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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故事:「酒神」三哥,終年59歲

2024-10-21心靈

本文正選公眾號 | 夢回鄉關

我今天說的這位三哥,是我的姑表兄弟,因為他在家族中排行老三,一直叫他三哥。 上個周末,我們剛參加了他的葬禮,三哥死於肝癌,從發現到去世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今年才59歲,一天的退休生活都沒有享受到。

葬禮結束,我們和表嫂辭行的時候,表嫂一邊用手絹擦著眼淚,一邊痛恨交加地說,你表哥走了,其實我一點都不心疼,他活著的時候,光是整天和他置氣就把我氣死了,他是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既不顧老,也不念小,純粹是自己作死的。

話雖如此說,表嫂說完了又是一陣痛哭,我也知道表嫂的話是言不由衷,但在這種場合下,我也不便多說什麽,只能長嘆一聲,再說幾句安慰的話。

我姑父是電廠工人,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國家有個政策,凡是1958年以前參加工作的職工,允許個人提前退休,由子女頂替就業,我姑父有四個女兒一個兒子,按照我們當地的傳統觀念,閨女早晚出嫁是別人家的人,自然是由兒子頂替,沒有女兒的啥事,就這樣,三哥透過頂替就業參加了工作,還是在姑父原來所在的電廠。

其實,當時三哥正在上高二,成績還不錯,三哥不願意頂替就業,姑父擔心三哥萬一考不上大學,白白地錯過這次機會,電廠效益又這麽好,所以好說歹說勸著三哥上了班。

因為三哥腦子好使,能說會道,文筆又不錯,在那個年代高中文化水平還能抵擋一陣,參加工作不長時間,廠裏就把他調到了原煤部。

來到原煤部以後,三哥的視野一下子開啟了,在原煤部這兒,辦公條件好,交際面廣,接觸的人多,和原來在車間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所以,最初的時候,三哥非常敬業,為廠裏精打細算,既節約了原煤采購成本,又提高了發電效能,得到了全廠職工和廠領導的一致好評,沒幾年就被提拔為原煤部副經理。

姑父在電廠幹了一輩子就是一個普通工人,三哥頂替就業後,幾年的時間就升了官,姑父的工友們見了面都誇贊說,老魏養了個好兒子,一代更比一代強了,姑父嘴上說著謙虛的話,心裏實際上比吃了蜜都甜。

來到原煤部以後,隨著環境的變化,三哥吃請和請吃的機會明顯增多了,煤礦、運輸業戶、火車站、電業公司等等業務單位,人家請他,他也請別人,但是,大多數的情況是別人請他的多,不知不覺地,在觥籌交錯之間,三哥慢慢長了本事。

就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是,一斤52度的高度白酒下肚,臉不紅,心不跳,舌頭不打彎,照樣騎著摩托回家(那個年代不查酒駕),雖然第二天早晨醒來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來的,但是,爬起身看那摩托車的時候,發現沒刮沒蹭,好好的停在那兒,自己都覺得驚奇。

按說,一斤高度白酒的酒量算不上特能喝酒的人,但三哥異於常人的是,喝下一斤高度白酒,還能再來上幾瓶啤酒,不像別人似的白酒啤酒不能摻和著喝,他把這叫做用啤酒沖沖(當地方言,意思就是用啤酒稀釋一下)。

尤其讓大家服氣的是,到第二天,三哥該怎麽喝還怎麽喝,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能連續作戰,不像有的人,一次喝過了量,三天內不敢摸酒杯。 由於三哥在喝酒這方面的天賦異稟,大家都給他起了一個外號——「酒神」。

一開始的時候,三哥只是在外面喝,後來時間長了,可能是有了酒癮,自己在家也喝,並且成為固定節目。

三哥喝酒沒有那些個講究,有菜也喝,沒菜也能將就。只要是今天晚上沒有酒局,他就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吃著外面小店買來的五香花生,一個晚上自己就能喝上半斤高度白酒。

一開始的時候,表嫂看他自己一個人喝酒生氣,賭氣不給他做下酒菜,後來一看管不了他,又心疼他的身體,就每次給他弄上兩個小菜,隨便他自斟自飲。

每年春節的時候,我們兄弟幾個一般都是合夥去給姑父老兩口拜年,順便在那裏吃一頓飯,雖然是家宴,但是三哥每次的程式都搞得很正式。

宴席開始,首先是大家同喝年酒(意思是一年十二個月,每人喝十二個酒),然後三哥感謝我們前來給姑父姑姑拜年,大家同飲一杯,再接下來就是讓我們給他舅舅、舅母回去帶個好又是同飲一杯。

再往下就是表兄表弟們難得相聚,新春之際,祝大家事事(四的諧音)如意,又是共同四杯,然後還要同我們兄弟幾個分頭再喝表示心情,總之,只有能喝罷的酒,沒有說窮的詞,弄得我們哭笑不得。

我們都勸解說,咱是知己親戚,弄得這麽復雜幹啥,少喝點酒,大家一起聊個家常多好,表嫂這時候就會揶揄三哥說,「你們不知道你哥哥的心思,他是生怕自己喝不夠。」

反正不管別人怎麽說,每年都是這個樣子,到最後不喝趴下幾個不算,當然,表哥自己也肯定是喝得暈暈乎乎,就像航天英雄楊利偉說的「感覺良好」,他自己調侃說,我這是「率先垂醉」!

如果是哪一天工作不忙,既沒有請客的,也不需要請別人的時候,三哥就開始想方設法創造酒局。 通常都是先給某個業務聯系物件打電話,語境一般都是這樣的:

「餵,李經理嗎,今天你不忙吧,電廠張隊長和我說了好幾次了,就願意和你這個人在一塊玩,今天張隊長正好有空,怎麽樣,一塊聚一聚?」

對方一聽,張隊長是電廠的實權人物,豈有不答應之理,趕忙回答,「那太好了,我想請張隊長還請不動呢,那你和張隊長一塊過來吧,多叫上幾個朋友!」

李經理這邊搞定,回頭三哥再給張隊長打電話:「餵,張隊長嗎,李經理和我說了好幾次了,讓我抽空叫上你去他們那裏玩,再不去顯得有點不給面子了,也沒啥事,就是閑玩,要不今天我們過去坐坐。」

張隊長一聽,李經理對自己這麽尊重,也很高興,就一口答應下來,一來一回兩個電話,一場酒局就定下來了,再叫上幾個三哥和張隊長共同的朋友,自然又是喝得一個天昏地暗。

上面這種酒局,我替三哥起名叫「外戰」,還有一種「內戰」,就是自己吃自己,俗稱「自吃自」。 頗像牛群說的相聲一樣,什麽機會也沒有的時候,三哥就會想出各種題目,去拱自己內部部室或同事們的酒喝,話題一般是這樣開始的:

「小劉,最近發財發福的,也不知道請請你魏哥,多長時間弟兄兩個沒有聚聚了!」

由於三哥平常有喝酒的機會,都想著弟兄們,所以,三哥這樣說的時候,一般沒有人拒絕,並且會很痛快地答應下來,就這樣,敲定了時間、地點,人員後,一場酒局又開始了。

由於三哥這個人能說會道,又擔任一定的職務,所以,在這樣的場合下,即便不是三哥做東,三哥也總是理所當然地成為主角,占據C位,掌控整個酒局的節奏。

一般情況下,共同的喝酒題目進行完了以後,三哥便開始打感情牌:「小王,咱兩個加深兩杯,我入廠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你,多少年的感情了,來,幹了!」

和另外一個人說起來,又是別樣的話風:「小尚,咱們弟兄兩個加深兩杯,你們大家都不知道,我和小尚有特殊關系,小尚的表姐嫁到了我們村,她的公公是我的幹親。」

總之,最後論下來,三哥與每個人都沾親帶故,都有加深一個酒的充分理由,這一圈下來,三哥一般能比其他人多喝半斤酒。到下一次相聚,依然故我,繼續接敘曾經無數次述說的特殊感情。

俗話說,「色是刮骨的鋼刀,酒是穿腸的毒藥」,即便是鐵打的身體,也架不住三哥這樣的糟蹋。

去年冬天,三哥開始覺得身體總是有點低燒,渾身也輕飄飄的,感覺不如原來那樣精神百倍,結果,廠裏組織職工體檢的時候,三哥被告知患有肝癌,經省城大醫院進一步確診,已經處於晚期。

我們去看望他的時候,三哥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一米七六的魁梧身軀此刻蜷曲在一條薄薄的褥子底下,蠟黃的臉上曾經明亮的那雙大眼睛,此刻無力地瞇縫著,讓人心如刀絞。

我曾經困惑於三哥對酒的迷戀,為何程度如此之深,你說他是貪圖美食的口福吧,他並不計較菜肴的好賴,海參魚翅相伴能喝,一碟涼黃瓜也能將就;你說他是貪圖醇厚的美酒吧,他不計較酒品的高低,茅台五糧液幹杯不輟,一杯地瓜燒也津津有味;你說他是喜歡觥籌交錯的酒桌氛圍吧,他也不嫌一個人淡薄,自己單獨照樣喝得津津有味。

心理學家認為,某些愛喝酒的人可能具有被動、依賴、自我中心等人格特征,並且這些心理狀態並不是互相獨立的,可能同時受到多種心理狀態的影響,如文化、社會環境、個人經歷等。

有的人是把飲酒作為一種社交媒介,幫助他在社交場合中增進關系,把飲酒作為一種展示豪爽和社交技巧的方式。

有的人是把飲酒作為一種心理壓力的釋放,酒精可以暫時緩解壓力和焦慮,幫助他忘記煩惱和不開心的事情。

有的人是把飲酒作為一種情感表達,幫助他在喝酒時用來表達情感,如對過去的回憶,對某人的思念或對現實的逃避。

以上三種情況放在三哥身上,像是又好像不是,我覺得,不管怎樣,一個人如果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某種物品上不能自拔,終究是不理智的,「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世間萬事,生命最為寶貴,願三哥在天堂安息吧!

——END——

作者簡介

孤傲的鶴(筆名),一位愛好讀書寫作的70後大叔,喜好廣泛,尤愛古典詩詞,人生格言是: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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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學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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