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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變成了一只鬼,日常生活應該是什麽?

2016-08-14心靈

昨天寫的時候才20來個贊,今早一看都200贊了,難道知乎er都喜歡半夜刷知乎嘸呼呼。

贊我的同學們,看好你哦(迷之微笑)

更新一次一直提示未知錯誤,感覺好像被盯上了

我是一只鬼,死之前我在北京五環開貨車,突然前面沖出來一只土狗。本來我應該撞上去的,但是頭天晚上我剛在網易看了一條撞了狗被罰2000扣12分的新聞,於是我打轉向盤,然後側翻了,然後我死了。

我死了,但我還在五環。我飄在貨車上,車裏的雞死了一半,剩下的滿路跑。

一個人從車上下來,抓了四只雞,剛塞進後備箱裏,被後面來的一輛車撞飛了。我看到他也飄了起來,他也死了。

車禍仍然在繼續,不斷地有車碰撞在一起,但是沒有新的人飄起來。我看到下面的人大聲吵鬧,滿地雞毛,撞了人的司機大聲咒罵被撞死的人,沒撞人的司機大聲咒罵我。

我還想多看一會兒,但是有人在我面前吆喝了一聲,問我是不是本地戶口。

那是一個大封阻,長得像JC。

我下意識說不是,我是山東人。另一個人連聲說是是是他是本地戶口,07年剛上的,地地道道北京人。

大封阻指了指不遠處的火葬場,讓他去那邊排隊登記,又轉頭看我。

「你沒北京戶口,不能死在北京。」

我哦了一聲,大封阻的話帶給我深深的迷惑,我以為自己死了,但是在他看來,我好像還沒死。

「朝那邊走,過了永定河你就可以死了。」

我說哦,然後我開始走,我需要死在正確的地方。我以為我是在走的,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恍然大悟,我是在飄。

鬼飄的很慢,我是一只鬼。

我遇到了其他的鬼,有的鬼飄得很快,嗖嗖的。飄得快的鬼沿著一條線筆直地走,我試著站線上裏,我也飄得快了。

「你的號呢?"

聲音響起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另一個大封阻站在我面前。我想說什麽,但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

「什麽號?」

「號,號,你的鬼號,你搖了沒?沒搖不能飄那麽快。」

「沒、沒……」

「沒號飄那麽快,想死啊!」

我已經死了。我想這麽說,但我又想起來,我還沒死。

我只能慢慢地飄,刮風了,風裏面都是沙子。沙子從我體內穿過,什麽感覺都沒有。

「這些忘八蛋,把汙染都送北京這來了。」

兩只同樣看起來很新的鬼在一邊說道。

其中一只鬼看了我一眼。

「死還要死在北京。」

我很羞愧,如果鬼可以臉紅的話,我想我的臉一定紅了。

「我沒死在北京,我要出去死。」

我小聲說。

「你怎麽出的去?」

一只鬼大聲嚷嚷道,「晚上5點到7點外地的鬼不能出北京。」

我很惶恐,因為我不知道這一點。

「一看又是一個新鬼。」

「一個新鬼?」我一直以為鬼是論只的,不是論個的。

那個鬼看了看我,又想起來什麽似的。

「北京的鬼論個,你們是論只。」

我到永定河邊停了下來,已經有一些鬼聚集在那裏了。幾只大封阻在維持秩序,但也沒有什麽秩序要維持。我看到幾只鬼疊在了一起,他們渾然不知。

「一個新鬼。」

我轉過頭,是一只學生模樣的女孩兒。我點點頭,又想了想,告訴她。

「北京的鬼論個,我們是論只。」

「那,我也差點就可以論個了,可惜沒成。」女孩兒若有所思地說,「你是怎麽死的?」

我說車禍。

「我是摔死的。」沒等我問她,她已經迫不及待撩起了頭發給我看她頭上的窟窿了。「我在北京上了六年學,高考不能在北京考。我媽讓我爬教學樓頂上嚇唬他們,但是那天風太大,我不小心掉下來了。」

我說哦。

「我覺得我成績不錯。」女孩兒說。

我說哦。

我還想著女孩兒腦袋上的窟窿,我想我臉上肯定也都是血,這樣會很嚇人。

「沒事的,你看起來好好的。」女孩兒很會安慰人。

我還想說什麽,一只大封阻擠過來把我們倆隔開。我看著他的背,他的聲音悶聲悶氣。

「你是不是馬求弟?馬求弟是不是你?」

得到女孩兒肯定的回答後,大封阻又粗聲粗氣說。

「恭喜你,北京民政局追授你北京市民身份,你現在是北京人了。」他大手一揮,「回去吧,別在這等著了。」

女孩兒還是一臉茫然。

「恭喜你,你可以論個了。」我看著她由衷地說。

「我以為我要回家。」女孩兒說,「但我現在不能回家了。」

我想起了第一只封阻告訴另一個北京鬼的話,對女孩說,「北京的鬼是要去登記的。」

女孩點了點頭。

我目送著她離開,她還沒搖號,只能慢慢地飄著。

「「別看了,MD。」封阻說,「運氣真好,剛死就上了北京戶了,老子死了十幾年了,還是河北戶。」

「我以為你是論個的,沒想到你也是論只的。」我說。

「放屁,你也配論只?你也就配論條,老子才配論只。」封阻朝我吼道。「把你腦袋縮回去,排隊!」

我縮了縮脖子,一條鬼總讓我想起一條狗,我感覺這不太好聽。我以為我是可以論只的,封阻又告訴我不可以。

「或特許以論頭的。」想的時候,我不由自主把話說了出來。剛說完話我又嚇了一跳,周圍的鬼很多,我怕誰又跳出來說我不可以論頭的。

但很快我又釋然了。一頭鬼會讓人聯想起一頭豬,應該沒人會這麽說自己。

最後我決定還是稱自己為一條鬼了。狗還有粉絲,豬沒有。

「老弟,剛死啊。」

又有人找我說話,等待的時間太長,大家的話都變得多了起來。

「是啊,」我看著他,他不像封阻,也不像北京鬼,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先表明身份,「我是一條新鬼。」

他以一種復雜而扭曲的樣子笑了起來,「老弟你怎麽會想起這種詞。」

「我以為可以是一只鬼的。」我遺憾地說道。

「也是,好量詞兒都讓他們占了。」他惋惜地說道,「所以我想了一個新詞,一匹鬼。」

一匹鬼,我不由得贊賞其他的智慧來了。

「我可以用一匹鬼嗎?」我問道。

「當然可以,我還準備把這事兒告訴所有剛死的外地鬼,這樣,北京鬼占了個,外地當官的占了只,咱們可以用匹啊。」他剛說完,猛地吸了一口痰,以誇張的聲響咳了一聲。

我以為他會吐一口濃痰,他沒有。

「你試試啊。」

我楞了一下,才知道他是想讓我吐痰。

我吸了口氣,清了下嗓子,連口吐沫都沒吐出來。

「你看,」他得意地說,「鬼是吐不了痰的。」

看見我沒反應,他又加了一句:「剛死我就知道了。」

「你真厲害。」我覺得他是在等我這句話。

「那你為什麽還是死了。」我又忍不住加上了這句話。

「要問為什麽,先問是不是。」他正色道。

我覺得他說的話有些令人費解,但旋即我明白了。

「對,你還沒死,我也還沒死。」我說道,「過了那條河,我們才是死了。」

「你真是一匹笨鬼。」他咧開嘴笑了,「而我是一匹聰明的鬼,但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沒說話,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我手機上裝了個軟件,叫‘者也’。平時一堆人在上面吹牛逼,還都特有道理的樣子。我就上‘者也’上問,問蘇州房價會不會降。得贊數最多的那幾個大V都說,肯定會降,說不定會腰斬。我覺得他們說的特有道理,我就沒買等著降。」

「結果呢?」我問道。

「年前的全款過了年只夠付首付了。」他說道。

我以為他會罵兩句,但他只是看著河對岸。

「丫的,被騙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了一句。

我突然有些慶幸起來了,年前大家都搶著買房的時候,我也跟著搶。如果那時候我裝了者也,那我肯定也被騙了。

「如果我沒裝網易就好了。」回憶了一會兒,我無不遺憾地說道。

我和他一起看向河對岸,身後燈火通明,河對岸燈光星星點點。一大片鬼聚集在河的這邊,等著放行。太多的鬼趕著想第一個過河,一群鬼擠在一起,白的發亮。

「擠什麽擠,趕著過去投胎啊MD。」封阻在不遠的地方嚷嚷,但沒人聽他的。

七點到了,鬼團子只是動了一下,又靜止了。

「為了個斯巴達,又要安檢。」一只老鬼拍了下大腿,「進京要安檢,出京還要安檢。」

我還不想去排隊,我還想多活一會兒。我也不清楚那些鬼為什麽要急著趕過去。

先透過安檢的鬼帶著幸福的表情,還在排隊的鬼愁容滿面,對著遠去的鬼露出羨慕不已的憎恨表情。

九點了,剩下的鬼沒多少了。封阻沖我招手,我不敢不過去排隊。

「身份證帶了沒?」

我懵了,我不知道鬼還有身份證。

「沒、沒帶……」

「說身份證號。」封阻不耐煩地說。

我說了一串號,封阻熟練地在一個小機器上按著。

「沒想到鬼也有這麽發達的科技。」我覺得我是在贊賞他。

「不然怎麽管你們這些滑頭鬼。」封阻竟然接了我的茬,我感到受寵若驚。

但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就變了。

「這是不是你?你是不是胡江?」

他給我看一個顯示著我的照片的螢幕。

「是我,我是。」那確實是我,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湊近看了看。

「放屁,怎麽會是你?」封阻揮舞著手裏的機器,「胡江早在一個小時過河去了。」

「沒,我沒啊……」

我哆嗦了一下,這一個小時我確實都在河對岸待著。

「你是不是整容了?你是誰?誰派你來的?你有什麽目的?」

我從來沒被這麽吆喝過,以前的交警都是直接扯罰單,我也沒回答過什麽問題。我想跑,但是兩條腿飄不動。

這時候我看到了剛才跟我閑聊的聰明鬼。

「一匹鬼,一匹鬼。」我喊他

他聽到了我的話,走了過來。

「一匹鬼,我剛才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你是誰?你們認識嗎?」封阻盯著他。

「什麽一匹鬼,我們都是一條鬼。」一匹鬼立即諂笑著說,「長官您才是一匹鬼,生前是千裏馬死後是一匹鬼,馬到成功龍馬精神。我不認識他,我剛到。」

封阻狐疑地看著他,但還是揮揮手放他走了。

「是是是長官,祝您早日成為一個鬼。」他點頭哈腰走遠了。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覺得河對岸的燈光一下子全滅了。

我想癱在地上,但是鬼癱不下去,我癱在了半空中。

「鬼鬼祟祟,把他帶走。」

我聽到封阻如此說。

我差點就死了,但我沒死成。我離死只有一河之隔,但要過河的時候,我又被抓回來了。

我一直以為北京是一團團的圈,現在才知道,圈裏面還有其他的圈。


死人和活人共用一個派出所。我進去的時候,看到左邊坐著一個活人,右邊坐著一個鬼,他們都在響亮地吸著痰。


我想起聰明鬼的話,我覺得我應該學學。


「真響。」我主動上前誇獎他。


「滾。」他頭也不擡。


身後的封阻做了一個踹我一腳的動作,他的腳和我的臀部疊在一起。我打了個激靈,身體裏多了其他的器官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派出所裏面都是活人,他們進進出出。門只有2米寬,我不知道該不該擠進去。

「躲什麽!你躲得開麽你?」封阻嚷嚷著催我。


我沒辦法,只能從一個犯人身體中穿過。


「哎呀媽,好冷!」那個犯人一聲大叫。


「冷你MB,沒看見空調壞了,熱死老子了。」他身後的封阻一腳踹上去,這一腳結結實實踹到犯人屁股上,我看到犯人屁股變了形狀,他隨後跌倒在地。


「哎呀媽,JC打人了!大家快來看,我傷著了,流血了!」犯人大叫。

「CNM,老子臨時工!大廳監控壞了!你再嚷嚷一句全樓監控就都壞了!」封阻又踹了他一腳。

犯人立即又爬了起來,兩個人都朝裏面走,兩個人都罵罵咧咧。

封阻帶著我上樓,來到一個小房間前。


「進去吧。」


我朝裏面看了看,剛才那兩人已經坐在裏面了。


「裏面有人。」我小聲提醒他。


「看不見都是活人?」他大聲回應我。


我只得走了進去。


房間裏就兩個座位,一個包軟皮的椅子,封阻坐的。一個硬鐵板凳,犯人坐的。


我坐在犯人的座位上。


「哎呀媽,冷。」犯人打了個激靈,彈了起來。


「CNM冷個屁,坐下!」封阻擡手一巴掌,「知道審訊室監控壞了不?」

我這才知道我來到了審訊室,但我不知道他們要問我什麽。


正想著,一個看起來很舊的鬼進來了。他坐到了我對面的椅子上,對面的封阻打了個激靈。


「奇怪,怎麽我也冷。」封阻說。


「是吧,喝杯酒能暖暖。」犯人湊過去說。


「工作不能飲酒。」封阻說,「但下班後可以。」


我饒有興致地看兩個人說話,直到我對面的封阻咳嗽了一聲。


「你好我是負責你整容案件的警官,我姓梁,你可以稱呼我為老梁。」封阻說。


封阻說話有種天然的威懾,我立即就招了。


「我、我是胡江……一條剛死的鬼……」


梁警官皺了皺眉頭,「話怎麽能這麽說,一條是形容狗的,你應該說你是一個鬼才對。」


「不行,不行,我們是論條的。」我嚇得縮了縮脖子。


活著的犯人和封阻恰到時機地爆發出一陣狂笑,他們好像在聊炒股誰賠得多。


梁警官厭惡地看活人一眼,他表情變化很快,轉過頭已經又是和藹的樣子。


「有些人確實態度不好,但他們畢竟是少數。你要相信,大多數公務員都是溫和的公務員,

‘‘只是因為像答主這樣宣傳公職人員負面影響才導致天朝執法環境越來越惡劣。

「你和其他的鬼一樣,都享有憲法賦予的權力。」梁警官和藹地說,「所以你放心,在這裏你就當我是朋友,有什麽話盡管說。」

「老梁你真好。」我說,沒有去想他說的答主是誰。


梁警官露出了一副要說什麽但憋住沒說的表情。


「這樣吧,咱們先談談你整容的問題,你叫什麽,跟胡江什麽關系,為什麽要整容成他的樣子?」


「我沒錢整容。」我小聲說。


「整容不需要錢,比發朋友圈還簡單。」梁警官說,「你認識胡江嗎?」


「認識。」我點點頭。


梁警官眼中露出一絲欣喜,「你跟他什麽關系?說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他就是我。」我說,「我可以出去了嗎?」


梁警官看著我,半晌,重重嘆了口氣。


「你怎麽會是胡江呢?」


沈默了一會兒,他又說。


「你怎麽會是胡江呢?」


他語氣中流露著對我不思悔改的惋惜。


「胡江早在兩個小時前就去了河北了,他在那邊已經登記完了。」


「我不知道,」我搖搖頭,「我真是胡江,我想去河北的,但我還沒去就被你們抓回來了。」


梁警官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度失望。


「你是說我們人口登記出錯了嗎?」


我嚇了一跳,趕快搖搖頭。


「那你說為什麽會有兩個胡江。」


梁警官又問了一個問題,我又搖搖頭。


「你到底是誰?」


我一下子迷茫了,我以為我是胡江,但梁警官說我不是胡江,我還能是誰,我想了想我認識的人,我和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我只能是胡江了。」


「你真是一條不知悔改的狗。」梁警官憤憤說道,拂袖而去。


走到門口,他又回過頭補充了一句。


「不,你連狗都不如。」


他出去了,留下我和兩個活人在屋裏,活人在興高采烈地聊天。


我以為我死了,我還沒死。


我以為我是胡江,我又不是胡江。


所以我現在很害怕有人問我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到哪裏去。


不知道待了多久,那兩個人也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屋裏待著。


我以為鬼不會餓,但我感覺到餓了。


饑餓感越來越強烈,我頭暈眼花。我開始看什麽都感覺像是吃的,墻像是腐爛了的長了一層綠毛的麪包,燈箱像是長了一層白毛的香腸。我撲到墻面上去,開始舔。有什麽東西刺激著我的神經,麻麻的,我嘗不出來什麽味道,但我以為我嘗到的是鹹味。


門開啟了,兩個活人走了進來,一個封阻在外面吆喝著讓我出去。


我又感到無地自容了,但那個封阻對我的樣子無動於衷。


「換房間。」


我想他一定是溫和的公務員。


「按照有關法律法規和規定,在你證明你的身份前,你不可以離開這裏。」他領著我走過一串長長的走廊,隨著人流經過三道鐵絲網。


「別碰!」他突然厲聲說。


但我還是摸了一下最邊緣的鐵絲,我感覺自己好像被電擊了,我不知道被電擊到底是什麽感覺,但這種精神為之一振的感覺讓我以為自己被電擊了。


「扣一星期夥食。」他面無表情說。


我立即萎靡了。我不明白他說的夥食是什麽意思,但我想起了剛才那種饑餓到發瘋的感覺。


牢房裏同時關著活人和死人,有時候活人會直勾勾地看著死人,好像能看見他似的。而死人則會小心翼翼避開活人的視線,好像真的會被看見似的。


「進去吧。」他指著一個雙人間。


「我……我該怎麽證明自己是誰?」我問。


「先證明你媽是你媽。」警官提示道。


我恍然大悟,剛想再問些什麽,門已經關上了。


房間裏的另一只鬼立即湊了上來。


「新來的。」


我點點頭,他的模樣讓我有些眼熟,好像過年的一個爛片裏我見過他。


「你是劉德華?」我驚訝地說,旋即又有些悲傷了。「沒想到劉德華也死了。」


「不我不是劉德華,我整容了。」長得像劉德華的鬼說,「我是劉德化。我一直想成為劉德華那樣的人,我的手機螢幕也用的劉德華的照片。」


「你很有錢。」我說,我覺得這是句表揚他的話。


「有毛錢,我窮光蛋一個,手機只用的起紅米。不過用紅米又怎麽樣,那些幾千上萬的手機,跑分不還是沒有紅米高,哼。」他絮絮叨叨說著。


「是啊,紅米跑分比魅族還高,有了紅米魅族只能排第二了。」我贊嘆說。


「那天我在路上走,隨手掏手機看了看劉德華的照片,但就這麽一看,我被車撞死了。死了之後我發現自己變成劉德華的樣子了。他們說鬼要登記,我就去登記。剛進去那些人就大喊大叫起來,把我抓起來了。」


他說著,晃了晃一根手指。


「非法整容罪,我已經在這裏待了一年了。這兒,專門關整容的鬼。」


「你為什麽要變成劉德華的樣子?」我問。


「我沒想變,自己就變了,可能我太想當劉德華了。」他遺憾地說,「可惜鬼不追星,他們把我關起來了。我想變也變不回去了。」


他停了會兒,又問。


「你呢,我看你不像明星啊,你為什麽要整容成這個樣子?」


「我沒整容,有人整成了我的樣子,把我給占了。」我說。


「真奇怪,大家都是想讓自己變漂亮點,一般人也就動個鼻子動個嘴,ZF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你也不好看啊,誰會整成你的樣子?」他奇怪地說。

「我也想知道。」我說,「但是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出的去。」


「出不去了。」劉德化說,「大部份人都是被關個三年五載的,就被拉去發電了。」


「發電?」


「你用過者也沒?者也上有一個大V特牛逼,他提出了能量守恒定律,指出能量總量是不變的。哎,年輕的時候我光看網易,網易凈瞎幾把扯犢子,告訴我不上學能掙大錢,能雇幾百個大學生當打工仔。早知道我也早裝者也了,說不定能提出個啥守恒定律啥的。」

「我覺得你已經很厲害了,我到死前現在還在看網易,可你已經開始看者也了。」我安慰他,沒告訴他有人看者也可還是死了。


「總之,鬼也是有能量的,也是要消耗能量的。」他說,「不然你想,人不停的死,地球上早就該被鬼占滿了,多余的鬼都去哪了?」


「是啊,他們去哪了?」


「因為鬼也會死。鬼需要電才能活下去,所以ZF想了個法子,給所有的鬼配了續命寶,其實就是個充電寶。」他拿出一個小米移動電源,「摸一下,就能續命。」

「沒電了呢?」

「就死了。」他正色道,「ZF靠這個來限制鬼的壽命,防止地球上都是鬼。」

「我還沒有。」

「會發的,每個鬼拿到的充電寶容量還不一樣,我的只有6400mhA,也就夠用七八年,時間到了,要麽去偷,要麽去死。」他嘆了口氣,「偷的結果也就是被抓起來,拿去燒了發電。」

我不想問被燒了是什麽意思。


「總有些鬼是會鋌而走險的,畢竟大家都想活著。你活著的時候有沒有感覺燈有忽閃忽閃的時候,那其實是一個餓瘋了的鬼在舔你家的插座。」


「如果能拿到大點的充電寶就好了……」我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還是說了一句。


「呵呵,你知道為什麽小米的東西銷量幾百萬你也一樣搶不到嗎?因為都賣給鬼了。聽說小米早就研發出來十幾萬毫安的充電寶了,不過只能給特殊的人用。」


他頓了頓,又神秘兮兮地說。


「不然你以為有些人為什麽會這麽長壽。」




我被扣了七天夥食,拿不到充電寶,第三天我就受不了了。第三天黃昏的時候,我已經餓的動彈不得了。劉德化是我的獄友,但他對我的遭遇隔岸觀火。


「你別舔墻了,這邊的牢房是新蓋的,墻不漏電。」在我又一次對墻伸出舌頭的時候,劉德化說道。


我想借劉德化的充電寶摸一下,但他死活不給。


「忍著吧,給你摸,你續一秒我就少一秒。」他嘆息著說,「兄弟不是我見死不救,我不是一個高尚的人。」


傍晚望風的時候,我連動都沒動。我趴在地上,舌頭還不死心地貼著地面。我覺得我真的要死了,我不知道鬼死是什麽樣子,但我知道有一個詞是魂飛魄散,我想這次我的魂肯定也要散了。


不知怎麽的我就想起我娘來了,我娘肯定還不知道我已經死了,她說不定還在家等著我跑完貨回去。她那麽大年紀肯定不會來北京認我的屍體了,應該是我的兩個弟弟來。接著我又想起我的兩個弟弟,胡澤和小明。那兩個人一把年紀了,還天天惦記著問我要錢,問我要不來就問我娘要,真不是東西。


如果這次跑完貨,我就攢夠8萬塊錢了,就夠付村西頭老趙家閨女的聘禮了。如果再多跑兩趟,還能多出幾千塊錢買點鞭炮紅布辦個酒席。如果不是上次跑貨多拉了十噸被罰了一萬塊錢,這筆錢應該早就夠了。本來之前是交了三萬塊錢年費,說保一年不罰款的,可是新來的交警突然翻臉不認人了。早知道這次跑貨會死,我就不贖車了,把剩下的錢全給我娘養老了。


一想起過去的事情我就止不住了,如果鬼能掉眼淚的話我的眼淚就能啪噠啪噠掉下來了。可我現在連嗚咽的力氣都沒了,我舌頭還伸著,我累的縮不回去了。


突然一只鬼來到了我面前,他彎下腰,把一截什麽東西搭在了我的舌頭上。


我立即就不感到餓了,人也清醒過來了。


面前的鬼收起了他的充電寶,充電寶前面連著一小段鐵絲,那就是剛才搭在我舌頭上的東西。


「分給你用吧,反正我也沒多少了。」他說。


我看到他的充電寶只剩下一盞閃爍的白燈了,那是電快用完的標誌。


我說謝謝,他只是搖搖頭。望風的時間還很長,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感謝的話,傻乎乎地跟在他後面。他自己住在塌了一半的廢棄廁所裏,廁所的角落放著一臟兮兮的杯子,杯子裏有半杯水。


他悶不做聲地把充電寶的半截電線伸到水裏去,我就這麽一直看著,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水開始咕嘟咕嘟冒泡了。我註意到水杯上有一個小風扇,小風扇被熱氣吹得開始轉動,風扇後也是一圈圈鐵絲,纏繞的鐵絲後面接著一個看似報廢了的充電寶。


「風力發電。」他對我解釋道,「在水裏放上一圈鐵絲,兩頭通上電,鐵絲會發熱,就會把水燒開,熱氣產生風力,就能發電。」(別試,不會成功的)


我只是看著那個廢舊充電寶,充電寶的第一顆燈閃爍著。


「只是效率不高,」他嘆了口氣,「我把這個充電寶的所有的點都耗光了,另一個充電寶卻連一格電都充不完。」


「你為什麽會有兩個充電寶?」我問道。


他沒說話,我覺得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雖然現在效率不到20%,但我認為透過不斷改進,應該能達到100%甚至超過100%,這樣就能打破ZF的壟斷。」他說,「我們鬼就可以隨意活了。」

「我不想活那麽長時間,我只想回去看看我娘。」我說。


「你想越獄?」


我嚇了一跳,越獄對我來說是個危險的字眼,我下意識搖搖頭。


「我在這關了十多年了,沒出去過。」他哼了一聲,「如果每個整容的鬼都在外面亂跑,那不就亂套了。你只能等你整容成的那個鬼死了,你才能出去。」


我心裏一驚,那個冒充我的鬼也是剛死,那我得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出去。


「但如果越獄的話,你是有機會的。」他說。「我來這裏第一天就發現怎麽出去了,我可以幫你。」


「怎麽出去?」


「已經有人成功出去了。」他指了指快掉漆的半截馬桶水箱。


我湊上前去,看到上面有兩行小字。


——我發現了一個從這裏逃出去的辦法,但只有死人才辦得到。


——可惜這裏空白的地方太小,寫不下。


「你為什麽要幫我?」我覺得還是很危險。


「我要你的充電寶。」他說,「你看到了,我的充電寶都用完了。但我的研究才剛剛起步,想進行下去還要更多的充電寶。」


「沒有充電寶我也活不了。」我說。


「你可以偷,可以搶,幹什麽都行,總比在這裏等死強。」他伸出中指在我面前晃了晃,「這是一個機會,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相信自己你怎麽都比豬強。」


我很想出去,可我一想起封阻我就又畏縮了,活著的時候被封阻罰怕了,封阻一跺腳我都能嚇得一哆嗦。


「別怕有問題,那些人早就被我買通了。」他嘿嘿笑著,「我發出來的電,會分給他們八成,我自己留兩成。」他又伸出中指,我猜他是想伸出兩根指頭的,不過他的食指沒了。


回牢房的時候劉德化已經在裏面了,他看到我的樣子,只是驚訝了一下。


「這麽說你偷著電了?」他飄過來問。


偷這個字又把我嚇了一跳,我看了看門外,門外沒有封阻。


「有個鬼把他的充電寶分給我一點了。」我說道。


我突然想起來,他跟我說了那麽多,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麽。


「是不是少了根手指頭說話總擺出艹的手勢的人?」劉德化狐疑地說。


我點點頭。


「他還給你看他的發電機了?」劉德化問。


我又點點頭。「你怎麽知道?」


「我剛來的時候,他也給我看了!」劉德化一拍大腿,大腿沒響。他說,「他還說可以逃出去什麽的!」


「你為什麽沒聽他的?」


「我怎麽會相信這麽一個瘋瘋癲癲的人,用電發電?」劉德化斜眼看著我,「他怎麽不用愛發電。就這樣的人還說能逃出去,我看懸。」


「可他把封阻都買通了,他還有不止一個充電寶。」我說,「我想出去看看我娘,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那你就去吧。」劉德化一抹臉,「也是,你心裏還有個念想,我來這一年多了,從來沒想著去看誰。」


「家裏人呢?」


「早沒了,」劉德化說,「比我早多了。我六歲的時候正好趕上新農村建設,家家戶戶都要把房子拆了,再買居民樓。一家得掏十幾萬,我家裏沒有,就不想拆。我媽也是傻,覺得人在前面,推土機就不敢超前開了。結果推土機直接就壓過去了,人當時就沒了。我爸一直上訪,上急了把一個副書記捅傷了,人被抓拘留所去,關兩天也沒了。」


劉德化說的事我有一點點印象,那時候家家戶戶都在歌頌政策好,村支書一抹嘴皮子,就替全體村民高興了。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能見爸媽一面,畢竟那麽多年了,沒什麽印象了。」劉德化說,「沒想到鬼也就能活個七八年。活著的時候是這樣,死了還是這樣。」


我看著他唏噓不已的樣子,也不由自主地跟他唏噓起來。劉德化不是不想走,他走了也沒什麽去處,但我不一樣。我娘還在,再不去看我怕就來不及了。


「我還是想出去,一拿到充電寶我就走。」


我把這個決定告訴劉德化,劉德化只是點點頭。他看起來又沈浸在對過去的回憶中了,兩眼閃爍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離充電寶到手還有四天,中間我又餓的受不了找中指鬼續了一命。我算了算,摸一下充電寶,大概能頂三天。也就是說從這裏跑出去我有三天的時間回家。三天時間不長,如果我能偷著飄快點的話,應該夠了。


第八天,我拿到了自己的充電寶,銀白色的,上面印著MI兩個神聖而莊嚴的字母。


看著手中的充電寶,我又感到有些奇怪。把充電寶拿在手裏我才想起來,有的東西鬼能摸到,有的又摸不到。鬼能摸得到墻,能摸得到凳子,審訊室的凳子我能坐上去,但牢房裏的床我就碰不到。正常人又是看不見鬼的,不知道我拿著充電寶的時候,活人會不會只看到一個充電寶在飄?


不過我沒再考慮那麽多,我拿著充電寶一直忍,劉德化看我的樣子,也跟著激動不已。終於到了放風的時候,我立即飄去找中指鬼。


中指鬼對我的到來一點都不奇怪,他仍然守著他冒著熱氣的小風扇,他的充電寶最後一顆燈閃了兩下,終於滅了。


「我會一直記住你的。」中指鬼接過我的充電寶說,「如果有朝一日我的研究成功了,充電寶上就會刻上你的名字,那時候就不叫小米了,叫江米。」


我管不了那麽多,一邊提心吊膽地看著門外,一邊催他快點。中指鬼也不含糊,指揮我站在馬桶裏。


我飄了過去,在馬桶上卻沒有踩到地面的感覺,就好像浮在了一個洞上。


「對於鬼來說,這個馬桶不存在,但是馬桶圈是存在的。」中指鬼低聲笑著,「所以這裏其實是一個洞。知道為什麽你碰不到馬桶但能碰到馬桶圈嗎?看看這兩個字母,QS,去死的縮寫。只有印了這兩個字母的東西,鬼才摸得到。」


我本來應該做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的,但我太緊張了。中指鬼對我的表現好像很不滿意,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另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長官,就是這裏,他們要越獄。」


話音未落,劉德化和兩個封阻飄了進來。


半截牢房擠進來五只鬼,一只在諂笑,兩只在瞪眼,一只抵著頭,一只傻楞著。


「長官,就是他,他想越獄,這個是幫兇。」劉德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中指鬼,「這應該算立功吧,可以減刑吧?」


我這才知道,原來劉德化也想早點出去,他騙了我。


封阻點了點頭,低聲讓他出去。


我看著兩個封阻,又看著中指鬼。中指鬼一點不緊張,只是盯著牢門。


「你這次怎麽沒報告?」封阻突然問。


我楞了楞,才想明白過來封阻是在給中指鬼說話。


「還沒來得及,還沒來得及。」中指鬼訕訕地笑了笑,「這不是想送走他再報告的嗎?」


「我看你就是想私吞。」封阻伸出手。


中指鬼很配合地把我的充電寶放到他手裏,那個充電寶上午的時候封阻剛發給我,現在又回到了他的手裏。


「下次再這樣,別怪我們不客氣。」封阻冷哼一聲,又看向我,「怎麽還不送他走?」


我看著封阻,封阻看著中指鬼,中指鬼看著我,扳動了馬桶蓋上的按鈕。


「你們是一夥的!」


我這才明白他們聯合起來只是想騙我的充電寶,但已經晚了,身下突然傳來了強大的吸力。


我眼前一黑,就這麽被吸入了下水道。



有一件事中指鬼至少沒騙我,從下水道被沖出來後,我是到拘留所的外面來了。


現在的我是什麽都沒了,續命的充電寶沒了,身份也沒了,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麽要冒充我,我不過是一個跑長途的司機。


我哆哆嗦嗦地從水裏向岸上爬,鬼能感覺到水的寒冷,卻感覺不到光的溫暖。我看著太陽,在鬼的眼中,太陽熾熱的光芒不見了,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古銅色。


我繼續哆嗦著,我想趕快離開,我怕拘留所的人再把我拖回去。河面上飄滿了垃圾,有塑膠袋,也有像塑膠袋的塑膠。陷在河裏我浮不起來,我拼命向岸邊蠕動,碰到了河岸。


兩個工人推著一車垃圾來到河邊,喊著嘿喲嘿喲的號子把垃圾全倒進河裏。


一邊倒著,年輕的工人問年長的:「在這麽倒下去,這小河不就滿了嗎?」


「不倒這倒你家去嗎?」年長的工人呵斥他,「沒看見這是公家的地方嗎?等這條河臭得不能聞了,政府會掏錢治的,要你操心。」


年輕人嘟囔了一句,老工人踹了他一腳。


「快走吧,今天最後一車了,我怎麽感覺一直有人看著我們。」


我看著他們兩個人合力把推車拉起來,推車鬥裏粘著一張拉條的包裝,包裝上印著QS。


我想都沒想就趴在上面了。


「今天的車怎麽特別重。」


年輕的工人又叨叨起來了。


我和老工人同時嚇了一跳,老工人又踢了他一腳,「別瞎說,肯定是銹了,回去給車上油。」


車子沿著小路顛簸著移動,一長一少兩個人誰都不再說話。我看著周圍的景色,這是北京周邊的一個小村莊,村邊的麥田裏呼呼冒著煙,看起來不像是在燒麥子。


推車在一個小場子前停了下來,小場子建在林地裏,隨便砍了幾棵樹,一個彩鋼板的房子打起來,場子就杵在那兒了。


場子裏的機械轟轟作響,一道翠綠色的小溪從場子裏流出來,一直流到外面的韭菜田裏,形成了一個墨綠色的小池塘。


彩鋼房前,一個袒胸露乳的大肚黑漢正興致勃勃地向一個大學生模樣的人介紹他的創業專案。


「鍍鋅,如果不買汙水凈化器材,就能省下來六百多萬,就這麽兩個小廠房,我一個月就能掙10萬。你說說你一個大學生,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大學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大概能掙3000多。」


大肚黑漢嗤之以鼻:「也就跟我一天掙的多。」


大學生看了看外面的汙水,又問,「水就這麽流田裏,那韭菜還能吃嗎?」


大肚黑漢嘿嘿笑著,「你真是上學上傻了,這個當然不能吃了。」他頓了頓,又湊近大學生的耳朵說,「我們賣給城裏人,讓他們吃。」


我看著大學生的表情由茫然變成憤怒,他想說些什麽,終究還是沒有說,低頭走了。


大肚黑漢看著大學生的背影,表情變得鄙夷。


「看看,學成這樣有什麽好,上學有什麽用,一年,」他伸出食指,「不如我一個月掙的多。」他把食指換成小指。


場子裏其他人都在看他講這個笑話,他自己先嘿嘿笑起來。


我跟著那個大學生,看著他走到村口,看著他跟黑車討價還價。我註意到他的包裏有兩袋即食麵,就趴在即食麵上,盡量蜷縮著身體,讓包把我的身形擋住。


離開村裏,外面可能會遇到別的鬼,遇到別的封阻,我不想被抓住。


幾個黑車都喊著跳樓價,大學生猶豫再三,還是選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敦實的車主。


黑車拉了兩個人,八只鬼。剛一上車,我就看到七只小鬼趴在車裏。我沖他們笑笑,他們雖然閉著眼,但好像能看到我,也笑了。看起來最瘦弱的那個還不會笑,咧開嘴的樣子像是在哭。


「一看你就是大學生。」車主先敞開了話題,「來這個村兒幹啥來的?」


「社會調研。」大學生說話的時候還帶著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想他是怕這個車主也嘲笑他。


「哦。」沒想到車主什麽都沒說,他擰開了收音機,聽著今天的新聞。


「民警打死了……」


爆音的音響吭哧吭哧費勁地吐著播音員的話。


「JC就可以為所欲為嗎?誰給他們的權力?」車主拍著方向盤罵了一句。


「一條狗。」播音員接上了下半句話。


「一條狗怎麽了,狗就不是生命嗎?」車主憤憤地說。


「據悉,這條狗疑似患有狂犬病……」


「是不是瘋狗就靠JC一面之辭?他們怎麽能有權力做這個決定?」


「正在瘋狂追咬路人,民警到場後立即決定將其擊斃。」


「難道它不是因為走投無路才咬的人,但凡有活路,哪條狗願意去咬人,還不都是被那些當官的逼的。這個社會到底怎麽了?」


車主扯著嗓門跟收音機比音量,他響亮地咳嗽了一聲,朝窗外吐出一口黃痰,轉而又朝大學生塗抹紛飛地說,「這個國家早晚藥丸,你說是不是??」


大學生一臉茫然,車主感到很無趣。我想誇車主痰吐得響,但是車主聽不見。


「這都不懂,這些學生啊,都被洗腦了,學都白上了,還不如我們懂得多。」車主咕噥了一句,轉而聽歌去了。


音樂剛聽了一半,最炫民族風又響了起來,我還以為是收音機插播了音樂,轉頭一看車主從扶手箱裏掏出一蘋果。


「餵,你說啥?又是個女娃?」


剛接電話沒三秒,車主就大聲嚷嚷起來,他的嗓門比剛才還大,喉嚨裏充滿著與身形完全不相符的爆發力。


「幹你娘的鱉孫肚子,勞資那麽多雞蛋都餵狗肚子去了,光見拉屎不見響。流了流了,趕緊流了滾家去,丟人現眼。」


掛了電話他還不解氣,接著跟大學生抱怨。


「她懷孕,勞資一天餵她倆雞蛋,一天就是8毛錢,6個月都100多塊錢了,還是女娃。」


「生男生女其實是由父親的染色體決定的。」大學生提醒道。


「放屁,長他肚子裏怎麽是由我決定的,讓我決定第一胎就是男的,還用懷七胎嗎?你算算這得花了多少冤枉錢,找大夫看男女還得賽紅包呢,都塞了八個了……」


我又看了看後面趴著的七個小鬼,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他們是特別瘦,現在看來不是。


她們身上幾乎沒有什麽肌肉,脊椎骨凸起像被剃光了肉的排骨,兩條腿或蜷或伸,但從外表看,像青蛙一樣細長細長的。


她們不是嬰兒,是胎兒。


她們又感覺到我在看她,最小的那個又咧開了嘴。


「最近這車電瓶總虧電,停車停一夜就沒電了,還得換電瓶,又得花錢。國家也不管管我們,年年捐那麽多錢都讓狗吃了。」


車主一抹臉,點了一根煙。


「都說馬雲有1500億,中國才13億人,他給每人1億,每個人都成億萬富翁了,他還剩1487億呢。這他也不願意給,所以有錢人都是吸血鬼。」


說完,他還用懂不懂得眼神詢問大學生。


大學生飛快地點了點頭。


我又看著這七個小鬼,他們都手牽著手。我看向最邊緣,汽車後座的音響喇叭壞了,一截線頭露了出來,最邊緣的小鬼的手正緊緊抓著線頭。


她們就是靠電瓶的電才活了這麽久。所以車主覺得電瓶虧電?


如果車主把車修好了呢?我不敢想會發生什麽事情。我也管不了這些,現在我自身都難保。


汽車顛簸了20分鐘,下車的時候車主伸手要50。


「我記得你剛才說20的?」大學生迷惑地說。


「誰說20了,誰說20誰是烏龜王八蛋明天就死一戶口本。」車主橫著臉大聲咋呼,「那麽遠的路我收你50怎麽了,你要是打車100都不止。」


「可是……」


車主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公務員打人了!公務員打人了,公務員坐車不給錢還打人了,大家快來看啊,老百姓沒法活了!!!」


附近幾個跑黑車的車主最先圍了上來,一小堆人帶的更多的人圍了上來。大學生和車主被圍在中間,大學生一臉蒼白地辯解,「我不是公務員。」


「不是公務員就這樣,是了公務員那還了得。一看就是官二代。」另一個黑車車主大聲咋呼。


大學生急得滿頭是汗,周圍對他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終於,他掏出50塊錢,「我給50還不行嗎?」


「誰說50了,車費100。」車主坐在地上,一臉得意地說。


我從他的背包上溜下來,又爬上另一個行李箱。我看到了自己需要的長途車,開往我家的長途車。


被推走的時候我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大學生已經被人群淹沒了,幾個黑車車主帶著圍觀群眾在那叫著「給200,給200。」幾個人哈哈大笑著,就像在看雜耍。


在活著的時候,我一直覺得交警最可惡。死了之後,我發現還有人比交警更難纏。






回到家,白灰蔽日,機器轟鳴,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去了黃土高原。



村口的大喇叭反復地重復著合法拆遷,村裏面家家戶戶都推了房子,在村口用彩鋼板搭了臨時的房子。



在飛揚的塵土中,依稀能看清幾家沒拆的老屋。我朝西北頭費勁地看去,我家老院墻似乎還沒倒,不過院內的兩層樓似乎高了許多。



我從沙塵中穿過去,人們三三兩兩聚集在彩鋼板房門口曬太陽,推倒的房子渣從村東頭延伸到村西口,石頭下面壓著破爛家具,不過沒人在意這個。



大家都在忙著盤算著一個共同的問題,到底是要回遷房還是要補償款合適。人群中不時有人因為算錯了賬互相不服氣而破口大罵,圍觀的人群中洋溢著愉快的氣氛。



連著兩天沒有摸過電了,我有些虛弱,只能在灰塵中慢慢飄著。灰塵不斷從我的身體中穿過,如果我會呼吸的話,我一定會咳嗽得很厲害。而那些村民卻全然無反應,大口地吞咽著灰塵,大口地吐著話。



老院的墻一如我離家時破敗,幾根爛枝子勉勉強強支起門沿。院子裏大部份東西都已經搬空了,裸露的褐色泥土上密密麻麻插滿了柳條枝子。剩余地雜物歪歪斜斜堆在院子一角,壓在最下面的是一個遍布銹跡的大鐵籠子。



比那堆雜物還歪的,是院裏的兩層樓。



現在它應該算是四層樓了,原本的房頂上,突兀地用磚頭壘了兩層。三層幾乎跟二層一樣大,四層看上去像個小堡壘。仔細看去,轉頭之間連泥灰都沒抹,就這麽搖搖欲墜地歪在上面,似乎隨時都能塌了。



院子裏沒有人,我踟躕著想上屋裏看看,外面卻傳來了一個漢子粗獷的吼聲。



「我不管,我家現在的房子是四層的,就得按照四層的錢給!」



院門被砰得一腳踹開,我弟胡澤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兩個穿襯衣西褲的人。



「可是,先不說你這兩層是一夜之間磊起來的,你看這樓,搖搖欲墜,測量人員也不敢上樓去測啊。」兩個人中較為年輕的那個人咳嗽著說道。



「那我們兄弟倆吃點虧,都按一層的面積算好了!」胡澤說。



兩個襯衣對視一眼,都面露苦笑。



「一層他們也不敢去,這上面塌了,下面也難保。」



「扯淡,我家老太太一直在裏面住著都沒問題,你們公務員的命值錢,老百姓的命就不值錢啦?!」胡澤嚷嚷著。



我娘在裏面!



我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身上的疲倦似乎也一下子沒了。



我這個王八蛋弟弟,把自己的親娘就這麽扔在一個隨時能塌的房子裏。



我立即朝老房子裏奔去,沒管胡澤在外面大叫大嚷。房子裏一片漆黑,昏暗中我看到角落的一團被子在緩緩起伏。



「娘!」



我要是有眼淚我肯定就忍不住了,我撲到我娘床頭,床上都是黏糊糊的東西,那兩個混蛋肯定又不知道多少天每收拾了。我娘就在床上半睜著眼,突然她就坐起來了。



「胡江!」



她幹癟的嘴唇翕動著突然發出聲音,喉嚨不斷抖動,喊著我的名字,一聲比一聲大。



「胡江!」



「娘!」



我也跪著床頭喊她,她不斷地喊著我,手亂摸著,我把身體靠過去,她的手從我身體中穿過去,什麽都摸不到。



「胡江啊!兒啊!你跑哪兒去了。」



我娘突然一下子就哭出來了,眼淚呼呼往外冒,像年輕時候那樣。我都不知道一個老人能流出那麽多淚水。



「咋呼啥咋呼啥!」胡澤大步走了進來,「你兒子死啦!懂嗎?你兒子死啦!早就燒了,骨灰也撒完了!」



「他沒死,我聽見他喊我了!」



我娘在被子裏掙紮著,手扔在在亂摸。



「他死啦!你也是快死啦,才能聽到死人喊你!」胡澤沒好氣地說。



我看到兩個公務員在門外面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來,亦或是不敢。



「胡澤,等你弟弟回來你們倆再合計一下吧,最多給你按三層算,再多了真沒得簽了,大不了不拆你家了,你還是見好就收吧。」



兩個人最後扔下這麽一句話就走了,胡澤沖著他們的背影罵罵咧咧。



罵了一會兒,他突然又拍了拍腦袋。



「對了,大哥死了,以後就沒人管老太太了。」



我在旁邊聽著,氣得渾身發抖,早知道我就趁我活著的時候掐死這個王八蛋了。



我娘她還在惦記著我,這會兒在被子裏開始絮絮叨叨講我以前的事兒了,她絮絮叨叨念我小時候下河洗澡挨揍,被狗攆了八條街後一直怕狗,可最後又不知道為什麽帶回一只瘸腿狗養到現在。



「行啦行啦,別念啦,就你大兒子是兒子,我們兩個都不是兒子啦!」



胡澤受不了我娘的絮絮叨叨,又一腳開門走出去了。剛出屋門,碰到滿臉紅光的小明。



「你他媽又去賭啦!」胡澤招呼著。



「我他媽又輸光啦!」小明也打著招呼,「怎麽還不拆,就等著拆遷的錢回本呢。」



「還不是政府那些貪官,咱家四層樓,非得算三層。」胡澤指著院子裏插的柳條說,「這滿院子的柳樹,也不給算數啦!」



「能拆多少拆多少吧,這不是急等著錢用麽!」小明也不在乎,「你多少天沒掃屋子了,裏面一股屎味。」



「該你這個小王八蛋掃了!」胡澤跳著腳說,「大哥出門的時候都是我伺候地老太太,我先跟你說好,等房子分了,老太太歸你。」



「放屁,哪有這樣的道理,大哥死了二哥上,什麽時候你死了,就輪到我。」小明也跳了起來。



「滾犢子!你他媽才20多,等我死了老太太早沒了,憑什麽我養她一輩子。」胡澤吼道。



「你活該,該你養。」小明的聲音比胡澤還大。



「滾你媽的。」胡澤一巴掌扇在小明臉上,「就知道賭。」



「你他媽就知道嫖!」小明跳起來一腳踢在胡澤膝蓋上。



「你敢打我!?」胡澤怒吼著就沖了上去。



兩個人一邊掐著一邊罵著,小明打不過就跑,胡澤在後面追,追了半條街又追上了他,兩個人繼續打。



更多的人圍了上來,在旁邊指指點點,評論著胡澤的拳法和小明的腳法。



打了十分鐘,小明臉上青了兩塊,嘴角也破了,眼睛也腫了,他自知道自己打不過胡澤,被胡澤掐著嗓子地他只能拼盡全力喊,「胡澤我操你娘!」



「老子也操你娘。」胡澤捏著小明的脖子,也悠然道。



圍觀的人指著我兩個弟弟,嘿嘿笑著,「這兩個傻逼,都要操自己的娘,你說讓誰先上。」



又有聰明點的圍觀的人大聲出著主意,「不就是不想養老太太嗎?你們兩個把她擡政府去,讓政府養。」



「對啊,我出板車。」更聰明的人大聲道。



胡澤和小明聽到他們的話,立即就不打了。兩個人一拍即合,找那人借板車去了。



「嘿,這兩弟兄,說不打就不打了。」圍觀的人紛紛嘆息著,轉而怪起聰明的人來了。聰明的人也嘆著氣,不該那麽早就把那話說出來的。



「等他們去了,咱們就去政府看戲!」這時候,最聰明的人站出來說話了。



圍觀群眾也響應著散了,留我兩個弟弟哼哧哼哧地擡老太太上板車。



兩個人一邊擡,一邊罵老太太太沈。我娘明明都已經瘦的皮包骨頭了,他們還嫌被子太重。



我娘也不動彈,就是抹著眼淚。可她的淚剛剛那一陣都哭過了,臉上幹幹的。



「要是你們大哥還在,你們怎麽會這樣。」



她想用死去的我喚醒兩個人的良知,不過他們兩個什麽都不聽。



兩個人哼哼唧唧推著板車,真的朝市裏去了。



走了一會兒,兩個人就覺得累了,兩個人都覺得對方比較輕松,就上趕著換了位置。



又過了會兒,兩人又覺得累了,又換了位置。



第三次累的時候,兩個人想明白了,是車上的老太太沈。可他們又不能把老太太扔了,只能一邊拉著車,一邊罵罵咧咧,嫌老太太吃得多。



「比大黃還能吃。」



老太太一聽又開始抹眼淚,「你哥就寵著大黃,吃飯也分它一半……」



「我們倆還不如你大兒養的一條狗!」



兄弟倆又繼續罵罵咧咧地朝前走。我跟在後面飄著,小心地不和其他的鬼對上視線。



「我覺得胡江就在我身邊。」我娘突然又這麽說了一句。



我嚇得一激靈。



兩兄弟對視一眼,小明開了口,「咱媽是不是快該沒了?」



「那咱們得趕快,沒也得讓她在政府沒,這樣還能要點錢。」胡澤說。



兩兄弟突然有了力氣,飛快地拉著車朝前跑。20多公裏的路,兩個人拉到市政府大樓前,正午都過了。



政府樓前已經有一批人先到了,拉著還我家園的條幅。兩兄弟把板車朝一邊一擱,沖那群人打著招呼。



「你也來上訪?」



「剛來啊?我們坐了快一星期了。」



兄弟兩個剛坐了一會兒,就嫌曬,跑樹蔭底下涼快去了。這兩個天殺的,他們去涼快,把我娘扔太陽底下挨曬。兩點的太陽正毒,我娘身上呼呼地冒汗,黏糊糊地被子這麽一曬,把另外那群上訪的人都嗆得遠遠的。



「你就這麽把老太太扔這兒不管啊,萬一有個好歹怎麽辦?」另一群人終於有被嗆得受不了的,對著兩兄弟喊話。



「政府怎麽不管?」胡澤得意地回應道,「七旬老太太政府門口曬得快咽氣了,政府竟然連個管的人都沒有!」



我看著我娘逼著雙眼忍著太陽,心疼地直想哭,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只能趴在她身邊,朝她身上吹吹氣。



「大兒又來了,在我身邊呢!」老太太突然又喊道,「我感覺他在朝我吹氣!」



我嚇了一跳。



那群上訪戶也嚇了一跳。


小明湊過來,沖那群人解釋道,「我哥前兩天剛死,我娘神經出問題了,總覺得他在身邊。」



註:此文純屬娛樂,文中的地名、人名、事件,都是虛構的,如果哪天新聞上看到了,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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