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為小秋頭條原創正選，未經授權，請勿轉發、二次改編！）
——是故事，也是生活——
01
我出身普通家庭，家裏有個大我15歲的姐姐。
小時候，父母忙於工作，是姐姐把我帶大。
姐姐給我餵飯，給我梳頭，幫我搓衣服，教我認字，哄我睡覺，知道我被別的孩子欺負了，還會替我出頭。
在我看來，姐姐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每次我犯錯誤了，姐姐也會擋在我前面，替我承受父母的「狂風驟雨」。
我最喜歡晚上挨著姐姐睡，她的身上有香皂的味道，聞著好安心。
十歲那年的生日，父母都說姐姐剛出月子，只怕不會回來了。
誰知她還是來了，還提著一個大大的蛋糕。
她看著我笑瞇瞇的：「據說整生許下的願望，會特別靈驗！」
蠟燭燃起的時候，我雙手合十，虔誠許下心願——
「我將來要賺好多好多錢，都給我姐姐，我要讓姐姐像童話公主一樣，過上最幸福最快樂的日子！」
02
讀書的時候，我的成績一直很好，總是在學校名列前茅。
高三那年，我信心滿滿地備戰，卻迎來了家裏的噩耗。
父親被車撞了，雙下肢截癱，我的母親因悲傷過度昏死過去，結果意外查出了胰臟癌。
那次模擬考，原本一直年級前三的我，掉出了一百名開外。
我躲在家裏的洗手間，拼命扇自己耳光，告訴自己：要清醒！要扛住壓力！要迎難而上！
可當我開啟門，看到門外姐姐關切的目光，我繃不住了，趴在她懷裏大哭起來。
姐姐拍著我的背，聲音輕柔：「沒事沒事，還有我呢，你就什麽都別想，好好備考，其他的都交給我。」
「姐姐，我好怕……」
我不由得吐露心聲，我怕考得不好，我怕失去父母，我更怕強大如姐姐也會扛不住這份壓力……
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充滿未知的明天，我實在是太害怕了。
姐姐摸著我的頭，下巴靠在我的頭頂，我們挨在一起，像小時候那樣親密。
「別怕，聽姐姐的話，你現在就一個任務：考大學，爸媽這裏，有我。」
03
高考的結果，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
原本我的成績可以穩進一流大學，最後只勉強上了一本線。
但姐姐很開心，她逢人就誇：「我妹妹真厲害，貨真價實的大學生呢。」
姐姐沒讀過大學，因為我出生的時候，也是父母工作最忙的時候，她體貼懂事地幫著父母分擔家裏的事，所以學習也就懈怠了。
每次談到這，她總要說：「說起來還怪我自己，不是個讀書的料子，和讀書相比，照顧小妹妹更叫我開心也更適應，唉！幸好我們家有你，你有學習的天分，可不能辜負了這份能力。」
其實我無數次地猜想，如果沒有我，也許姐姐就能專心學習，考上一個好大學了。
我如今的光鮮，其實是姐姐的犧牲換來的，我一點也不覺得驕傲。
在擇校的時候，姐姐堅決要我去北京讀書。
「我不去，我去了家裏怎麽辦？」
「我不都說了麽？有我呢！」姐姐拍著胸脯，又繼續道，「再說了，你姐夫前陣子剛升了科室副主任，爸媽在醫院裏住著，你只管放心。」
「你也不能總待在醫院啊，浩浩怎麽辦？」
「他住在爺爺奶奶家，還能被薄待了？你是個學生，別老想著家裏的事，等你長大成家了，有的是時間讓你操心。」
其實我已經成年了，可在姐姐看來，我還是個不懂事也不需要擔事的小孩子。
最後，我聽從了姐姐的建議，選了北京的大學。
只因她無意中說了一句：「要是我能考上大學，肯定會去北京讀書。」
離開家的前一晚，我去了醫院。
看到姐姐盡心竭力地照顧著父母，忙得顧不上自己，發絲淩亂，嘴巴也幹得起皮了。
見到我，姐姐很詫異：「你可是明天早上的票，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
「我……我舍不得你和爸媽。」
姐姐笑了，幹燥的唇部裂開幾道細紋，隱隱滲著紅色的血絲。
「傻妹妹！」
她說著，走近了我，一把將我抱住，頭靠在我的耳根，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聲音裏也多了幾分哽咽。
「你要好好學習，好好照顧好自己，錢不夠了記得給我打電話。」
「姐姐！姐姐……姐，姐……」
我心中的千言萬語在這時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任其化成了一聲聲真情的呼喚。
04
大一下學期，我母親走了。
回家奔喪的時候，姐姐的眼睛通紅，卻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死灰般的眸子燃起點點星火。
「你別傷心，對於媽媽而言，也許這是解脫。」
她安慰著我，好像忘了，她也失去了媽媽，也是傷透了心的人。
母親的喪事辦完後，姐姐勸我趕緊回學校。
「媽媽已經走了，逝者已逝，我們活著的人要好好生活，她在天上看著才會放心。」
送我上車的時候，姐姐摸了摸我的臉頰，微微一笑。
「要是回去想媽媽了，傷心了，別躲著哭，給我打電話。」
我重重點了點頭。
我想說些什麽，比如關心她或者表態自己會發奮學習之類的話，可我又卡殼了。
我們之間好像總是這樣。
我十分確定，我愛她，那份情感已經勝過世界上任何一種。
但我卻總是說不出來，只會沈悶地接受著她對我的關懷。
05
我的整個大學，學費和生活費都是姐姐承擔的。
她說：「你只要能讀，我就能供，你讀到博士後，我供到博士後！」
當我面臨畢業的時候，我還是選擇了盡快就業。
這是我第一次人生中重要的選擇，沒有跟姐姐商量，而是自己選了一家老家的企業，投遞了簡歷。
等我拿到入職通知，回了老家，我才告訴了姐姐這件事。
她一開始很生氣，怪我不珍惜打下的基礎。
「那這裏能跟北京比嗎？我讓你去北京讀書，是為了讓你有機會就留在那裏的！」
後來，聽說我是想早點回來幫她減輕負擔，她更氣了。
「怎麽呢？你是覺得不信任我？怕我虐待爸爸嗎？」
我只能抱著她，不停地說著「對不起，我錯了」，這才讓她消了氣。
她的聲音也柔和起來：「我不是怪你，你已經很好了，我是替你不值，明明你可以有更好的機會……」
我咬咬牙，說出了那句在我心裏練習了無數遍的話。
「姐姐，你之前一直照顧我，很快，就可以換我來照顧你了。」
我看著姐姐眼角微閃，面上卻若無其事地說：「你個小屁孩，我有老公有孩子，想照顧我啊，還輪不到你！」
06
我24歲本命年，父親也離開了。
姐姐哭得特別慘痛。
我想抱住她，卻發現她的身體軟得像一攤泥，整個人仿佛失去了重心。
父親死後沒多久，姐姐離婚了。
我這才知道，因為姐姐常年以來的重心都放在了娘家，姐夫耐不住寂寞，前幾年就出軌了。
姐姐在一開始就發現了這事，但一直隱忍不發，一是為了借姐夫的資源，讓父親能夠得到最好的治療，二就是為了等我順利完成學業，找到穩定的工作。
現在，父親沒了，我也有了自己的事業，姐姐提出了離婚。
離婚的時候，姐夫一改往日溫和的態度，給姐姐列了個賬單。
姐夫的臉上沒有一點愧疚：「就算是我的過錯，但我這些年在經濟上也對你和你家人沒有任何虧欠了！」
所以，姐姐沒有分到任何東西，她為了外甥的未來考慮，沒有要他的撫養權。
姐姐說：「他爸爸條件好，肯定不會委屈了他。」
姐姐搬回了娘家，和我住在一起，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那是我成年後最快樂的幾年。
父母不在了，我們就是彼此最親的人。
隨著我年齡漸長，姐姐越來越著急。
「你趕緊找個人結婚，我也算完成任務了。」
我故意逗她：「哪個神秘組織交給你的任務？我怎麽不知道？」
「你別給我貧，哪有30好幾還住娘家的人。」
「哎呀，我就是不結婚，我要一輩子都跟你住一起，別說30了，就是80歲，我也要跟你膩在一起。」
「你80歲，我都快100歲了，那會兒我可伺候不動你了。」
「我不管，我倆肯定長命百歲！誰叫你是我姐？這輩子我都歸你管。」
……
我倆互相開著玩笑，最後鬧作一團，整個屋子裏回蕩著笑聲。
那天夜裏，我夢裏夢見了父母，他們坐在客廳裏，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我，姐姐站在他們身後，明明是揚著笑臉，可臉上卻滿是淚痕。
那個感覺讓我十分難受，我幾乎是掙紮著醒了過來，這才發現，自己也淚流滿面，枕頭都濕了大半。
做完這個夢沒多久，姐姐確診了乳癌。
07
姐姐很勇敢，只差一點點，就能熬過五年生存期。
確診後，姐夫主動聯系了我們，把姐姐安排進了他工作的醫院。
姐夫說：「夫妻一場，你是浩浩的媽媽，就當為了他，你也要堅強。」
生死面前，好像從前的囹圄都不復存在了。
姐姐在那幾年裏，生活質素很差，她幾乎無時無刻不被病痛折磨。
經歷了幾場手術傷了她的元氣，讓她連說話都費勁，化療讓她原本烏黑的頭發盡數掉光，她飽滿白皙的皮膚也變得幹癟，更是失去了女人最寶貴的特征……
我們都以為，她能挺過來。
可最後，還是沒能留住她。
她離開的前一夜，渾濁的眼突然變得清明。
她拉著我的手，說了一晚的話，說的都是我們小時候的事。
「我從沒見過這麽可愛的孩子，不論我說什麽，做什麽，你就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我看，對著我笑，好像我是這個世界上對你最好的人。」
我再也不想壓抑自己的情感，我知道，有些話，如果現在不說，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我大聲喊道：「姐姐，你就是啊！你就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最最最最好的人啊！」
姐姐擡手的動作很費力，我只能把臉湊到她面前，她替我擦淚的時候，指腹粗糙，刮得我眼角生疼。
「乖，別哭。」
「我只是暫時的離開，等你想我的時候，我會來夢裏看你。」
第二天一早，姐姐走了。
姐夫和外甥都來了，姐夫忙著處理後面的事，而外甥悲慟的哭聲響徹整條走廊。
我卻一滴淚都沒有流。
只因姐姐昨晚跟我說了，她最怕看到我哭，我一哭，她會走得不安心。
08
姐姐走後的第三年，外甥找上了我。
他想結婚，可沒有房子。
「小姨，我跟我爸開口，他說之前的存款在我媽生病的時候全用完了，他也無能為力。」
「而且……我爸和後媽已經生了弟弟，後媽說家裏的那套房子，是不可能拿來給我結婚的。」
我問：「你看好房了嗎？需要多少錢？」
我像是當年姐姐無條件支持我一般，支持著外甥。
我打定了主意，他無論要多少，我都會想辦法給！
外甥低著頭，似乎很不好意思。
「小姨，我也不想麻煩你，其實外公外婆這套老房子雖然有些年頭，但是在市中心，又有一個不錯的學校，我……」
我懂了他的意思，立刻接話道：「沒問題。」
這套房子，本來也有姐姐和外甥一份。
次日，我便去中介租了一間房子，兩天內搬完了家。
然後去和外甥辦理了過戶手續，拿到房本的那一刻，他的臉上掩蓋不住的喜色。
「謝謝你啊，小姨，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喝喜酒。」
我看著他高興，我心裏也高興，不自覺地擡頭看著天空：姐姐，你也會高興吧？
09
從那以後，外甥和我的聯系多了起來。
雖然我們之間的年齡只差了10歲，但我依舊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只要他有需要，我都會盡力幫他。
我們總是會聊到他的媽媽，我的姐姐。
這讓我們之間的距離被拉得很近，因為我們都有一個共同愛著的人。
只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們的聊天變了味。
外甥開始向我借錢。
有時候五千，有時候一萬，對我而言不算是大數目。
愛屋及烏，我沒有過問具體原因，便拿錢給了他。
直到我發現他借錢的原因是因為他參與了網絡博彩……
我立刻停止了對他的一切支持。
我眼睜睜看著外甥的態度從哀求，到瘋癲，再到風暴，最後到痛不欲生，縱然好幾次，我都想幫他一把……
可我不能！
他是姐姐的孩子，我不能看著他墮落！
10
我拒絕了外甥的一切借款請求，但我替他找了一份工作。
我跟他說：「以前的債，你拿著依據來，我給你平了，好好工作，賺的錢夠你好好生活的，但如果之後你再有欠債，我絕對不會再管你！」
外甥很感激，他跪在地上，重重地朝我磕了三個響頭。
「小姨，你就是我第二個媽媽！我替我媽媽也謝謝你！」
我以為外甥從此走上正道。
畢竟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爸，就算為了孩子，他也應該變得有擔當。
誰知，突然有一天，外甥的媳婦拿著房產本找上門來。
「小姨，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來求你了。」
「家裏的所有都被他敗光了，只剩下這套房子了，我想把它抵給你，換60萬。」
「他現在已經魔怔了，外面欠了多少我不知道，但他死活不肯跟我離婚，說讓我和他一起背債！」
「小姨，我不是那種沒有良心的人，這些年，我和我爸媽前前後後也至少給他填了50多萬了，我爸媽年紀大了，確實背不起了，我要不是為了兩個孩子，我也忍不了這麽久……」
「這筆錢到手了，我一分不要，都給他，我現在只想趕緊帶著孩子和他劃清界限！」
……
聽完這些話，我的心像是掉進了冰窟窿。
11
我沒有收下房本。
但我答應了外甥媳婦，我會想辦法，讓她放心，無論什麽情況，我願意替外甥兜底。
她的眼裏情緒復雜，最後朝著我彎腰鞠了一躬。
「無論如何，謝謝你，小姨。」
那天夜裏，我夢見了姐姐。
她從頭到尾都不說話，只是看著我，面容哀愁。
我走上前，想要拉她的手，卻怎麽也碰不到她。
「姐姐，你是不是在擔心浩浩？」
「別擔心，我不會不管他的。」
她輕輕搖頭。
我又問她：「你想跟我說什麽？」
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
我試圖看清楚她的口型，可我的視線卻變得越來越模糊，她的聲音在我的眼前就像一團雲霧，漸漸散開了。
我叫著她：「姐姐！」
「姐姐！」
直到我醒來，耳邊還回蕩著自己的喊聲。
我想起了姐姐曾對我做過的一切，心裏既慚愧又痛苦！
姐姐已經不在了，她在世界上最牽掛的人就是外甥，如果我不能守護住她的兒子，我還有什麽臉再面對她？
我不管那會兒天才剛亮，給外甥打去了電話。
我說：「你到底欠了多少？」
他一開始還想打馬虎眼，後來一聽他媽媽給我托夢，立刻就哭著說了：「我不想的，小姨，我真的不想，可我管不住自己啊，我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最後，外甥告訴我，他又欠了78萬，我按著狂跳的太陽穴，一口應下了這筆債。
「記住，絕對沒有下次！」
「小姨，我給您保證！絕對不會再有！再有，我也不配活著了，直接找條河，去見我媽算了。」
我當然知道，還會有下次。
可出於對姐姐的感情，我做不到不管。
姐姐，你說我這樣做，到底對嗎？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