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畢業剛進N公司時，劉哥帶我到車間裏轉，講講技術知識，順便認認車間的同事。
認識同事的方式有兩種：
第一種方式比較客套，三方在場，跟前輩們客套幾句，這是小兄弟小崔，您多照顧。
另一種方式比較真實，三方在場，就我和劉哥說話。被介紹的人，離我們老遠，不知道我倆在說他。
比如，劉哥說，剛才過去那家夥，狗屁不懂，就會天天拍馬屁，測量花紋溝深度，顯得忙得不行。每次開會，他那個報告都沒人聽。
比如，劉哥說，崔，剛才和我逗著玩那個人，了不起，原來在車間幹電工，後來自學PLC編程，水平很高。都倆孩子了，還沒事還自學英語，了不起。
那天路過噴塗工序，看見了一個老頭，我問劉哥，這大爺誰啊？
劉哥說，霍，這老頭可是硬茬，老石，石敢當，一般人可弄不了他。
老石五十多了，一米八幾的個子，略有駝背，性子耿直，業務水平，工作態度那是沒得說，在現場說一不二。但是因為性子太硬，有的領導不太喜歡他。
N公司是台企，有的台灣經理有著莫名的優越感，總覺得自己的水平比大陸的同事高了一大塊。
有個經理叫LSY，劉哥說，大夥背後都喊他李賽猴，自己覺得自己傻不錯的，其實就是TM一只上躥下跳的猴子。
這哥們狗屁不懂，還特別愛裝13。
有的人就拍他馬屁，猛誇他，讓他誤以為自己真的很不錯。
有的老油條就順著他說，他吹小牛時，從不戳破。
老石受不了這個，一般剛李賽猴剛吹起來一個小泡，老石上去一腳就給踩碎了。
李賽猴對老石那是相當不滿。
於是天天琢磨著怎麽刁難老石，老石在人家手底下，日子自然不咋好過。
老李折磨老石久矣。
老石苦老李久矣。
有次開制造會議，李賽猴旁若無人地在會場抽煙，還很沒教養地把煙頭隨手扔在地上。
李賽猴這次吹牛吹得比較嗨，會議時間也比較長，煙頭扔了一地。
吹完牛，美得不知所以地李賽猴，散會時，指著老石說，老石，你把煙頭撿起來扔了。
老石一怔，隨即笑了一下，答應一聲，嗯。
李賽猴很得意，很不屑地斜了老石一眼，那意思，哼，老東西，弄不熟你？
老石彎下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把煙頭一個一個撿到了煙灰缸裏。
等大家都走了，老石雙手捧著煙灰缸就去了總經理辦公室。
見了謝總，老石眼淚兒在眼眶裏直打轉，把煙灰缸往謝總桌上輕輕一放，一語不發。
謝總一看，老石，你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跟我說，我替你作主。
老石嘆口氣說，謝總，我這把老骨頭，誰瞧得起咱啊？我是來幹活的，可不是來撿煙頭的啊？
謝總說，你是公司老人了，對公司有貢獻啊。誰？是誰敢讓你撿煙頭啊？
老石可憐巴巴、抽抽搭搭地把李賽猴讓他撿煙頭的事說了。
向來以德服人的謝總氣壞了，李賽猴，你太過分了，你拆我牌坊，不，你竟然敢敗壞我公司的風氣！
謝總讓老石先走，說，你放心，我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據說，五分鐘後，李賽猴就到了謝總辦公室，兩個多小時後，從總經理辦公室臊眉耷拉眼地出來了。
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敢招惹老石。
後來，有同事問老石，你不想撿煙頭，當時就說唄，他李賽猴不占理，還敢怎麽著你啊？
老石說，哼，我就是要造成既成事實，小樣的，我等這個機會很久了。
那天看電視，聽到一句話，輕點嘚瑟，容易掉毛。
我一下想起了老石。
姜是老的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