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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我收到了神秘的快遞」為開頭寫一個故事?

2023-06-30新聞

一、

我收到了神秘的快遞。

當紙盒中詭譎的藍紫色電光在我面前閃過時,人類對於「矽基生命」的認知還停留在科學幻想階段,機械、數據、電訊號更是毫無懸念被擋在生命科學研究的門扉之外。

總之,在當時的我的認知中,外星生命要麽是大腦袋大眼睛的短腿小人,要麽是觸手怪,絕不可能是一道電光。

「空的?」我把快遞盒倒過來晃了晃,「空盒子給寄順豐,還是加急件,有錢燒的?」

若隱若現的閃光,理所當然被當作了幻覺,畢竟現在大家瘋狂內卷,我也是天天熬夜加班,乃至身殘誌堅步履蹣跚,這種情況下精神狀態出點問題,很符合邏輯吧?

隨手把盒子扔進垃圾桶後,我掀開筆記本螢幕,繼續做產品設計。

主管要求,這次每人都要給自己的產品設計附一個15頁以上的PPT,作介紹時,要像站在諾貝爾領獎台上一樣莊重而不失激昂。

為什麽他老人家認為諾貝爾頒獎現場允許帶貨啊……

二、

我來到自己的工位上,準備把昨天的PPT調調字號拿去交差。

都是把自個兒產品設計關鍵句復制貼上整出來的玩意兒,誰能比誰差到哪去……

嗯?等等?原來我這麽有藝術細胞的嗎?

昨天明明記得是個半成品的PPT,如今界面之清爽,行文之流暢,配圖之妥帖,讓我感覺自家顯示器簡直比個珠寶鋪子還亮眼。

被主管狠狠誇了一通之後,我開始仔細回憶昨晚發生的一切。

是誰幫了我呢?海螺姑娘?畫中仙?還是壓力太大催生的我的第二個人格?

「這半年甲方意見匯總和配套PPT,就交給你了哈!」主管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嗯……好,沒問題……」

從這一天起,不管是做報表、總結、計劃還是PPT,只要我在電腦桌面新建好檔,總能在第二天收獲成品。

擺脫熬夜,作息規律以後,精神狀態也好了不少,抱著筆記本哭訴,有時還能聽到電腦說兩句話安慰我的情形,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三、

「你好,地球人朋友,我需要你的幫助。」筆記電腦處傳來了類似小愛同學,但語調明顯沒那麽生硬的聲音。

我撓了撓頭,心想就算是在我精神狀態最差的時候,我這筆記本也沒用「地球人朋友」這麽離譜的詞稱呼過我呀。

我走到筆記本前,掀開螢幕想要一探究竟,發現桌面變成了淡紫色信紙的樣式。或許……剛才不是幻聽?

「你好?剛才你說需要幫助是嗎?」

「感謝您的聆聽!請允許我卑微地向您提出一個互利互惠專案——如果您對我前些天輔助完成的工作檔滿意的話。」伴著柔和的語音,螢幕中淡紫色信紙上浮現出了相應的字幕。

「原來那些檔是你幫我搞定的啊……等等,你說話需要這麽……謙卑嗎?」我靠在在椅子背上,笑著攤了攤手,努力把「地球人」這個群體塑造為愛好和平的形象。

「抱歉,據我所知,地球人在意見出現分歧時,會迅速產生殺死對方所有家人,或者至少殺死對方父母,使其成為孤兒的意向。看到您在隨時有可能全家暴死的情況下,仍能保持如此平糊的心境,我感到十分佩服。」

「不是……我怎麽聽著那麽像罵我呢。我確認一下哈,這些天,你是透過網絡上的資訊來了解我們地球人的?」

「是的。」

「難怪……嗯,我覺得你得出的這些結論,還挺平糊的,畢竟【復仇者聯盟】裏有個叫奧創的家夥,上網五分鐘之後,就決定淪陷世界了。」

四、

「所以你說你們這個族群,叫什麽來著?叫電子……」晚上回到家中,我活動著酸痛的頸椎,繼續著早上的對話。

「電子依托式波茲曼腦。還好在地球的思想實驗中,已經出現了‘波茲曼腦’的概念,否則解釋起來會非常麻煩。」筆記本中傳來的聲音帶著幾分慶幸的意味。

「呃……可能還是得非常麻煩,畢竟這個‘波茲曼大腦’它也不是我提出來的,我是真不懂。」我苦笑著聳了聳肩。

「以最淺顯的話來說,宇宙中有可能會單獨演化出一個大腦,或者說一個沒有身體的意識體。從統計層面上來講,宇宙中無數的基本粒子,在運動、聚散過程中組合成一副神經系統的概率,要比組合成某種智慧生物的概率大很多。」

螢幕上的文字之下,左右各呈現了一副動畫,左邊是五個小圓球碰在一起生成大腦的情形,右邊是幾十個小圓球碰在一起生成小人的情形。

我朝著螢幕上浮現字幕的紫色信紙點了點頭,摸著下巴說:「那我簡單推理一下哈,也就是說你們在常態之下,是一團能形成意識的電子,對吧?能形成意識的話肯定需要很復雜的電流,但飄在空氣中肯定沒辦法維系這麽復雜的電流,所以你就跟我的電腦同化了?」

「沒錯。電子電腦中復雜的電路,非常適合寄寓‘意識體’。現在我急需向宇宙中的同胞發射聯絡訊號,這或許會消耗大量的電能,不過我會想辦法付清電費的。」

「等會兒,你該不會想把外星艦隊啥的引過來吧,在我們地球上,帶路黨名聲可老臭了。」

「恰恰相反,由於存在與地球原住民發生沖突的可能性,我會建議同胞們避開這片區域。不過……似乎有人並不希望我把這條建議發出去。」電腦原本清脆的語音忽然被某種憂患註進了濃重的凝滯感,螢幕上的紫色信紙也瞬間脫去了融融暖意。

與此同時,一枚一直被忽略的問號,在凝重的氣氛中吸飽了寒氣,又嵌回了我的大腦裏面:一開始是誰把那道電光,或者說自外太空而來的意識體裝進快遞盒子裏的呢?

五、

「電腦姐姐,我真不是心疼電費哈,主要是往太空發射訊號的話,我們家這電線能撐得起那功率嗎?」 我不是一個戒備心很重的人,只是我的直覺告訴我,決定宇宙中兩大文明前途命運的訊號要不要發出去,它不是個小事兒,這決議放聯合國大小得開上三天的會,我上來一拍桌子給透過了,合適嗎?

「的確需要一定的電路改造,嗯?你剛才叫我什麽?」紫色的螢幕上忽然豎起了三個大大的問號。

「電子依托式波茲曼大腦,簡稱電腦,有什麽問題嗎?」

「以我對地球詞匯的了解,這個稱呼會和電子電腦不可避免地發生混淆。」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現在的身體,就是一台電子電腦?」

「好吧,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盡快開始訊號發射的準備工作。總感覺這麽拖下去會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雖然我也說不上是為什麽,我遺失的記憶太多了。」筆記本中傳出的語音堅定中透著幾分惆悵。

不愧是跨越了茫茫宇宙的星際旅人,話題又給繞回去了。我開始考慮,這種一時半會捋不清楚還關乎人類前途命運的事,是不是該打個110跟上邊報一下。

「可是電腦姐姐,我這是租的房子哎,改電路這種事得房東拍板啊。」我無奈地笑了笑,攤了攤手,「對了,誰把你打包進盒子裏的,也回憶不起來了嗎?」

「是啊,包括一些更早的記憶,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在母星是個怎樣的人……我只記得有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要對地球的生存環境進行評估,然後將結果發給我的同胞。嗯……不得不說這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印象中我們的科技水平,雖說很難把我‘完整’傳送到地球上,但絕不至於把生命中所有值得銘記的時刻都抹掉。」

「會不會是組織為了讓你專心執行任務,把不必要的記憶都刪掉了?」其實這話說出來我自己也有些心虛,要是主管跟我講我爹我媽是不必要的記憶,我非得當場把鍵盤抽下來甩他臉上,然後去遞辭呈。

「不可能。我們的族群對個體生命的尊重到了近乎偏執的地步,甚至我們的個體身份辨識系統中,辨識的物件就是個體組成人格與核心理念的電子陣列。」筆記本中傳出的聲音變得異常堅定,桌面紫色信紙上原本柔美的紋理,也變作了道道鋒棱,「說起來,正因如此,我們開發出了一套獨特的保密系統:將自己人格資訊復制之後,轉存為特定格式,可以解碼出數條額外的資訊,有點像你們地球上的‘圖種’。」

「圖種?」我之前似乎聽某些老司機提過這個詞,但並不清楚具體怎麽回事。

「嗯……你看,這裏是一個字尾名為jpg的圖片檔。」電腦螢幕切換到了原本的桌面,滑鼠繞著桌面上一個圖片檔畫了幾個圈,「我把它的字尾名改成zip,就可以得到一個壓縮檔,再經過解壓,就能得到一個torrent種子檔,當然了,只有透過特殊處理的圖片才能變成‘圖種’。似乎地球上有很多人會透過這種方式下載神秘的學習資料。」

「這樣啊,長知識了呢……」我看著桌面上迅雷圖示的種子檔,心想人民群眾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

六、

外星友人給碼的設計稿主管很滿意,所以下午到點就下班,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樓道門前,一輛仿佛剛從上世紀80年代電影裏沖出來的老式越野車,以它粗獷的外表和半截車身斜進綠化帶裏面的張揚姿態,打斷了我對人類和宇宙關系的思考。

「非常時期,小心為好。」我調整了下呼吸,小心翼翼沿著樓梯往上走。還差兩層的時候,焦躁的敲門聲傳到了耳中,和淩亂的心跳聲絞纏在一起,讓我幾乎穩不住步子。

家門口,立著一男一女兩個穿白襯衫戴眼鏡的陌生人。左邊的姑娘緊貼著墻,警惕地看著樓梯,也就是我走來的方向;右邊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小夥子右手提著一只看上去很重的手提箱,左手正不停敲著門。

我停住腳步,緊抓著樓梯扶手——不知怎的,我確信這時候抓住某個夠硬的東西,能讓自己說話也硬氣些:「你好,這是我家,請問有事嗎?」

敲門的男青年立刻停了下來,和同伴交換了一下眼神。

看起來有些憔悴的女青年向前踏出一步,盯著我說道:「你好,雖然有些突兀,但我們必須盡快弄清一個非常緊迫的問題,你們家中,有沒有什麽電器不太對勁……我是說,變得十分‘智能’?」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想挑一挑嘴角表示這純粹是天方夜譚,但我的臉現在實在是僵硬到笑不出來。

「不,他很清楚我們是什麽意思。他一開始表現的戒備性過於強了,回應問題時思考的時間也太長,它多半已經和那個‘智能的電器’聊過了。不管我們多著急,現在單方面提出訴求已經構不成有效交流,先了解下彼此吧。」陌生的男人把目光轉向我,「哥們,無意冒犯。我叫嚴子墨,通訊工程的研究生,你看我們這形象也不像壞人吧?」

剛剛發問的姑娘依然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用比同伴低得多的音量說道:「我叫辛若琳,是天體物理學的研究生,我和嚴子墨原本在做一個科研專案,但兩天前,我的導師,也就是專案的主要負責人去世了,他死於一場完全不可能發生的實驗事故。現在網上就有知名天體物理學家解明祎觸電身亡的新聞……他是我很尊敬的人,我們現在只是,試著想把他最後交代給我們的事完成。」

我始終不是一個擅長察言觀色的人,但我相信,那個傍晚,我在辛若琳帶著不少血絲的眼睛裏看到了悲愴,急切和自責。

七、

「進來坐下說吧。」我掏鑰匙開啟防盜門,向兩位訪客做了個裏面請的手勢。

「謝謝……等一下,大家離電器和插座都遠一點。」辛若琳像是面對著猛獸棲居的洞穴,朝著室內方向擡起的右手微微顫抖著。

「好的,接受指示。」我笑著聳了聳肩,「所以,你認為是有某種人類認知以外的力量,借助實驗室的電力系統,殺死了解明祎教授?」

辛若琳點了點頭:「沒錯,更早些時候,澳洲的羅爾斯教授也死於類似的觸電事故,就在和解明祎教授緊急通話交流了一些地外生命的相關資訊之後,還不到三小時,這太巧了。」

「你永遠可以相信辛若琳女士的推理,除了時常懷疑自己妹妹是外星人,她簡直是個完美的科研人員。」嚴子墨挑了挑眉,朝辛若琳輕振手掌。

「饒了我吧,嚴子墨同學,現在真的沒心情和你鬥嘴。」辛若琳苦笑兩聲,摘下眼鏡,微微側身揉起了右側的太陽穴。

「嘖,您就不能把我當個好人看是吧,我可是第一時間就認可了你連夜開車過來找快遞收件人的方案,你知道這年頭完全不帶電子通訊器材的越野車有多難找嗎?那個,不好意思,有脈動或者尖叫之類的嗎?從黑龍江畔一路開到黃河入海口,略感疲憊。」嚴子墨拿大拇指朝側後方的冰箱指了指。

「有,馬上去拿……」我剛想起身,辛若琳先一步站了起來,朝嚴子墨嚴厲地說:「嚴子墨!我再說一遍,對現在的我們來說,靠近電器,非,常,危,險!」

嚴子墨無奈地笑了笑,右手搭在脖子上活動著頸椎:「都說了繃太緊容易出問題,你很久沒有這樣失態,或者說失去搭檔之間基本的默契了。」

多少有點尷尬的沈默降臨之前,我果斷起身去拿飲料,當然不是去冰箱裏,而是墻角開了封了的包裝箱裏。

輕輕將兩瓶飲料放在桌上後,我朝嚴子墨聳了聳肩:「所以,這是一個我聽不聽招呼的小測試?」

「好了好了,讓我們愉快地得出結論,閣下是個心思細膩,記性好,有禮貌,被試探了也不生氣的優質隊友,我們決定不丟一句‘接下來就交給我們’然後走人了。當然,如果辛若琳同學沒有因為極度焦慮失去她的洞察力,我就可以把這話說得更堅定些了。」嚴子墨似乎並不著急拿運動飲料,向搭檔偏過了視線。

我試著把嚴子墨的話理解為某種拐彎抹角的關心,嗯,的確聽說過,有的男同誌不用這種語氣,就沒法和女生說話。

辛若琳坐回沙發上以後,看上去似乎松弛了一些,嘴角帶上了些自嘲的弧度:「好吧,那麽,為了讓極度焦慮的辛若琳同學走出焦慮,我們開始正題吧——我們的外星友人現在怎麽樣了?」

八、

筆記本內建的網絡攝影機亮起,螢幕也轉為熟悉的紫色信紙樣式,伴著字幕的浮現,傳來了清脆的聲音:「你們好,熟悉或陌生的地球人朋友。」

「你好,我叫嚴子墨。」嚴子墨向著螢幕點頭示意。

嚴子墨開啟一直不離手的箱子,取出了幾張A4紙,擺到了搭檔面前的桌上。

「你好,穿越了茫茫宇宙的朋友,我叫辛若琳。或許我們所經歷的困苦,與你並不能相提並論,但這次會面,毫無疑問是兩位卓越的地球科學家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奇跡。感謝這位陌生收件人的善意,我們終於找到你了。」與搭檔不同,辛若琳的聲音明顯在打顫,同時打顫的,還有她發白的嘴唇,加上微微泛紅的眼圈,看上去就像重新見到了一位多年生死未蔔的摯友一樣。

「兩位卓越科學家的生命……抱歉,我失去了過多的記憶,對此毫無印象。」電腦中發出的聲音比前兩天更富有感染力,聽上去已然和滿懷迷茫與內疚的地球少女並無二致了。

「解教授的確囑咐過,你可能已經失去了大部份的記憶。這裏是解教授的私人筆記影印件,或許能幫你了解一部份被遺忘的關鍵事件。」辛若琳向往遞過了那幾張A4紙。

我接過A4紙,俯下身舉在筆記本網絡攝影機前,和外星友人一起讀了起來。

「7月12日,澳洲曾有過合作的羅爾斯教授忽然打來電話,稱在通訊實驗中發現了一種無實體的外星生命,可確認為靠電流形成思維的高智能個體;而在我們觀測站周圍,也發現了相似的電訊號,羅爾斯教授說,或許我們不必舍近求遠向在外太空搜尋資訊了,重大突破近在眼前。

「7月13日,羅爾斯教授觸電身亡,而地外生命的相關資訊卻並未登上各大期刊,直覺告訴我,故友的去世,與神秘的無實體外星生命密切相關。

「7月15日,科研組成功借助無線電波與無實體外星智慧生命展開了交流,她看上去像一枚直徑20厘米淡紫色光球;這種生命形式,或者說意識體形式,很像波茲曼提出的‘熵的漲落’中出現的‘波茲曼腦’,因此我們經對方同意,將其命名為‘電子依托式波茲曼腦’,為稱呼方便,簡稱‘雷腦’。

「據與我們展開交流的雷腦所說,雷腦15年前便造訪過地球,而她是負責地球環境二次評析的調查小組成員,小組成員共有三名,奇怪的是,其中一名隊員剛到地球時就失去了聯系,另一名隊員也在兩天前斷絕了音訊,而這名隊員失聯的時間,正是羅爾斯教授觸電身亡的時間。我們雙方均認為,必須盡快搜集證據否定兩個智慧種族互相攻擊的可能性,否則將會對各自所屬的文明帶來無可挽回的惡劣影響。

「7月16日,雷腦向我們講述了他們這個種族的粗略歷史。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雷腦的母星被數種碳基實體生物主宰著,而雷腦不過是這些碳基實體生物的寵物甚至是‘玩物’。不過,隨著電子器材與機械的發展,能夠方便與復雜電路同化的雷腦,相對於只能從外部操縱機械的實體生物,展現出了巨大的優勢。加上一些自然災害的影響,碳基實體生物再無法占據優勢地位,雷腦則接過了星球的主導權。當然了,這並不是一個水到渠成的過程,其間充滿了沖突與暴力,實際上,直到今天碳基實體生物仍在嘗試奪取他們星球的各項權力。

「當雷腦的星球變得不適宜生存之後,他們不僅為自己制定了在宇宙中尋找新家園的計劃,也願為這顆星球上的其他動植物找到棲身之地。15年前,雷腦的先遣隊到達地球,由於意識體生物和實體生物所需生存環境完全不同,所以先遣隊發送的訊號是‘適合意識體生物生存,但並不適合實體生物生存’。歷史的講述者,並未和我一樣對此結論表示疑惑,因為15年前探查環境的主要目的其實是為其他動植物尋找新家園,而地球的環境,的確比較微妙。雖然外星來訪者說的非常隱晦,我還是明顯感覺到,相對於雷腦,我們人類在對待其它生命的時候,的確胸懷不夠寬廣——如果地外來客講述的歷史屬實的話。

「7月17日,下午走進實驗室時,看到雷腦旁邊懸浮著一枚大小與之相似,卻呈現出藍色的光球,光球周圍有五六道軌域狀光圈,且有一道白色的耀眼光柱連線向雷腦,雷腦發出的紫光頻繁閃爍著,似乎很痛苦。看到有人進來後,藍色光球從一處插座迅速離開了實驗室,就像從那三個小孔裏鉆了進去一樣。

「雷腦可觀測部份的光球明顯小了許多,顏色上也接近透明了。我們嘗試與其交流,卻發現雷腦不再對我們發出的電波訊號作出反應。而實驗室裏有幾處器材也受到了灼燒、損壞,毫無疑問,破壞器材的電流足以殺死一個成年人。」

筆記到這裏結束了。

「沒了?」我轉過頭向辛若琳表示疑惑。

辛若琳點了點頭:「是的,當時的情況已經不允許解教授再動筆寫字了。他語氣堅決地下了一道指令,如果他發生了什麽意外,所有與雷腦接觸過的人要立刻遠離各類電路,短時間內不要再用電子器材進行通訊;另外,務必把生死未蔔的雷腦裝在絕緣的箱子裏帶到盡量遠的地方。然後,教授他坐到儀器前,開始查驗藍色光球留下了多少有價值的數據。」

九、

「我不能容忍人類與地外文明的第一次接觸被定性為互相傷害,更不能容忍人類被恐懼鎖在宇宙的孤獨一角。這是一個機會,一個人類從此走出童年,擁抱星辰大海的機會,作為天體物理學家,我應該用自己的生命去捍衛這次對話繼續下去的可能性。」這是由辛若琳轉述的,解明祎教授最後留下的話語。

「我……很抱歉。先前的確沒有預料到會在地球上遇到敵對勢力。」寄寓在筆記電腦中的雷腦發出了低沈的聲音。

「現在可不是說抱歉的時候,那個藍不拉嘰的球又不會洗幹凈脖子自己送上門來……說起來那玩意兒也沒脖子是吧?」嚴子墨語氣昂揚,把手上的運動飲料喝出了烈酒的感覺。

「嗯……提個問題哈,如果那玩意兒真有脖子你準備怎麽砍?我是說,我們有對付它的武器嗎?」我像學生一樣把右手往高處舉了舉。

「有,就在子墨手上的箱子裏。」辛若琳看上去依然很疲倦,說出口的話卻像裹了霜的短刀一樣,讓人感覺寒氣直往耳朵裏鉆。

「一個研究天體物理的,和一個研究通訊的,咋還能搞出軍火來呢?」我笑著問。

「別說的我明天就得槍斃似的。講道理,我一個搞通訊的,你讓我整個什麽樣的電場,調個什麽樣電波,我可能得費點勁,你要讓我把一復雜電路倒騰亂了,那我可太在行了。」嚴子墨把喝完的飲料瓶往桌上一立,眼裏滿是自信的光 ,好像這個動作必須要他這個高手做個示範似的。

然而我的第一想法是……這似乎不是什麽值得自豪的事情。

「所以現在要做什麽?把那個藍光球引過來?等等……我從一開始就感覺有件事很不對勁,從現有資訊推斷,對方的獵殺物件是雷腦和與雷腦親近的地球人,而且對各類電訊號有著很強的探查能力,既然如此,外星友人在我這兒上了這麽久的網,我們……為什麽還活著?」一絲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我又感覺臉上的肌肉僵硬起來,沒法擺出輕松愉悅的態度了。

短暫的沈默之後,辛若琳嘆了口氣,說:「想想電視劇裏的經典場景,大反派冷笑著說,你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現在最悲觀的推斷就是,我們的對手已已經達成了他的目的。」

「好吧,但不管它的目的是什麽,我想辛若琳同學不會介意把殘殺恩師的兇手送上西天,對吧?」嚴子墨向著搭檔輕輕挑了下眉。

「說到對方的目的,我想提一點,我和藍色光球透過光柱連線的情景,我還有點模糊的印象,那時候,它不是在嘗試殺死我,而是在吸取我的記憶。不過,想徹底搞清楚那個血債累累的藍光球想幹什麽,還是要把它找出來。」與外星生命同化的筆記電腦加入了對話。

「羅爾斯教授和解明祎教授用來找雷腦的程式倒是還在,不過藍色光球的相關參數太少,所以運算量大得驚人,完成定位可能需要……」辛若琳皺著眉頓了頓,把那幾個惱人的音節說出了口,「十幾年。」

「沒關系,我可以最佳化它的演算法,我有把握在一星期內拿到定位結果。」筆記電腦內傳出了自信的聲音。

十、

雖然五天前,嚴子墨就穿著厚厚的絕緣服拉下了我們家的電閘,從後備箱裏搬出了發電機為筆記本充電,但螢幕上捲動著各種復雜數據的時候,他還是時常端起武器巡視四周。

雖然前幾天對手一直沒有搭理我們,但現在我們擺明了要找它麻煩,一切就都另說了。

我不知道嚴子墨那把武器應該看作粗了好幾圈的槍,還是加了把手的鐵塊,總之人類史上這麽敦實的兇器還是挺少見的。

「大家過來一下,有結果了。」雷腦忽然招呼我們過去。

我們都湊到跟前之後,電腦螢幕右側顯示了一張我再熟悉不過的地圖,上面標了一枚紅點。「就在89公裏外的一處廢棄廠房裏,用你們叫做‘汽車’的交通工具趕過去,不會超過兩小時。」

「陷阱吧?很明顯就是引我們過去吧?」我脫口把自己的第一反應說了出來。

「我倒很喜歡把獵人變成獵物的感覺,況且折騰了這麽久,這個時候縮回去,以後在辛若琳同學面前,沒法做人吶。電腦姐姐,你呢?」嚴子墨無奈地聳了聳肩,朝電腦螢幕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一切因我而起,也該做個了斷了。對了,在此之前我作為地球環境覆核小組的成員,必須把覆核結果發給我的同胞們,能幫個忙嗎?」

「這都是小事啦。」嚴子墨向我這邊跨了一步,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民用電路肯定撐不起那功率,不過很多公司都有大型的應急發電機組,讓這兄弟帶你摸進他們公司這事兒就簡單搞定了。」

「啊?嗯……我想想公司有沒有這麽一套器材來著……」

之後的很多年,我都在思考,電腦姐姐當時有沒有看出我當時的猶豫。

那時我的神情,應該就像剛被主管強制塞了任務,笑得很僵硬吧。或許生活的夾縫早就擠碎了我對星空的憧憬,那個下午,偽善面具後面的普通小職員,在風暴的中心暈頭轉向了半個夏天,眼界和胸懷還是撐不起一句響當當的諾言。

「還得想,這麽不熱愛自己公司嗎?」嚴子墨拍了下我的背,用浮誇的高嗓門說道。

「不是,普通職員誰會去……」

「好了。」嚴子墨打斷了我,擺出少有的嚴肅神情,湊近我耳邊低聲說道,「作為男人,有些撐場面的話我必須說,但你得明白,明天,若琳,我,還有你的電腦姐姐,去做這個了斷,不一定回得來。」

終於醒悟過來的我點了點頭,朝著螢幕上暖意融融的紫色信紙鄭重說道:「我想起發電機組在哪兒了,電腦姐姐,我一定幫你把訊息發出去。」

十一、

臨行前,辛若琳再三叮囑電腦姐姐隨時註意地圖上標註藍色光球的紅點有沒有位移,嚴子墨坐在沙發上默默擦著銀色的「鐵塊槍」。

我忍不住想,他倆就算科研搞不出成果,當個保鏢也是行業頂尖水平吧。

「我們護送你們兩個過去吧,回來睡個好覺,明日決戰。」嚴子墨做了個頗有威嚴的扛槍姿勢,招呼我們啟程。

我們在悶熱的夏夜中匆匆而行,繁星並未露面,仿佛想要留些時間先讓我們思考清楚,璀璨星空對人類來說究竟是祝福,還是挑釁。

我終於無法忍受壓抑的沈默,開口小聲問道:「電腦姐姐,剛才看你沈默了好長一會兒,在想什麽?」

「嗯,又翻了翻自己的記憶……說起來,我的頭腦……或者說我的硬碟裏現在存放著千萬個門類的知識,卻搜刮不出幾段自己的經歷。」電腦包裏傳出的聲音有些憂傷,「所以,我就想到了,之前跟你提過的,雷腦獨有的保密手段——我將自己的人格資訊復制之後轉存、解碼,想知道以前的自己眼裏,一生最重要的秘密會是什麽。」

「所以,你感覺好點了嗎?」我真心希望,這位命途多舛的星際來客在決戰前夜能得到些許慰藉。如果一個人在生死關頭臨近時,想要審視自己的一生,卻發現回憶不起自己的父母,自己的故鄉,自己的童年,我真的難以想象,是什麽在支撐著她的信念。

「嗯,我見到了在絕望之中,必能給人以希望之物。」

終、

那間地下室被燈光照亮的時候,我先是倒抽了一口涼氣,之後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輕松感。

我不必再考慮,逃避一場自己根本幫不上忙的決戰是不是一種怯懦——解明祎教授所描述的藍色光球,現在就懸浮在寬闊的地下室中間。

藍光球的左手邊,是一面蕩漾著藍色水波的巨大顯示器,和一台音響。

嚴子墨麻利地從手提箱裏取出武器端在身前,帶著自嘲的意味笑了一聲:「就知道還會有反轉,不過還真沒想到,埋伏會放在這兒。」

藍色光球周圍的光圈囂張地做了幾個翻轉,同時音響中傳出了頗為自負的男中年的聲音:「不是你們主動接入了電波通訊網絡,然後在我眼皮子底下大聲密謀的嗎?」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追殺我,還有地球上的物理學家,通訊專家?」我手上的電腦包裏傳出了淩厲的聲音。

我迅速把筆記電腦取出端在胸前,好讓電腦姐姐說話顯得更有氣勢些。

「簡單來說,我是以雷腦為雛形改造出的意識體,使命是消滅虛偽而卑賤的意識體生物,重現實體生物的盛世。」音響裏傳出的聲音除了自負,又帶上了些許使命感。

「也就是說……有一名環境覆核小組成員來地球的時候,被失勢的實體生物做了手腳,改造成了雷腦殺手?」我腦海中浮現出了科幻電影中的改造人殺手。

「不錯的推理。必須解釋一下,羅爾斯和解明祎本是碳基實體生物中的精英,只不過他們忘記了自身的高貴,試圖與卑賤的意識體生物親近,妨礙實體生物的偉大復興,這是決不被允許的。」藍光球旁邊的巨大顯示器上浮現出了刺眼的紅叉。

辛若琳向前踏出一步,大聲說:「據我所知,雷腦始終把實體生物看作平等的存在,甚至在末世中拼盡全力加以救助,你們這是恩將仇報,不但壞,而且蠢!」

「要不怎麽說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呢,地球上的白種人、黑種人、黃種人明面上也都互稱同胞,也在五花八門的法律中享有平的的權利,你信嗎?」藍色光球向辛若琳反問道。

「跟他廢話什麽!」嚴子墨果斷扣動了扳機,一道刺眼的黃色電光自槍口射出。

然而,這道似乎足以劃破時空的電光散去之後,藍色的光球仍帶著桀驁不馴的光圈懸浮在那裏,似乎毫發無失真。

「即使你們的外星朋友只剩下了殘破的記憶,應該也能幫你們意識到,你們對‘電’的認識和掌控,還處在嬰幼兒的階段吧?」藍色光球的聲音中滿是不屑。

「誰說我想用電對付你了?」嚴子墨自信地挑了挑嘴角。

「你……你……用了……磁鐵?」音響裏的聲音變得十分痛苦,光球與光圈也時而膨脹,時而緊縮,看上去就像在抽搐一樣。

我這才發現,藍色光球周圍的地面上不知何時撒上了一層黑色的顆粒,有的還在跳動著。

「黃色的那道,只是光特效而已啦,電生磁,磁生電,擾亂電場能幹掉的對手,擾亂磁場,也能幹掉!」嚴子墨擡起右手食指在空中一振,昂揚的姿態讓人不禁慨嘆,戰神下凡也難比此多顯幾分英氣。

那一刻,我仿佛在那個年輕研究生的指尖,看到了慶功宴上的閃閃燭光。

不到十秒,抽搐的藍色光球便在半空中消去了身形。

但幾乎與此同時,一旁的巨大顯示器上,又顯示出了與剛才同姿態的藍色光球。

「怎麽回事?」我睜大了雙眼,找24小時營業店買瓶香檳的愉快想法一下子被砸了個粉碎。

「是啊,怎麽回事呢,給你們一點提示吧,你們釘選我位置的計算結果,應該是這樣子的。」巨大螢幕上出現了我們下午剛剛見過的地圖,上面在相同的位置標著相同的紅點,「但如果我除去所有的偽裝,它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地圖上很快浮現出了大量的紅點,閃成猙獰的一片。

「這……至少有一百個 ……」我明顯感覺到,我的眼睛比剛才瞪得更大了。

「沒錯,187個,雷腦尊重個體‘獨一無二’的存在狀態,嚴禁自我復制,而眼前這個家夥……不受這樣的道德約束。顯示器裏的 ,應該只是即時影像,它的本體不在這兒。」電腦姐姐用冷靜的語氣向我們解釋著現狀。

「沒錯,我的使命是消滅雷腦,遠不是地球上的雷腦,所以我才沒空搭理你這條漏網之魚。讓我來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吧,我的上百個分身會取得大量地球電子器材的操縱權,制造出大量針對雷腦的武器裝備,並聯系一大批理解我們立場的人類,結成同盟,我想人類無法拒絕我們的條件,無論是一次科技的飛躍,還是一個勝利者陣營的席位,都足以讓這個無疑屬於實體生物的族群傾向我們這邊。意識體生物與實體生物的大洗牌,馬上就要開始了。」藍色光球的聲音一如既往張揚而自負。

「需要殺187次,真麻煩……」嚴子墨咬牙切齒地說。

「附近還有能支撐大功率電器的電路嗎?及時把通訊資訊發出去,或許還能阻止戰爭。」筆記電腦中傳出的話這次格外急促。

「我想想,我想想……」我大口喘息著,思考著可能存在大功率發電機的地點。

「省省力氣吧,你以為我為什麽費半天功夫還沒捏死你?你們三個的通訊秘鑰早就被我拿到了,地球環境二次覆核的結果已經由我代為發送,非常適合雷腦生存。你作為一個失憶的殘障人員,拿著早就更新失效的舊金鑰,在星系尺度上,無異於一個瞎子。怎麽,現在願意引頸就戮了嗎?接受它吧,我就接受了,自己身為卑賤的意識體,與其他所有意識體生物一同在戰爭中殞身的命運。」

藍色光球無情的聲音一字不落傳進了我們耳中。

這個寄寓在筆記電腦中的孤獨靈魂,在空蕩蕩的記憶殿堂前徘徊了這麽久,聽不到一聲親人的呼喚,一句友人的勸慰,甚至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自己。

她唯一可以銘記的,只有自己的使命,然而負重前行至此,使命也不存在了,它幾乎就不曾存在過。

我說不出話,辛若琳和嚴子墨也沈默著。

可怕的沈默仿佛要吞噬一切。

最終打破沈默的,反而是我們為之沈默的物件本身。

「還記得嗎,我留有在絕望之中,必能給人以希望之物。」筆記本中傳出的聲音恢復了平靜。

「還有……希望?」我小聲問道。

「沒錯,那是雷之腦的‘核心理念’轉存之後得到的‘終極秘鑰’。你應該聽說過量子纏結吧?我們在出發之前,在母星留存了自身所有電子的纏結粒子,作為備份。」

「可是,物理學家早就證明了,量子纏結不能用於通訊。」修習天體物理學的辛若琳小聲說道。

「常理來說如此,但,世界是可以欺騙的。我們可以透過一點小手段,獲得不同尋常的觀測結果。比如,上面看順時針旋轉的小球,下面看就是逆時針旋轉的;而地上向左運動的小球在更快向左運動的小球上觀測,是向右運動的。透過調整觀測角度,我可以讓自身絕大部份電子,處於同一狀態。與此同時,母星上備份的纏結粒子,也會呈現出同一狀態。」電腦姐姐的聲音依然保持著鏡水一般的平靜。

「我也在一些秘密檔案裏看到過這種手段,可惜,這種手段只能作為警示資訊,表示接下來要發送的資訊極度重要,可是你別忘了,新生成的通訊秘鑰在我手上,預警後發送核心資訊的,只能是我。」螢幕中的藍色光球發出了一聲冷笑。

「是的,接下來才是終極秘鑰的關鍵部份。雷腦的身份辨識系統,是基於個體理念的。負責構成價值體系——或者說人格的帶電粒子,會被我們的社會體系辨識為具有唯一性的‘粒子序列’,相當於地球上的身份證號。如果‘所有電子被觀測為同一狀態’這一現象作為警報出現時,上面所說的粒子序列被排除到了可觀測宇宙之外,那麽,母星留存備份那邊,本來整齊劃一的粒子陣列中,失去了纏結粒子的電子,就會因為‘不合群’被人發現,而這些粒子組成的圖形,可以傳遞資訊,母星上的同胞立刻就能知道,地球上出現了強大的敵對勢力,不適合落腳。」電腦姐姐平靜地說完了帶給她希望的通訊方法,波瀾不驚。

「等等,也就是說,形成你‘人格’,或者說‘靈魂’的那一部份電子,會作為本次通訊的‘代價’,在這個宇宙中……湮滅?」我的心好像忽然被什麽紮了一下似的,端著筆記電腦的手也不由地顫抖起來。

「是啊,正因有相應的代價,這種通訊方式傳遞的資訊,有著最高的效力。我最終與希望相擁,但對於這趟旅途來說,這樣的結局似乎有些悲傷呢。」電腦姐姐把語速放緩了些,淡淡的惆悵流溢而出。

「不過,大家也可以選擇不感到悲傷,從可觀測宇宙之外尋回故友的靈魂,聽起來是一件相當浪漫的事,不是嗎?」

沒等我們回應,電腦螢幕亮起了耀眼的白光,幾秒鐘之後,光芒散盡,不管我怎麽按開關鍵,眼前的電子器材都沒有反應了。

遠處大得多的螢幕也默默熄滅了,恐怕那187個藍色光球要花好長時間,才能考慮清楚,自己接下來存在的意義。

辛若琳把臉別了過去,似乎在啜泣,嚴子墨扔下槍,走過去輕拍她的肩膀:「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只是那位來自星星的朋友堅強到難以仰望。」

我抱著螢幕熄滅的電腦緩緩坐到地上,感覺自己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的盡頭,我向摯友承諾,一定要追到天外,將她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