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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下了命令,讓我跟你生個孩子

2023-08-16親子

第1章
「老公,我....怕。」
「過來,讓我看看。」
看著自家媳婦紅腫的腳踝,顧營長險些失控。
他眸色漸深,聲音低啞道:「這麽怕疼,以後怎麽辦?」
孟蕓曦有個秘密, 她重生了
上輩子孟蕓曦對身為軍長的顧清準一見鐘情,向司令爺爺求來一段婚姻,最後卻狼狽離婚,爺爺去世,顧清準遠赴邊防,她抑郁自殺。
沒想到再次醒來,回到了一切的起點1990年!

重來一次,她不能再像上輩子那樣任性,她要學著做個合格的妻子,要尊重、理解顧清準。
次日天剛亮,軍號聲遠遠傳來。

孟蕓曦站在書房外,看著床上疊的整整齊齊的豆腐塊,目光漸黯。
婚後,她從沒在早上見過顧清準。
好半天才緩過情緒,她去了闊別已久的文工團,此時舞台上的舞蹈隊正在排練【紅色娘子軍】。
前世她腦子拎不清,不僅用錯誤的方式愛著顧清準,連工作也被荒廢
如今重來,她應該積極向上,這才能和他相配。
看著曾經揮灑過汗水的舞台,孟蕓曦激動的心突然忐忑起來,小心上前朝隊長敬了個禮:「隊長,孟蕓曦申請加入排練。」
見是她,隊長表情有些難看,周圍也響起了隊友的嘲諷。

「孟蕓曦你還有臉皮來?上回軍區匯演,你作為領舞,上台前連聲招呼不打就走了,害的咱們在全戰士面前出醜!」

「就是,你有孟司令和顧軍長撐腰捅破天都沒事,卻連累我們受處分,再來幾回,我們身上的軍裝都會因為你被扒下來!」

一字一句刺的孟蕓曦臉色發白,卻又無法反駁。
她正想道歉,卻見顧清準跟著其他幾個首長進來,隊長忙要過去,他擡手阻止:「我們只是視察工作,你們繼續排練。」
說話間,視線沒有一秒在她身上停留過。
她攥緊手抑住湧上的落寞,誠懇朝隊長鞠了一躬:「隊長,以前都是我不對,我保證,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缺席排練,會認真練習。」

礙於顧清準在場,隊長也不好下她的面子,只說:「那你去第三排吧。」

聽到這話,孟蕓曦淺淺舒了口氣,卻聽身後的隊友陰陽怪氣嘀咕:「就知道在顧軍長面前裝腔作勢,有人啊仗著投了個好胎胡作非為,遲早會有報應…
她面色微僵,也只能當做沒聽見。
換好衣服和鞋,孟蕓曦很快投入排練中,而台下的顧清準始終牽著她的心

每一個動作的轉頭,視線本能般落在他身上,期盼對方能看到自己最美的時刻。

可直到離開,顧清準都沒看過她一眼。

失落攀升,包裹著隱隱作痛的心。

天黑後,孟蕓曦最後一個離開文工團,拖著疲倦的身體回了家。
一進門,她閉眼揉著脹痛的頭朝衛生間走,想洗掉身上黏糊糊的汗。

可剛進去,睜眼便看見顧清準在擦頭發。

昏暗的燈光下,水珠順著腹肌滑入人魚線,皮帶松環著窄而有力的腰,極具力量感的肌肉線條,大大小小的傷疤猙獰中又添了幾分粗獷和野性美。

孟蕓曦臉色一紅,慌的尷尬轉身:「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我馬上出去

說著,邁開腿就要走。
剛踏出一步,便被一雙鐵臂箍住腰整個人被輕而易舉托舉起來放在洗手台上。
男人冷峻的臉驟然在眼前放大,幽深的眸子讓她下意識斂住呼吸:「清準

「今天孟司令把我叫去,給我下達了條命令。」
富有磁性的聲音像電流,掃過孟蕓曦緋紅的臉頰:「什麽命令?」

只見顧清準俯身貼在她的耳畔,噴灑的灼熱氣息燙的她渾身發顫--
「讓我跟你生個孩子」
1990年,滬北軍區大院。
「孟蕓曦!誰告訴你夫妻吵架,到床上就能和好的!」
「結婚兩個月,你鬧了五十多次,就不能消停點?」
孟蕓曦剛睜開眼,就見顧清淮氣急敗壞扣上衣扣,遮住古銅色的胸膛,睨向她的眉眼冷漠又淩厲。
她失神低喚:「清淮?」
自己不是因為抑郁自殺了嗎?怎麽重生到了七年前!
她看著眼前自己愛了兩輩子的英俊男人,下意識靠近,可剛起身下床,無力感讓她雙腿一軟。
踉蹌摔倒在顧清淮懷裏,又不偏不倚拉下他沒扣好的襯衫。
皂香撲來,男人胸口硬邦邦,可接觸的肌膚卻火熱,燎得她手足無措。
「……對不起!」
但還不等她退開,男人似乎已經耗盡了耐心,送瘟神似的推開她,退後兩步,拉著臉系好衣扣。
「沈同誌昨天半夜發高燒,就因為我送她去醫院,你就跑到她家裏去鬧,鬧到全大院都知道!」
「你還不嫌丟人,現在還跟我鬧?把衣服穿好!」
孟蕓曦低頭看去,才發現身上只掛了兩塊布,什麽都遮不住。
她‘騰’的紅了臉,立馬拿衣服穿上,再擡頭,卻見顧清淮已經轉身離開。
大腦來不及思考,雙腿已經朝他追了出去。
「清淮,你去哪兒?」
剛追到大門口,就見一個嬌小的女人挨著顧清淮,正含淚說話。
「顧大哥,我聽說孟小姐又更你鬧了,對不起,你們新婚燕爾,你卻總為我的事操心,孟小姐難免生氣……」
來人,正是沈秀梅!
孟蕓曦胸口驟然燒起團火。
這女人是顧清淮戰友的遺孀,卻不要臉想著顧清淮,挑撥離間,最後害得自己和顧清淮離了婚。
重來一次,自己不能再著了道。
壓下心頭的厭惡,孟蕓曦故意走上前,大度微笑。
「你想多了,我沒有因為你生氣,我只是鬧清淮不顧自己的身體,完成任務幾天沒合眼了,卻還不肯好好休息。」
話落,顧清淮終於看了她一眼。
沈秀梅一僵,下意識看了眼顧清淮,更加柔弱抹淚:「是我的錯,都怪我沒福氣,自家男人去得早,總是麻煩顧大哥……」
話沒說完,就見顧清淮愧疚上前:「不用多想,有什麽困難就說,我能幫的一定幫。」
聞言,孟蕓曦心一揪。
他從不會給她這樣的耐心和溫柔。
她是文工團的舞蹈演員,在聯誼會上對顧清淮一見鐘情,求了爺爺才促成了兩人的婚姻。
但顧清淮把跟她結婚當做任務,根本不愛她。
可是他就算不愛自己,也不該被沈秀梅這種兩面三刀的人欺騙。
抑著心上鈍痛,她頂著壓力挽上顧清淮的手臂:「清淮是軍長,多照看烈士家屬是本職,之前是我想錯了,以後沈大姐有什麽事盡管找我。」
「我和清淮是新婚夫妻,吵架是情趣,就不勞煩你操心了。」
顧清淮掃了眼挽著自己手臂的手,神色漸沈,但並沒有甩開。
話說到這個份上,沈秀梅沒臉再待下去。
她僵硬掩去眼底妒恨:「孟小姐說的是,全軍區都知道你和顧大哥結婚,是孟司令親自保媒,你們自然恩愛。」
「顧大哥……那我先回去了。」
說完,轉身離開。
等那身影消失,孟蕓曦便覺手被甩開,顧清淮冷冰冰的話刺進耳朵裏。
「人走了,就別演戲了。」
四目相對,孟蕓曦心狠狠一抽。
艱難扯動嘴角,她試圖緩和譏諷:「我本來就是文工團的舞蹈演員,演戲是我的本職。」
「那你應該也明白,軍人入夜,保持敏銳是本能。」
男人甩開她的手,徑自繞過她進了書房,關上門的前一刻還警告:「半夜再偷溜進來,被扔出去別喊痛。」
話落,門被關上,‘哢嚓’一聲,他還上了鎖。

第2章
孟蕓曦僵在原地,狼狽感攀上心。
明明是夫妻,顧清淮對她還不如陌生人,連睡覺都防著她。
幾番深呼吸,自我安慰。
既然已經重生,她不能再像上輩子那樣任性,她要學著做個合格的妻子,要尊重、理解顧清淮。
一夜未眠。
次日天剛亮,軍號聲遠遠傳來。
孟蕓曦站在書房外,看著床上疊的整整齊齊的豆腐塊,目光漸黯。
婚後,她從沒在早上見過顧清淮。
好半天才緩過情緒,她去了闊別已久的文工團,此時舞台上的舞蹈隊正在排練【紅色娘子軍】。
上輩子她腦子拎不清,不僅用錯誤的方式愛著顧清淮,連工作也被荒廢。
如今重來,她應該積極向上,這才能和他相配。
看著曾經揮灑過汗水的舞台,孟蕓曦激動的心突然忐忑起來,小心上前朝隊長敬了個禮:「隊長,孟蕓曦申請加入排練。」
見是她,隊長表情有些難看,周圍也響起了隊友的嘲諷。
「孟蕓曦你還有臉皮來?上回軍區匯演,你作為領舞,上台前連聲招呼不打就走了,害的咱們在全戰士面前出醜!」
「就是,你有孟司令和顧軍長撐腰,捅破天都沒事,卻連累我們受處分,再來幾回,我們身上的軍裝都會因為你被扒下來!」
一字一句刺的孟蕓曦臉色發白,卻又無法反駁。
她正想道歉,卻見顧清淮跟著其他幾個首長進來,隊長忙要過去,他擡手阻止:「我們只是視察工作,你們繼續排練。」
說話間,視線沒有一秒在她身上停留過。
她攥緊手抑住湧上的落寞,誠懇朝隊長鞠了一躬:「隊長,以前都是我不對,我保證,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缺席排練,會認真練習。」
礙於顧清淮在場,隊長也不好下她的面子,只說:「那你去第三排吧。」
聽到這話,孟蕓曦淺淺舒了口氣,卻聽身後的隊友陰陽怪氣嘀咕:「就知道在顧軍長面前裝腔作勢,有人啊仗著投了個好胎胡作非為,遲早會有報應……」
她面色微僵,也只能當做沒聽見。
換好衣服和鞋,孟蕓曦很快投入排練中,而台下的顧清淮始終牽著她的心。
每一個動作的轉頭,視線本能般落在他身上,期盼對方能看到自己最美的時刻。
可直到離開,顧清淮都沒看過她一眼。
失落攀升,包裹著隱隱作痛的心。
天黑後,孟蕓曦最後一個離開文工團,拖著疲倦的身體回了家。
一進門,她閉眼揉著脹痛的頭朝衛生間走,想洗掉身上黏糊糊的汗。
可剛進去,睜眼便看見顧清淮光著上身在擦頭發。
昏暗的燈光下,水珠順著腹肌滑入人魚線,皮帶松環著窄而有力的腰,極具力量感的肌肉線條,大大小小的傷疤猙獰中又添了幾分粗獷和野性美。
孟蕓曦臉色一紅,慌的尷尬轉身:「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我馬上出去……」
說著,邁開腿就要走。
剛踏出一步,便被一雙鐵臂箍住腰,整個人被輕而易舉托舉起來放在洗手台上。
男人冷峻的臉驟然在眼前放大,幽深的眸子讓她下意識斂住呼吸:「清淮……」
「今天孟司令把我叫去,又給我下達了條命令。」
富有磁性的聲音像電流,掃過孟蕓曦緋紅的臉頰:「什麽命令?」
只見顧清淮俯身貼在她的耳畔,噴灑的灼熱氣息燙的她渾身發顫——
「讓我跟你生個孩子。」

第3章
孟蕓曦凝著男人越來越近的俊臉,只覺心快要跳出胸膛。
像被蠱惑般,她情不自禁仰頭迎上去。
就在兩人唇瓣即將相觸時,顧清淮忽的冷笑一聲:「昨天爬床沒成功,今天就告狀,你就那麽喜歡用權勢壓人?」
話落,孟蕓曦便覺腰間的手用力一收,她踉蹌伏在他的肩上。
顧清淮低沈的嗓音冷硬如做匯報:「那我就服從命令。」
沒等她反應,身下被侵入的疼痛讓她臉色一白,抓著男人肩頭的指甲深深陷入緊致的肌肉間。
洗手台中的水蕩漾了一夜。
……
再醒來時,孟蕓曦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不見顧清淮的身影。
稍稍一動,酸痛的骨頭就像要散架了似的。
昨晚那不是夢……
但之後幾天,顧清淮都沒回來了,仿佛他真就是執行完了命令,不再有任何留戀。
不過這一次,孟蕓曦雖然失落,卻沒像上輩子那樣去單位纏結他,她既然說了要尊重他,就要給他足夠自由的空間。
她也沒閑著,每天努力排練到最後一個離開。
很快,就到了匯演這天。
孟蕓曦早早起床趕去劇團,一路上,腳步輕快了不少,匯演全軍區的人都會去看,她終於能再見到顧清淮了……
這些天,她很想他。
可剛走到岔路口,卻被沈秀梅帶著她四歲的兒子小傑攔住。
沈秀梅拉著小傑,滿眼歉意:「孟小姐,聽說顧大哥因為我一直沒回家,我心裏過意不去,特意做了些菜給你賠罪……」
說著,把手裏的鋁飯盒獻寶似的遞過來:「你是身份高貴的首長孫女,肯定覺悟高,一定不會再生我的氣了吧?」
聽了這話,孟蕓曦臉色微變。
這哪是賠罪,分明是得意炫耀顧清淮向著外人。
自己如果生氣,恐怕正如了沈秀梅的意。
她冷淡拒絕:「我沒生氣,心意我領了,東西你拿回去吧。」
說完,繞過人就繼續走。
沈秀梅卻拉住她,硬把飯盒塞過去。
孟蕓曦皺眉,正要抽手,飯盒‘砰’的掉在地上,裏頭的菜全撒出來,濺在她的鞋子上。
這時,一直躲在沈秀梅身後沒吱聲的小傑忽然沖出來,用力推了她一把!
「壞女人,不準你欺負我媽媽!」
孟蕓曦被推的踉蹌後退,剛站穩,便見一輛軍綠吉普駛來停下。
顧清淮黑著臉從車上下來:「怎麽回事?」
男人眼裏的冷漠、防備和質疑像把刀橫在孟蕓曦的喉嚨,讓她難以開口。
沈秀梅忙拉過孩子,躲向顧清淮身後,一臉委屈:「別聽孩子瞎說,我是想給孟小姐送些飯菜賠罪,大概是飯菜不合她口味,她才生氣,」
「不過是我沒拿穩才打翻飯盒,跟她真的沒關系……」
面對母子倆的一唱一和,孟蕓曦只覺荒唐又可笑:「的確是你自己打翻了飯盒,但我沒……」
「夠了。」
顧清淮漠然打斷,讓沈秀梅和小傑上車,先去劇團。
正值夏日,孟蕓曦卻被這一幕冷的心頭發顫。
等車開走,才聽顧清淮涼薄開口:「如果你只是在我面前裝大度,那就別白費力氣了。」
他轉過身,警告在冰冷的眸子間驟起:「再讓我發現你針對他們母子,別怪我用軍規處置你。」
望著漸遠的背影,酸脹擠紅了孟蕓曦的雙眼。
上輩子就是這樣,他從無視到冷漠,再到厭惡……兩人的誤會也越來越深,最後婚姻分崩離析。
重新來過,她不想被他認定成壞女人。
捏緊了雙拳,她鼓起勇氣跟了上去:「清淮,我不求你立刻相信我的無辜,但至少希望你站在公正的立場,給我一絲信任。」
然而顧清淮沈默不語,腳步也沒有停下。
直至到了劇團,他都沒回過頭。
看著他冷決的背影,孟蕓曦壓下心頭的委屈去了後台。
換好衣服後,正想去換舞鞋,卻見小傑蹲在鞋櫃前不知道幹什麽。
見她來了,又兔子似的竄走了。
礙於剛才小傑的行徑,她起了疑心,拿起舞鞋準備檢查,卻聽隊長扯著嗓子催促:「孟蕓曦你快點,還有三十秒就上台了!」
聞言,她也無暇顧及,應了聲就把腳伸進鞋裏。
下一刻,劇痛在腳底炸開,一團血紅頃刻浸透潔白的舞鞋!

第4章
孟蕓曦痛的倒吸口涼氣,脫下鞋,幾片帶血的碎玻璃渣掉了出來。
「孟蕓曦,你幹什麽呢!」
聽見隊長慍怒的呼喚,她咬咬牙,找了雙不合腳的舞鞋穿上後勉強上了台。
聚光燈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她冷汗津津,也無暇去看台下顧清淮坐在哪兒。
漫長的十分鐘過後,壓軸的【紅色娘子軍】舞蹈在雷鳴般的掌聲中結束。
回到後台,孟蕓曦踉蹌坐下,脫下舞鞋,整個腳底的血都快幹涸了。
她白著臉,輕輕擦掉血,又氣又覺荒謬。
小傑才四歲,就被沈秀梅教成這樣……
忽然,一道稚嫩的笑傳來。
擡起頭,正見小傑躲在帷幕後,朝她做了個鬼臉:「壞女人,活該!」
她沈下臉,起身一瘸一拐追過去。
一路追到劇團外,正巧看見顧清淮站在車旁。
小傑竄過去,徑直躲到顧清淮身後。
顧清淮擰眉,擡頭冷淡睨來:「怎麽回事?」
下一秒,小傑‘哇’的一聲哭嚎,拽緊顧清淮的褲子:「顧伯伯,壞女人要打我,我好害怕……」
話落,顧清淮驟然繃起臉。
男人的不信任刺的孟蕓曦心中委屈更甚:「清淮,我只想問問,他為什麽往我的舞鞋裏放玻璃渣……」
顧清淮一頓,視線下移,凝著孟蕓曦白襪上的血,眉頭緊蹙。
不等他在說話,沈秀梅從不遠處沖來,抱緊哭泣的小傑,一臉惶恐:「孟小姐,小傑還只是個孩子,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計較……」
「嗚嗚嗚……顧伯伯,我只是想保護媽媽……」
母子兩的無助模樣,賺足了周圍人的視線。
孟蕓曦本能不安,跛著腳朝顧清淮走去:「清淮——」
誰知,顧清淮卻彎腰抱起小傑,薄唇輕啟:「先回去。」
說完,他拉開車門,送沈秀梅母子上了車。
隨後他也上了副駕駛。
孟蕓曦被無視徹底。
望著遠去的車子,她只覺有股寒意從傷口滲進,密密麻麻的疼痛開始蔓延。
周圍的議論也此起彼伏——
「不就破了點皮嗎,還跟一個孩子計較,要不是她跑到人家烈士家屬家裏去鬧,孩子好端端的,怎麽就報復她?」
「就是,還巴巴跑來告狀,看看,人家顧軍長都不帶搭理她的!」
一字一句,說的孟蕓曦臉色慘白。
她再也待不下去,轉身一瘸一拐地朝衛生隊走去。
輸了一下午的液,直到傍晚,才魂不守舍地從衛生隊出來。
走進大院,剛要上台階,便看見小傑蹲在門口玩。
想著顧清淮冷漠的臉,孟蕓曦刻意停頓下來,可對方卻起身朝她扔了幾顆石頭,嘴裏還罵——
「壞女人!」
叫完後立刻轉身跑了。
可沒跑幾步,腳下一滑,‘嘭’的一聲,直直朝台階下摔來,滾落到孟蕓曦腳邊,鮮血直流,不省人事。
「小傑!」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淒厲的尖叫。
孟蕓曦眉心一跳,扭頭就看見沈秀梅一臉驚懼地跑過來,身後還跟著顧清淮。
沒等孟蕓曦反應,沈秀梅瘋了似的推開她,尖聲控訴——
「孟蕓曦,你有什麽不滿就沖我來,小傑才四歲,你怎麽下得了手!」

第5章
孟蕓曦被推倒在地,掌心擦傷,火辣辣的疼。
擡頭間,撞上顧清淮冰涼的眼神,剎那,她腦海一片空白。
上輩子,他提離婚的時候,就是這種冷酷至極的模樣。
她顧不上痛,也顧不上別人怎麽看,只爬向他,急切辯解:「我根本沒動他,是他自己摔……」
男人卻不再看她,上前單膝跪下將昏迷的小傑扶在懷裏,朝身後的警衛員說了句:「把車開過來。」
孟蕓曦更加無措:「清淮……」
她攀上他的胳膊,試圖尋求安慰,可剛靠近,就被對方攥住手腕。
鐵烙般的溫度燙的她手心一顫。
四目相對,顧清淮眸中只剩厭惡:「離遠點。」
男人力道毫不留情,孟蕓曦踉蹌後退,眼睜睜看著他帶著沈秀梅和孩子離開。
他又不信她,甚至連話都不肯更她多說。
重來一次,怎麽還是這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
天漸黑。
墻上的掛鐘時針指到十一時,緊閉的大門終於被推開。
沙發上的孟蕓曦回過神,忙轉頭看去,只見顧清淮面無表情地走進來。
她起身,討好上前:「……你回來了。」
說著,她想去接他的外套,卻被躲開,撲了個空。
心頭一涼,不安升騰,接著,就聽男人命令。
「你繼續留在大院不合適,孟司令明天就結束基層視察回來了,你回去陪他吧。」
輕飄飄的話如巨石砸在孟蕓曦心頭,她慌得上前攔住他,晶瑩的淚水在杏眼裏打轉:「你是要趕我走?」
顧清淮看著她,繃著的下顎沒有一絲松動。
她紅著眼靠近,捏住了他的袖口:「清淮,我知道我以前很任性,但我真的沒傷害小傑,你相信我……」
男人卻甩開她,轉身朝書房走去。
進房關門,一氣呵成。
孟蕓曦僵在原地,被他的冷漠刺的渾身發涼。
哪怕是上輩子,顧清淮再生氣,離婚前也沒趕她走過……
難道自己的努力,真的錯了?
一夜未眠。
次日天剛亮,孟蕓曦就去了爺爺家。
顧清淮現在在氣頭上,她不聽話只會惹得他更多的厭惡,更何況,自己的確該去看看爺爺。
下午,孟司令家。
孟蕓曦走到大門,就見到爺爺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他兩鬢斑白,時不時的咳嗽,震得臉上的老花鏡從鼻梁滑落。
警衛員唐燁端來水和藥,照顧他吃下。
想起上輩子自己跟男主最後鬧的讓整個軍區看了笑話,爺爺因此被活活氣死,孟蕓曦愧從心起。
站了很久,她終於鼓氣勇氣走進家門。
「爺爺。」
她上前輕喚一聲。
見她來了,爺爺立刻笑開,驚喜拉著她坐下:「蕓曦,你好久都沒來看爺爺了。」
他一邊咳嗽,一邊關切問:「清淮怎麽沒跟你一塊兒來?」
看著老人的病容,孟蕓曦根本不敢挑明自己和顧清淮的現狀。
當初爺爺保媒,他老人家心裏是以為自己和顧清淮兩情相悅。
她握住爺爺的手,強扯出個笑:「清淮訓練忙,他說您一個人在家沒人陪,特地讓我請幾天假回來給您作伴。」
話音剛落,原本出去站崗的唐燁又進來了,敬了個禮道:「司令,有位嫂子說有重要的事兒見您。」
「讓她進來吧。」
孟蕓曦轉頭看向被領進來的軍嫂,卻見對方把一個五歲左右的女孩扯到身前,聲音拔高:「快,把孟阿姨害小傑的事兒好好跟司令爺爺說說!」

第6章
孟蕓曦暗道不妙,她們難道是上門告狀來了?
沒等她阻止,女孩便怯生生開口:「昨天我在家門口玩,看見小傑朝阿姨扔石頭,然後他跑的時候摔倒了,流了好多血……」
軍嫂接過話:「昨天孩子被嚇到了,今早才跟我說,我想著顧軍長誤會孟小姐,還把她趕出門,立馬把孩子帶過來解釋清楚。」
說著,又歉意看了眼孟司令:「怎麽說我家男人也是顧軍長底下的營長,咱們做軍嫂的可不能冤枉人……」
越聽,孟司令的臉色越難看。
當即命令警衛員唐燁:「把顧清淮給我叫來。」
「爺爺!」
孟蕓曦想也沒想就阻止,滿臉難色。
爺爺一向疼愛她,現在知道她受委屈,說不定會沖顧清淮發難,到時候,他又誤會自己告狀。
他們夫妻之間的信任恐怕更難維護。
見勢頭不對,軍嫂拉著孩子匆匆離開。
孟司令看著孟蕓曦慌張的模樣,又氣又心疼:「你先上樓休息,爺爺知道你擔心什麽,我有分寸。」
老人滿眼堅決,孟蕓曦只能聽話。
沒一會兒,晴朗的天陰雲密布。
她坐在房裏,聽著遠處的悶雷,壓抑的心灌滿不安。
將近一個小時,她實在坐不住,便下了樓,正好見顧清淮從爺爺的書房出來。
孟蕓曦眸光一亮,卻又忐忑起來:「清淮……」
看了眼書房門,手緊張地攥在一起:「爺爺跟你說什麽了?」
顧清淮睨了她一眼,冷聲反問:「難道你不該比我清楚?」
針似的話直刺孟蕓曦的心,疼的她臉色一白。
沒等她再問些什麽,他忽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漠然道:「回去吧。」
頓了頓,又冷冰冰地補充了句:「司令說既然娶了你,就該擔起丈夫的責任,好好照顧你。」
孟蕓曦遲疑一瞬,但想到自己留在這兒,恐怕會讓爺爺以為兩人還沒和好,與其讓爺爺繼續擔心,不如先回去,找個機會和顧清淮好好聊聊。
但一路上,顧清淮都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回到家,眼見他換了件外套又要走,孟蕓曦終於忍不住開口:「清淮,我能跟你聊聊嗎?」
顧清淮微微擡眼,停了下來。
她才鼓起勇氣:「我知道你不滿意這段婚姻,但我是真心實意想跟你過日子,你能不能給我一些信任,發現我的好?」
她緊攥著手望著他,期盼看著他。
四目相對,男人挽著衣袖低哼了一聲:「你的‘好’,我看的已經夠多了。」
「軍區召開軍人代表大會,這兩天我不在,你要是真想安心過日子,就少去司令那兒告狀。」
話落,他就毫不留戀離開。
孟蕓曦無措奔到門口,看著男人冒雨上車,心口的酸澀怎麽也止不住。
天邊又傳來幾聲悶雷,雨下得更大了。
這雨一下,就是兩天。
孟蕓曦晚上都沒睡好,今晚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時,忽然到了開門聲。
顧清淮回來了?
她忙掀開毯子,下床奔出房門。
一出門,便見顧清淮一臉倦意摘下帽子放在桌上,下巴雖然有了些胡渣,卻絲毫不影響他不怒而威的氣勢。
孟蕓曦提起笑容上前:「你回來了啊,廚房有燒好了的洗澡水,我幫你拿衣服,你去洗個……」
「不用你操心。」
顧清淮擡手打斷,將手臂上的外套搭在凳子上,眉眼不耐。
孟蕓曦的笑僵在臉上,男人卻徑自繞過她進了房間。
‘啪嗒’一聲,關閉的房門又一次將她隔絕。
孟蕓曦眨了眨眼,眼眶卻依舊又熱又漲。
總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顧清淮的冷淡,可每次他總能用平淡的姿態又刺傷她一次。
幾番深呼吸,她才壓下翻湧的落寞,拿起他的外套整理。
誰知剛一拎起衣服,一張夾著照片的紙,從外套口袋掉了出來。
她低頭一看,眸光一震。
照片竟然是沈秀梅挽著顧清淮手臂的合照!這張紙還是‘沈秀梅’再婚的申請報告!

第7章
‘轟!’
孟蕓曦只覺耳畔裏有道雷炸響,震的大腦一片空白。
撇開照片不提,為什麽顧清淮的衣服裏會有沈秀梅的結婚申請報告?
即便是上輩子,她也從沒在他身上發現過這些……
撿起照片和報告,涼意從微顫的指尖滲入。
最終,孟蕓曦還是把這兩樣東西放回口袋,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以她現在和顧清淮的感情狀態,她的質問只會換來爭吵。
再者,她這輩子既然決定尊重顧清淮,就一定說到做到,如果自己努力過後,他依舊不愛她,選擇和她離婚……
她也成全他。
……
哄好了自己,第二天一早,孟蕓曦接到爺爺的電話,又回了一趟司令所,直到下午才回來。
不料,她一踏進大院就撞上沈秀梅和幾個家屬在門口摘菜議論。
「秀梅啊,我聽說你從前和顧軍長相過親,要是沒有孟蕓曦橫插一腳,你現在一定是軍長夫人了,哎,可惜了。」
孟蕓曦步伐一滯,沒來由想到從顧清淮口袋掉出來的照片。
有人眼尖,見到孟蕓曦站在門口,朝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後突然拔高聲音。
「要我說,就秀梅這樣溫柔顧家的人才是顧軍長的良配,不像有些人,仗著家世為所欲為,是個又作又壞的花瓶!」
「有人撐腰就是好,就算傷了人,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待在這,換做咱,早被連人帶鋪蓋趕出去了!」
尖銳的話刺的孟蕓曦皺起眉。
換做從前,她早就發火了,但考慮到對顧清淮的保證,她忍著怒意,裝作沒聽見朝自己家走去。
沒料到,一直沒說話的沈秀梅卻湊了過來。
「孟小姐,大家就是隨便聊天,沒有怪你的意思,你別遷怒她們。」
女人挺著腰,溫柔的話像是刀子,被人看不見的地方,那眉眼盡是譏誚和挑釁。
孟蕓曦沈著臉。
「我當然知道大家只是說說而已,畢竟破壞軍婚犯法,沈大姐也肯定不是肖想有婦之夫的無恥女人。」
說完,也不管沈秀梅和其他人臉色難看,徑自回了家。
關上門,隔絕她們的視線之後,孟蕓曦繃著的從容瞬間消散。
她失魂落魄坐在凳子上,活了兩輩子,她竟然都不知道顧清淮和沈秀梅曾相過親……
那張合照,那張再婚申請報告又怎麽解釋?
顧清淮對沈秀梅的照顧到底有沒有私心?
胡思亂想間,也不知道多了多久,直到高大的男人跨進屋,孟蕓曦才回過神。
屋子裏分明只有他們兩個,可對方脫下外套,解開袖口,卻始終不看她一眼。
凝著他英挺的側臉,積壓在心的不安和委屈一下膨脹到了極致。
但出口的話卻只是:「你晚上有時間嗎?爺爺讓我們去他那兒,一家人吃個團圓飯。」
顧清淮終於睨向她,可對視間,眼眸卻冷淡不耐:「這是司令的‘命令’?」
孟蕓曦突覺無比難堪,既然是團圓飯,又怎麽會是命令?
還是說,他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妻子,有關她的一切他都厭惡無比?
這時,座機鈴聲刺破僵持。
只見顧清淮拿起了聽筒,片刻後擰起眉:「你別哭,我馬上就過去。」
孟蕓曦心頭一咯噔:「怎麽了?」
顧清淮放下聽筒,穿上才脫下的外套:「小傑突然抽出昏迷,沈同誌一個人應付不了,我過去看看。」
聽了這話,她緊繃的心好像一下就崩塌了。
他不願意配她這個妻子回家吃頓飯,卻被一個外人一通電話就能叫走?
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她一把抓住顧清淮的手臂,尾音發顫:「沈秀梅如果有困難,完全可以找部隊婦聯幫助,她頻繁的找你,別人會以為你跟她……」
然而話還沒說完,掌心就一空,男人只留下一個決然背影。
孟蕓曦眼眶發酸,半晌才僵硬收回手。
他總是這樣,好像永遠都沒耐心聽完她的話……
最終,孟蕓曦只好一個人去看望爺爺。
第二天清晨,她一身疲憊回大院,可迎面就遇見顧清淮帶著沈秀梅母子下車。
她下意識已躲進拐角,只見顧清淮抱著孩子和沈秀梅站在一起,三人和睦歡笑的像一家三口。
「顧叔叔,媽媽說我現在可以叫你爸爸了,真的嗎?」
孩子天真的話語讓孟蕓曦徹底邁不開腿,緊接著,顧清淮溫柔的回應像鐵水灌進她的耳內——
「當然,以後我就是小傑的爸爸。」

第8章
得到顧清淮的應允,小傑響亮喊著:「爸爸!」
孟蕓曦只覺被迎頭潑了盆冷水。
此時此刻,她實在無法自我欺騙,顧清淮對沈秀梅的好,只是長官對烈士家屬的照顧責任……
她再沒勇氣進去,轉身奔出拐角,逃出大院。
她跑到街邊,還沒喘口氣,就見爺爺身邊的警衛員唐燁,匆匆下車,沖她奔來。
她一楞:「唐同誌,你怎麽在這兒?」
唐燁急的不行:「孟小姐,司令今不久前突然昏倒,醫生說是蛛網膜下出血,被送去醫院急救了!」
轟然一下,孟蕓曦徹底慌了神,渾渾噩噩跟著唐燁趕到醫院。
病房裏。
老人剛剛被送出急救室,蒼老的人像被嵌在病床裏,臉色蒼白,呼吸微弱。
「醫生說司令只是暫時沒事,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聽著警衛員唐燁的話,孟蕓曦一步步走到病床邊,握住老人枯瘦的手,淚眼朦朧:「爺爺……」
上輩子也是在這樣的病房裏,她沒能見到爺爺最後一面……
懊悔和自責糅雜在胸口,攪的她心臟抽疼。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太無能,那樣努力維系和顧清淮的感情,卻還是弄得一團糟,也沒能照顧好爺爺……
她將爺爺的手貼在臉頰,聲音輕啞:「爺爺,對不起……」
自己該怎麽辦?
如果上天能聽到祈禱,能不能讓爺爺好起來,換她生病?
……
之後,孟蕓曦一直守在病房,寸步不離。1
直到第五天下午,老人才醒過來。
可第一句話卻是:「清淮呢?爺爺想跟他說幾句話……」


孟蕓曦來不及想其他,只想滿足老人的心願,擦掉眼角的淚就去護士台給顧清淮打電話。
等了很久,顧清淮低沈的聲音才從聽筒傳出:「什麽事?」
孟蕓曦下意識捏緊了電話線:「爺爺在醫院,他想見你……」
電話那端沈默了半晌,才吝嗇施舍一個字。
「好。」
她張了張嘴,想再說什麽,耳畔卻只剩‘嘟嘟’的忙音。
半個小時後。
一輛軍綠吉普停在醫院門口,一身作訓服的顧清淮從車上下來。
守在門口的孟蕓曦立刻跟上,她緊張攥著手,猶豫了半天才開口懇求:「清淮,如果爺爺問起我們的感情,你能不能告訴他……我們很好?」
她不想爺爺生著病,還為她擔心。
顧清淮忽的停下腳,冷睨向她:「到這時候,你還想著撒謊?」
尖銳的話刺的孟蕓曦臉色一白,忙解釋:「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讓爺爺擔心,你不知道他這次——」
話沒說完,顧清淮卻擦肩掠過她,大步朝病房去。
男人的不耐煩刺的孟蕓曦驟然紅了眼眶。
但想到爺爺蒼老臉,她深呼吸壓下翻湧的苦澀,小跑著跟了上去。
不能讓顧清淮刺激爺爺,哪怕徹底壞了形象,她這次也一定要撒謊……
可眼見到了病房門口,她卻被醫生叫住,被其帶著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
醫生面色凝重:「司令目前的情況還算穩定,但病情隨時會惡化,這幾天盡量要保證他情緒平穩,不要受刺激,否則引起腦疝就會有生命危險。」
孟蕓曦的心一揪,壓下不安問:「那如果讓爺爺情緒平穩,好好修養,他是不是就沒事了?」
「如果在這兩個月裏精心調養,司令再活個三四年肯定沒問題。」
「那就好,那ᵚᵚʸ就好……」
孟蕓曦松了口氣,撐過這三年,軍區的醫療器材會大有改進,到時候配合治療,爺爺一定能安享晚年。
希望重燃,想著爺爺消瘦的臉,孟蕓曦便出了醫院,特地去附近的百貨商店,買了些營養品。
再回醫院時,已經快過去一個小時了。
可剛踏進醫院,一股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壓得孟蕓曦有些喘不過氣。
她失神捂著胸口,冷汗劃過額角。
這種感覺,為什麽讓她想起上輩子爺爺去世時的心悸?
孟蕓曦搖了搖頭,自己一定想多了。
醫生都說了爺爺至少還能活三四年,自己都能重生了,爺爺也一定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匆匆過世。
緩和過後,她才提著補品朝病房走。
但一上樓,就看見爺爺病房外圍滿了人。
她心一咯噔,隨即瘋了般沖了過去:「爺爺!」
剛到門口,卻聽警衛員唐燁悲切斥問——
「顧軍長到底跟司令說了什麽,為什麽他一走,我們司令就突發腦疝,搶救失敗去世了!?」

第9章
‘嘩啦——!’
孟蕓曦手中的袋子脫落,東西撒了一地。
她顫抖著,一步一步朝病床走去。
病床上,老人緊閉雙眼,像是睡去。
走到床頭,雙目已經朦朧,她緩緩蹲下去,顫抖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輕輕喊:「爺爺,起床了。」
老人沒有回應,只有醫生沈重宣告:「孟小姐,司令已經去世了。」
孟蕓曦不信,她拼命搖頭,顫抖求著:「醫生,你不是說爺爺還能活三四年嗎?他不會丟在我一個人的!」
「求求您們了!再看看,你們再好好看看,我爺爺一定還有救!」
面對她無助的哀求,醫生也無可奈何:「司令是因為情緒激動引發了腦疝,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這一瞬,眼淚決堤似的淌滿孟蕓曦的臉。
情緒激動……
環顧四周,沒有找到顧清淮的蹤跡,再想起他進爺爺病房前冷漠的態度……
是他,是顧清淮!
這一剎,一種從沒有過的恨湧上心,如千萬螞蟻啃噬著骨血。
望著老人青白的臉,她‘咚’的一聲跪下。
像個懺悔的罪人,一遍遍哭喃著:「對不起,爺爺對不起……」
「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如果她早點看清,明白永遠無法讓顧清淮愛自己,早點放下他,爺爺是不是就不會被刺激至死?
她忍著錯,一下一下磕頭,轉眼,額頭就已經滲血。
一旁的警衛員唐燁看不下去,忍著難過勸:「孟小姐,司令最放不下的是你,臨終前還說……你永遠是他的驕傲,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
明明是鼓勵的話,可孟蕓曦卻聽得心碎。
撕心裂肺的哭聲傳出病房,叫人不忍靠近。
……
因為孟司令生前就說過,他的喪事一切從簡。
從老人去世,到下葬,整整三天,顧清淮都沒有露面,而孟蕓曦痛哭一場後就跟丟了魂一樣,蒼白呆滯。
四天後,下午。
她渾渾噩噩回到大院,剛走到門口,就見沈秀梅抱著小傑從顧清淮的車上下來,但不見顧清淮。
見孟蕓曦一臉憔悴,沈秀梅眼中傷過痛快:「小傑這些天住院,多虧了顧大哥照顧,他還特意吩咐人接我們回家。」
「聽說司令去世了,你可要節哀,畢竟以後再也沒人給你撐腰了。」
但孟蕓曦卻視她入空氣,面無表情進了屋。
不久,天黑了下來。
雷鳴伴著大雨像要把整片天空撕裂。
顧清淮穿著雨衣從雨幕中跨進客廳,剛脫下雨衣,就發現站在窗戶邊,一動不動的孟蕓曦。
窗戶沒關,被風吹進房裏的雨全淋在她身上,她身上的白色連衣裙緊貼著身體,濕得在滴水。
顧清淮蹙眉走過去,剛要訓斥,卻發現她沒有焦距望著雨空,整個人失了魂般,好像一碰就碎。
在他眼裏,孟蕓曦從來都是驕傲囂張,這樣死寂破碎的模樣,叫他心頭莫名一軟。
擡手把窗戶關上,才說:「淋濕了還不知道關窗,去房間換衣服。」
語氣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說話聲驚動孟蕓曦,她回過神,卻擡起猩紅的雙眼望著他,一動不動。
只說:「我爺爺去世了。」
顧清淮手一緊,心頭莫名發慌。
平生第一次,他躲開了她的目光,半晌後才沈聲回應:「我知道,只是演練期間,誰也不能離開。」
聽了這話,孟蕓曦心中恨意無法克制的湧上。
到底是不能,還是本就不想?又或者爺爺的死是他本就期望的。
「顧清淮,那天你見過我爺爺後,他就因為受刺激突然腦疝去世了,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麽?」
顧清淮的臉瞬時一沈:「你這話什麽意思?」
孟蕓曦看著他,眼中的恨意一覽無余。
「你嫌棄我,討厭我,有什麽不滿都可以沖我來,為什麽要去刺激我爺爺?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夠了!」
顧清淮慍聲打斷,煩躁拂去袖子因為關窗沾上的雨水:「我知道孟司令去世讓你很傷心,你冷靜冷靜吧,我先離開。」
說完,他轉身就朝門口走去,卻聽身後傳來沙啞的一句:「顧清淮,我們離婚吧。」

第10章
顧清淮步伐一滯,深呼吸壓下胸口莫名的怒意,頭也不回地離開。
‘砰’的一聲,大門被帶上。
環顧空寂的房間,孟蕓曦緊握的手緩緩松開,止不住的顫抖。
她無論是提結婚還是離婚,顧清淮都一幅冷漠,仿佛對他來說,一切都不重要,都沒有意義。
她從口袋裏逃出爺爺從前送她的一枚英雄宣章,緩緩貼上臉頰,頹喪花落在地,任由淚水肆流。
說到底,都是她的錯。
如果不是她強求不屬於自己的婚姻,爺爺就不會死……
這樣不堪的她,到死卻還被爺爺寵愛著——
【孟小姐,司令最放不下的是你,臨終前還說你永遠是他的驕傲】
孟蕓曦呆呆坐在地上,不知不覺,一夜過去。
天亮後,連下了好幾天的雨終於停了。
天邊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恰好落到爺爺的英雄宣章上,金色的陽光跳躍著,像是爺爺慈祥的笑。
孟蕓曦黯淡的眼眸亮了亮,像是在迷霧中找到了絲方向。
爺爺是英雄,她不能墮了爺爺的聲譽,孟蕓曦望向掛在衣架上陪伴了自己兩輩子的舞鞋,深吸口氣暗下決心。
顧清淮不愛她,她有爺爺的愛就夠了。
她今天就去申請離婚,放顧清淮自由。
她要離開這裏,要徹底改變,一定要成為爺爺真正的驕傲!
……
接連一周,顧清淮一直沒有回家,刻意避開了孟蕓曦。
今天,他特意下了個早訓,想著孟蕓曦應該冷靜下來了,便特地去文工團找她。
孟蕓曦提離婚的氣話,他沒有當真。
但不知道為什麽,看著車窗外倒退的窗景,顧清淮心裏有絲莫名的不安。
二十分鐘後。
車在文工團門口停下,文工團隊長正好出來。
見顧清淮帶著警衛來了,以為是視察工作,忙帶著他進去。
兩人剛走到舞台後側門時,便聽台上傳來隊員們的說話聲。
「秀梅姐,你跳的真好,可惜孟蕓曦辭職了,要不然咱們一定叫她看看,誰都比她那個靠關系走後門的人強!」
「我聽說孟蕓曦把離婚證拿到手後,就申請去邊防的蒙北軍區當作戰將士了,她那嬌滴滴的小姐能吃苦?肯定沒幾天就灰溜溜的回來了!」
「回來咱們軍區這可沒了她的位置,你們不知道吧!顧軍長親自交了秀梅姐的再婚申請報告,現在咱們要對秀梅姐改口叫軍長夫人了。」
隨後,沈秀梅毫不遮掩的得意傳來:「孟蕓曦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我和顧大哥兩情相悅,走了也是不想讓她自己太難看。」
話沒落音,只聽「嘭」的一聲!
側門被人猛地開啟。
眾人錯愕看去,只見顧清淮黑著臉站在門口,冷沈的目光刀刃般含著殺意。
剛才還沾沾自喜的沈秀梅徹底慌了,白了臉開口:「顧大哥,你怎麽來了……」
話還沒說完,卻被顧清淮擡手打斷:「沈同誌,我對你的照顧僅僅是因為你是烈士遺屬,你才是該有自知之明的那個人!」
他身邊的隊長後脊一涼,才明白過來,顧清淮在給孟蕓曦撐腰,他根本不是大家認為的那樣,討厭孟蕓曦!
眼看氣氛緊張,隊長只能硬著頭皮打圓場。
「顧軍長,蕓曦退團的時候我勸她考慮過,但她執意要去邊防,說是為祖國做貢獻,要活出孟家的驕傲……」
然而顧清淮像是沒聽見,轉身大步離開。
出了文工團,顧清淮當即沖警衛員吩咐:「去幫我買張到蒙北的火車票,越快越好!」
警衛員領命,馬上開車往軍區外去。
顧清淮握緊拳頭,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孟蕓曦這倔脾氣,這次把她找回來,一定要好好和她談談……
……
五年後。
蒙北軍區,唐司令辦公室。
「顧司令,感謝你這五年一直組織滬北和蒙北兩個軍區聯合演練,我們邊防戰士的作戰能力大幅提升了!」
榮升為司令的顧清淮冷靜和對方握手:「能讓邊防安全,我們也對得起這身軍裝。」
然而,他頻繁來往蒙北軍區其實有自己的私心。
但五年過去,他翻遍了整個蒙北軍區,都找不到孟蕓曦的半點蹤跡……
這時,唐司令話鋒一轉:「對了,今年的特種兵選拔,會有兩名特種兵來助訓,這兩人可不簡單,一個人可以抵一個師。」
「他們還是未婚夫妻,女方之前在滬北軍區當過兵,說不定你們還認識。」
話落,‘叩叩叩’的敲門聲響起。
「報告!」
唐司令擡頭看去,笑道:「他們來了。」
顧清淮轉過身,只見兩個穿著迷彩服的人沈穩而來。
杳無音信五年的孟蕓曦,就這樣猝不及防出現在他面前。
顧清淮激動朝她走了一步,徹底失去冷靜。
卻見她端正敬了個禮,眼神陌生疏離:「首長好,雪狼突擊隊正副隊長前來報到,我是副隊長孟蕓曦。」
隨後,她溫柔一笑,望著站著她左邊的男人,介紹:「這位是隊長姜延,我的未婚夫。」

第11章
一身迷彩服的姜延身姿挺拔,朝顧清淮和唐司令端正敬了個禮:「兩位首長好,雪狼突擊隊隊長姜延,代號蒼鷹!」
然而顧清淮卻無暇顧及,目光只是定定望著眼前表情淡然的孟蕓曦。
看著面前五年都不曾見過面的女人,顧清淮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和五年前相比,她瘦了很多,白皙的皮膚成了小麥色,一頭長發也成了利落的齊耳短發。
明明正看著自己,可眼中卻沒有曾經的深情,而是軍人特有的剛毅與冷沈。
見顧清淮盯著別人的未婚妻發呆,唐司令輕咳了一聲:「顧司令……」
顧清淮這才回過神,悵然地敬了個禮,目光卻無法從她身上挪開。
然而,孟蕓曦的眼神始終沒有任何波瀾。
唐司令語重心長道:「接下來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我相信在孟同誌和姜同誌的幫助下,蒙北軍區一定會出一支與雪狼突擊隊一樣優秀的特種兵。」
從辦公室出來,孟蕓曦像是結束了任務,和姜延並肩著準備離開。
「等等。」
顧清淮緊擰著眉,才回想起唐司令口中的‘未婚夫妻’。
看著面前穿著同系迷彩服的兩人,他眼底掠過絲慍色。
姜延一臉疑惑:「首長,還有什麽指示嗎?」
孟蕓曦沒有說話,睨著他的目光像是雪山上的寒冰,透著刺骨的寒意。
一下子,顧清淮突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抑著心頭的沈悶,他捏緊了拳:「我單獨跟……孟同誌說兩句話。」
這話很不合時宜,也很不符合他的身份。
姜延皺起眉,和孟蕓曦對視,臉上儼然掛著不悅。
「你先過去,我一會兒就來。」孟蕓曦語氣柔和,仿佛面對著是她鐵血軍教中唯一的柔軟。
顧清淮緊握的手骨節泛了白,從沒有過的嫉妒揪住了心。
姜延這才點點頭,朝顧清淮敬了個禮後轉身離開。
等腳步聲消失,孟蕓曦才轉目看去,又恢復了冷冰冰的模樣:「首長有什麽事就快些說吧,我還有很多訓練的事需要處理。」
區別對待讓顧清淮額間青筋猛跳,此時此刻,他突然不想問她為什麽不辭而別,只想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有個未婚夫。
「你跟那個姜延,是怎麽回事?」
孟蕓曦眉頭微蹙,仿佛聽見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她抿抿唇,簡單回了句:「日久生情。」
顧清淮心驟然一緊:「孟蕓曦……」
「首長請叫我的代號蝴蝶,如果沒有其他什麽事,我就先走了,蒼鷹還在等我。」
說完,她敬了個禮轉身離開。
望著孟蕓曦離開的背影,顧清淮心裏堵得慌。
這五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麽,竟然變的這樣冷漠……
外頭。
正等孟蕓曦的姜延見人出來了,忙迎上去:「顧司令跟你說什麽了?」
孟蕓曦也沒有直說:「之前一個軍區的,敘了兩句舊,我們走吧。」
姜延向來尊重她的意願,她不多說,他也從不追問,斂去心思跟著她一塊去了訓練場。
晚上,宿舍。
掛鐘的指標已經指向十二,孟蕓曦才放下最後一份戰士資訊表。
這次特種兵選拔,各個兵種報名的戰士不少,但能扛過地獄周的,恐怕也只有三分之一。
她垂眸長舒口氣,可敏銳的洞察力讓她察覺到靠近的輕微腳步。
淩厲在眼底一閃而過後又放松下來,這裏是軍區部隊,哪裏會有什麽不法之人。
孟蕓曦起身去開門,原以為是姜延,嘴裏的‘蒼鷹’在看到門外的人後,驟然轉變。
「顧清淮?」

第12章
再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嘴裏出來,顧清淮楞了片刻。
回神時,眼前的女人又釋放著拒他於千裏之外的氣勢:「首長,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聽著孟蕓曦口口聲聲的‘首長’,顧清淮沈下臉:「有些關於訓練的事需要跟你談談。」
孟蕓曦沈默了會兒才說:「進來吧。」
顧清淮進去坐下,環顧整個宿舍。
十平米,被收拾的一絲不茍,床上是整齊的豆腐塊,衣架上掛著的不再是舞鞋,而是作訓服。
「喝點水吧。」
孟蕓曦端了杯熱水放在他面前,恭敬的語氣含著絲疏離。
顧清淮緊蹙起眉,平生第一次不願認真的去談公事:「五年前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
頓了頓,他面色有些不自然:「有些事是我誤會了你,但孟司令去世是因為沈秀梅在我走後去……」
話還沒說完,孟蕓曦倏然打斷:「首長,您目前說的事跟訓練無關。」
氣氛一下凝結,讓顧清淮有些猝不及防。
凝著她平靜的眸子,再想起當年她遞交的離婚報告申請,他心裏莫名升起股怒火:「孟蕓曦,軍婚不是兒戲,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結束的理由。」
孟蕓曦神情終於有了絲動容,沈默了很久才回應:「好,我給你理由。」
原以為她要說跟姜延怎麽樣‘日久生情’,卻見她背過身去,利落脫掉外套後一顆顆解開襯衣扣子。
顧清淮喉間一緊:「你幹什麽?」
‘嘩’的一聲輕響,包裹著纖細身軀的襯衣掉落在外套上。
望著眼前上半身只穿著迷彩背心的孟蕓曦,他愕然的眼神驟變。
他記得她光潔白皙的後背,圓潤滑膩的肩頭……
可此刻她的後背傷痕累累,右肩更是有中彈留下的疤痕,她轉過身,左鎖骨下又是一條一指長的猙獰刀疤……
面對顧清淮錯愕的目光,孟蕓曦聲音清晰:「這就是理由。」
「這……」
「顧清淮。」
相隔五年,她再認真次叫出這個曾讓自己經歷生死的沈重名字:「我以前從不知道身為軍人的意義,滿心都是你,都是想讓你愛我,可直到爺爺去世,我才真正明白,就算我花一輩子的時間,也永遠打動不了一個討厭自己的人……」
孟蕓曦忽然停下來,微垂了下眼眸,像是再次釋懷了什麽。
「我應該謝謝你,讓我找到了當兵真正的意義,這輩子,我要為自己活,為祖國活。」
聽著她的話,顧清淮的心一下就緊縮在一起,跳動也伴著疼痛。
他壓著喉間的澀意,撿起衣服將面前的人輕輕裹住:「這五年,你過的很苦……」
孟蕓曦抿抿唇,捏住衣角後退幾步:「是挺苦的。」
當得到軍區選拔特種兵的通知時,她是通訊營裏第一個報名的女兵,也是唯一一個。
沒有人相信她能扛住地獄般的訓練,有人勸她不要去自討苦吃,更有人嘲諷她不自量力。
但最後,她的蛻變,給了所有質疑她的人響亮一耳光!
她不僅扛過了非人的特訓,還成了突擊隊副隊長!
孟蕓曦仰起頭,眼神堅定而自信:「但也讓我感覺自己真正活著,像一個戰士一樣活著。」

第13章
這些年,孟蕓曦幾次忘記自己重生過,只有偶爾夢見前世的種種,才驚覺自己已經換了另一種人生。
上輩子現在的自己,或許正在淩亂的家裏喝的爛醉如泥……
察覺到孟蕓曦的抗拒,顧清淮慢慢攥緊手,冷峻的臉如弦繃緊。
不等他再找由頭開口,孟蕓曦已經下逐客令:「很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請回吧首長。」
顧清淮臉色微變,半晌後才僵硬地吐出句:「早點休息。」
說完,轉身離開。
‘砰’的一聲輕響,門被關上,宿舍又恢復一片沈寂。
孟蕓曦看著緊閉的門,眼眶突然有些發酸。
打從成為特種兵後,無論受多重的傷,傷有多痛,她都沒再掉過眼淚。
可這一次,她竟然有些想哭……
孟蕓曦仰頭合眼深吸口氣,緩解不該有的低落後,再睜眼時,又恢復清冷的模樣。
無論如何,她活著的目的,已經不再是顧清淮。
次日。9
訓練場,報名參加訓練的兩百三十六名戰士整齊站立。
孟蕓曦和姜延看著手中的戰士資訊表,其他六個雪狼突擊隊的隊友們面無表情看著這兩百多名‘菜鳥’。
放下手裏的戰士資訊表,姜延面對戰士們,氣沈丹田開口:「從今天開始,你們將進入為期七天的無休止訓練,這七天你們不會得到任何休息時間,更不會有力氣去想訓練以外的事!如果有想結束的,現在就可以喊報告結束!」
話音剛落,一句聲若洪鐘的‘報告’響起。
姜延望去,只見一個戰士滿眼不滿地看著背手站立的孟蕓曦,奮力嘶喊:「我們到這兒來是要成為特種兵,不是來被女人訓的!」
這話直接將孟蕓曦推至風口浪尖。
她能感受到眼前兩百多人至少有一百道視線包含著質疑和看不起。
不遠處的營房外,顧清淮看著這一幕,臉色陰沈。
剛想過去,卻在踏出一步時被身邊的唐司令攔住:「顧司令,戰士們之間的事交給蒼鷹和蝴蝶解決吧。」
聽到‘蒼鷹和蝴蝶’,顧清淮表情更加難看,緊握的拳頭也‘哢哢’作響。
另一邊,孟蕓曦踱步到那名戰士面前,義正詞嚴:「請你正確使用‘女人’這一個詞。」
「報告!我說的不對嗎,你不就是女人嗎?我們每個人都打算用命爭取屬於特種兵的榮耀,但你們不能用一個女人來羞辱我們!」
對方聲音大到嘶啞,仿佛傾註了他所有的不悅。
孟蕓曦目光流轉,打量著眼前高自己一個頭的小戰士。
見此,雪狼突擊隊的其他隊員互視一眼,默默替那不自量力的‘菜鳥’嘆息。
下一秒,孟蕓曦眼底一凜,一腳將面前的人踢出三四米。
還沒等他站起來,她一個跨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領,翻身又給人來個過肩摔。
戰士咬牙忍痛準備反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經橫在了喉嚨。
孟蕓曦看著他,語氣冷冽:「如果這是戰場,你已經死了。」
泛著寒光的眼眸讓在場所有人都不覺一滯。
他們似乎都忘了,眼前的女人不僅僅是一個女人,而是真正經過浴血奮戰的特種兵。
孟蕓曦起身收好匕首,朝姜延看去。
姜延點點頭,拿起桌上的擴音喇叭:「歡迎下地獄!」
話音剛落,周圍驟然響起‘轟’的爆炸聲!第

14章
兩百多人頓時慌了陣腳,只能抱頭臥倒。
孟蕓曦從容地走到姜延身旁,接過他手中的喇叭,指著遠處的山頭:「拿上你們的東西,極限越野,快!」
伴著此起彼伏的爆炸,眾人浩浩蕩蕩朝山上跑去。
她轉頭看向隊友:「佩刀,你帶著兄弟們去看著,有堅持不下去的就帶走。」
「是!」
看著隊友們都走了,姜延才開口:「顧司令……好像一直在看你。」
作為特種兵,洞察力本就比一般人敏銳,何況顧清淮的視線又那樣明目張膽。
孟蕓曦下意識朝營房看去。
只見顧清淮站在屋檐下,一身作訓服挺拔而俊朗,絲毫看不出他已經三十六歲了。
看她不說話,姜延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蝴蝶,你跟他到底什麽關系?」
第一次,他這樣追問孟蕓曦。
孟蕓曦抿抿唇,移開了視線,躊躇了半晌才開口:「我說過我在做文藝兵的時候結過婚……」
聞言,姜延楞住:「你不會是想說……你前夫就是顧司令吧?」
孟蕓曦點點頭:「之前不說是不想添不必要的麻煩,但我也知道瞞不住你。」
姜延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知道孟蕓曦結過婚,卻沒想對方竟然是顧清淮。
難怪在唐司令辦公室,他看到孟蕓曦時會有那種不可置信的表情。
見姜延緊起眉,孟蕓曦以為他生氣了,有些尷尬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瞞你的,只是……」
話還沒說完,姜延雙手輕輕捏住她的雙肩,語氣柔和:「我能理解,我也相信你能處理的好,放心吧。」
聽了這話,孟蕓曦心生感動。
姜延總是能給她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持,就像太陽溫暖著她。
「謝謝……」
「我是你未婚夫,謝什麽。」
姜延屈指敲了敲她的額頭,俊臉上浮起抹溫柔的笑。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顧清淮神色如冰,恨不得上前把孟蕓曦拉到面前,質問她到底怎麽想的。
可理智一再告訴他,自己是軍人,是司令,於情於理都不可以。
隱忍的妒意像無數根刺,深深紮在心裏,又痛又癢……
天漸漸黑了。
第一天的極限越野就讓二十七人結束,跑回訓練場的戰士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被趕下了泥潭做掌上壓。
「快!別磨磨蹭蹭的!」
「你們這樣的速度還參加什麽訓練,趕緊結束吧,結束不丟人,回到你們的原部隊,你們還是優秀標兵!」
聽著隊友們的刺激話語,孟蕓曦也見怪不怪。
當初她參加訓練時也是被這樣刺激過來的,只要心足夠堅定,這些言語打擊根本算不上什麽。
她看向身邊的姜延:「我回去拿訓練資料,馬上回來。」
姜延點點頭。
離開訓練場,孟蕓曦一路朝宿舍去。
可剛走過岔路口,她突然停住腳站在燈下,也沒有回頭:「首長什麽時候學會跟蹤人了?」
話落,顧清淮從暗處走了出來,凝著那背影:「我們能談談嗎?」
頓了頓,又補充了句:「私事。」
孟蕓曦這才轉過身,語氣淡淡:「首長抱歉,我拒絕。」

第15章
顧清淮霎時楞住,儼然沒想到孟蕓曦拒絕的這麽幹脆。
看著她依舊明艷的臉,他試圖找到她五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對自己的依戀和深情。
可她就像豎起了一堵無形的墻,讓他難以看透。
顧清淮一步步靠近,壓迫感如山傾倒:「如果我以司令的首長命令你呢?」
即便不願讓兩人有上下級的距離感,但這似乎已經成了唯一能讓她接受的理由。
孟蕓曦臉色微變,挺直身子敬了個禮:「首長的命令,我當然要執行。」
不知道為什麽,一團無明業火燒上了顧清淮的心。
她對姜延笑,對姜延溫和,對姜延沒有上下級的恭敬,偏偏對曾經是丈夫的自己,疏離冷漠。
他深吸口氣,壓抑的聲音有些發啞:「我在蒙北軍區找了你五年。」
孟蕓曦微垂雙眸,沒有應答,又聽他說:「當年你一聲不響的走,現在又一聲不響的帶個未婚夫出現,從頭到尾,你就一句解釋都不肯給我?」
聞言,她臉上驟然扶起絲怒意,面對男人鷹爪般的眼神,她一字字開口:「那我也想問你,當年小傑往我鞋子裏放玻璃渣,你誤會我傷害小傑,又一次次為了沈秀梅拋下我,我問你到底跟爺爺說了什麽,我說我們離婚吧,你給我道過歉,給我解釋了嗎?」5
一句一句,像盆冷水澆在顧清淮頭上,卻熄滅了心頭的火:「我……」
「顧清淮,我知道那段婚姻是我自己厚著臉皮求來的,落得那個下場也是我自己活該,但也不是你踐踏我自尊的理由。」
孟蕓曦深吸著氣,艱難緩和已經長久沒出現過的心痛:「我不想知道你找我有多麽艱難,我也不在乎,因為你已經不是我的期盼,更不是我的全部,所以從前的事,到這一刻就徹底結束吧。」
停頓了瞬,她聲音輕了些許:「就當是給我們的過去留點最後的體面。」
說完,孟蕓曦轉身便要走。
顧清淮咬著後槽牙,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我不願意。」
孟蕓曦步伐一滯,側身看著滿眼都是自己的男人:「首長別忘了,我已經有未婚夫了,而且我們已經打算特種兵選拔訓練結束後就打結婚報告。」
聽了這話,顧清淮心驟然一緊:「你愛他?」
孟蕓曦遲疑了瞬:「當然。」
「他是我的教官,他熱愛祖國,堅定果敢,會無條件的信任我支持我,在我沖鋒陷陣的時候會在後方保護我,他其實跟你一樣是個話少的人,但他會把所有溫柔毫無保留的給我。」
她每說一個字,顧清淮胸口的沈重感就越重。
無形中,他覺得自己好像再也追上孟蕓曦了……
回過神時,眼前的人早已離開。
燈光照在顧清淮身上,投下的影子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
顧清淮立刻斂去落寞,轉身看去,竟然是姜延。
看見才被孟蕓曦誇到天上的人,他拉下臉:「訓練結束了?」
姜延立正:「報告,沒有!」
頓了頓,他看了眼孟蕓曦離開的方向,神色肅然:「首長,那是我的蝴蝶,不是你的。」

第16章
無形中,兩人碰撞的視線電光石火。
第一次,顧清淮被人這樣正面宣誓主權。
看著面前一臉堅定的姜延,他薄唇輕動:「她在你那兒是蝴蝶,但在我這兒是蕓曦。」
姜延眼神一沈,無疑聽出他話語裏的挑釁。
到底是自己的蝴蝶,還是他的蕓曦,以後就會知道。
姜延敬了個禮,越過他徑自往孟蕓曦離開的方向去了。
顧清淮站在原地,眼眸深邃地讓人難以捉摸。
幾天後。
烈日下,孟蕓曦掃了眼還在泥潭裏掙紮的六七十名戰士,有些出神。
「在想什麽?」
姜延走了過來,低聲問了句。
孟蕓曦回過神,扯了扯嘴角:「沒什麽……」
說著,視線卻忍不住掃向不遠處的營房。
姜延眸光微暗:「顧司令昨天回滬北軍區了,聽說是要搞兩軍演練,特訓結束前應該過不來了。」
頓了頓,他有些吃昧地問:「你還放不下他嗎?」
孟蕓曦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沒有,我只是在想特訓完後那七天的修整假,要不要回滬北一趟。」
「回去?」姜延皺眉,心裏警鈴大作。
「這五年我一直都沒回去過,也沒去給爸媽還有爺爺上柱香。」
只有說起家人,孟蕓曦才露出柔軟的一面:「每次想想,我都覺得很對不起他們。」
聽到這話,姜延才松了口氣。
他差點忘了,孟蕓曦是土生土長的滬北人,那邊還有她過世的家人。
「等訓練結束我陪你回去。」
聞言,孟蕓曦搖搖頭:「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再說了,你也好幾年沒回家了,回去好好陪陪你媽,別老讓她擔心。」
乘著沒人註意,姜延微微俯身,湊到她耳邊輕聲打趣:「是咱媽。」
孟蕓曦低眉一笑,淺淺瞪了他一眼:「正經點。」
轉眼入秋,經過四個月的嚴格特訓,當初參訓的兩百三十六名戰士只留下了二十八人。
這二十八人,分別被分入猛虎、閃電、雄風突擊隊中。
戰士們上車離開時,孟蕓曦正跟姜延說話,身後突然響起一道洪亮的聲音:「報告!」
孟蕓曦轉身看去,是陳俊明,也就是訓練第一天被她揍了一頓的小戰士。
四個月時間,他成長了不少。
「怎麽還不上車?」她問道。
陳俊明感激地望著她和姜延:「蝴蝶,蒼鷹,謝謝你們……」
比起剛來時的年少輕狂,他沈穩了許多,但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表達心情。
孟蕓曦和姜延相視一笑,而後拍了拍陳俊明的肩:「你不用謝我們,是你的堅持和努力讓自己蛻變,希望你不忘初心牢記使命。」
陳俊明鄭重點頭,挺胸擡頭敬了個禮:「是!」
目送戰士們離開,孟蕓曦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我晚上就走了,其他的事就麻煩你費心思了。」
「我送你吧。」姜延有些不放心。
孟蕓曦失笑:「怎麽,你還覺得我是當年那個嬌滴滴的南方姑娘?」
姜延冷毅的臉松動了幾分,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當初看見參加特訓的孟蕓曦,他第一句話就是‘嬌滴滴的南方姑娘為什麽要來邊防受罪’。
「那你路上註意安全。」
「放心吧。」
孟蕓曦深吸口氣,望向南方,眼底掠過絲冷意。
她希望沈秀梅還在大院ᵚᵚʸ裏,這樣,自己就能跟她好好‘算算賬’!

第17章
經過一天一夜的火車,孟蕓曦重新踏進了故鄉的土地。
時已是1995年,大路上是單車車流,年輕人打扮時髦,高樓上掛著巨幅廣告牌。


她怔看著,上輩子的記憶和這輩子的記憶相互交錯。
上輩子的她自從爺爺去世,再和顧清淮離婚後,拿著爺爺留下的錢不停酗酒賭錢,過的渾渾噩噩,從沒認真註意過時代變遷。
又坐了兩個小時的車才到滬北軍區,哨兵在看了她的證件後,立刻敬了個禮放行。
和五年前相比,這裏變化並不是很大,但重修了很多舊樓。
訓練的戰士們喊著口號整齊地在道路上跑過。
孟蕓曦仔細看著這裏的一草一木,眼眶有些泛酸。
這裏是她長大的地方,是她最溫暖的存在,卻也是讓她最傷心的地方。
不知不覺,腳步在文工團外停下。
她猶豫了片刻,邁腿走了進去。
翻新過的舞台更大更明亮,台上二十幾個舞蹈演員正在排練舞蹈。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孟蕓曦站在台下,看著台上年輕而陌生的面孔,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正當她沈浸在過去時,一道嚴厲的呵斥從身側傳來:「排練期間,閑雜人等不能隨便進來,你是衛生隊還是通訊員的?」
孟蕓曦轉過身。
當看見眼前‘擅闖文工團’的人長相時,隊長楞住,再一細看,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孟蕓曦!?」
孟蕓曦敬了個禮:「隊長。」
「你,你回來了?」
「嗯,回來看看。」
孟蕓曦秉著禮貌,交談欲並不大。
兩人的動靜引來台上人的關註,所有人都把視線放在了孟蕓曦身上,竊竊私語。
「孟蕓曦?是不是五年前她們說的那個孟司令孫女?」
「應該是,我聽說她去蒙北軍區當通訊員了,怎麽回來了?」
「哎哎哎,我姐之前就跟她一個舞蹈隊的,姐說這個孟蕓曦是顧司令的前妻,這回回來鐵定是找顧司令的。」
孟蕓曦當做沒聽見,只是朝隊長笑了笑:「隊長,我先走了。」
隊長啊嗯了兩聲,顯然對她的回歸還沒緩過神,只能看著她輕飄飄離開。
司令辦公室。
剛結束兩軍演練,顧清淮滿身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揉著眉心。
只有到這個時候,他才會去想孟蕓曦。
已經四個月了,蒙北軍區的特種兵訓練應該結束了,她跟姜延……結婚了嗎?
每每這個念頭冒出來,心就擰在了一起,鉆心的疼,偏偏又無可奈何。
忽然,喉間的痛癢讓他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叩叩叩!’
「報告!」
斂去心思,顧清淮咽下不適感,再次恢復冷漠的模樣,轉眼望去,是警務員。
「司令,您的藥。」警務員將幾盒藥放在桌上,像是在斟酌字眼,「我剛剛……看見孟小姐了。」
聞言,顧清淮面色一凝:「孟蕓曦?」
警務員點點頭:「對,她往大院的方向過去了……」
話還沒說完,顧清淮風似的起身跨了出去。
秋風卷起地上的樹葉,枯枝晃動,飄落幾片枯葉。
沈秀梅正在院子裏洗衣服,心裏盤算著一會兒找什麽理由接近顧清淮。
突然,一陣敲門聲打斷她的思緒。
沈秀梅皺起眉:「誰啊?」
回應她的還是敲門聲。
她擦手起身,嘴裏抱怨著上去開門:「誰啊?也不說……」
話說到一半,便被門外的人驚的整個人都楞了。
看著一臉驚愕的沈秀梅,孟蕓曦嘴角彎起個冷漠的弧度:「沈秀梅,好久不見。」

第18章
「你……孟蕓曦?你怎麽會……」
「我怎麽會回來了?怎麽會來這兒?」
孟蕓曦接過她的話,眉梢眼角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壓迫感。
沈秀梅臉色微白,好半天才緩過神,想她跟孟司令都去世那麽久了,顧清淮也跟她離了,這個大院列根本沒人會幫她,自己怕她幹什麽?
「聽說孟小姐去邊防當兵了,沒想到你還回來了?」
輕佻的語氣仿佛在說‘你就不該回來’。
孟蕓曦不為所動:「不請我進去喝杯茶?我正好有件事想跟你談談。」
聞言,沈秀梅楞了瞬,下意識想起當年自己在顧清淮走後,進孟司令的病房的事。
她面色僵硬:「這……恐怕不方便。」
話音剛落,孟蕓曦推開了她,堂而皇之地進了院子。
「孟蕓曦!」沈秀梅一惱,也不再偽裝禮貌,「你這是什麽意思?」
孟蕓曦眉目一擰,稍稍側過頭,擡手一握,掌心多了顆彈珠。
「壞女人,不許欺負我媽媽!」
已經八歲的小傑站在屋門口,手裏拿著彈弓,警惕又厭惡地瞪著她。
孟蕓曦手一松,彈珠落地:「這不是往我舞鞋裏放玻璃片的小傑嗎?長這麽高了,還是這麽會保護媽媽。」
說著,轉頭看想沈秀梅。
而沈秀梅驚愕看著在地上捲動的彈珠。
這麽孟蕓曦居然接住了小傑用彈弓打來的彈珠,她到底怎麽做到的?
或許是孟蕓曦氣勢太過攝人,小傑有些害怕,撒腿跑到沈秀梅身邊,緊緊抱著她的腰。
這時,半敞的門被推開,顧清淮來了。
當看見數月不見的人站在眼前,他深眸一亮:「孟蕓曦?」
一見顧清淮來了,沈秀梅熟練換上副無辜可憐的模樣,抱著小姐,含淚望著孟蕓曦:「孟小姐,你記恨小傑當年往你鞋子裏放玻璃的事,我知道,可他那時候的確不懂事……」
「如果你實在想解恨,那……那我給你跪下……」
說著,她就要跪下,卻被小傑攔住:「媽媽,不要給這個壞女人跪下!」
孟蕓曦冷眼看著,又是這套,只要有顧清淮在的地方,他們永遠玩不膩。
誰知顧清淮壓根沒看沈秀梅母子,幾步跨到孟蕓曦面前,雙眼幾乎都定在了她身上:「你回來為什麽不告訴我?」
孟蕓曦詫異了瞬,有些好笑:「我來為什麽要告訴你?而且我也不是來找你的。」
說著,將目光轉向沈秀梅:「沈秀梅,你不要告訴我才過去五年,你就忘了你怎麽把我爺爺刺激死的。」
這話一出,沈秀梅臉色‘唰’的白了:「孟蕓曦,你別血口噴人!」
吼完才反應過來顧清淮也在,忙恢復溫和,低頭看著小傑:「小傑,你出去玩會兒。」
「媽媽……」
「聽話!」
小傑不情願地鼓起臉,瞪了眼孟蕓曦後才跑出去。
顧清淮緊擰著眉,終於明白孟蕓曦回來的真正目的。
他下意識拉住她的手臂:「這件事我幫你處理……」
話還沒說完,孟蕓曦就抽出手,目露嘲諷:「顧司令來處理?如果您能處理,沈秀梅還能住在這兒?還能繼續在您面前惺惺作態?」
她看著顧清淮的雙眼,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顧清淮,你一點沒變。」

第19章
一句話像榔頭敲在顧清淮心頭,震得他胸口發悶。
從沒有一刻,他覺得自己這樣無能。
因為優待烈士遺屬的政策,即便知道是沈秀梅把孟司令刺激至死,他為了沈秀梅丈夫的顏面,根本不能把她怎麽樣。
現在的孟蕓曦已經不是當初柔柔弱弱的文藝兵,她要是氣不過,傷了沈秀梅,那只會給她自己找麻煩。
顧清淮深吸口氣,壓下心間的鈍痛:「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你不能感情用事,軍規嚴厲,你不要拿自己的軍教生涯開玩笑。」
沈秀梅順勢躲到他身後,可憐兮兮地抓住他的衣袖:「顧大哥,我真的沒有……」
顧清淮驟然黑了臉,抽回了衣袖。
「你沒有?」
孟蕓曦只覺怒火已經從心肺燒變了全身,她看著沈秀梅,一步步上前,逼的對方連連後退:「對,你沒有,你沒有在顧清淮走後偷進我爺爺的病房,你沒有跟他說我要跟顧清淮離婚,沒有說你已經準備坐上軍長夫人的位置,更沒有說顧清淮從來都沒愛過我!」
沈秀梅白著臉,也不是腳滑還是被嚇的,登時摔在台階上:「沒,沒有……我沒有!」
「孟蕓曦,你就是嫉妒顧大哥對我好,處處針對我不算,還想汙蔑我害人!」
「沈秀梅!」
顧清淮也忍不住,低喝阻止。
沈秀梅望著他,淚如雨下:「顧大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孟蕓曦望向臉色難看的顧清淮,突然明白了。
沈秀梅這樣一口咬定自己和爺爺的死無關,大概是顧清淮礙於烈士的巖棉,沒有把這事捅破,所以沈秀梅還能裝的那麽無辜。
一時間,心好像瞬間沈到了底。
孟蕓曦睨著沈秀梅:「你以為沒人看見是嗎?軍區醫院的李娟護士在那天經過病房門口,她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如果你覺得自己是無辜的,我可以把她找來,跟你當面對質。」
五年前她剛去蒙北軍區沒多久,李娟就聯系到了她,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她。
當時她恨不得去把沈秀梅千刀萬剮,可碰上特種兵特訓,她只能忍下這口氣。
想到自己唯一的親人就被這心腸歹毒的女人害死,孟蕓曦握著拳頭的手‘哢哢’作響。
下一秒,她猛然掐住沈秀梅的脖子。
「住手!」
顧清淮心一慌,連忙抓住孟蕓曦的手:「你如果為了爭這口氣殺了她,你就得上軍事法庭!」
孟蕓曦雙眼通紅,目光中滿是冷決的殺意。
此時此刻,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殺了沈秀梅!
可猛然間,爺爺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
「蕓曦,無論發生什麽事,你永遠都要記得,你是爺爺的驕傲!」
孟蕓曦驟然松開手,一股久違的酸脹感湧上眼眶。
沈秀梅捂著被掐的青紫的脖子,心有余悸地大口呼吸。
顧清淮也險松口氣,再想說什麽,孟蕓曦突然大步離開。
他心一緊,連忙跟了過去。
察覺到身後的腳步,孟蕓曦聲音沙啞:「做司令的都像你這麽閑嗎?非要跟著我這個外來兵?」
話音剛落,手就被狠狠攥住。
「孟蕓曦!」
她被迫停下,迎上顧清淮深沈的視線後下意識要掙開。
可這一次,男人的力氣大的嚇人,仿佛之前讓她輕易逃脫只是沒用盡全力。
「放手!」孟蕓曦冷下臉。
話音剛落,顧清淮用力一扯,將她整個人牢牢箍在懷中!

第20章
久違而熟悉的皂香頓時在鼻尖周圍縈繞,讓孟蕓曦有瞬間的失神。
「蕓曦,對不起……」
第一次,他叫她‘蕓曦’,第一次,他向她道歉。
孟蕓曦一時忘了掙紮,只能任由著他越抱越緊。
顧清淮喉間發緊,嘴裏話好像每個字都有千斤重,讓他難以再開口。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面對孟蕓曦這樣艱難和惶恐。
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真的再也不會回頭地走了。
吞咽幾番,顧清淮才找到一絲說話的力氣:「五年前我就做了決定,等找到你,就跟你復婚。」
聞言,孟蕓曦眸光一怔,心的跳動似乎在瞬間不規律了幾分:「不可能……」
「為什麽?」
顧清淮緊咬著牙,思緒頭一遭被一個女人折磨的一團亂。
孟蕓曦闔眼深吸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推開顧清淮:「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而且我已經準備和姜延結婚了,可以了嗎?」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可才走出幾米,身後突然傳來‘咚’的一聲。
孟蕓曦步伐一滯,轉身看去,神色一緊,只見顧清淮倒在地上,擰眉緊閉雙眼。
「顧清淮!」
漆黑的天空掛著朦朧的月亮,風吹過,雲遮蓋住了僅有的月光。
「因為演練,司令已經很久沒有睡過整夜的覺了,兩天前他發了一次高燒,現在還沒好。」
聽著警衛員的話,孟蕓曦皺眉,心緒復雜。
見她什麽話都沒說,警衛員忍不住替顧清淮說話:「孟小姐,這五年司令一直都在找你,我跟著他這麽多年,看得出司令是真心對你的。」
「每年孟老司令的忌日,司令都會在他墓前待上一整天,有次我細心聽了幾句,他在向孟老司令道歉,說沒照顧好你,沒做好一個丈夫……」
孟蕓曦出了神,聽著這些話,心裏更加不是滋味。
她並不需要顧清淮做這些……
警衛員也不再說什麽,嘆了口氣便走了。
環顧熟悉的客廳,一點都沒變。
上輩子,她總是坐在客廳,一夜夜等著顧清淮回來,接受他的冷漠,又和他爭吵。
壓下心頭的復雜感,孟蕓曦用臉盆倒了盆水進了房間,擰幹毛巾後將它放在顧清淮額頭上。
周遭一片寂靜,這是兩人重逢後,她第一次認真打量眼前的男人。
他的臉還是那樣好看,或許是因為生病,臉色有些憔悴,眉宇間不再是冷漠,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深沈。
孟蕓曦苦笑:「也許是老天爺故意懲罰上輩子的我吧,讓我這輩子又一次失去爺爺,失去你,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我不再墮落……」
「顧清淮,我們都要學著放下,過去的就都讓它過去吧,你跟我已經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話音剛落,顧清淮猛然睜開眼,淩冽的眼神猶如一把匕首。
他驟然坐起身,警惕打量四周,最後將視線停在孟蕓曦身上。
孟蕓曦看著他,心莫名提了起來,這樣冷漠的眼神,讓她想起了五年前的顧清淮。
不,應該是上輩子對自己深惡痛絕的顧清淮。
顧清淮像是看見一個不該存在的人:「孟蕓曦?你怎麽會在這兒?這裏不是邊防哨站?」
孟蕓曦心咯噔一下。
邊防哨站?
難道……顧清淮也重生了!?

第21章
氣氛陷入一種說不出詭異中。
兩人像是不同陣營的將士對峙著,孟蕓曦清晰看到顧清淮眼中對自己的厭惡。
果然,上輩子的顧清淮在邊防也是恨著自己的。
「這裏不是邊防哨站,是滬北軍區大院。」
孟蕓曦抿抿唇,又補充了句:「你的家。」
聞言,顧清淮楞了。
軍區大院?他不是在邊防哨站嗎?而且還為了救人被埋在雪裏,怎麽會在軍區大院?
像是被什麽牽引,他下意識看向墻上的掛歷。
借著白熾燈的光,他清晰看到掛歷上‘1995’年的字樣。
1995年!?
兩年前?他回到了兩年前!?
從沒有過的經歷讓顧清淮變了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孟蕓曦面色凝重,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上輩子的顧清淮,心裏更是一團亂。
幾個小時前說要跟自己復婚的男人突然對自己恨之入骨,讓她有些無措。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覺得自己待不下去,只能轉身準備離開。
「站住!」
一聲低呵,讓孟蕓曦呼吸不由發窒。
轉過身,只見顧清淮起身走到了面前,冷峻的面龐像寒冰,睨來的眼神也透著涼意:「孟蕓曦,你做了什麽?」
或許是對上輩子的顧清淮有愧,孟蕓曦再也燃不起怒火,只有滿心無奈:「我能做什麽?你現在可是司令。」
說完,她也不再理會顧清淮是什麽表情,快步離開。
看著孟蕓曦的背影,顧清淮眉頭幾乎打了個死結。
莫名其妙回到兩年前就算了,怎麽孟蕓曦還在這兒,他找聽說孟蕓曦因為酗酒鬧事被趕出部隊,還因為賭博幾乎把孟老司令留下的錢輸完了。
得到孟蕓曦境況的訊息,他是又恨又可憐她。
可剛才的孟蕓曦遠不是記憶中的那樣,她剪短了頭發,皮膚也沒那麽白了,步調沈穩的像經過嚴格訓練的老兵……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另一邊,孟蕓曦回到爺爺家,簡單收拾了下房子,當進入爺爺的書房,她的心才徹底平靜下來。
房裏已經積了厚厚的灰,只是桌上擺放整齊的書和筆,仿佛還有人準備使用。
拿起爺爺經常用的鋼筆,孟蕓曦鼻頭一酸,險些落淚。
時隔五年,她終於可以挺起胸膛,堅定告訴天上爺爺和父母,她真的成為了他們的驕傲,孟家的驕傲……
次日。
一大早,孟蕓曦便捧著花去公墓看爺爺,而後再去烈士園看父母。
從烈士園出來後時,已經快下午了。
正想著去找個地方吃飯,一輛軍綠吉普突然停在面前。
車後座的顧清淮面無表情命令:「上車。」
孟蕓曦楞住:「什麽?」
「上車。」
顧清淮臉色沈了幾分。
像是明白他有話要說,孟蕓曦便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半小時後,車停在一家老兵開的飯館前。
從下車到坐到餐桌前,顧清淮始終沒說過一句話。
看著服務員將菜一盤盤端上來,孟蕓曦一頭霧水:「你到底要幹什麽?」
顧清淮唇線微動:「你現在是蒙北軍區的特種兵?」
盡管腦子裏還保留著著這些年的記憶,他還是不敢相信曾經那個刁蠻任性的司令千金成了特種兵。
孟蕓曦蹙眉,點點頭。
顧清淮示意她動筷:「還算有骨氣。」
話音剛落,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搶劫啊——!」

第22章
幾乎是下意識,孟蕓曦和顧清淮箭一般沖了出去。
只見兩個男人騎著摩托朝這邊過來,後座上的男人還抓住個包,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後面邊喊邊追,但沒有人敢上去幫忙。
眼見孟蕓曦和顧清淮擋在前面,開車的男人吼了句:「滾開!」
孟蕓曦眼底一凜,在摩托車撞來地瞬間側身閃開,一個漂亮地回旋踢,一腳把開車的男人踹了下去。
摩托車失控,把後座的男人甩了出去。
顧清淮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疼的男人齜牙咧嘴。
沒等他反應,顧清淮踹在他的膝窩上,他瞬間跪在了地上。
一下子,周圍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巡邏的公安也趕了過來,把搶劫犯帶走。
被搶包的女人拉著孟蕓曦的手,千恩萬謝:「謝謝同誌,真的太謝謝你們了……」
孟蕓曦大方一笑:「為人民服務,別客氣。」
顧清淮看著她,眼神漸深。
縱然這輩子的記憶還在腦海,卻遠不及親眼看到這樣讓他驚嘆。
現在的孟蕓曦,真的不一樣了……
再回到餐館,孟蕓曦也沒再拘謹,想著自己一會兒掏錢,端起碗便吃了起來。
顧清淮瞥了一眼,冷不丁問了句:「什麽時候走?」
聞言,孟蕓曦手一滯。
現在顧清淮對她也就是客客氣氣的,說不上厭惡,但也絕不對不算喜歡。
「後天,回去修整兩天,準備搞體能訓練了。」
聽了這話,顧清淮抿抿唇,半晌才問了句:「回去了,就跟姜延打結婚報告?」
「……嗯。」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顧清淮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明明自己就不喜歡這個女人,為什麽心裏還有種說不出的嫉妒和不甘?
一頓飯無聲結束,結賬時,孟蕓曦特意強調:「一人一半。」
顧清淮也沒有阻止,本想跟她說這輩子的事,可自從結束她要跟姜延打結婚報告的話題後,他徹底沒了說下去的心思。
「我送你,上車吧。」
既然把人帶出來,自然要把人帶回去。
然而孟蕓曦擺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去逛逛。」
說完,也不管顧清淮樂不樂意,轉身就走了。
望著那遠去的背影,顧清淮緊繃著臉,只覺胸口壓了座山,沈悶的喘不過氣。
孟蕓曦找了個電話亭,給姜延家打了個電話。
幾聲‘嘟’後,那頭傳來姜延清冷的聲線:「哪位?」
「是我。」
聽見是孟蕓曦,他語氣驟然柔和了幾分:「蕓曦?你吃飯了嗎?」
「剛吃完,阿姨身體怎麽樣?」
「挺好的,還說下次要我把你帶回家。」
孟蕓曦笑了:「行,就是怕阿姨見到我會失望,畢竟我不是嬌滴滴的南方姑娘了。」
姜延也笑了一下,但話鋒又是一轉:「對了,你在滬北軍區……遇到顧司令了嗎?」
聞言,孟蕓曦斂去笑容:「嗯,不過你放心,我回來只是看看爺爺和父母,跟他交集不多。」
「那個沈秀梅呢?你沒沖動傷了她吧?」
姜延知道,面對任務,孟蕓曦可以冷靜分析,但在家人的問題上,她可能會意氣用事。
孟蕓曦臉色有些難看:「我現在的身份,能怎麽傷她?她還有顧清淮護著。」
話音剛落,一只手猝不及防撐在電話案件上,顧清淮低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護著誰?」

第23章
幾乎是下意識,孟蕓曦擡起手肘狠狠叩去,卻被接住了。
「你又跟蹤我?」她立馬拉下臉。
顧清淮居高臨下睨著她:「你說我護著誰?」
「蕓曦?發生什麽事了?」
聽筒裏,姜延的語氣緊張了幾分。
孟蕓曦連忙接話:「沒什麽,一會兒我再打給你。」
說著,把電話掛斷,轉頭看著顧清淮:「你幹什麽?」
說著,視線掃過路人,察覺到周圍異樣的眼神,她很是不自在:「離遠點,像什麽話。」
顧清淮放下手,舌尖微微頂著上顎。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跟上了孟蕓曦,好像身體裏有另一個靈魂,不願就此放手一樣。
「是沈秀梅的事?」
這輩子的記憶和他所認知的完全不一樣,曾以為沈秀梅只是沒有丈夫護著,缺乏安全感,沒想到骨子裏那麽狠毒。
更沒想到這輩子的自己連處理個有過錯的軍屬都處理不了,真是無能……
面對此刻的顧清淮,孟蕓曦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他又恢復了自己看不懂的模樣,仿佛在邊防經過歲月的蹉跎後多了幾分深沈,更有幾分說不出的不羈。
她移開目光:「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孟蕓曦繞開他,徑自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顧清淮狹眸微瞇,半晌後才上車離開。
次日。
孟蕓曦早早起來,把爺爺和父母的遺物整理了一遍,門突然被敲響。
以為是顧清淮,她看了一眼後想裝作沒聽見,但聽到外頭傳來姜延的聲音,她連忙跑過去。
門外的姜延穿著便裝,寸頭剛毅卻不失清俊,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倒小了幾歲。
「你怎麽來了?」孟蕓曦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姜延手裏提著兩個袋子:「昨天掛了電話我就一直不放心你,所以連夜過來,這麽早你一定還沒吃早飯吧,我給你帶了吃的。」
聽他這麽說,孟蕓曦還真覺得自己有些餓了。
便領著他進去。
吃飯時,姜延問道:「昨天怎麽回事?顧司令跟蹤你?」
孟蕓曦手一頓,她肯定不能跟他自己跟顧清淮重生的事,畢竟這件事很難讓人接受,搞不好還會被認為有臆想癥。
「昨天我去外頭吃飯,遇上了他,跟他抓了兩個搶劫犯。」
她含糊地解釋幾句,不露聲色地轉移話題:「大概是因為沈秀梅的事,我跟他還有些矛盾。」
聞言,姜延皺眉勸道:「我知道沈秀梅讓你很不滿,但你絕對不能為了逞一時之能賭上自己身上的軍裝,不值得。」
孟蕓曦垂眸嘆了口氣:「我知道,但……我看著害死我爺爺的罪魁禍首還過得那麽逍遙,我心裏難受。」
「如果我們出生入死保護的是沈秀梅這種人,我寧可不要這身軍裝。」
姜延正想安慰幾句,劇烈的敲門聲像炸雷般響起。
沈秀梅帶著哭腔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孟蕓曦,你給我出來!」
孟蕓曦冷然一笑:「今天什麽日子,都來找我。」
說著,她起身準備去開門。
出於關心,姜延也起身跟了過去。
孟蕓曦拉開門,只見沈秀梅頂著一頭亂發,臉上滿是淚水站在門外,看熱鬧的軍屬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
沈秀梅咬牙切齒:「孟—蕓—曦!」
她揚起手,狠狠朝孟蕓曦的臉扇去!

第24章
孟蕓曦還沒出手擋出,姜延已經先一步抓住了沈秀梅的手腕。
他臉色如冰,仿佛被觸及了逆鱗:「有什麽話就好好說,不許動手!」
眼前的女人約莫三十歲,個子高挑,眉梢眼角可以看出她曾經也是個漂亮的人,只是她現在表情太過猙獰,讓人心生厭煩。
看見姜延,沈秀梅楞了瞬,緊接著心底的火燒的更烈:「孟蕓曦,你都在家藏了個男人了,為什麽還要讓顧大哥把我趕出大院?」
聞言,孟蕓曦也怔住。
顧清淮把沈秀梅趕出大院?
姜延放開手,也疑惑地看了孟蕓曦一眼。
他不了解顧清淮,但在蒙北軍區那幾天的交流,他不認為顧清淮是會直接趕人的人。
孟蕓曦沈住氣:「趕你出大院的是顧司令,你來找我幹什麽?」
沈秀梅掃了眼周圍看熱鬧的軍屬,眼底略過絲詭譎。
哪怕自己真的不能再大院繼續住下去,她也要把孟蕓曦的名聲搞臭,讓她如不了願。
當著所有人的面,沈秀梅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聲淚俱下:「孟小姐,我知道顧大哥之前因為照顧我和小傑,讓你很不滿,但誰讓我沒福氣,男人早早去了,丟下孤兒寡母艱難度日……」
「這五年我勤勤懇懇幹活,只想好好養活小傑,我不知道哪兒又得罪你,你竟然讓顧大哥把我跟小傑趕出去,現在世道,你讓我跟小傑往哪兒去?我求求你,就當是看在我犧牲的男人面上,你去跟顧大哥說說,讓他留下我吧……」
說著,她不住地磕頭。
孟蕓曦臉色難看非常,沈秀梅這些話無疑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又句句都在往她身上潑臟水。
姜延也是第一次見這樣會使軟刀子的女人,可想而知當初孟蕓曦受了多少委屈。
議論紛紛,對孟蕓曦投去的鄙夷視線也越來越多。
正當姜延想幫她解圍時,一輛軍用吉普開了過來,後面還跟著輛公安車。
吉普車停下後車門開啟,顧清淮下來,公安車的車門也開了,下來兩個公安。
沈秀梅臉色驟白,驚愕看著顧清淮和兩個公安。
顧清淮見孟蕓曦和姜延站在一起,擰起眉,有些生硬地把視線落到額頭被磕青了的沈秀梅身上。
「戲演夠了?」
冷颼颼一問,讓沈秀梅後脊發涼:「顧大哥……」
話沒說完,兩個公安就上前給她帶上了手銬:「沈秀梅,你涉嫌故意殺人,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一陣唏噓。
這到底怎麽回事?明明來苦求的弱勢方怎麽突然成了罪犯了?
沈秀梅腿都軟了,瘋狂掙紮否認:「我沒有!你們抓錯人了!我沒有!」
盡管她再抗拒,最後還是被架上了車。
公安車遠去,看熱鬧的人也慢慢散去,只是目光還是忍不住在門口三人身上打轉。
看著一臉淡定的顧清淮,孟蕓曦還是沒能反應過來。
她著實沒想到,重生後的顧清淮居然幹脆的直接把沈秀梅送進公安局。
見顧清淮一直盯著孟蕓曦,姜延蹙眉站到她面前:「蕓曦,顧司令還是很公平公正的,對不對?」
孟蕓曦回過神,後知後覺地嗯了一聲。
姜延刻意將她護在身後:「顧司令,謝謝您幫了我的未婚妻。」
顧清淮目光一凜,忽然邁開腿朝孟蕓曦走去。
他剛抓住她的手,手腕就被姜延有力的手腕扼住!

第25章
孟蕓曦看著面前針鋒相對的兩個男人,只覺腦子裏的神經都在隱隱作痛。
她主動拂開顧清淮的手:「顧司令,請你不要再……」
「你的東西,落下了。」
顧清淮面無表情地拿出一張身份證。
孟蕓曦一看,竟然是自己的。
似乎是昨天結賬掏錢時掉出來的,或許是因為當時想著顧清淮重生的事,連這些細節都沒註意到。
孟蕓曦僵僵接過:「謝謝……」
顧清淮有看了她一會兒,轉身上車離開,雲淡風輕地就像沒來過一樣。
車子遠去後,姜延一聲不吭地轉身進了屋。
孟蕓曦知道他是生氣了,只能無奈關上門追了過去:「姜延……」
話還沒說完,姜延突然抓住她的雙手,將她抵在門上,沈啞的聲音像含著砂礫:「蕓曦,你能不能告訴我一句實話?」
「……嗯?」
「你想跟顧清淮復合嗎?」姜延的手緊了緊,表情也緊繃了些許,「如果你想,我立刻就放手,從今往後只把你當普通戰友。」
聞言,孟蕓曦楞住,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姜延皺眉,深吸了口氣,似乎在竭力克制著沖動,「我只要一個答案。」
看著姜延深邃的眼眸,孟蕓曦這才驚覺,自己跟顧清淮的重逢讓他失去了很多安全感。
哪怕是經歷過生死的他,也難以抓住她的感情。
孟蕓曦軟下眉眼:「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休假結束就交結婚報告。」
姜延目光微黯:「我不想用一張結婚報告束縛你,蕓曦,如果你不愛我,這段婚姻只會成為你的壓力。」
聽了這段話,孟蕓曦不覺想起自己和顧清淮那段短暫的婚姻。
他們何嘗不是那樣,不相愛的婚姻,永遠支撐不了多久。
孟蕓曦踮起腳,輕輕吻在姜延的嘴角:「我愛你。」
柔軟的觸碰讓姜延渾身一緊,大腦好像都陷入了一片空白。
好半天才回過神,只覺得嘴角甜甜的,他耳尖一紅,連忙放開手輕咳兩聲:「……繼續吃飯吧。」
說著,跨進門的腳不小心被絆了一下,讓孟蕓曦忍不住發笑。
傍晚。
開完會回家的顧清淮踏進家門,脫下帽子坐到沙發上,環顧空蕩的客廳,腦子裏不斷閃過和孟蕓曦的記憶。
在這裏,他們吵過鬧過親密過,可這輩子的孟蕓曦和他所認知的不太一樣。
似乎是從五年前沈秀梅晚上發燒,他送她去醫院後第二天,孟蕓曦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想著想著,莫名想起她跟姜延站在一起。
顧清淮臉一沈,怎麽看都那麽礙眼。
只是,明天她就要走了……
走就走吧,反正兩人早就不是一路的了。
他深吸口氣,壓下想著不屬於自己的不舍和不甘。
正當顧清淮準備去洗個澡冷靜一下時,警衛員匆匆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敬了個禮,將手裏一份檔遞過來:ᵚᵚʸ「司令,緊急訊息!」
顧清淮接過檔開啟一看,面色一緊。
境外的一個恐怖組織頭目在滬北露面了,軍警聯合追捕指令!
當看到頭目的代號為‘獵狗’時,他眸光驟暗。
獵狗……
他記得,二十年前,孟蕓曦的爸爸就是在境外執行任務時,為了救戰友,被獵狗一槍打中了心臟才犧牲!

第26章
次日。
一大早,孟蕓曦和姜延就把屋子裏裏外外又清掃了一遍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關上大門時,姜延還是問了句:「你真不打算去跟顧司令說一聲?」
孟蕓曦聳聳肩:「不用了,我早跟他說過今天就走。」
姜延沈默,似乎還在擔憂著什麽。
見狀,孟蕓曦主動牽起他的手:「走吧,咱們早點回去,把結婚報告打了。」
聽了這話,姜延臉上才漾出一抹笑:「好。」
兩人一路往部隊大門走,以往訓練場總是傳來熱血沸騰的口號,可今天似乎冷清了很多。
當兵那麽多年,他們也知道肯定是戰士們去執行任務了。
上了出租車,姜延擰開瓶水給孟蕓曦:「喝點水吧,你嘴都幹了。」
孟蕓曦失笑接過,每次自己脫下軍裝,他就不把她當下級了:「謝謝。」
車一路向火車站行駛,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侃侃而談又滔滔不絕,讓姜延和孟蕓曦幾次無奈對視。
「你們是趕火車吧,那我給你們抄近道,保證提前給你們送到。」
大叔說著,便自信滿滿地打著方向盤,拐進了一條僻靜單行道。
沒想到剛開一會兒,就沒一輛摩托車堵住了路。
大叔罵罵咧咧地下車,準備把摩托車挪開。
不想他剛走沒幾步,兩個穿著夾克的男人分別上了駕駛位和副駕駛。
車子橫沖直闖般急速倒退。
副駕駛上戴著鴨舌帽的男人突然從衣服口袋掏出把手槍,指著孟蕓曦和姜延:「不許動,亂喊亂叫就斃了你們!」
孟蕓曦目光一冷,下意識就要動手,卻被姜延按住。
她錯愕看向他,只見他一連嚴肅,輕輕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孟蕓曦也慢慢冷靜,悄悄打量面前的兩個男人。
兩人都三十多歲的模樣,而手槍竟是外產的HS95手槍,他們儼然不是一般的罪犯。

開車的男人拿出一個大哥大:「告訴獵狗,我們帶了兩個人質,馬上就到。」

獵狗?

孟蕓曦心跳一頓,遙遠的記憶在腦海中閃過。

二十年前,在爸爸的葬禮上,她曾從爸爸戰友口中聽過一個代號叫‘獵狗’的人,就是他殺了爸爸……

察覺到孟蕓曦的不對勁,姜延以為她急於行動,緩緩握住她的手。

拿槍的人騰出手接過,撥了個號碼對那頭重復了話後恭恭敬敬應了句:「是,我們立刻過去。」

車廂回歸一片沈寂,一小時後,車子駛出市區,進入一條山道,最後停在一棟背靠樹林的三層洋樓面前。

「下車!」

在兩個男人的呵斥聲中,孟蕓曦和姜延下了車,被推搡著進去。

裏面所有家具都被白布蓋著,而布上又落著厚厚一層灰,儼然是很久沒有人居住。

當被趕上二樓,兩人便聞到一股濃烈而刺鼻的酸臭味。

孟蕓曦連忙屏住呼吸,緊張的目光看向姜延,姜延薄唇動了動,無聲說了句:「是海洛因。」而且量還不小。

她頓時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也更加謹慎起來。

拿槍的男人推開一個房間的門,把兩人推進去後‘砰’的關上,又‘哢’的上了鎖。

孟蕓曦視線一掃,發現房裏不只自己和姜延,還有十幾個人,

他們坐在地上,蓬頭垢面眼神無光,似乎被關了很久,其中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女孩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她立刻上前將人扶在懷裏:「你怎麽了?沒事吧?」

女孩虛弱睜開眼,聲音裏滿是哭腔:「我想回家,我不想死……」

第27章

聽了女孩的話,孟蕓曦心疼不已。

姜延蹲下身,凜然的目光落在身旁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身上:「同誌,你們怎麽會在這兒?」

女人紅著眼抹淚,操著濃重的外鄉口音回答:「我們都是來這兒打工的,還沒找到事,我是被抓來的,那幾個是被騙來的。」

說著,拿右食指往自己左手靜脈戳了戳:「我看見外頭那些人,給一個女的打針,那個女的一直喊一直叫,後來就沒氣了……」

聞言,孟蕓曦和姜延臉色大變。

竟然強行給人註射違禁品!

將女孩扶好後,兩人走到被封死的窗邊,低聲交談。

「他們手裏有槍,要是只有我們兩倒也沒事,只是肯定會上了這些無辜人民。」孟蕓曦頭疼不已。

姜延皺眉:「而且我看事情沒這麽簡單,毒販都是在暗處犯罪,劫持人質無疑是向警方暴露自己的。」

孟蕓曦也擰起眉:「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就沒想隱藏自己,還想靠人質作為自己的保命符?」

「不排除這個可能,而且你看到了,剛才那個人手上拿的是HS95手槍,除非是境外人員,不然怎麽會有外產的專業武器。」

姜延抿抿唇,透過不過一寸寬的窗隙觀察窗外:「這種動靜,顧司令不可能不知道,應該是要軍警聯合行動了,在此之前,我們一定要保證人質安全。」

公安局。

會議室內,顧清淮看著桌上滬北近期失蹤人員名單,神情深沈。

毒梟頭目,更是境外恐怖組織X2的頭目‘獵狗’出現在滬北,讓所有人的心都繃緊。

「目前我們還不知道他入境的真正目的,不過根據調查到的資訊……」

局長話還沒說完,便有人又來報告有人失蹤。

「出租車司機說是在滬北軍區外載的人,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左右,女的二十七八,目的地是火車站,應該是軍屬。」

聽到這話,顧清淮瞳孔皺縮,心順時揪成了一團。

難道是孟蕓曦!?

即便知道她已經成了特種兵,也執行過真刀真槍的任務,但他還是不住的去擔心。

他唇線緊抿,無聲壓下在心頭翻湧的擔憂,冷靜下來安排軍隊和警方配合。

天漸黑。

天花板吊著昏暗的鎢絲燈,照著房間裏十幾個人憔悴蒼白的臉。

孟蕓曦和姜延坐在門邊,留心聽著門外的動靜。

一整天,除了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和幾句簡單的交談,並沒有其他有用的資訊。

可沒一會兒,門便被推開,兩個男人拿著槍開始往外趕人。

「起來,快走!」

姜延和孟蕓曦分別扶著兩個身體虛弱的女孩,被一路趕到外面,上了輛貨車。

男人一手拿著槍,一手拿著手電筒,惡狠狠警告:「都給我老實點!」

說完,‘砰’的關上了車廂門。

黑暗中,姜延握住孟蕓曦的手:「看來我們的結婚報告又得晚點打了。」

孟蕓曦回握住他:「只能說好事多磨……要是其他兄弟們在就好了。」

「滬北軍區肯定知道我們失蹤的事,也一定會聯系蒙北軍區,他們會過來的。」

姜延頓了頓,想起她時不時的出神,便問:「對了,你今天一直都好像心不在焉,想什麽呢?」

孟蕓曦沈默了會才回答:「沒有……」

境外人員,獵狗……

她回憶著曾經在爺爺的辦公桌上,放著的‘獵狗’的照片。

難道真的是當年殺了她爸爸的人?

第28章

夜漸深,整個滬北市逐漸安靜下來。

這時,城南一棟百貨大樓傳出爆炸聲,巨大的聲響震醒了周遭所有的居民。

與此同時,距離百貨大樓幾百米遠的小區樓突然著火。

一時間,整片城南都亂做了一團。

消防車、公安車、救護車和軍卡來來往往,開始嚴查。

……

貨車開了一整晚,孟蕓曦和姜延交替著守夜休息。

直到車停下,車廂門被開啟,突然的光線讓所有人有些睜不開眼。

下了車,孟蕓曦仔細觀察四周,發現車停在一條水泥小路上,不遠處有個破敗的磚房。

一群人被連趕帶罵地帶進磚房的一間電表房,又被關了起來。

孟蕓曦環顧一圈,臉色難看:「一直這樣下去,我怕還沒等到可以行動的時機,其他人就會有生命危險。」

話音剛落,姜延便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輕聲挪步到門口,細聽門外的動靜。

「獵狗,所有人質都帶過來了,怎麽處理?」

「滬北的貨都轉移了,那些蠢貨警察軍人還在市裏排查,我們乘這個機會立刻離境。」

「那這些人……」

「處理了。」

緊接著,便是雜亂漸遠的腳步。

姜延做了個手勢,孟蕓曦立刻嚴陣以待。

門被開啟,兩個男人走了進來,剛準備朝一個女孩開腔,姜延便擡腳將他槍踢開。

孟蕓曦也抓住另一個男人的手腕,用手肘朝他喉嚨狠狠一擊。

兩人吃痛地哀嚎幾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踢暈了過去。

姜延和孟蕓曦對視一眼,朝地上開了十幾槍,卻嚇得其他人大叫。

孟蕓曦蹲下身,盡量溫和看著渾身顫抖的女孩:「別怕,我們是軍人。」

女孩一楞:「軍人?你們真的是軍人?」

姜延收起槍:「如假包換。」

孟蕓曦看了眼外頭,突然說:「蒼鷹,你在這兒保護他們,我出去看看。」

聞言,姜延皺起眉:「他們還沒走遠,你別輕舉妄動。」

孟蕓曦從暈過去的男人口袋摸出子彈,從容上膛:「我知道,我只是想去確認一件事。」

說完,大步跨了出去。

繞過草叢,孟蕓曦緊貼著墻角,看著不遠處路上停著的一輛坤寶車和兩輛麪包車。

在十幾個人高馬大的壯漢,一個五十歲左右,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格外顯眼。

坤包車車門被開啟,男人坐進去,拿下銜在嘴邊的雪茄,吐了口煙。

當看到男人的臉,孟蕓曦瞳孔驟然緊縮。

剎那間,記憶中‘獵狗’照片上的人和眼前的男人重合。

是他!

是殺了她爸爸的人!

仇恨的火頓時燒上了她的大腦,她舉起槍,瞄準了獵狗的眉心。

就在她要扣動扳機時,卻被握住了手腕。

「住手!」

孟蕓曦轉過頭,只見姜延一臉嚴肅地站在身邊:「蒼鷹?」

「蝴蝶,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姜延很少對她發脾氣,也少見她這樣意氣用事:「我們現在主要人物是保證裏面人民的安全,你到底怎麽了?」

說話間,坤包車和麪包車已經駛離。

孟蕓曦僵僵放下手,眼眶微紅:「對不起……」

第29章

很快,滬北公安根據姜延提供的資訊趕了過來。

公安車、救護車和軍卡將磚房包圍,所有受傷和受驚的人都被帶走。

姜延正在跟公安交涉,孟蕓曦心不在焉地站在路邊,腦子裏還想著逍遙離去的獵狗。

忽然,一雙軍靴映入視線。

擡頭看去,是顧清淮。

他臉龐冷毅,眸色如墨,與生俱來般的淡漠視線將她從頭到尾掃了個遍,而後才開口:「沒事吧?」

孟蕓曦抿抿唇:「我要是有事,這幾年也白練了。」

顧清淮沈默,目光卻不受控地落在她臉上。

其實他不必來這兒,但得知孟蕓曦被帶到這裏,他就像克制不住本能一樣坐上了車。

無聲間,孟蕓曦忽然問:「抓我們的人,就是二十年前,殺了我爸爸的獵狗?」

顧清淮詫異了瞬後點點頭。

他總以為孟蕓曦腦子裏除了兒女情長,就沒有其他了,也以為她早忘了父親是怎麽犧牲的,沒想到時隔二十年,她還記得獵狗。

孟蕓曦握緊了拳,沒有再說話,可心底已然下了決心,一定要殺了獵狗,給爸爸報仇!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顧清淮皺起眉:「此次行動是軍警聯合,你雖然是特種兵,但也別貿然行動,傷了自己是小,別連累無辜的平民百姓。」

話雖有些難聽,但細聽也能聽出其中關心。

孟蕓曦看著他,有些說不出的悵然。

有時候她真分不清,眼前的顧清淮到底是這輩子已經對自己念念不忘的人,還是上輩子對自己厭惡至極的人。

「顧清淮……」

她喃喃叫了聲,又覺不妥,連忙改了口:「顧司令,你……」

顧清淮緊繃的唇線動了動,剛想說什麽,姜延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蝴蝶,蒙北軍區已經讓佩刀他們過來了,我們得去跟他們匯合了。」

孟蕓曦看向他,斂去心思嗯了一聲。

姜延朝顧清淮敬了個禮,並沒有多說什麽。

打從孟蕓曦說愛他之後,他的心也安定了許多。

顧清淮看著面前的兩人,又恢復冷冰冰的模樣,轉身上了車。

當天下午。

換上作戰服的孟蕓曦和姜延帶著雪狼突擊隊跟著滬北部隊趕赴邊境。

車上,其他隊員正在闔眼休息,而孟蕓曦擦著槍,一臉沈思。

身邊的姜延終於忍不住問:「你對好像很恨獵狗。」

孟蕓曦手一頓,聲音低卻清晰:「他殺了我爸。」

短短五個字,讓姜延楞住,其他隊友也紛紛睜開眼,詫異看著自己的副隊長。

「二十年前,我爸去執行任務,獵狗當時是僱用兵,在圍剿行動時,我爸為了保護戰友,被他打中了心臟……」

寥寥幾句,孟蕓曦說的好像是個不關己事的故事,可握著槍的手卻不斷收緊。

佩刀和隊友對視了幾眼,小心問:「隨意蝴蝶,你成為特種兵是想為你爸報仇?」

聽了這話,孟蕓曦苦笑,半晌都沒有回答。

當初的她選擇成為特種兵並不是為了給爸爸報仇,只是想忘記顧清淮,想成為爺爺的驕傲。

可時光流逝,她才驚覺自己兩輩子失去的東西不只是愛情和親情,還有屬於父輩的榮耀和恩怨。

第30章

幾天後,邊境。

月光高掛在夜空,照亮著沈寂的樹林。

孟蕓曦趴在石後,淩冽的眼神緊盯著前方狹窄的黃土路。

這時,佩刀輕聲走過來:「蝴蝶,我來盯著,你去休息會兒吧。」

「不用,我還不累。」

「你都在這兒盯了大半夜了,後半夜要是有行動,你還得跟蒼鷹指揮呢。」

說著,佩刀就趴了下來。

孟蕓曦也只好叮囑了幾句才離開。

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她坐在樹下闔眼緩神。

忽然,身側響起腳步聲,她下意識握緊了槍站起身。

借著月光,才看清來人是顧清淮。

「顧司令?」孟蕓曦有些不自在,頓然後悔跑這兒來休息。

顧清淮遞了兩塊壓縮曲奇和水壺過去:「聊聊?」

孟蕓曦猶豫了一下,才接過:「謝謝。」

她只喝了口水,語氣略顯緊張:「聊什麽?」

顧清淮沈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或許說起來你不敢信,我好像做過一個夢。」

「夢裏我跟你離婚鬧得特別難看,孟司令去世後,我就去了邊防,我們兩個徹底斷了聯系,幾年後,我聽說你因為酗酒鬧事被趕出部隊,還被開除了軍籍,最後甚至開始賭錢……」

這些話像巴掌打在孟蕓曦臉上,火辣辣的疼,又有種說不出的羞愧。

她垂下眼眸,苦澀開口:「我也做過一個跟你差不多的夢,夢裏我被趕出部隊後,就開始墮落,去舞廳徹夜喝酒,甚至輸光了爺爺留給我的錢,然後患上了重度抑郁癥,最後在跟你離婚後的第七年跳樓自殺了。」

聞言,顧清淮心底驀然一緊。

月光照在她塗滿迷彩的臉上,顯出幾分落寞。

一時間,兩人好像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好半天,孟蕓曦才重新開啟話匣子,大膽地說:「其實那些都不是夢,對吧?」

顧清淮唇線微動:「嗯……」

孟蕓曦望向他,像是在尋找釋懷的理由:「……你還恨我嗎?」

上輩子,因為她的任性,讓他失去婚姻自由,最後被她鬧到顏面掃地,被調去了邊防。

「我也想問問你,你恨我嗎?」

頓了頓,顧清淮補充了句:「這輩子的我。」

孟蕓曦目光微黯:「恨過。」

她不想撒謊,五年前以為是顧清淮害死爺爺的那一刻,她真是恨透了他。

「我也是。」

顧清淮凝著她,深眸間掠過絲隱忍:「孟蕓曦……」

一句透著柔和的呼喚戛然而止,他好像把所有話都吞了回去。

孟蕓曦卻知道他想說什麽,但也知道他不會說。

因為上輩子的顧清淮,是不愛她的顧清淮。

她深吸口氣:「清淮……我最後這樣叫你了,我曾經深愛過你,但也只是曾經,既然所有的事都已經重新開始,我們也不用再揪著過去不放。」

「當我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有了信仰後才明白,肩上扛的責任有多重,我也很感激,我們沒有像上輩子那樣形同陌路,而是成了戰友。」

聽著孟蕓曦輕輕的聲音,顧清淮眼眶突然有些發熱。

當兵十幾年,他幾乎已經忘了流淚是什麽滋味,可此時此刻,他卻很沒骨氣的想哭。

內心深處的另一個靈魂好像在叫囂著,害怕著,不甘願眼前的人就這樣跟自己道別……

孟蕓曦等待著顧清淮的回應,可眼前的人突然靠近。

他擡起手,慢慢將她攬入懷中,溫柔而深情……

第31章

時間就像凝固了,孟蕓曦能聽見顧清淮胸膛下的心跳聲。

她剛想睜開,卻聽見男人啞聲說:「特種兵的任務都很危險,你要小心,要好好的活下去。」

顧清淮竭力忍著眼眶的熱意,將淚水逼了回去。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哭,也說不出那句‘我們就不能重新開始嗎’。

他明白,眼前的孟蕓曦,眼前的蝴蝶,已經不再屬於他。

他們,終究在時間裏錯過了……

孟蕓曦鼻頭一酸,險些落淚。

她深吸口氣,擡手環住顧清淮,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我會的,你也一樣,要好好活下去,找一個你愛的,愛你的女人,幸福的活下去。」

「嗯……」

顧清淮放開她,深深看了她一眼後轉身離開。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孟蕓曦眼眶有些發熱。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跟顧清淮和過去道別,平淡卻又讓她再忘不掉……

「蝴蝶。」

熟悉的聲音拉回孟蕓曦的思緒,轉頭看去,姜延走了過來,肅然的神情帶著絲溫柔:「還好嗎?」

孟蕓曦目光微凝:「你看見了?」

姜延點點頭,輕輕握了握她的肩:「我在想,要是我先遇見你該多好。」

「那你會喜歡一個蠻不講理,又刁蠻任性的大小姐嗎?」

「……嗯,我還是比較喜歡從邊疆飛出來的那只蝴蝶,英姿颯爽,堅韌不屈。」

聽到這話,孟蕓曦忍不住笑了:「不是說只要穿著作戰服就不許說這些話嗎?」

姜延屈指敲了敲她的額頭:「我是你的上級,當然可以說。」

話落,他軟下眉眼:「我知道你是個優秀的戰士,但我其實……一直都很擔心你。」

「我是你帶出來的兵,難道你還信不過?」孟蕓曦有些不服氣。

姜延輕輕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戰爭無情,我不想失去你。」

孟蕓曦心一軟,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們都執行過那麽多次任務了,我答應你,會好好保護自己的,我們拉勾?」

說著,擡手伸出小指。

看著她孩子氣的動作,姜延無奈笑了笑,伸手勾住那纖細的小指:「還有,等結束這次任務回去,我們立刻結婚。」

「嗯,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經過將近一個星期的蹲守,軍警在邊境共緝捕到X2二十七名犯罪人員,但獵狗卻始終沒有現身。

帳篷內,兩方正商討著抓捕方案。

「根據從滬北傳來的訊息,已經查到他走私入境的三百二十七公斤的海洛因,以及MP5、MAC10等七十六支槍支。」

「獵狗向來喜歡聲東擊西,被抓的二十七人也許是他放出的煙霧彈,他一定有別的逃境路線。」

聽著公安的話,孟蕓曦細看著桌上的地圖,目光落在卡納河的一個拐點上。

「報告!」

她站起身,圈出地圖上卡納河的第四個拐點:「我記得這裏有條橫跨河面的索道,雖然年久失修,但足以支撐人過去。」

公安局局長瞇了瞇眼:「你的意思是說,獵狗是從這裏過去的?」

話落,公安的偵查人員忍不住說:「這裏水流很急,而且河面又寬,要是掉下去肯定會沒命,獵狗真的敢用索道?」

姜延站起身:「如果我是獵狗,我一定會用這條路線,因為沒有人覺得這個地方能有人過去,反而是個安全的選擇。」

顧清淮也附和:「我也同意他們的觀點。」

局長思量著點頭,立刻讓公安過去搜尋,果然發現索道有被磨過的痕跡。

姜延和孟蕓曦率先帶領雪狼突擊隊渡河。

船上,孟蕓曦殺意凜然的給槍上好子彈。

這一次,她一定不能再放走獵狗!

第32章

太陽已經偏了西,整片樹林開始暗了下來。

走在最前方的姜延突然停下,示意隊員蹲下隱藏。

穿過半人高的雜草,孟蕓曦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大型廢棄工廠,樓頂和門口上還有幾個帶著頭套,拿著槍的人。

她和姜延對視一眼,面色凝重。

要想進去探查,又不能驚動裏面的人,只能采取無聲的手段解決那些人。

姜延側過身,朝佩刀做了兩個手勢,佩刀點點頭,對另外兩人擺了擺手,朝工廠右方摸了過去。

孟蕓曦跟姜延則是從左方潛行靠近。

在佩刀解決掉樓頂的人後,倚靠著破木箱和廢棄車做掩護,兩人分別靠近門口的人。

無聲的倒數下,他們默契沖出去,踢開對方手裏的槍,扼住喉嚨抽出匕首,伴著鮮紅血液的迸出,首次戰鬥無聲結束。

「佩刀,你帶著颶風去探查,如果有人質,不要輕舉妄動,首先確保人質安全。」孟蕓曦命令道。

「是!」

三人走後,孟蕓曦和姜延一路朝工廠內部潛行。

「註意觀察四周,小心狙擊手。」孟蕓曦壓低聲音。

「明白!」

「明白!」

這是,一聲細微的‘哢嚓’聲,讓所有人都停住了腳,不敢輕舉妄動。

孟蕓曦轉頭看去,只見姜延神情凝重,指了指自己的腳底下:「是地雷。」

她面色一變:「青鳥,排爆!」

青鳥立刻放下背囊,開始排爆。

姜延穩著呼吸:「蝴蝶,你帶其他人繼續前進搜尋。」

孟蕓曦想也沒想就拒絕:「不行,把你跟青鳥留在這就等於讓你們當活靶子。」

「沒錯,我們雪狼突擊隊誰也不能丟下誰。」

姜延眉目緊擰:「這是命令!」

「可……」

「服從命令!」

孟蕓曦收緊手:「除了青鳥,其他人跟我繼續前進。」

「……是!」

見孟蕓曦跟隊員們走了後,姜延吞咽了一下:「能拆嗎?」

青鳥一點點撥開他腳下的土:「蒼鷹,你看我排爆什麽時候失敗過,放心,就算是外國貨我也給他整成啞雷。」

聽出他是故意想降低自己的心理壓力,姜延抿抿唇:「聽著,如果拆不了,你立刻撤退去找蝴蝶。」

頓了頓,又繼續說:「告訴她,讓她帶領雪狼突擊隊好好活下去。」

聞言,青鳥手一頓:「別,我怕蝴蝶把我大卸八塊,隊裏除了你,誰打得過她啊,你要是缺胳膊少腿的,她可饒不了我。」

說著,擡頭朝他笑了笑:「再說了,你們都快結婚了,我們都等著喝喜酒,等你們生一個小特種兵呢。」

聽了這話,姜延心裏更不是滋味。

他怎麽會不想平平安安回去和孟蕓曦結婚,可眼前的情況,讓他實在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工廠外的樹林裏,顧清淮親內建人圍守。

天已經漸漸黑了,夜色慢慢傾吞晚霞,一種的不安在心裏蕩開,讓他很不舒服。

孟蕓曦,你答應過我要好好活下去的,不許出事……

工廠內,孟蕓曦正帶隊員探索。

但整個工廠格局復雜,他們只能分開進行搜尋。

在進入一間昏暗的庫房時,孟蕓曦耳朵一動,槍口立刻朝向左前方角落,低斥:「不許動!」

然而回應她的,是一陣細微的哭聲。

等角落的人影走來幾步,她才發現,是個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女孩。

第33章

女孩頭發淩亂,身上的淺藍襯衫血跡斑斑,蒼白的臉上滿是淚水,滿是驚恐地雙眼盯著孟蕓曦,仿佛看到什麽洪水猛獸。

「別,別殺我……」

孟蕓曦連忙放低槍口,卻還是保持了幾分警惕地打量她:「你是誰?是怎麽被帶過來的?」

女孩聲音顫抖:「我,我叫田丹,是,是……後邊村子裏的,來山上玩迷了路,被一個拿著槍的人抓到這兒來了……」

聞言,孟蕓曦微微瞇了瞇眼,遲疑了半晌後朝她走近:「別怕,現在你安全了,跟我走吧。」

田丹瑟縮地點點頭,眼底卻劃過抹不易察覺的陰狠。

兩人靠近時,孟蕓曦朝她伸出的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側身一扭,擡腳狠狠踹向她的膝窩。

田丹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幾乎是瞬間,她腰間的槍就被抽走,抵在了後腦上。

孟蕓曦冷冷一笑:「方圓幾十裏只有一個廢棄的村子,別跟我說你是那裏的‘鬼’。」

田丹不甘地扯了扯嘴角:「行啊,有兩把刷子。」

「獵狗在哪兒?」孟蕓曦沒有理會,直接問。

「不知道。」

見她沒有想說的意思,孟蕓曦只能把她綁起來,往她嘴裏塞了團破布便繼續搜尋。

剛出庫房,便看見佩刀從右邊的樓梯上下來。

她連忙問:「找到人質了?」

佩刀搖搖頭:「每個房子都找過了,沒有。」

孟蕓曦皺眉,視線一掃,卻見樓下一個穿著夾克的壯漢從外頭一路往東邊的廠房跑去。

她立刻示意佩刀蹲下,目光探索了一圈,將視線放在廠房外通風口通道上。

「我去跟著他,你去找他們匯合。」

聞言,佩刀一臉不放心:「蝴蝶,你一個人過去太危險了……」

「服從命令!」

廠房內。

獵狗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嘴裏叼著雪茄,手裏盤著兩個鐵核桃。

「獵狗。」

壯漢一臉急切跑過去,附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獵狗目光一瞇:「沒想到都來了,也好,這次咱們是來跟他們來個徹底的斷了。」

說著,吐了個煙圈:「去準備準備,好好迎接我們的‘客人’。」

孟蕓曦順著通風管道一路爬到廠房上方,透過銹跡斑斑的風扇葉縫隙,可以清晰看到獵狗。

正當她將槍口對準他的腦袋時,卻發現墻角綁了十幾個人,幾個帶著頭套的人用槍對著他們。

怪不得佩刀沒找到人質,原來都被獵狗困在了身邊。

可如果自己開槍,那那些無辜的人肯定用活不下去……

孟蕓曦咬咬牙,只能竭力忍住扣動扳機的沖動。

另一邊。

青鳥趴在地上,冷汗一滴滴從塗滿油彩的臉上滑落。

如果不能再徹底天黑前拆了地雷,兩人就算成不了活靶子,也可能會被炸死。

眼看光線已經快消失,姜延不忍青鳥跟著自己死,只能說:「你快走吧。」

青鳥沒有回答,聚精會神地取出雷體上的鋼珠。

下一秒,姜延只聽腳下輕微的‘哢’聲。

青鳥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可以了,蒼鷹,你慢慢挪開腳。」

姜延深吸了口氣,慢慢移開腳。

沒有炸。

兩人剛放下心,佩刀帶著其他隊友趕了過來。

「蒼鷹,蝴蝶一個人去找獵狗了。」

第34章

姜延面色一變,立刻讓佩刀帶路。

在廠房外,幾人找到掩體,環顧間,竟然看見孟蕓曦蹲在樓頂,朝他們做著手勢。

姜延看著,眉頭越擰越緊:「獵狗在裏面,將近三十人持有武器,十四名人質,六名女性,七名男性,一名小孩……」

「人質在裏面,我們不好行動啊。」

「無論如何,我們都得保證人質毫發無失真,不然雪狼突擊隊的面子往哪兒擱。」

幾人說話間,孟蕓曦已經重新鉆入通風道。

姜延轉頭低聲命令:「分散行動滲入,如果遭遇敵人,盡量無聲解決,一旦發現人質有生命安全,快速解決!」

「是!」

隊伍分散,姜延朝廠房右側方摸索過去。

工廠外。

顧清淮緊盯著工廠,雙眼已經浮上了血絲。

「司令,裏面一直都沒有動靜,蒼鷹他們不會出什麽事吧?」一旁的營長忍不住道。

顧清淮皺眉:「沒動靜說明他們還在探查,盯緊點。」

說話間,本就不安的心還是止不住的湧上煩悶。

從前也不是沒有執行過比這更危險更艱難的任務,哪怕是上輩子在邊防被困雪山上,也沒有這樣惶恐過。

他深吸了口氣,或許是因為腦海裏還是忘不了那個柔弱的孟蕓曦,所以才這麽擔心她吧……

通風管道裏。

光線昏暗,孟蕓曦緊盯著獵狗,總覺得扣在扳機上的食指有好幾個瞬間失去了控制力。

正當她想再次調整呼吸時,卻見獵狗突然拿出了槍。

子彈上膛後,將槍口對準了她。

孟蕓曦眼神一震,下意識翻身閃過,卻沒有聽到槍聲,只是傳來獵狗有些蒼老的聲音:「後輩晚生,既然來了就下來坐坐吧。」

頓了頓,又繼續說:「放心,我不會殺你。」

孟蕓曦呼吸恍惚都停滯,犯罪分子的話不可信,她知道,如果自己就這麽下去,子彈會像雨一樣打在她身上。

正當她準備換掩護點時,一個女人突然尖叫起來。

透過風扇葉縫隙一看,獵狗用匕首狠狠劃了女人質的大腿,汩汩湧出的血頃刻染紅了她灰色的長褲。

「如果你想眼睜睜看著她的血流幹……我不介意就這樣跟你說話,扔掉武器,出來。」

聽著獵狗的挑釁,孟蕓曦握緊的拳頭顫抖了幾下,頂開風扇葉,跳了下去。

幾十個黑洞洞的槍口瞬間對準了她,卻沒有人開槍。

獵狗打量著她,戲謔的眼神帶著絲贊許:「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回看到女特種兵。」

停頓片刻,看著她的雙眼瞇了瞇:「不過……你倒有些眼ᵚᵚʸ熟。」

孟蕓曦視線飛快掃過窗外閃過的身影,從容開口:「孟天贊,你還記得嗎?」

聞言,獵狗楞住,疑惑地目光轉而成了驚訝:「你是他女兒?」

「沒錯,我就是他女兒。」

得到肯定回答,獵狗突然笑了起來:「真是虎父無犬女,想不到二十年後的今年,我還能看見孟天贊的女兒。」

孟蕓曦冷著臉:「我也沒想到我還能遇上我的殺父仇人。」

獵狗像是來了興趣,一步步朝她走近。

「獵狗,小心這個女人!」

一個男人攔住他,警惕瞪著孟蕓曦。

看著孟蕓曦含著憎惡卻不失平靜的雙眼,獵狗擡手示意他退開:「不用,我想我跟‘老朋友’的女兒,敘敘舊。」

第35章

透過墻縫,姜延看見獵狗慢慢朝孟蕓曦走近,心一下懸了起來,可還是強迫自己冷靜,等待行動的時機。

面對殺父仇人慢慢地靠近,孟蕓曦面不改色,只是目光像寒冰,讓人不寒而栗。

「你這雙眼睛像他,充滿殺氣。」

她冷然一笑,沒有回應。

「如果孟天贊現在還活著,恐怕早就成了司令來吧,而且也會親自過來抓住,畢竟我從他手上逃走過兩次。」

見孟蕓曦不動如山,獵狗話鋒一轉:「孩子,我挺欣賞你的,能成為少見的女特種兵也證明了你的能力,要不你加入我們,等出了境,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聞言,孟蕓曦目光一凝:「我要的東西,恐怕你舍不得給。」

獵狗眉一挑:「說來聽聽。」

孟蕓曦擡手比出一個槍的手勢,抵在獵狗胸口:「我要的是你的命,要像當年你殺我爸那樣,一槍打進你的心臟,你給的了嗎?」

聽了這話,獵狗眼神閃過抹凜然,第一次從一個女人身上感受到濃烈的戰意。

「獵狗,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的。」孟蕓曦又說,風輕雲淡地像在敘述一件小事。

獵狗回過神,笑了笑:「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機會了。」

孟蕓曦屈下拇指,一顆煙霧彈突然從窗戶空隙投擲了進來。

‘砰’的一聲,不知是誰先開了一槍,被堵住嘴的人質驚恐嗚咽起來。

緊接著,雪突擊隊隊員從各個地方沖了進來。

工廠外,聽到槍聲的顧清淮呼吸一凝,立刻起身:「行動!」

滑落,所有戰士都朝工廠跑去,南側俯守的公安也飛快沖過去。

孟蕓曦一腳踢開獵狗手裏的槍,拔出腰間的手槍精準擊殺人質旁的三個男人。

「放下武器!雙手抱頭!」

「放下武器!雙手抱頭!」

「放下武器,雙手抱頭!」

此起彼伏的呵斥在整個廠房震響。

顧清淮和姜延舉著槍,緊盯著獵狗。

孟蕓曦讓佩刀把人質都帶出去,目光冰冷地看向獵狗。

環顧四周,只剩下了自己,獵狗似乎沒有害怕,只是開始感嘆:「原本我想做完這最後一次就收手,去快活的過完我的下半輩子,沒想到啊……還是栽在你們手裏了。」

顧清淮聲音冷漠:「獵狗,你的確是老了。」

如果換成二十年前,他絕對不可能這樣輕易就範,甚至會不惜一切地逃跑。

眼看著被軍人和公安包圍,獵狗將目光放在孟蕓曦身上:「孩子,當年是我殺了你父親,今天,理該讓你抓。」

說著,伸出了雙手,一副等待被拷的模樣。

孟蕓曦繃著臉,心裏就跟壓了塊大石頭一樣難受。

她很不合適的去希望獵狗負隅抵抗,而不是這樣輕易的投降,讓她徹底喪失擊斃他的理由。

遲疑了半晌,她從身邊公安手裏接過手銬,一步步朝獵狗走過去。

姜延攔住她:「蝴蝶!」

「這麽多人,他不敢動手。」孟蕓曦輕輕推開他的手,坦然無懼。

說完,緩緩走到獵狗面前:「獵狗,就算我不能親手殺你,等你行刑的時候,我也一定會去親眼看著你斷氣。」

獵狗詭譎一笑:「我等著。」

孟蕓曦蹙了蹙眉,正要給獵狗戴上手銬,卻被猛然扼住喉嚨!

顧清淮和姜延心霎時一緊,所有人也捏緊了槍。

「獵狗!你想幹什麽!」

話音剛落,獵狗一手起掐著孟蕓曦的喉嚨,一手解開外套。

當看到他身上綁著的一節節‘炮仗’,眾人驚愕。

是炸彈!

第36章

獵狗面目猙獰,手裏抓著引線,以一種欣賞姿態環視著所有人:「我告訴你們,能抓到我不是因為你們有多厲害,而是我不樂意陪你們玩了。」

「你們追了我二十多年,怎麽的也得給你們一個好點的結果,就是所有人一起死,多幹凈啊……」

姜延緊咬著牙:「青鳥,準備拆彈!」

青鳥還沒回應,獵狗就打斷他:「別白費功夫了,這炸彈我改造過,只要一拉引線立刻就炸,在我死的前一秒,我一定會留著口氣拔引線,你們誰都跑不了。」

孟蕓曦深吸口氣,保持鎮定後看向顧清淮和公安支隊大隊長,無聲做著口型:「讓你們的人都撤退。」

顧清淮臉色一變,剛想說什麽,卻被孟蕓曦的眼神阻止。

他用力捏著槍柄,骨節慢慢泛白:「所有人,撤退到安全距離!」

大隊長也只能跟著讓公安撤退。

姜延也示意雪狼突擊隊的其他人離開,只是給了隊裏狙擊手山風一個眼神。

多年合作的默契讓山風立刻明白,離開廠房後,便找到了掩護的地方,將瞄準鏡對準了獵狗的腦袋。

但獵狗似乎知道會有狙擊手,直接側過身,將自己隱藏在孟蕓曦身後,讓他不能輕易動手。

眼看人顧顧續續後退離開,整個廠房裏只剩下自己和孟蕓曦,還有顧清淮和姜延,獵狗嘲笑道:「讓戰友去死,自己逃跑,這就是你們軍人和公安的作風?」

「獵狗,你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不也是一次次卑鄙的耍陰招嗎?」孟蕓曦不甘示弱地回敬一句。

姜延朝顧清淮悄悄比了個手勢,顧清淮立刻明白。

他主動收起槍:「獵狗,你不是要人陪葬嗎?在這兒裏我的軍銜最高,你把她放了,我過去。」

孟蕓曦楞住,詫異看著面不改色的顧清淮,又看姜延用比作槍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臟,頓然明白。

乘著顧清淮和獵狗對峙時,她合眼穩住呼吸。

再睜眼的同時,猛然扣住獵狗抓住引線的手,側身躲開他的胸膛。

‘砰’的一聲槍響,獵狗瞳孔驟然一緊,胸口也多了個血洞。

鮮紅的血不斷從他嘴裏汩汩流出,顫顫巍巍的身體軟趴趴地倒下。

命中目標,山風松了口氣後才出去待命。

「蝴蝶!」

「蕓曦!」

顧清淮和姜延上前,緊張地打量孟蕓曦。

顧清淮率先問:「沒事吧?」

孟蕓曦搖搖頭:「沒事。」

姜延吃昧,有些宣誓主權似的握住她的手:「行了,任務完成,咱們可以回去結婚了。」

聽了這話,顧清淮一僵,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分不悅。

孟蕓曦笑了笑:「好了,我們走吧,其他的交給公安了。」

顧清淮和姜延點點頭,轉身朝外走。

孟蕓曦卻沒有立刻跟上,而是回身望向地上的獵狗,眼神不忿又帶著絲遺憾。

她一直覺得死亡對罪大惡極的人來說不是懲罰,而是解脫,更遺憾不能親手殺了他,給爸爸報仇。

可人已經死了,又能怎麽樣……

「蝴蝶?」

聽見姜延的呼喚,孟蕓曦回過神準備離開。

但就在回身的一剎,卻看見獵狗顫抖擡起了手,用力將引線拉開!

第37章

孟蕓曦瞳孔驟然收緊,回頭看向朝自己過來的姜延和顧清淮。

「危險!」

她用盡全身力氣,將他們推了出去。

姜延和顧清淮猝不及防,踉蹌摔倒在地。

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嘣’的一聲巨大爆炸,整個廠房都跟著震動了起來。

混亂中,一抹纖細的軍綠身影被震飛,又猶如片落葉砸落在地。

姜延和顧清淮緊縮的眸子顫了顫,恍覺呼吸和時間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蝴蝶——!」

姜延撕心裂肺地嘶吼,跌跌撞撞朝她奔過去。

孟蕓曦只覺視線一片模糊,耳邊很亂,有雜亂的腳步,有痛徹心扉的吶喊,有沙啞的呼喚……

不知道為什麽,大腦好像放起了一部電影。

畫面裏是上輩子和這輩子的自己,和顧清淮相遇,對他一見鐘情,求爺爺讓自己嫁給了他,和他離心離德,狼狽離婚,最後自己自殺身亡。

而後時間倒退,回到了她重生的那一刻,失去爺爺,失去顧清淮,卻在磨礪中遇到了姜延。

這個被人稱為‘鐵面教官’的男人,把所有溫柔給了她,讓她真正明白被一個人愛著護著是什麽滋味……

兩輩子很漫長,可現在好像只是眨眼間,所有的畫面都戛然而止。

身上也很冷,只有嘴裏吐出的鮮血好像還有溫度。

孟蕓曦睜著雙眼,定定望著天。

這一刻,耳畔忽然響起爺爺蒼老而慈祥的聲音:「蕓曦,無論發生什麽事,你永遠都要記得,你是爺爺的驕傲!」

眼淚順著孟蕓曦血紅的眼角滑落。

爺爺,我沒給孟家丟臉……

姜延,對不起……

慢慢的,她的眼神開始渙散,可眼睛卻像凝望著信仰一般,沒有閉上。

看著懷裏的人沒了呼吸,姜延猩紅的雙眼顫抖著:「蝴蝶?蝴蝶?」

一旁的軍醫無奈地搖搖頭,無聲宣告著孟蕓曦的犧牲。

「蕓曦……」

姜延啞聲一遍遍呼喚,小心翼翼的將人摟進懷裏,淚水頓然淌滿塗滿迷彩的臉。

心臟被挖空般的劇痛,超過了曾今所有受傷的痛楚,他貼著孟蕓曦冰冷的臉頰,再也控制不住仰天嘶喊:「啊——!」

顧清淮站在一旁,垂在身側的手顫抖著,幾次隱忍回去的淚水在這一刻肆虐。

所有人都紅了眼,脫下帽子,朝天放槍,凝送著光榮犧牲的女戰士。

……

兩天後,蒙北軍區。

軍區的各個首長站在停機場,看著武直慢慢飛來停下。

機艙門開啟,面容憔悴的姜延率先下來,佩刀、山風、青鳥和颶風擡著身蓋國旗的孟蕓曦緩緩下來。

「敬禮!」

一步一步,姜延凝望著前方,吹來的風仿佛卷來了孟蕓曦的聲音。

「青山處處埋中國,何須馬革裹屍還,爺爺,爸爸,媽媽,如果有一天女兒犧牲了,請允許女兒葬在蒙北,雖相隔千裏,英魂不滅,女兒守著邊防,守著孟家的驕傲!」

這是她成為特種兵後寫的遺書,寥寥幾筆,留給的卻是給所有去世的親人。

淚水再次漫上眼眶,痛的姜延兩唇發顫。

上了車,他再次撫過孟蕓曦冰冷的面頰,聲音低啞:「再見,我的蝴蝶……」

第38章

滬北公安透過獵狗的情人田丹,配合境外警方將獵狗所有的走私品全部查出。

秋天剛結束,蒙北就下起了雪。

烈士園。

姜延將一等功勛章緩緩放在孟蕓曦的墓前,單膝跪下,輕輕吻了吻碑上的名字。

恍然間,曾經和孟蕓曦的點點滴滴再次浮上腦海。

碑上照片裏的女人笑容仿佛一束陽光,還是那麽明媚鮮活。

「我們明明拉過勾的,要好好活下去……」

姜延苦澀笑著:「早知道啊,在訓練前我就去打結婚報告,那樣你就永遠是我的老婆了……」

說著說著,淚水劃過了彎起的嘴角。

如果不是因為孟蕓曦犧牲,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眼淚這麽多。

從滬北軍區過來的顧清淮抱著束花,站在姜延身後不遠處。

他遲疑了片刻,才緩緩上前,將花放在孟蕓曦的墓碑前。

姜延站起身,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碑上的照片:「你後悔嗎?」

頓了頓,又問:「如果她沒有跟你離婚,沒有來蒙北軍區,或許她會有自己平安的生活。」

聞言,顧清淮滿是血絲的雙眼暗了暗,沒有立刻回答。

他不知道會怎麽樣,但知道孟蕓曦會活著。

半晌,顧清淮才開口:「我們後不後悔都不重要,因為蕓曦從沒後悔過,她找到了作為軍人的意義。」

聽了這話,姜延喉間緊澀。

他記得,孟蕓曦說她這輩子活了兩次,一次是在爺爺的庇護下,在顧清淮身邊,一次是來蒙北軍區,參加訓練成為特種兵。

哪一次,她都沒有說過後悔。

姜延聲音沙啞:「可是,我們都沒能留住她。」

顧清淮眼眶一澀,說不出話。

上輩子他不想留,這輩子留不住,命運似乎總在跟他開玩笑,讓他在擁有和失去中徘徊……

兩人站了很久才離開。

訓練場。

雪狼突擊隊的隊員們各自站著,誰也沒有說話。

見姜延過來了,目光紛紛投了過去。

「都站著幹什麽?體能訓練都搞完了?」

姜延繃著臉,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個鐵面無情的教官模樣。

隊員們互相看,佩刀忍不住問:「蒼鷹,你……真的沒事嗎?」

他們是戰友,更是姜延和孟蕓曦感情的見證者。

即便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他們還是記得那天姜延抱著孟蕓曦的遺體哭的撕心裂肺。

那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這個向來冷沈剛毅的隊長哭,哭的像個小孩,讓人心疼。

姜延皺眉:「你們要是去跑個十公裏,我指定沒事。」

一向愛耍寶的青鳥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思,滿臉擔心:「蒼鷹,兄弟們也是擔心你,畢竟蝴蝶……」

話說到一半,他又不忍再說下去。

孟蕓曦對他們來說是戰友,可對姜延卻是最愛的人。

他們的傷心遠不如他的重……

姜延卻面不改色,開始命令:「立正!向右轉!負重十公裏,跑步走!」

見隊友們跑遠,姜延才垂下眼簾,從口袋拿出孟蕓曦的照片,輕輕撫摸。

「蝴蝶,你放心,我會帶著你的熱誠,好好活著……」

第39章

‘滴——滴——!’

意識模糊間,孟蕓曦聽見耳畔有機器運作的聲音,規律而有些刺耳。

緩緩睜開眼,入眼是一片潔白,臉上的氧氣罩讓她很是難受。

這裏……是哪兒?

沒等孟蕓曦反應,又聽見一道滿含詫異的驚呼:「醒了,她醒了!」

很快,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帶著幾個護士圍了過來。

孟蕓曦下意識想動動身子,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就像被束縛了一樣動彈不得。

眼皮被輕輕擡起,筆燈的光照著眼睛,讓她有些不適。

醫生長舒了口氣後問:「有沒有哪裏痛?」

孟蕓曦眼底略過絲迷茫:「這裏……是哪兒?」

醫生微微蹙眉:「醫院啊,孟同誌,你已經昏迷四個多月了。」

聞言,她眸光微微一震。

昏迷四個多月?

緊接著,耳邊傳來護士溫柔的勸慰:「是啊,有什麽難事是過不去的,非要去跳樓多不值,幸好你被四樓的陽台擋了一下,不然就真的沒救了。」

跳樓,四樓陽台……

孟蕓曦眼睫顫了顫,腦海中閃過支離破碎的畫面。

在抑郁癥發作時,她爬上天台跳了下去,卻撞到了四樓陽台的欄桿……

這是……1997年!?

她回來了?還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昏迷期間的一場夢!?

不!不可能!

明明一切都那麽真實,怎麽可能是夢呢?

想到這些,孟蕓曦情緒激動起來,開始掙紮著想起身。

醫生連忙讓護士安撫她:「孟同誌,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長時間的修養。」

孟蕓曦只覺大腦疼痛不已,無數記憶在腦子裏來回交錯,讓她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

一個月後。

剛做完復健的孟蕓曦坐著輪椅在住院樓下,仰頭望著藍天,思緒萬千。

她還是不知道,此時此刻到底是真實的生活,還是再次的重生。

在這個時空,顧清淮遠在邊防,而姜延不知道在哪兒,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孟小姐。」

孟蕓曦回過神,轉頭望去,是曾經爺爺身邊的勤務兵唐燁。

兩年前他已經轉業當了公安。

「還是叫我蕓曦吧,我已經不是小姐了。」孟蕓曦笑了笑。

唐燁楞了一下,又繼續說:「你托我打聽的事我都問清楚了,蒙北軍區的確有支叫雪狼的突擊隊,隊長叫姜延,至於顧軍長……」

說到顧清淮,他突然停住了。

孟蕓曦疑惑看著他:「怎麽了?」

唐燁深吸口氣,像是怕她傷心似的,語氣小心起來:「孟小姐不……蕓曦,顧軍長他結婚了。」

聽了這話,孟蕓曦有些驚訝:「結婚?」

「嗯,一年前結婚了,好像是當地醫院的護士。」唐燁抿抿唇,盡量說的委婉,「聽說是顧軍長兩年前因為救人遇上雪崩,被救出來後一直是那個護士在照顧他……」

原以為這些話會讓孟蕓曦情緒失控,可只看她松了口氣,滿臉欣慰,好像放下了心一樣。

孟蕓曦呢喃:「他找到自己愛的人,太好了……」

唐燁不解,她曾經因為和顧清淮離婚尋死覓活,現在這是怎麽了?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又聽孟蕓曦問:「那姜延……結婚了嗎?」

第40章

唐燁楞了好一會兒,才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回答:「聽說是沒有……」

聞言,孟蕓曦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感覺。

對這輩子的姜延來說,自己只是個陌生人吧……

「蕓曦,你怎麽會知道蒙北軍區有雪狼突擊隊的?」唐燁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她不在乎顧清淮的結了婚,反而去關心姜延結沒結婚,這有點說不過去。

孟蕓曦笑了笑,沒有回答。

接下來兩個月,她一直堅持做復檢,直到能站起來,不用靠著拐杖走路,才出了院。

抑郁癥的沈重感仿佛在醒來的那一刻全部消散,只有重新生活的信念。

孟蕓曦先去烈士園看了父母,而後才去看爺爺。

將花輕輕放在爺爺的墓前,她撫摸著碑上爺爺的照片:「爺爺,蕓曦來看您了。」

「對不起,這輩子還是沒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但是我的夢……那應該也不算是夢吧,畢竟我覺得自己的確有血有肉的活了一回,這三個月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有醒來,真真正正死在那場戰爭裏,是不是才算死得其所……」

說到這兒,孟蕓曦忽然有些哽咽。

好半晌,才咽下喉間的澀然,重新開口:「不過後來我想通了,我還活著,還是您的孫女,我會真正地重新活下去,爺爺,謝謝您,也對不起,讓您為我操了半輩子的心……」

當天,她在爺爺墓前坐了很久才離開。

次日。

孟蕓曦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去蒙北的火車。

看著越來越遠的月台,她眼神漸遠。

她並不打算去找顧清淮,既然他已經有了新的生活,自己也不必去打擾他。

而這次去蒙北,她也只是想看一眼姜延……

一天一夜的舟車勞頓,讓才出院的孟蕓曦有些吃不消。

到蒙北軍區外時,整個腦子都是昏昏沈沈的。

不過這時候她關心的是進去這個難題,她不是這裏的兵,也不是軍屬,更沒有認識的人,根本進不去……

正當孟蕓曦準備離開時,一輛軍卡駛到門口停下。

她扛著大腦的暈眩感,退到一邊去。

副駕駛的車門開啟,一個穿著作訓服,高挺俊朗的男人跳下車,大步走了過來。

孟蕓曦擡眸望去,目光一怔。

姜延!

他一身挺拔的作訓服,臉上塗著幾筆油彩,五官冷硬俊朗,一個眼神都含著十足的壓迫感。

「任務提前結束,放行吧。」

姜延看著哨兵,清冷的聲音透著幾分威嚴。

說完,才註意到一邊站了個女人。

轉頭看去,女人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穿著藍色襯衫,一頭齊肩黑發披在肩頭,身材高挑,長相精致,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原以為是哪個戰士的家屬,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卻莫名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熟悉。

四目相對,一個眼神復雜,一個滿含疑惑。

車上其他突擊隊員從車裏探出頭。

「你們看,蒼鷹怎麽盯著那位女同誌看啊?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

「不能吧,咱們跟了蒼鷹這麽久,什麽時候見他對女人上過心。」

「就是,上回首長不是要給他介紹自己的女兒,他可是直接就給拒了。」

正當幾人八卦時,卻見姜延面前的女人突然暈倒,又被姜延穩穩接住!

第41章

再次醒來,孟蕓曦發現自己在醫院,手背上還在輸液。

她剛想坐起來,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別亂動。」

轉頭看去,是姜延。

他已經換了身常服,拿著一個飯盒走到病床邊坐下:「餓了嗎,我給你買了些飯。」

「蒼……」

孟蕓曦下意識地要叫出他的代號,反應過來後連忙改口:「謝謝……」

姜延微微蹙眉,一邊用探尋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量,一邊開啟飯盒:「你叫什麽名字?聽你的口音像是南方人,來這兒找人?」

聞言,孟蕓曦接過飯盒的手一頓,看著他的眼神閃了閃:「嗯……我叫孟蕓曦,是會滬北人,到這兒來找一個朋友。」

「他叫什麽名字?」

「他……」

孟蕓曦猶豫,好像一下喪失了做過特種兵的果敢。

好半天,她才囁嚅回應:「我沒找到,可能已經被調走了吧。」

聽了這話,姜延蹙起的眉越擰越緊。

依靠著特種兵的直覺,他總覺得這個孟蕓曦有些奇怪,雖然看起來不像是可疑分子,但就是讓他說不出清的熟悉感。

一時間,病房裏陷入微妙的尷尬中。

姜延輕咳兩聲:「醫生說等吊完這兩瓶藥水就可以走了,你可以嗎?」

孟蕓曦點點頭:「可以的,謝謝……同誌。」

「……我叫姜延。」

「謝謝姜同誌……」

簡單的交談過後,又陷入一陣長久的沈默。

看孟蕓曦小口小口吃著飯,姜延以為她不自在,便站起身:「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說完,邁著沈穩的步子走了。

孟蕓曦張了張口,挽留的話卡在喉嚨怎麽也說不出來,心裏更是難受的不是滋味。

果然,他還是把自己當成陌生人了……

看著手裏的飯菜,她眼眶有些發酸,低落的情緒像泉湧了上來。

她不明白,上天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

兩次失去親人,失去愛人,千辛萬苦,眼看就要得到最好的結果,卻一切都成了泡影。

孟蕓曦仰起頭,擦掉眼角的淚水,默默緩和心緒。

一個多小時後,藥水滴完了。

孟蕓曦去繳費時,卻被告知已經繳完了。

她下意識問:「誰繳的?」

護士回答:「就是送你來的那位軍人同誌啊。」

聽了這話,孟蕓曦捏著錢的手緊了緊。

再去軍區找姜延應該是不行的,他訓練那麽忙,看來這輩子,他們註定走的是不同的路了……

思索半晌,孟蕓曦買了個信封,把醫藥費塞了進去,然後再去蒙北軍區,把信封給了哨兵,托他轉交給姜延。

訓練場。

當接到信封的那一刻,姜延有些沒反應過來。

開啟一看,裏面是錢和一張只寫著‘謝謝’的字條。

雖然只有兩個字,但自己娟秀,讓他下意識想起孟蕓曦。

「蒼鷹,誰那麽大方給你送錢啊?」青鳥湊了過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佩刀猜測:「不會是早上那位女同誌吧?」

「蒼鷹,那位女同誌長得挺漂亮的,你要不問問人家有沒有物件,也好解決個人問題啊。」

姜延繃起臉,冷然一掃:「都很閑是吧?」

聽了這話,所有人都不覺頭皮發麻,還沒求饒就聽一句:「負重十公裏!向左轉!」

見隊友唉聲嘆氣地跑了,姜延看了眼字條,收起後朝宿舍走去。

第42章

天漸黑。

孟蕓曦從旅館出來,想著在這兒休息一晚後明天一早就回滬北。

她停住腳,凝著路上昏黃的街燈,她心裏還是忍不住升起絲迷惘。

現在的自己還能做什麽呢?不能跳舞,也不能再繼續當兵了……

孟蕓曦苦笑:「這一覺醒來,自己居然什麽都沒了……」

站了一會兒,她才繼續往書店走。

忽然,迎面走來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她皺了皺眉,特意往旁邊躲了躲。

男人擡頭打了個酒嗝,視線落到了孟蕓曦身上。

他滿臉橫肉的臉扯出個油膩的笑容,搖搖晃晃走上去:「姑娘長得不錯啊,要不要跟大哥去快活快活……」

孟蕓曦猛然抓住男人伸來的手,驟然冷臉:「離我遠點。」

說完,重重推開他。

男人踉蹌站穩,非但沒生氣,反而興趣更大了:「呦,還是個嗆口的辣椒,我喜歡……」

孟蕓曦厭惡地瞪了一眼,正想離開,卻被抓住手腕。

就在她準備給這臭男人一腳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狠狠捏住男人的手腕,巨大的力道疼的他齜牙咧嘴。

孟蕓曦錯愕擡頭,只見一身軍裝的姜延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冰冷如寒刀的臉冷睨著男人。

「滾。」

輕飄飄擠出一個字,就像是臘月冷風,讓人不寒而栗。

男人捂著被捏青的手,不敢發作,只能罵罵咧咧地走了。

姜延看向孟蕓曦,眼神溫和了些許:「沒事吧?」

孟蕓曦冷了半晌,才後知後覺地搖搖頭:「沒事……你怎麽會在這兒?」

姜延抿抿唇,沒有立刻回答。

他從來不做沒有理由的事兒,但就是在看到那個信封後,不知怎麽的就想出來找她,甚至在不知道她走沒走的情況下,找了周圍所有的旅館和招待所。

在孟蕓曦疑惑的目光下,姜延才有些不自在地開口:「我們……以前見過嗎?」

「啊?」孟蕓曦楞住。

見她一臉懵,姜延頓時懊惱地扭過臉。

自己怎麽會蠢到直接這麽問,肯定會讓她覺得自己是故意套近乎吧。

他眼神閃了閃,又問:「你吃飯了嗎?」

孟蕓曦垂眸,略顯窘迫:「沒,正要去。」

姜延率先走在前面:「一起吧,我請你。」

孟蕓曦怔在原地,似乎是被他突然的決定弄糊塗了。

他突然出現就算了,還要請自己吃飯?

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姜延轉過身,見人還楞在原地,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走啊。」

孟蕓曦啊哦的兩聲,有些笨拙地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直到進了一家飯館,沈默的氣氛才被姜延打破:「什麽時候走?」

「……明天一早。」孟蕓曦回答。

姜延眼底閃過絲微不可察的失落,給她倒了杯水:「幾點,我去送你,免得出什麽事。」

莫名的,兩人的相處竟然有些像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孟蕓曦突然說不出話了。

如果明天就這樣分別,或許就像她和顧清淮一樣,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沒有得到回應,姜延擡起頭,目光一怔。

孟蕓曦正看著他,含著淚光的雙眼滿是遮不住的不舍和痛意。

他心莫名一空,手像是不再受大腦支配,伸出起輕輕擦掉了她眼角的淚水。

第43章

四目相對,兩人都怔住了。

孟蕓曦只覺臉上的摩挲感溫暖而熟悉,讓她又忍不住紅了眼。

姜延回過神,連忙收回手,當兵十幾年,頭一回這麽窘迫地面對一個人。

「對不起,我……」

他咳了兩聲,感覺自己說什麽都不太合適,她不會以為自己是個輕浮的人吧?

孟蕓曦低頭揉了揉眼角:「沒事,謝謝你……」

沒一會兒,菜上來了。

孟蕓曦下意識地將辣菜放在姜延面前。

見狀,姜延眼底閃過絲驚訝,她知道自己喜歡吃辣?

吃飯間,兩人一直也沒怎麽說話。

直到吃完飯,姜延一路把人送到旅館外才問:「明天幾點的火車?」

「……九點半。」孟蕓曦捏著手,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姜延嗯了一聲:「行,明天我過來送你,進去吧。」

孟蕓曦點點頭,轉身進了旅館。

見人進去了,姜延才離開。

在他走沒多遠,孟蕓曦重新走了出來,她站在門口,望著那遠去的背影,鼻頭一酸。

這輩子的她沒有勇氣留下姜延。

她不是和他同甘共苦的蝴蝶,不是一個優秀的特戰隊員,只是一個有著不恥過去的陌生人……

無論是顧清淮還是姜延,她都錯過了。

等姜延的背影徹底消失,孟蕓曦的眼淚流了下來,突然不想明天姜延送。

好像如果明天再見到他,可能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一整夜,孟蕓曦都沒有合眼。

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她還是在天不亮的時候就起來收拾了東西,準備悄悄離開。

沒想到領著行李剛出門,就看見一輛軍用吉普停在門口,一身常服的姜延靠著車門,挺拔英俊。

孟蕓曦楞住:「你,你怎麽這麽快……」天還沒亮呢。

姜延看了眼她手裏的行李箱,皺眉:「我倒想問一下你,不是說九點半的車嗎?這才五點半。」

言語間透著些許的慍意讓孟蕓曦心微微一怔,磕磕巴巴地找不到合適的借口:「我……」

沒等她想好理由,姜延便走了過來。

「孟蕓曦?」

他像是試探,又像是在習慣這個名字:「我知道我說的話有些不妥,但是……我覺得我們認識。」

這一整晚,他都沒有合眼,腦子裏都是孟蕓曦的模樣,攪得他心煩意亂,以至於等自己反應過來時,已經到旅館樓下了,更沒想到孟蕓曦倒先準備走了……

灼灼的目光讓孟蕓曦只覺心口被一團火燒著,想坦白,卻又怕他覺得自己說的都是些無稽之談。

捏緊了拳,她不知怎麽的就說了句:「我離過婚……」

聞言,姜延楞了一下,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好像有種早就知道了的感覺。

一連串奇怪的心思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可唯一清楚的,就是他有些不舍。

作為特種兵,他頓覺現在的自己很沒出息。

姜延看著孟蕓曦,眉目從容:「我是軍人,可能隨時會在任務中犧牲。」

聽了這話,孟蕓曦目光一凝。

這話怎麽像是……互相露底,然後決定要不要在一起?

沒等她反應,姜延接過她的行李,話鋒一轉:「什麽時候再過來?」

「什麽?」

只見他從口袋拿出紙筆,寫了一串號碼後遞了過來ᵚᵚʸ:「你要來的話,就打這個電話聯系我。」

孟蕓曦楞神接過:「可我們……」

姜延將行李放上車,轉頭凝著她。

恍然見,孟蕓曦仿佛看到了夢中的那個男人,朝自己溫柔一笑。

「蕓曦,我們來日方長。」

「蝴蝶,我們來日方長。」

兩個人和兩個聲音相互重疊,讓她眼眶一濕,險些落了淚。

是的,在這輩子,他們來日方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