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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慮的本質是什麽?是內心出現對立嗎?

2024-08-21心靈

焦慮研究者——以弗洛伊德、戈爾德施泰恩、霍爾奈三人為例——都同意, 焦慮是一種處於擴散狀態的不安 ,恐懼與焦慮的最大不同在於,恐懼是針對特定危險的反應,而焦慮則是非特定的、「模糊的」和「無物件的」。

焦慮的特性是面對危險時的不確定感與無助感。 我們若問:在產生焦慮的經驗中,是什麽受到了威脅?我們便能了解焦慮的本質。

假如我是一位要去牙醫診所拔牙的大學生。我在路上碰到一位教授迎面而來,這個學期我選了他的課,也曾到辦公室找他。但他既沒有和我說話,也沒有點個頭或打招呼。和他擦身而過後,我會感到「胸口」充塞著一股被咬的痛楚。我不值得註意嗎?我是無名小卒——什麽都不是嗎?

當牙醫師拿起鉗子拔牙時,我感到一股比方才的焦慮更強烈的恐懼。可是一旦我離開牙醫手術椅,也就忘了方才的恐懼。但是先前焦慮的被咬之痛卻揮之不去,甚至晚上做夢時都還會出現。

因此,焦慮中的威脅未必比恐懼來得強大,但是它卻會在某個更深刻的層次攻擊我們。這威脅必定是針對人格「核心」或「本質」內的某個部份而來。我的自尊、我個人的經驗、我的價值感,這些都是關於威脅指向何物的描述,但是並不能窮盡其內涵。

因此焦慮的本質如下:焦慮是因為某種價值受到威脅所引發的不安,而這個價值則被個人視為是他存在的根本。威脅可能是針對肉體的生命(死亡的威脅)或心理的存在(失去自由、無意義感)而來,也可能是針對個人認定的其他存在價值(愛國主義、對他人的愛,以及「成功」等)而來。

將某種價值與自己人格的存在等同這是焦慮產生的根本原因,焦慮的情境因人而異,人們所依賴的價值亦然。但是焦慮不變的是,威脅必定是針對某人認定的重要存在價值,及其衍生的人格安全感而來。

我們雖然經常用「擴散的」和「模糊的」來形容焦慮,但這並不表示焦慮比其他的感情痛苦少些。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形下,焦慮的確可能比恐懼更痛苦。

此外,這些詞匯不只是泛稱焦慮的「整體」身心特質而已。其他的情緒如恐懼、憤怒和敵意,也同樣會滲透到有機體的全身,處於擴散和未分化狀態的焦慮性質所指的,反倒是經驗到了威脅的人格程度。

個人體驗到的不同恐懼,是根據他發展出來的安全模式而定的;但是在焦慮的經驗中,是這個安全模式本身受到了威脅。不論恐懼多麽令人不舒服,但是當它被經驗成一種威脅時,便可以在空間上確認它的位置,並做出調適,至少理論上是如此。

有機體與給定物件之間的關系才是重點,如果物件可以被除去,不論是以重新確認還是逃離的方式完成,不安就會消失。但是因為焦慮攻擊的是人格的根基(核心、本質),所以個人無法「置身於威脅之外」,也無法將它客體化。因此,個人便無法采取具體的步驟去面對它。

我們無法和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物抗爭。用俗話說,就是我們覺得被絆住了,或者如果焦慮很嚴重,甚至令人窒息的話,那麽我們會感到害怕,卻不確定我們害怕的是什麽。基於焦慮所威脅的,乃是個人核心而非周邊的安全感,因此弗洛伊德和沙利文等人,把焦慮描述成一種「宇宙」經驗。焦慮是「宇宙的」,因為它將我們完全攻陷,穿透我們的整個主觀世界。我們無法站在外面將它客觀化,不可能將它與白己分別對待,因為我們看待事物的知覺作用本身,也被焦慮入侵了。

這些思考協助我們了解,為什麽焦慮會以主體和無特定物件的經驗呈現。克爾愷郭爾強調焦慮是指一種內在狀態,弗洛伊德主張焦慮中的物件是「被忽略的」,這並不表示(也不應該被認為是)引起焦慮的危險情境不重要。

在神經性焦慮的案例中,「無特定物件」一詞所指涉的,也不僅是導致焦慮的危險已被壓抑至無意識的事實。焦慮之所以沒有特定物件,是因為它敲擊的是我們知覺經驗的心理結構基礎,而這正是我們的自我得以與客觀世界區隔的基礎。

沙利文說過,自我動力的發展是為了保護個人,使其免於焦慮。反之亦然,不斷增加的焦慮會降低自我的覺察。隨著焦慮的比例漸增,對於自我是與外在世界客體相連的主體這個事實的覺察,會日益暖昧。因為此時對自我的覺察已淪為對外部客體世界覺察的附屬品。隨著個人經驗的焦慮嚴重程度而停擺的,正是這種主體性與客體性之間的分殊。因此才會有焦慮「由後方攻擊」,或由各個方向同時圍攻這種說法。越焦慮的人越無法看清自己與刺激的關系,也因此無法適當地評估刺激。

我們會說「某人有恐懼」,但卻說「某人是焦慮的」,這兩句話是許多語言中的慣用講法,十分準確地說出了兩個概念間的差異。因此,在嚴重的臨床案例中,焦慮會是一種「自我消解」的經驗。

針對以上內容,我們總結如下:焦慮的沒有特定物件的本質,源於個人安全的基礎受到威脅,而正因有此安全基礎,個人才得以在與客體的關系中經驗到自我,於是主客體的區分也因此崩解。

因為焦慮會威脅自我的基礎,所以在哲學層次上的理解,可以被說成是自我將不復存在。蒂利希稱此為「非存在」( nonbeing)的威脅。我們是存在、是自我;但是也隨時可能「不再存在」( not being)。

死亡、倦怠、生病、破壞性的侵略等,都是非存在的例證。多數人心中會與死亡聯想在一起的正常焦慮,肯定是這類焦慮的最普遍形式。但是自我的消解不只包括肉體的死亡。它也可能包括自我存在所認同的心理或精神意義的失落,也就是無意義感的威脅。因此,克爾愷郭爾所謂焦慮是「對虛無[nothingness]恐懼」的陳述,在此基礎上的意義便是,害怕自己變得一無所有。勇敢而正向地面對這個因自我消解的威脅而來的焦慮,實際上反而會強化我們有別於客體和非存在的感受。這是自我存在經驗的強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