旦發現霍驍有任何異常,莫諾必死無疑。

匈奴人驍勇善戰,霍驍雖繼承他母親葉梁玉的統帥才能,但雙方兵力懸殊,只能固守城池。我隨即頒布軍功爵祿制度,凡是斬獲敵人首級者,皆可加官進爵,一時間令匈奴聞風喪膽,節節敗潰。

然而久經戰爭,屍殍遍野,瘟疫蔓延開來,匈奴人人數分散,駐紮於廣闊野外,受到的影響較小,夏國軍隊駐紮於城池中,軍隊民眾又是聚居 很快就有不少人倒下。

霍驍飛鴿傳信來上報日益頹靡的戰況,雲翳也送來密信,本打算用投石車將染了瘟疫的屍體投到敵方水源,但被霍驍以不義為由阻攔。

哼,草木愚夫,以為跟匈奴人講道義,他們就會跟你講道義嗎?指望著他們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再去跟你講什麽道義嗎?歷史上的是非對錯不過是勝利者書寫罷了!

我授意雲翳直接行動,不必理會霍驍,無論用什麽方法,這場戰爭只許贏!不許敗!

沒了霍驍掣肘,雲翳充分發揮了他狠絕的一面,不惜以老弱婦孺為餌,假以寐敵,最終讓匈奴損失慘重,不得不歸降。

我在京都設宴,喜迎三軍凱旋,霍驍卻在宴上請辭。被霍驍當眾下了顏面,我雖心中惱火,但也深知戰事剛息,霍驍又是不可多得的良將,只得半脅迫半利誘,暫時將他安撫下了。還好他把莫小王爺的份量看的很重。

人,只要有軟肋,便會被裹挾。

只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只能吩咐心腹留意可用之人。

匈奴請求停戰,那之前許諾的清雲六州自然做不得數了,而且還要向大夏俯首稱臣,歲歲朝貢。休屠王並未親自前來奉投降書,倒是讓使節帶了封書信給我,表面上稱贊我心思縝密不遜兒郎,實則暗諷我蛇蠍心腸狡詐似狐,一番明褒暗貶的話是敗者唯一能做的事了。

入秋來總覺得身子不爽利,時常困覺,太醫院每每前來把脈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群庸醫!

精神萎靡又煩躁易怒,不得已將諸多事宜交由右相楚翊,只是重大事情還得由我來決斷。剛相認時因為要對付季景熠,楚翊一路摸爬滾打坐上了禦林軍統帥,在封後大典發揮了重要作用。奪權成功後,便提拔他到了右相位置,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燭光氤氳,已至深夜,我終於批閱完奏折,長舒口氣,享受楚翊按揉太陽穴舒緩疼痛和躁郁。

楚翊又拉著我下了一盤棋,黑白棋子交錯,我疲倦不已,自是節節敗退,索性惱了性子,攪了棋局。

楚翊無奈搖搖頭,哭笑不得道,「瀟瀟,還是從小時候性子一樣,吃不得一點敗。這樣剛強的性子,來日嫁了人,可如何是好。」

他說的倒是實話,從前在燕國,哪怕是與父皇對弈,不順我心,也照攪不誤。

我撚枚棋子隨意一丟,不屑道:「我如今可是女帝,誰敢讓我吃敗。」

楚翊低頭抿了口茶,「你如今也二十二歲了,是時候成家立業,相夫教子了。」

「呵,教子?我服了紅花,這輩子不會再有子嗣了。至於,相夫……」我玩味地勾起楚翊的下頜,「翊哥哥入我的後宮可好啊?」

楚翊措不及防被茶水嗆到,一張俊臉漲的通紅,「咳咳……這,這怎麽行,哪有男人入後宮的。」

「瀟瀟,我……我想娶你,十裏紅妝,山河為聘,我發誓只會寵你一人,愛你一人。」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眼裏有剛剛因嗆到朦朧的水汽,只是這雙眼看的似乎不僅是我,還有我身下的龍椅。

我含笑地掙開他的手,只是這笑不曾達到眼底,「可我,不 想 嫁!」

我大笑著走出勤政殿,心中卻滿是苦澀,只留楚翊一個人楞神在原地。我寧願是我多心。

秋場圍獵,自那日殿中分別,我與楚翊之間似乎多了層屏障,我心中煩悶 ,便清退侍從,獨自向林中策馬追獵。我箭法不算壞,獵場又早被侍衛清理只剩些小野禽,不一會兒便塞滿狩獵袋。

正當我準備原路返回時,林中傳來一陣虎嘯,我意識到大事不妙,立刻策馬回奔,誰曾想那白虎快如閃電,我立刻翻身滾下馬,白虎一口將汗血寶馬咬死,可它並不去吃又朝我撲來,那一刻我渾身血液凝固,動彈不得。

「小心!」一道身影將我撲倒,帶著我向山坡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