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邀自來
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淪落到向別人搖尾乞憐。
我擡起眼睛看著他們,我想像從前一樣高貴優雅,但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是狼狽至極。
1
我叫言姜,是言家的小公主,母親姜念三十多歲才生下我,在我的前面還有一個哥哥,只是尚在腹中便意外流產了,四年後才又有的我,更是千嬌百寵。
自我頂著言家千金的身份出生以來,便是A市最嬌貴的小公主。
別人人生中的憂愁困苦,在我這裏都變得微不足道,就算是偶有的煩惱,只要我一開口,也會有不勝其數的人來替我解決。
頂著這樣金燦燦的名頭,我也還算爭氣,琴棋書畫,歌舞詩賦樣樣精通。堪稱A市名媛的典範。
而在我的映襯下,我的姐姐顏笙卻顯得平庸了許多。
顏笙是母親失去哥哥後,父親為轉移母親喪子的痛苦,在孤兒院領養的孩子,聽家裏的阿姨說,在我出生前,母親特別寵愛她。
我也就理解了為什麽她總是看我不順眼,處處找我茬。
或許在她看來是我奪了母親的寵愛。
這樣千嬌百寵、養尊處優的生活,給了我足夠的底氣。
外人面前我總是自信滿滿,在任何時候別人眼裏的我都是高貴優雅,從容淡定的。
在家人面前我撒嬌賣萌一應俱全,是所有人捧在手裏的寶貝,當然,這個所有人不包括顏笙。
2
但命運是公平的,沒有誰的生活會一直順風順水,許是應了這句話,我的前半段人生有多順遂,迎來的打擊就有多大。
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我也會淪落到向別人搖尾乞憐。
那一日天氣很好,我辭別父母,和同學一起去南浮山春遊。
計劃要在山上待兩天一夜,母親心疼我,給我帶了好多東西,還給我配了兩個保鏢,但我嫌麻煩,東西送到目的地後,就讓他們留在了山腳下等我。
姐姐顏笙跟我說,南浮山是一座藥山,後山上種了很多草藥,還有成片的花海。
我幼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對這些充滿好奇,雖不喜歡顏笙,但是她說的話我卻聽進去了。
和同學安頓好後,我懷著好奇心,偷偷去了後山,後山路很陡,碎石也多,南浮山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看著陡峭的小路,我內心打起了退堂鼓。
天有些陰,時不時傳來的蟲叫聲阻止了我前進的腳步,走了一路也沒有發現花海和珍稀草藥。
顏笙騙我的?
要不還是回去吧。
我在心裏告訴自己,卻在轉身的一瞬間看到了從草叢裏跑出的兩個彪形大漢。
還來不及尖叫,有人用一塊布將我的鼻子和嘴巴捂住。
我失去了意識,只是昏迷時聽到兩人的竊喜聲
「得手了,訊息果然不假,這次可真是發了。」
我被人迷暈後扔在一個廢棄的廠房角落,有兩個長相粗獷的男人日夜守著我。
藥效過後,腦袋昏沈,渾身無力,動動手指都仿佛要耗盡全身力氣。
看到我醒來,其中一個男人走到我面前,告訴我他們並不想要我的命,只要拿到贖金就會放了我。
他們要3000萬。
只是3000萬而已。
我當時是松了口氣的,那些錢對我們家來說不算什麽,我知道父親和母親一定會來救我。
他們為了防止我逃跑,每天只給我一點點食物。
那臟汙變質的麪包和散發著淡淡腥臭的水,我寧願不吃不喝。
身體漸漸虛脫,但我依舊滿懷期望的等著。
但是一天過去了,兩天……一直到第三天,我開始慌了。
3
「媽的,你不是說你爸會來救你嗎!老子都等了三天了,除了第一次聯系上是個娘們接的,電話就再也打不通了。說籌錢,都三天了,老子連個錢影都沒見著,人也聯系不上,你她丫的不會是假的言家千金吧。」
一個一身碩膘的男人毫不憐惜的撕掉我嘴上的封帶。
火辣辣的疼痛感刺激著我的大腦,讓我原本昏昏沈沈的腦袋恢復了半刻清明。
「水……我要喝水。」
有股淡淡的臭味靠近我的鼻息,有人捏起我的下巴擡起了我的頭。
那股淡臭味湊近我的嘴巴,有液體流入我的嗓間,是水,是發臭了的水。
一股惡心感自胃中升騰而起,我拂開了嘴前的破碗,和碗裏稱不上是水的液體。
臟汙的破碗摔碎在地上,瓷片濺了一地。
一個肥厚的巴掌甩在我的臉上,五大三粗的男人大約用了八成的力。
我的身子受到沖擊向側方倒去。
那一瞬間,我想我的脖子大概是扭到了,臉上又疼又熱,嘴巴瑞蔓延開淡淡的鐵銹味,是鮮血的味道。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個賠錢貨給你水喝就不錯了,還敢跟老子動手,反了你了。」
那人舉起手,大約是覺得一個巴掌不解氣,想再補一下。
旁邊的人攔住了他,說了些什麽,無外乎怕把我打殘了,討不到錢,還賣不到好價錢。
是了,他們拿不到錢就會把我賣掉。總歸要讓我有一些存在的價值。
身上的疼痛感,一陣陣的刺激著我的神經。
我想不通為什麽,為什麽我等了這麽多天,一個人也沒有等到。
「給我爸爸打電話,一定是你們沒有說清楚,讓我給他打電話……」
另一個男人聽到後遲疑片刻在口袋裏掏出手機,走到我面前蹲下
「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還沒有人來贖你……」
手機冰冷的螢幕拖起我的下巴,粗糙似雜草的手掌撫上我紅腫的臉頰。
「這麽美的一張臉,打壞了多可惜,如果換成票子,應該能值不少吧。」
我感受到身體在不自覺的顫栗。
「手機號,再念一遍吧。」
手機撥過去,竟是無人接聽。
我不死心的懇求他們再撥一次,但還是沒有人接聽。
我所記住的手機號就那麽幾個,父親的無人接聽,母親的關機。
最後我想到了我那個在孤兒院中被領養來的,處處與我暗中作對的姐姐。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我就像蟄伏七年一朝見到天明的蟬。
淚水在眼眶中湧出,那一瞬間她就像我的神明。
4
我迫不及待的說出我的處境,我希望她能轉告父母,盡快將我救出去。
我在這裏真的受夠了,我想回家。
我甚至暗自發誓,如果能回去,我一定對顏笙很好很好,什麽都不與她爭搶。
電話那頭沈默了良久。
「妹妹?我哪有什麽妹妹?言家只有我一個大小姐,至於你說的我那個妹妹,已經在前些天春遊時跌落山坡摔死了。」
對面傳來的話語讓我如墜冰窟,我著急著,想向她證明我就是言姜。
「不,不可能,我就是言姜啊,我沒有死,我現在被綁匪抓起來了,你把手機給爸媽,我跟他們說,我還活著……」
那一巴掌打的不輕,每說一句話,嘴角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
「呵,言姜?我告訴你,你已經死了。你就死心吧,你是聯系不上爸媽的。」
「你把他們怎麽了?!你把我父母怎麽了!」
「我當然不能把他們怎麽樣,畢竟那也是我爸媽,你知道為什麽你聯系不上他們嗎?綁匪打給爸的第一個電話是我接的,掛掉後我就拉入了黑名單,而你媽媽,在收到你身亡的訊息後就暈倒了,至於手機,呵,早就被我給扔了。」
聽到這些話,我從心底泛起涼意,眼底的希望破滅,化為濃烈的不安與恨意。
「從今以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言姜這個人了,你的父母,你所擁有的一切,那本就是屬於我的一切。」
「還有,你們綁言家小姐的時候,我的人不小心拍到了照片,如果你們還想活著,你們知道該怎麽做……」
嘟嘟嘟
電話掛斷的忙音響起,手機結束通話頁面,綁匪似是也沒料到會是這種結果。
那個打我的男人,臉頰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他走到一旁咒罵了一句,回頭對著那個剛剛攔住他的男人說
「媽的,原來是這個娘們耍我們。還TM威脅老子,現在咱綁的這個不值錢了,那就把那個打電話的也抓過來,我就不信……」
「不行。」
另一個男人打斷他。
「我們已經綁了一個言家的小姐,不能再冒險了。如果暴露了,咱們一個也跑不了。」
「那你說現在怎麽辦,做了她?」
疤痕男回頭打量著我的臉,那種看貨物的目光讓我的心裏湧起強烈的不安。
「嘖,前段時間聽虎子他們說在收「鮮貨」,就這言家千金長得這張臉,還有這身架,應該能在他那賣個大價錢。」
疤痕男眼裏浮現出貪婪的神色。
5
刀疤男說「確實是個尤物,能賣不少錢,只是這言家小姐的身份,怕是沒人敢收啊。」
王哥輕笑出聲,似是想到了有趣的事。
「那位‘言家大小姐’倒是給我們鋪好了路。你忘了剛剛她說的了嗎,她說,在外界眼裏,言家小姐已經死了。現在咱們手裏這個可不是言家小姐,頂多長得像罷了,到時候隨便給她安個身份賣了就是。」
「哈哈哈哈,你說得對。到時候我們這邊一出手,然後再去那位‘言家大小姐'那勒索一筆錢,離開A市。兩手買賣,穩賺不賠啊。嘿嘿。」
刀疤男臉上漏出貪婪的笑容,拉著另一個大漢計劃著這次的「買賣」。
我聽著他們像買賣大白菜一樣討論著如何將我賣出一個更好的價錢。
我身為言家的小姐,竟會淪落至此。
我怎麽也沒有想到,顏笙能恨我恨到要我去死。
「我求求你們,放了我,我給你們錢,只要你把我放了,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們。」
喉嚨裏似是有沙粒一般,聲音嘶啞,每說一句話,聲帶都仿佛要被撕裂。
我祈求者,模樣狼狽。
那兩個彪形大漢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譏諷的看著我
「是我傻還是你傻,放了你?放了你等著警察抓我們嗎?」
「我不會報警的,我什麽都唔……」
另一個大漢抓起一旁的抹布塞進了我的嘴裏,堵住了我的話。
抹布刺鼻的味道只竄進我的胃,我不斷幹嘔著,眼睛裏綴滿生理性的淚水。
那兩人沒再管我,拿著手機出了門去。
走前還講我身邊的碎片都踢到了偏遠的角落。
我不斷試圖平復自己的反胃,意識有些混沌。
身體不住的顫栗,無助與絕望感將我籠罩。
我動了動身子,感覺到褲腿微濕。
是剛剛打翻破碗時撒到身上的水。
我的眸光暗了暗。
剛剛碎掉的瓷片雖然大多被刀疤男清理掉了,但他粗心,沒有發現迸濺到不遠處桌子下的一小片殘留。
這是我目前唯一的機會。
我弓著身子,趴倒在地面上,向著那塊瓷片蠕動。
地上有瓷片的碎渣嵌入我的肉裏,很疼,卻也讓我有些混沌的意識更加清醒了幾分。
……
回來時只有那個王哥一個人,刀疤男不知道去了哪裏。
他走過來,手裏拿了一支藥膏,掰過我的臉,拿掉了我嘴裏的臭抹布,往我紅腫的左側臉頰和嘴角處抹,說是抹,不如說是直接往臉上糊。
粗糙的手掌摩擦過浮腫的皮膚,我往後仰了仰頭
「別動。」
面前男人臉上浮現出煩躁,我想我此刻不應該惹怒他,那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強忍著臉上的疼痛和湊在近處的男人身上復雜的臭味。
我一直試圖讓自己保持平靜。
他們給我上藥,想是臉上不留瑕疵到時能賣個好價錢……
「好餓……」
我虛弱的開口,三天未進一食,餓的早就不似從前容光煥發。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們給了我一點吃食和水。
很粗魯的餵我吃飯。
我第一次正視這些不能稱得上吃食的吃食。現在它們是我用來續命的東西,我必須要活下去。
吃了半飽,他們就收走了食物,但也已足夠支撐我恢復一些精神。
我在他們不註意時暗中打量這個破舊的廠房,看著四面高墻,四周空曠的場地,和位於幾米之高的破窗。
我能逃生的路只剩下了那扇破舊的大鐵門。
只是那扇鐵門每次開關都會發出刺耳的響聲,想不驚動綁匪逃出去是不可能的。
現在只有等,等他們放松警惕,等他們將我轉移,在路上再找機會逃跑。
我像是認命般每天按時吃飯,藥膏按時敷上,臉上的傷好的很快,氣色也恢復了很多。
終於一天清晨,疤痕男開了一輛破舊的小貨車停在了廠房門口。
他們將我的嘴巴封著,推到了貨車後車廂,車廂開啟,一股沖天臭氣襲來,撲棱的羽毛聲不絕,車廂裏是好幾籠雞鴨。
他們不會是想將我和這些牲畜關在一起,以防我被發現?!
我掙紮著,表示我的抗拒,後果是,我又被迷暈了……
再次醒來是被吵鬧的雞叫聲和奇醜無比的味道熏醒的。周圍的臭氣熏得我反胃不斷幹嘔。
時間慢慢流逝,我只能感覺到貨車走走停停。
貨車停下了,經過檢查站,車廂被開啟,光透進來,有交談聲響起。
我拼命地掙紮,嗚咽著,想要引起外面人的註意。
6
我拼命的想要呼救,嘴巴被封著,想掙紮,手腳都被綁的死死的。
我絕望的發出嗚咽聲,被雞鴨的叫聲所掩蓋。
車子再次發動,我不知道他們要帶我去哪,但憑我這張臉,他們頂著這麽大的風險,總不能是把我賣到山溝溝裏。
我能為他們創造更大的價值。
之前聽他們提到「鮮貨」這樣的叫法,冷靜一想,大約也就是黑市了。
在上流社會生活的久了,誰也不會是什麽都不懂的小白花,我也對黑市多少有些了解。
黑市以高價倒買倒賣為名,只要你能想的到的,黑市應有盡有,就看你能不能出的起價格。
我之所以能了解黑市,還是前段時間有朋友跟我提到過許家的許二少曾高價求一種治療失眠的眠玉,尋了多年未得,前段時間在黑市傳出有眠玉的訊息。
朋友說他也是在黑市有認識的人才能打聽到許二少的訊息,悄悄說與我聽,我卻只對這無所不能的黑市感興趣,向他問了不少關於黑市的訊息。
我也曾經想偷偷去玩,但被父母發現了,父母不讓我踏足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
而現在終究還是去了,不是買家,卻成了商品。
他們將我運到了一個小巷裏,作交易。
疤痕男將我從後備箱裏放出來,待了這麽長時間,我渾身散發著臭氣,我自己是聞不到有多臭了,但看對方掩鼻子的動作和嫌棄的表情,我想應該是奇臭無比的。
他們商討了好長時間的價格,後來有一個女人將我帶走了。
她們將我帶到了一個房間的浴室裏,有仆人將我脫下的臟衣服丟到垃圾桶,拿來新的衣服讓我進去洗澡。
身上的臭氣泡了許久才將將去掉。
她們將我鎖在了這個屋子裏,只是在腳腕上拷著鐵鏈,可在屋內自由活動。
她們走後,我跑到浴室去翻剛剛被扔進垃圾簍裏面的臟衣服,在衣服夾層裏摸到了一小塊瓷片,我拿出來藏好。
這個房間該有的用具都有,只是一點危險器具都沒有,甚至連一面鏡子都沒有。
這小片瓷片留著總是沒有壞處的。
她們每日給我送飯,每日送幹凈的衣服,只是衣服都很暴露,我不知道她們究竟想讓我幹什麽,每日都提心吊膽。
她們給的夥食比起那兩個綁匪好太多了,慢慢的我的身體恢復了從前一般康健。
這裏守衛森嚴,日夜都有人站守。
過了不知幾日,一天門外格外嘈雜,有腳步聲不停的來來回回經過。
有女仆來給我送今天的衣服和食物,每日都是如此,我並沒有懷疑。只是今日的衣服格外華麗一些,純白色的內衣,外面套了一件紗制的長裙,將玲瓏有致的身軀罩在月光般的紗裙下,似露非露,欲拒還迎的感覺。
這些天的衣服大多如此,從一開始花裏胡哨的樣式,到後來只給我穿白色的衣物。
我腦海中隱約閃過什麽,卻又總是抓不住,捉摸不清。
看著我吃過早飯,女仆將餐具收走,餐具也是危險品,自是不可能留在這裏。
「今天有什麽事嗎,為什麽外面如此嘈雜。」
我開口問她,這不是我第一次試圖和這些女仆溝通,只是沒有一個人回答我。今天也不例外,她收走了餐具,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出去。
我的心總是隱隱的不安,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
我回到床邊坐下,拿起剛剛女仆留下的紙杯將水喝下。
這些天我想過各種方法,但是我的門前每天都有人巡守,一點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心裏越來越煩躁,不知不覺小保溫壺裏的水已經被我喝完了。
可是我依舊十分渴。再加上內心莫名的燥意。折磨的我坐立難安。
感覺房間裏溫度仿佛越來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