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燕梳樓
最近兩起熱點事件，背後站著兩個領導。
一個是冀省遷西縣委書記李貴富。因為涉嫌動用公權力幹預司法打擊報復舉報人，從而引發全國關註，並驚動最高檢夜赴遷西指導辦案。
一個是好客廣電台長品芃。在一次公開發言中說「從來不做跨省的輿論監督，我們從來不看別人的笑話，我們不轉播灰色地帶的東西，我們只轉發正能量。」
大家發現這兩起事件其實掉進的是同一個漩渦，遵循的是同一個邏輯，犯的也是同一個錯誤，那就是輿論監督。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現在基層領導幹部的輿論素養讓人捉急。
先說李貴富，雖然未必富貴逼人，但手中的權力卻讓人望而生畏。縣裏老幹部馬樹山僅僅就是行使了作為一名黨員的監督權利，給省市寫了舉報信，就被捕了。
公檢法火速辦案，僅用24天就完成了從羈押到批捕再到移送法院的一條龍服務，堪稱司法史上效率最高的一個經典案例，只可惜這背後是權力的幹預。
一夜之間，馬樹山從「遷西好人」到「遷西罪人」，引發了輿論的廣泛關註。與其說公眾關註的是馬樹山，倒不如說是關註自己，關註作為一個公民的監督權。
馬樹山的背後，是無數個命運相同的李樹山王樹山。馬樹山作為縣裏一個正科級退休幹部都如此，何況我輩庶民村夫乎？
幸運的是，最高檢關註到了這波輿情，並立即駐出院領導親赴遷西，指令遷西檢察院以「無犯罪事實」撤回起訴，並展開核查追責。
完全可以說，正是得益於媒體的及時、準確報道，才將伸向基層司法的權力拽了回來。如果不是輿論監督，75歲的馬樹山大概率會冤死獄中。
在這起事件中，已屆退休的李貴富能不懂輿論的殺傷力嗎？當然知道，否則就不會給馬樹山扣上「破壞了政治生態和大局穩定」的大帽子，但他更迷信權力。
想當初蔡書記訓誡艾醫生時也是連用了三個詞：你視武漢城建結果於不顧，你是影響武漢市安定團結的罪人，你是破壞武漢市向前發展的元兇。
雖然這起事件的決定性因素還是最高檢，但這過程中輿論監督的作用功不可沒。沒有媒體的介入，沒有輿論的跟進，就沒有馬樹山的清白。
再說品台長的高論。能主管一個省廣電媒體的廳級官員，說他不懂媒體可能真的冤枉了他。事實上從他現場受眾來說，他說的好像也沒啥問題，全是實話。
不做跨省監督，從來不看別人笑話，不轉播灰色地帶的東西，只轉發正能量。作為官媒能做到這樣，已經算是「潔身自好」了，所以品台長當然可以當成「心得」來講。
此前疫情洶湧時，曾爆發過多起省級媒體的互懟事件，比如某中原大省和十三太保的，最經典的就是海南與上海的媒體互掐，品台長大概率也是基於這個背景。
但很多話是經不起推敲的，內部說說沒什麽問題，放大到公共視角就不行了。你連跨省監督都不做，況乎本省監督？輿論監督是媒體的天職，怎麽成了看別人笑話？
所以公眾就笑話品台長不懂新聞，不懂媒體。我倒是想說這些笑話品台長的人不懂政治，不懂世故。人家只是在特定語境下說了一些大實話而已。
稍微有點閱歷的人，都應該懂得什麽叫場面話，什麽叫真話什麽是假話，見什麽人說什麽話。品台長要是按你想說的說，他也幹不上這個台長。
那麽，你既然說這兩個廳級幹部並不是不懂媒體，那為什麽還會翻車呢？很簡單，大意了。閃電五連鞭沒唬住人，反而栽在耗子尾汁手裏。
李貴富書記能從一名企業員工幹到一方諸侯，憑的肯定不是祖墳上那幾縷青煙。如果對媒體早有防範就沒有後來經濟觀察網那篇引發高層震怒的報道。
而品芃台長那篇正能量滿滿的發言，受眾的物件一定都是體制內的頭頭腦腦，他恰恰忘了互聯網時代所有公共言論都會網絡化，都會成為公共討論的靶子。
從本質上來看，還是缺乏輿論素養的表現。如果李書記在輿論關註之初就深知人言可畏，及時縮回伸向司法的權力，斷不至於如今晚節不保。
而如果品台長能多一些審慎，就不會犯語境錯亂的錯誤，你可以大談你的管理心得，但不能對著公共咂吧嘴，品出某種味道來。
要知道，這一屆網友已經完全開化了。公眾懂法知道什麽叫司法獨立，你權力再大也不能淩駕於法律之上，更不能幹預司法，所以大家就緊追不放。
公眾也懂媒體，知道媒體是「第四權力」，輿論監督是媒體的天職，你把輿論監督當成負能量，當成看別人笑話是幾個意思？
作為一個公民特別是一個黨員，享有憲法保護的監督權。控告、舉報是監督的一種形式，而輿論監督也是監督的一種形式。
所以這是基於公民監督權的一種批評權、建議權、申訴權、控告權、檢舉權。雖然在法律上並不存在「輿論監督權」，但卻是公民的法定「監督權」。
通俗來說，所謂輿論，就是公眾所表達多數意見之集合，是一種社會評價和社會心理的集中體現。而所謂監督，則是監察督促，目的是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而品台長的這一番言論，在某種程度上也對映了張雪峰此前的文科生「舔」的言論。但並不準確，我認為這應該是服從於誰和服務於誰的關系。
你不能只談服從於誰而閉口不提服務於誰。說句有點危險的話，無論是媒體還是基層司法，人民性都是第一位的，而不是跪舔權力甚至當成經驗公開宣揚。
曾在疫情期間火線入鄂、後調任最高檢黨組書記、檢察長應勇在談及馬樹山案件時特別強調：「我們的檢察院是人民的檢察院，必須把屁股端端地坐在老百姓這一面。」
這句話振聾發聵。人民司法為人民，關乎著黨紀國法的嚴肅性，關乎著公民的權益與聲譽，關乎著社會的公平與正義。
而作為媒體人，更應該恪守初心使命，筆下有財產萬千，筆下有人命關天。筆下有是非曲直，筆下有毀譽忠奸。
很多同行朋友昨天都收到了來自某台的刪文投訴，措辭非常嚴厲。我覺得格局不妨放大一些，向老胡同學學習。
總之，遏制任性的權力，推動輿論的監督，讓一切公開化、透明化、制度化，應該是我們共同的追求。
在時代的洪流中，我們每個人都無法獨善其身。今日你若冷眼旁觀，他日亦無人為你搖旗吶喊。
天地不仁，萬物皆是芻狗。不要覺得自己與眾不同，更不要覺得自己不是百姓。
吃百姓之飯，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