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星空 > 心靈

晨讀 | 王瑢:養生蘿蔔

2025-01-05心靈

吃吧!可勁兒吃!比藥管用。

記憶中,奶奶一入冬,常掛於嘴邊的一句話是「冬吃蘿蔔夏吃姜,不用醫生開藥方」。以至於幼時的我始終覺得,這是哄騙小孩吃蘿蔔的善意謊言。生病打針吃藥,聽到「醫生」二字,還不如老老實實吃蘿蔔。

然則奶奶口中所說的「蘿蔔」,專指白蘿蔔。不禁想起一些十分久遠的古事。

有次回鄉過年,恰逢趕廟會,奶奶拉著三四歲的我,漫無目的地瞎逛。

沿途一路布棚,鱗次櫛比,紛紛亮出自家字號。棚下的條案長凳上,男女老少,早已擠得滿滿當當。

不遠處的陽坡下,停了輛大卡車,滿滿一車白蘿蔔。那車主人四十歲開外,方臉黑面,厚眼瞼睡沈沈半闔著,像是沒醒。但見他從蘿蔔堆裏隨手摸出一根,不洗亦不擦,褲兜裏摸出把水果折疊刀,噌噌噌削皮,擱嘴裏哢嚓一口。

這人賣蘿蔔,自始至終不吆喝,手裏捏只喇叭——是那種玻璃吹制的喇叭狀玩具,太原人稱其為「琉璃咯嘣」。頸子極細極長,平底封口。

我站在路對過,眼皮不眨盯著看他吃口蘿蔔,將那「琉璃咯嘣」放嘴邊,輕輕吸輕輕吹,一吸一吹,發出「咯叭——咯叭」的脆響。

然而好景不長。正看得高興,「啪」的一聲,玻璃喇叭破了底,把來往路人給嚇一跳。

那人不以為然,慢條斯理從身後的布袋裏又掏出一只,咬一口蘿蔔大嚼著,將那「琉璃咯嘣」又舉到嘴邊繼續吸吹,「咯叭——咯叭——咯叭!」到底是賣蘿蔔,還是吹喇叭?!

奶奶在世的那些年,寒來暑往,家裏的飯桌上總能看見白蘿蔔。既飯且藥。每頓飯吃至最後,她總喜歡來幾口脆蘿蔔。沒牙咬不動,胡亂嚼嚼便咽下。真那麽好吃?她張張嘴,笑成個O形:「省得漱嘴麽,還通氣化滯……」

北方高寒,我偶爾傷風感冒,咳個不停,奶奶將白蘿蔔擦絲,與小米同煮。文火慢熬,看那米粥上出現一層「油皮」時關火。吃吧!可勁兒吃!比藥管用。

白蘿蔔的蘿蔔纓子,通常都被人隨手丟棄。實在是浪費。新鮮蘿蔔的纓子,只開水一焯,鹽醋拌拌,口裏一派清鮮。早些年,我在北京做酒店高管,每到冬季,店裏的時令小菜「沙窩蘿蔔」,永遠求過於供。上桌便氣度不凡,滿眼晶瑩翠碧,光看著已垂涎欲滴。

眼下已入冬,白蘿蔔大量上市。有長有短,圓頭尖頭,紅皮青皮,但價格霄壤之別。若問白蘿蔔究竟有多少種?還真說不上來。我吃過最好的白蘿蔔,當數產自天津的「沙窩蘿蔔」,也叫 「衛青蘿蔔」。由頭至尾通體沈綠,一路綠下去,整根蘿蔔能見白的部位,至多不過五分之一,連蘿蔔芯子都透著綠。因其水分實在充沛,天津人美其名曰「賽鴨梨」,形象又具象。

魔都的秋季,簡直像做夢般短暫,未及感受,已直接入冬了。天一冷,我喜歡小酌。

桌角擺著一瓶酒,泡著半瓶幹玫瑰花與幹菊花,枸杞子跟柿餅墊底,只三兩天工夫,已泡至鼓脹脹。讀書寫字累了,拿過酒瓶拔掉瓶塞,也懶得找酒杯,就著瓶口來兩口。微苦微澀,放進去的冰糖,還來不及充分融化。

走至窗前往外眺看,對面人家的窗子大敞開,嗩吶聲聲,鬧年的鑼鼓咚咚敲著,急景雕年。隔壁人家的陽台上,高粱稭制作的篦簾上,鋪滿厚厚一層西瓜子,大太陽下面曬著。是要炒了做年貨?(王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