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蔡越坤 11月13日下午5點許，在一家加密貨幣交易公司供職的李豐，收到交易軟件的行情變化提醒。李豐急匆匆地中止了經濟觀察報的采訪：「行情波動較快，比特幣交易軟件一直在提醒。我需要花時間去關註行情變動，及時調整持倉。」
當日，比特幣價格突破92000美元，創出歷史新高。
李豐加入加密貨幣行業交易已經超過5年，一直擔任交易員。目前他管理著一只基金，專門投資加密貨幣。該基金對比特幣的投資累計超過100萬美元。
比特幣劇烈波動的行情，讓李豐這樣的交易者們如履薄冰。根據加密衍生品數據分析平台Coinglass的數據，11月份以來，比特幣每日都有近20萬人爆倉，爆倉總金額達到5億美元左右。
北京地區的個人投資者朱偉稱比特幣玩家為「一群賭徒」，他覺得投資比特幣如同在刀尖上舔血。
9月份以來，比特幣價格暴漲，2個多月內從58000美元漲至90000美元，漲幅超過50%。2024年年內，比特幣的價格累計漲幅已經超過100%。從投資收益角度看，黃金、原油等全球主流另類投資品種的同期漲幅均遠遠遜色於比特幣。其中，表現最好的黃金年內漲幅為24%。
截至11月15日上午12點，比特幣價格跌破90000美元，位於88000美元附近。全球主流資產市值排行網CompaniesMarketCap數據顯示，在全球前十大資產排名中，黃金市值第一，達到17.20萬億美元，比特幣總市值為1.75萬億美元（約合12.67萬億元人民幣），超過白銀，成為全球第八大資產。
2008年比特幣誕生，2009年初比特幣開始被投資者認識和交易。從最初的每枚幾美分，到如今動輒數萬美元，比特幣的價格猶如坐上火箭般瘋狂飆升，令投資者瞠目結舌。
有人認為，比特幣是「數碼黃金」，有可觀的上漲空間。也有人認為，比特幣是有史以來最大的金融泡沫，遠超荷蘭郁金香泡沫。在17世紀30年代初期，荷蘭的一朵郁金香花根售價最高達6700荷蘭盾，可以買下阿姆斯特丹運河邊的一幢豪宅。
相較其他大類資產，比特幣身上有著最鮮明的分歧和爭議，演繹著最為劇烈的暴漲和暴跌。有的人因其「編織」暴富夢，亦有很多人被血洗出局。
暴漲背後
進入9月份，比特幣開啟了此輪暴漲行情。
李豐發現，市場投資者主要關註的是美國大選的結果。加密貨幣被認為是「杜林普交易」的一部份。
杜林普在競選期間曾多次表示，比特幣和加密貨幣的創新精神和自主性符合美國的核心價值觀。他強調，如果美國不率先擁抱加密貨幣，其他國家將會主導這個領域。因此，杜林普計劃以政策的形式支持加密貨幣，使美國在全球比特幣和區塊鏈技術上占據領導地位。
自杜林普贏得美國總統選舉之後，比特幣就開啟了猛漲模式。
11月10日晚間，比特幣才突破8萬美元大關。僅僅用了3天，比特幣便突破9萬美元關口。台北時間11月13日深夜，比特幣價格暴漲，先後突破90000美元、91000美元、92000美元三道關口，創出歷史新高。
11月1日—11月14日，比特幣累計漲幅超過32%。2024年初至今，比特幣價格飆升超過100%。
彭博經濟研究報告指出，2024年11月5日，杜林普勝選，加上新政府可能出台有利於加密貨幣的監管政策，導致比特幣價格飆升。
瑞銀財富管理投資總監辦公室（CIO）發表觀點稱，隨著市場認為杜林普支持數碼資產，比特幣價格飆升至歷史新高。此次漲勢受到杜林普競選承諾的推動，其中包括建立戰略性比特幣儲備，同時市場預期未來美國國會可能更偏向支持加密貨幣。
在富拓外匯（FXTM）外匯交易平台特約分析師黃俊看來，此輪比特幣大漲行情主要有兩大因素。一是杜林普勝選引爆了看多比特幣的市場情緒，大選前杜林普曾宣布「如果他能重返白宮，他將把比特幣列為美國戰略儲備資產」；另一大原因是以貝萊德為代表的全球頂級財富管理機構真金白銀投入數億美元買入比特幣。此前，貝萊德CEO曾表示「比特幣在投資潛力上可與黃金媲美」。
「信心以及資本的助推，造就了本輪比特幣的大漲。」黃俊稱。
李豐發現，隨著越來越多的機構投資者和上市公司開始配置比特幣，比特幣的市場需求不斷增加。
例如，博雅互動（00434.HK）11月12日披露，該公司已持有比特幣2641枚，總成本約美金1.43億元，平均成本每枚比特幣約美金5.4萬元；已持有以太幣1.54萬枚，總成本約美金4257.81萬元，平均成本每枚以太幣約美金2756元。
李豐認為，機構資金的流入，無疑為比特幣市場註入了新的活力。不過，比特幣作為一種高波動性的資產，其價格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包括全球經濟狀況、政策變化、市場需求等。因此，海外投資者在進行比特幣投資時，應保持謹慎，對市場動態保持敏感，並做好風險管理。
「眾生相」
2023年5月，李豐和他的老板在海外共同成立了一個工作室，專註於投資包括比特幣在內的加密貨幣。彼時，比特幣的價格在2萬多美元徘徊。團隊成立之初只有四個人。他們研究交易策略和市場事件，希望能夠在波動的市場中盈利。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團隊逐漸壯大。到了2024年3月，他們開始管理香港地區一些合規基金的資金，累計規模超過200萬美元，其中投資比特幣的資產大概占50%，超過100萬美元。
李豐說，從2023年5月至今，包括比特幣在內的加密貨幣行情整體上呈現向上趨勢。截至目前，該基金的整體投資收益率累計為80%左右。
李豐並不敢有任何懈怠。因為加密貨幣的交易屬於「7×24」小時不打烊的狀態，李豐和他的團隊必須時刻保持警覺，準備應對市場的每一個驚濤駭浪。他們實行「三班倒」的工作模式，確保24小時有人盯盤。
與李豐這樣的團隊參與者不同，朱偉投資比特幣屬於「個人作戰」。
2018年初，朱偉還在一家著名互聯網公司任職。彼時，他每天背著雙肩包上班，忙碌且充實。2020年，他轉行加入服務行業，一邊炒比特幣一邊工作。近幾年，因為比特幣行情波動太大，他幾乎沒有投入太多資金。直至2024年一季度，比特幣價格快速拉升，從40000多美元最高漲至70000美元。他加大對比特幣的投資，希望賺些「外快」。
風險與收益並存。朱偉坦言，他投資數碼貨幣的經歷是煎熬的。近期，比特幣行情波動比較大，他購買的一些比特幣合約出現了爆倉的情況。「幣圈裏‘一夜返貧’是常有的事情。」他說。
經濟觀察報發現，9月份以來，比特幣價格暴漲，互聯網平台上關於比特幣的交流群增多，部份從未接觸過比特幣的投資客躍躍欲試。
黃俊向經濟觀察報表示，比特幣的巨幅波動特征，以及交易中杠桿的使用，極易造成投資者暴賺暴虧。投資者往往會盲目樂觀，認為自己是幸運兒，特別是一些急於改變人生的年輕人。在認清比特幣的交易風險後再做決定，往往才是投資者的正確選擇。
爭議不斷
近些年備受爭議但格外火爆的比特幣，為什麽能在15年間從零成長至萬億美元？
比特幣作為一種以區塊鏈作為底層技術的虛擬加密貨幣，自2008年誕生以來因其「去中心化、匿名、流通自由」等特點逐漸風靡全球，質疑其價值的聲音也從未停止。歷史上，比特幣歷經數次暴漲暴跌，每次行情的巨幅波動都牽動著投資者的心弦。
2017年是比特幣歷史上最為輝煌的一年，其價格從年初約1000美元飆升至年末的近20000美元，漲幅超過20倍。從2017年12月開始，比特幣進入熊市，價格一路下跌至2019年初的約3200美元，跌幅達84%。這一輪下跌與全球監管趨嚴等因素有關。
彼時，有機構認為，比特幣的擁躉很可能對其寄予了過高期望，選擇性地忽視了它的缺點和局限，極度放大了遙不可及的可能。投資者們或許應當清醒地認識到，比特幣是人類歷史上最為「純粹」的資產價格泡沫，其價格的潮起潮落也許不過是一場「自由主義者的幻夢」。
2019年，區塊鏈技術得到大力發展，並獲得越來越多的政策支持，這為比特幣的行情提供了樂觀的環境，比特幣價格再次回升至10000美元附近。之後，受新冠肺炎疫情等影響，全球金融市場受到了巨大沖擊，加密貨幣市場也未能幸免。2020年3月，比特幣再度跌落至4000美元。
2020年至2024年，比特幣價格反復震蕩。從2023年9月開始，比特幣震蕩上行。至2024年3月，比特幣價格最高突破70000美元，如今突破90000美元。
毫無疑問，比特幣十余年來逐漸成為最具爭議的資產。投資者們疑惑，比特幣的資產內容到底是什麽？
從國外市場來看，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於2024年1月批準了現貨比特幣ETF（交易型開放式指數基金），10月「加速批準」上市多只比特幣現貨ETF的期權交易。
中信證券研報認為，盡管10月份SEC在批準比特幣現貨ETF上市的同時表示了對比特幣的不認可，但將這一類新興資產納入傳統金融交易的框架之內，這一行為本身，可能會強化市場對私人加密貨幣資產的認可，為比特幣等私人加密貨幣增信。
李豐認為，這是一個裏程碑式的事件，代表著加密資產類別獲得主流采用的最重要一步。在他眼裏，比特幣相當於另類資產或其他資產，甚至是金融資產。
「但它不是避險資產，仍然屬於風險資產。盡管它具有抗通脹和避險資產的內容，但它仍然是風險資產。」李豐稱。
瑞銀財富管理投資總監辦公室（CIO）表示，他們偏向於將加密資產視為一種投機交易工具，而非投資組合中的戰略配置資產。其對加密資產在現實世界用途中取得有意義和具顛覆性的重大進展持懷疑態度，並且認為這一資產類別可能顯著加劇投資組合的波動性。以比特幣為例，該加密貨幣的表現與全球股指呈正相關，相關系數為0.31，年化波動率為78.8%。這意味著比特幣往往與市場同向波動，但波幅明顯更大。自2014年以來，比特幣經歷了三次超過70%的重大回撤，平均需要三年時間才能復蘇。相比之下，CIO繼續看好全球及美國股票，並相信有利的宏觀背景或將進一步利好股票。
警惕投資風險
11月12日，比特幣價格逼近90000美元時，朱偉選擇賣出50%的倉位。他認為，保住本金是最重要的。
作為交易員，李豐暫時沒有賣出手中的比特幣。他認為，市場總是充滿了不確定性，如果把握不好時機，就可能面臨「賣飛」的風險。目前，市場尚未達到他預期的瘋狂程度。
對於比特幣未來的走勢，黃俊認為，在全球市場，比特幣相關的金融工具越來越豐富，會吸引機構投資者的資金流入比特幣。此外，隨著美國大選結束，未來比特幣相關的政策性利好趨勢有望延續，比特幣價格再上一個台階，甚至突破10萬美元並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數碼。
但是，黃俊稱，投資者需要警惕的是，趨勢向上並不代表買入就能賺錢。2021—2022年，比特幣價格從近7萬美元下跌到1.5萬美元，跌幅近80%。比特幣價格也有很多次單日跌幅超過10%的情況，有時甚至跌幅達到20%。巨大的波幅疊加大多數比特幣投資者使用杠桿，這些風險仍然橫亙在投資者面前。
此外，中國監管部門關註到了其可能帶來的金融風險，對比特幣的態度為謹慎限制。
2017年9月4日，中國人民銀行等七部門共同釋出的【關於防範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強調：「代幣發行融資中使用的代幣或‘虛擬貨幣’不由貨幣當局發行，不具有法償性與強制性等貨幣內容，不具有與貨幣等同的法律地位，不能也不應作為貨幣在市場上流通使用。」
2021年9月15日，中國人民銀行等十部委聯合釋出【關於進一步防範和處置虛擬貨幣交易炒作風險的通知】，亦明確虛擬貨幣不具有與法定貨幣等同的法律地位。
因此，從前述規範性檔來看，中國已明確否定比特幣的貨幣地位，將比特幣性質認定為不具流通內容的「特定虛擬財產」。
金杜律師事務所認為，自由隱蔽的交易模式為比特幣帶來迅速發展的同時，也使得比特幣交易的監管難度激增。比特幣等虛擬貨幣被不法分子所利用，成為刑事案件中洗錢和避稅的工具。此外，比特幣作為一種特定的虛擬財產，其欠缺合法經濟評價標準，難以與法定貨幣進行兌換。基於此種特點，一旦司法案件中涉及對比特幣的執行，往往難以找到合法的實施途徑。
黃俊提醒：「比特幣在國內不是合法交易的產品，不受法律保護，這是國內投資者最需要關註的風險。」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李豐、朱偉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