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候。
奶奶給家裏孩子發壓歲錢。
每個孩子都給了,唯獨不給我妹。
當天晚上,我妹就發起了高燒。
村裏的神婆說這是因為妹妹沒壓祟錢。
所以邪祟纏上了妹妹。
要想擺脫邪祟,必須放鞭炮驅趕才行。
可奶奶卻激動地說:「不能放鞭炮,絕對不可以放!」
1
雖然奶奶一直不怎麽待見我跟妹妹。
但往年過年她還是礙於面子給了我和妹妹壓歲錢的。
家裏一共三個孩子,堂哥,我還有妹妹。
今年過年的時候奶奶只拿出了兩個紅包。
最大最厚的那個給了堂哥。
然後那個最小最薄的才不情不願的給了我。
妹妹見我們都拿到紅包了,她就很自覺的伸出小手來等著接奶奶的紅包。
可奶奶走到她面前卻直接打了一下她的手心。
「小小年紀這麽貪財,今年沒你的紅包!」
妹妹被奶奶打得哇哇大哭。
我媽見狀立馬將妹妹拉到了懷裏哄。
「俺知道你嫌棄俺生不出兒子,但你這又是啥意思?你要是不想給孩子紅包,那就都別給,唯獨不給俺二妮是幾個意思?」
我媽在這個家當了這麽多年軟柿子,這還是她頭一次這麽硬氣的跟奶奶說話。
「二妮子才幾歲?她又不懂花錢?給她紅包幹啥?轉頭就又揣你們兩口子兜裏了!」
奶奶朝我媽翻了個白眼。
我媽本還想說幾句,話都到嘴邊了,硬是讓我爸給攔住了。
「有你這麽跟媽說話的嗎?俺看你是欠收拾了!」
被我爸罵了一通後,我媽更加覺得委屈了。
抱著我妹就開始掉起了眼淚。
原本應該開心熱鬧的年,被這麽一通攪合,整得誰也笑不出來了。
在氣氛僵硬到極點的時候,堂哥卻突然朝著妹妹走了過去。
「小妹,別哭了,哥哥給你紅包好不好?」
堂哥把自己的紅包塞到了妹妹手裏。
我媽搶過紅包就扔到了地上。
「誰稀罕你的紅包!這麽大的人了,每年回來還好意思收紅包?這麽多年大學白上了!」
堂哥是我們村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男娃。
奶奶本來就偏心他,知道他考上大學後,更是恨不得把整顆心都給他。
堂哥撿起了被我媽扔地上的紅包。
他沒說話,只是嘆了口氣。
這時我才註意到堂哥臉色好像不太好。
他的臉慘白得有些不正常。
額頭上好像還有汗。
這大冷天的他咋會出汗?
沒等我細看,我媽就嚷嚷著要走了。
最終這場團年飯鬧得不歡而散。
回家的路上,我媽一直在抱怨。
說以後再也不去奶奶家過年了。
我爸一聲沒吭,抽了一路的煙。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關門的時候我好像看到個黑影從外面的幹草垛一閃而過。
那身影特別像我奶奶。
我走到門外仔細看了一圈,又發現啥都沒有。
肯定是看錯了,我奶奶已經多少年沒來過我家了。
回到家的時候妹妹已經睡著了。
我媽把妹妹放床上後就去找我爸繼續掰扯奶奶的事了。
大人之間的事輪不到我插嘴,我只需要照顧好妹妹就行了。
陪著妹妹睡到半夜的時候卻迷迷糊糊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我睜開眼一看,發現說話的人就是妹妹。
她閉著眼睛,滿臉通紅,張著嘴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啥。
我晃了晃她,想把她叫醒,卻發現她身上燙得很。
一摸額頭才敢確認,她這是發燒了。
2
「爸媽,你們別睡了,妹妹發燒了,都燒迷糊了!」
我拼命的拍打著爸媽的房門。
結果我爸媽的房門沒開,反而是我家的大門開了。
可是我明明記得大門被我鎖好了的啊,
大半夜的大門自己開了,我連看都不敢看大門的方向。
只得更加用力的拍爸媽的房門。
「爸媽,你們快起來啊,咱家進小偷了!」
「啥小偷?在哪?」
一聽有小偷,我爸立馬就從屋裏竄出來了。
「什麽小偷不小偷的,是俺!」
原來開大門的是我奶奶,她有我家的鑰匙。
可是這大半夜的她不睡覺跑來我家幹嘛?
「媽。你咋來了?有啥事嗎?」
我爸揉著眼睛一臉懵的看著我奶。
「俺來幹嘛?你還好意思問!還不是你媳婦幹的好事,誰讓她罵小耀,說他大學白讀的!這下他媽生氣了,把俺給趕出來了!俺不管,以後俺就住你家了!」
我媽一聽我奶要住這,她立馬炸毛了,從房間裏沖出來就想幹架。
「行了!你們鬧夠了沒?我說妹妹發燒了,你們都聽不見嗎!」
一聽到妹妹發燒了,奶奶居然是第一個沖進房間去看妹妹的。
奇了怪了,奶奶什麽時候這麽關心過妹妹啊。
奶奶進屋後,爸媽也立馬跟了進去。
「怎麽好端端的發燒了呢,還這麽燙!這大半夜的上哪看病去啊!」
我媽摸著妹妹的額頭幹著急。
「還好意思說,你們兩口子這麽大的人了,連個孩子都看不好,哎呦俺的乖孫女哦,燒這麽燙肯定老遭罪了!」
奶奶說著說著就一把把我媽給扒拉開了。
她站在床邊,摸了摸妹妹的額頭。
「這麽晚了,也找不到看病的地兒俺倒是知道個偏方沒準能給二妮退燒。」
現在的情況也只能用奶奶的偏方試試了。
只見奶奶去廚房打了一碗水,接著又從兜裏掏出了一包黑灰色的粉末放在水裏。
「把水給二妮喝了吧,這偏方俺都用了好多年了,治頭疼發熱最管用了。」
我媽接過那碗水,卻遲遲不肯餵妹妹喝。
「你這是啥意思?咋的,你還怕俺會害二妮嗎?不管咋說二妮也是俺親孫女!」
我爸見我媽不想餵妹妹,二話不說就把水碗搶了過來。
「讓你餵個水還磨磨唧唧的,滾開!」
我爸端起碗就往妹妹嘴裏倒水。
妹妹根本咽不及,嗆得她不停咳嗽。
奶奶站在一邊目不轉的盯著妹妹,直到妹妹把水都喝完了,奶奶才把視線挪開。
可我卻看到奶奶別過頭的時候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3
妹妹喝完水後沒過多久燒真的退了。
見妹妹燒退了,奶奶笑得更開心了:「俺就說是這偏方管用吧,這才多久就退下去了。」
我媽沒搭理奶奶,她用手摸了摸妹妹的額頭,確認妹妹沒再發燒後就頭也不回的去自己屋了。
奶奶吩咐我照顧好妹妹後,也回屋睡覺去了。
可我總覺得妹妹不太對勁。
雖然說她沒發燒了,但身子也不應該那麽冷啊。
我把自己的被子也蓋在了她身上,甚至抱著她睡了一晚。
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她的身體還是很涼。
我把這事告訴爸媽後,我媽就急著要帶妹妹去看醫生。
都走到門口了又讓奶奶給攔了下來。
「她這是正常的,看啥醫生,看醫生不花錢啊?你一年能掙幾個錢!趕緊弄屋裏去!」
奶奶不停推搡著我媽,試圖把她趕回去。
就在這時,村裏的李婆婆正好路過我家門口。
她只看了一眼我妹,臉色瞬間就變得無比難看。
「你們還在吵吵啥啊,趕緊把二妮弄過來我看看!」
李婆婆是村裏的神婆。
最擅長治孩子嚇著的毛病。
我媽一看是李婆婆來了,也懶得跟奶奶掰扯了,抱著妹妹就來到了李婆婆跟前。
李婆婆探了探妹妹的鼻息,又看了看妹妹的眼睛。
「還好發現的及時,二妮這是被邪祟纏住了,今年你們二妮是不是沒收壓歲錢?沒壓歲錢,就壓不住祟,所以她才會生病!」
聽了李婆婆這話,我媽氣得直罵我奶,說我妹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肯定饒不了她。
按照我奶的脾氣,她是肯定要反駁兩句的,但這次她居然一句話也沒說。
「去拿點鞭炮來放,這邪祟最怕鞭炮聲了,正午十二點的時候放,到時候準能把邪祟嚇跑!」
我媽很信李婆婆的話,立馬就把錢給我,讓我去買鞭炮。
等我把鞭炮買回來後,我奶卻搶過了鞭炮直接給扔水裏去了。
「不許放!村長剛通知了,說今年不讓放炮,誰要是敢放,抓住了是要罰款的!」
「奶奶,村長啥時候通知的啊,我咋不知道,剛買鞭炮的時候從村長家路過也沒聽他說啊?」
被我這麽一問,奶奶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自在,就連說話的也斷斷續續起來。
「你去買炮的時候。俺……俺就溜達著玩,正好走到他家,他就順便告訴俺了,還讓俺回來通知你們。」
奶奶說話時的表情就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在撒謊一樣。
「那你說咋整?不讓放炮,那二妮咋辦?這事都怪你,誰讓你不給二妮壓歲錢的!」
我媽還在念叨壓歲錢的事。
「那李婆子最會裝神弄鬼了,信她的話幹啥?俺是二妮親奶奶,俺都說了沒事沒事,你們咋就不信呢?吃了偏方本來就得緩兩天病才能好全!」
我媽本想繼續說奶奶的,還沒等她開口,我妹就醒了。
妹妹的體溫也開始逐漸恢復了正常。
我媽不停的問妹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妹妹沒說話,只是呆呆地搖了搖頭。
「俺就說沒事吧,你們非不信,真是浪費了那鞭炮錢!」
見妹妹醒來,奶奶說話的語氣立馬硬氣了。
4
妹妹醒來後除了不愛說話,倒也沒啥其他毛病。
就當大家的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的時候,我又遇到了李婆婆。
她問我妹妹好沒。
我如實的把全部事情經過都告訴了她。
「妹妹已經好了,不過她應該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吃了奶奶的偏方後已經好啦。」
李婆婆聽了我的話後皺起了眉頭。
「不對啊,你奶奶給你妹吃的啥偏方?」
我撓了撓頭:「她說是治頭痛發熱的偏方,看起來就像柴火灰一樣的東西,然後放水裏給妹妹喝的。」
「那你們放鞭炮了嗎?」
「沒有,奶奶說村長不讓放,放了要罰款的!」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後,李婆婆猛地拍了一下腦門。
「完了,完了,事情不妙啊!你奶奶怕是想害你妹妹啊!什麽偏方,那根本不是偏方,那是換人命的藥引子啊,而且村長根本沒通知過我們村裏不讓放炮的啊!」
李婆婆的話聽得我雲裏霧裏的。
什麽換人命,妹妹這不都已經好了嗎?
李婆婆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又很仔細的再跟我解釋了一遍。
「這換命,就是把你妹妹的命換給別人,一旦成功,你妹妹就會死,你說二妮已經好了,其實根本沒好,換命要十天才能換好,在這十天內,二妮的生命會一點點的消散,她現在是不是不愛說話了?」
見我點頭後李婆婆又繼續說:
「算算日子,這已經是第三天了,不出意外她的三魂七魄已經被換走了一魂兩魄了,所以她現在不是不愛說話,而是已經失去說話的能力了,接下來消失的就是聽力了。你要是不信我的話,你可以回去看看你妹妹還能不能聽到你說話。」
李婆婆說的頭頭是道,越說我心裏越慌,要是正像她說的這樣,那妹妹該咋辦啊。
我本想趕緊回去看看妹妹的狀況,李婆婆又拉住了我。
「上次我讓你們放炮趕邪祟,就已經讓你奶奶對我有防備了,你回去了可千萬別告訴任何人我跟你說的這些事,明白嗎?要是打草驚蛇了,我就不能保證能救你妹妹了。」
我沖著她用力了點了點頭,她才松開了我。
回到家後正好撞上奶奶從妹妹屋裏出來。
我跑得太快,差點就撞上了。
「跑那麽快幹嘛,被鬼追了啊!」
奶奶沒好氣的罵了我一句。
我緩過勁來才發現她手裏端了個碗,碗裏還有些沒黑灰色的水。
她把碗遞給了我,讓我拿去洗了。
我接過碗後沒搭理她,直接進屋看妹妹去了。
妹妹坐在床上玩著我給她編的竹蜻蜓。
她的嘴角還有一些黑灰色的水漬。
很明顯奶奶又餵她喝那個偏方了。
我試探性的喊了聲妹妹。
結果妹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依舊呆呆的把玩著手裏的竹蜻蜓。
我本想再試探一下,一回頭卻發現奶奶就站在門口看著我。
「二妮病剛好,精神不好很正常,你別打擾她休息,讓她好好歇歇就行了。」
奶奶這解釋來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根本就沒問她什麽,她為啥跟我說這些。
為了不引起她的懷疑,我沒跟她多說,拿著碗就出去了。
「哦,知道了,我先去洗碗了。」
我拿著碗去了廚房,偷摸的把裏面的黑灰用紙沾了起來揣進了兜裏。
對於李婆婆的話我不敢全信。
要是因此整出什麽誤會,最後不僅害了妹妹,我自己肯定也逃不了我爸的毒打。
現在唯一能求證的法子就是去村長家。
如果真的跟李婆婆說的那樣,村長根本沒通知不讓放鞭炮,那麽奶奶就肯定有問題。
村長家的門沒關。
我拍了拍門,發現根本沒人回應我,本想著在他家院子裏等一等。
卻無意間看到桌子上放著個碗,那碗裏黑灰色的水跟奶奶給妹妹喝的偏方看起來一模一樣。
我瞅了瞅四下無人,又用紙沾了點裏面的黑灰。
剛把紙揣兜裏,村長就回來了。
「王大妮,你來幹啥?」
「我……我就是想問問村裏真的不讓放鞭炮了嗎?那上祖墳的時候能放嗎?」
我有些心虛的不敢看村長。
「是不讓放啊,放炮汙染環境,要是讓俺逮到你偷偷放了,就罰你的款!」
村長說話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哦了一聲後就趕緊溜了。
李婆婆說村長沒通知不讓放炮,可村長又說確實不讓放。
所以他們倆到底誰在說謊?
離開村長家後,我再三考慮過後還是決定先去找李婆婆。
我不知道她跟村長究竟誰有問題?
但有一點我能確定的是,妹妹確實是聽不見我說話了。
妹妹以前也發過燒,可不管她有多難受,都不會不理我。
只要我跟她說話,她肯定會有反應的。
為了妹妹的安全,我只能先暫時信任李婆婆了。
沒曾想還沒到李婆婆家,半路卻先遇到堂哥了。
「大妹,你這急沖沖的是要幹嘛去?」
堂哥臉色看起來還是有些慘白,頭發好像也少了很多。
「我不幹嘛去,就是瞎溜達,對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怎麽看你臉色不太好。」
面對我的反問,堂哥沈默了一會後就把話題給轉移開了。
「我聽說二妹病了,她好點了沒?這幾天你們又要照顧二妹,還得照顧奶奶,肯定忙不過來吧,我這就去把奶奶接回去。」
堂哥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
每說一句就得喘口粗氣。
「還是算了吧,奶奶住我們家也沒多麻煩,別接回去了你媽又再把她給趕出來了。」
其實堂哥平時對我跟妹妹挺好的,但這次的事鬧得實在是有些不愉快,以至於我對他也不想擺好臉色。
「啥意思?什麽把奶奶趕出來?我們沒有趕她啊!是她那天自己非要去你們家,說是要重新給小妹紅包的啊!」
堂哥這話一出口,我嚇得心跳都漏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