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星空 > 心靈

如果被執行槍決,可以用蛇皮走位來躲避嗎?

2022-02-21心靈

這題我會,我就是那個靠蛇皮走位活下來的人。

2014年我在剛果金盧本巴希遭到綁架,劫匪中有相當部份是剛果金軍隊人員,穿軍裝持AK。在車上我曾試圖反抗,甚至掏出身上的小折狂紮駕車的司機。奈何三刃木的小折實在是拉胯,沒紮死司機不說,我自己的大拇指差點被奪刀的劫匪咬斷。頭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槍托,至今還留著許多挫裂傷留下的疤痕。最後只能靠裝昏死來避免被槍托活活打死。

天黑之後被拉到一處原始叢林邊緣。當時身上手機錢包護照已經全部被搶走,鞋也被搶走光著腳,雙手被手銬拷的非常緊,勒手的那種緊,萬幸是雙手在前被拷,要是反手被拷,估計真的就小命交代了。皮帶也被解了用來綁我的雙腳。

我從車裏被拖出來拉到叢林邊上,對,就是拖,這個過程我就沒站起來過。一個穿綠軍裝的劫匪一腳踩住我的頭,槍栓一拉就準備處決。這時候在車邊另一個劫匪叫停了他,用斯瓦西裏語表示你開槍殺他的話,明天怎麽跟上尉解釋你少了子彈這件事。並提議他換刺刀解決問題。於是這個劫匪回到車邊開始取刺刀。

這時我身邊沒有劫匪離我太近,求生欲爆發,我用力掙斷了腳上的皮帶。這裏要說明下,這根皮帶是公司統一采購配發的物資,紅蜻蜓的,質素一言難盡,用了沒多久已經快斷了。只是我太懶一直沒去領新的,想等幹脆斷了再領,這一腳掙斷皮帶也在預料之中。掙斷皮帶之後,我原地翻身滾了半圈,從躺變為趴,雙手被拷著但是可以撐一下,撐起身體站起之後立即往叢林裏跑,這時候後面的劫匪們反應過來了開始追擊,並開始開槍。從第一槍響起,我腦子已經是一片空白,身體比腦子先反應,開始S形蛇皮走位。這時候雨季還沒完全過去,叢林裏的茅草和灌木能有一人半高,而且已經是晚上。非洲的夜晚沒有人工光汙染,沒有月光的夜晚能見度是很低的。槍響大約十來下之後,我已經不辨方向並一腳踩空掉進一個淺垇裏,周邊茅草很茂密,我也不敢再動,就趴在淺垇裏大氣不敢喘。追擊的劫匪沒有手電,也不知道為啥不用我的手機來打手電照明。總之就在無光的環境下哇啦哇啦的喊,不時抽打茅草,搜尋了挺久,幸運的是我沒有被發現。最後劫匪們放棄了搜尋並開車離開,我依然不敢動彈,等了很久很久才敢爬起來。也不敢走來路出去怕劫匪守株待兔。咬咬牙反方向進入叢林。

帶著手銬光著腳還得提著褲子,叢林裏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很久很久,靠天上的星星來胡亂判斷方向。茂密到走不過去的茅草就轉身用背頂開繼續前進。中間下了一場雷陣雨,捏著鼻子擡頭張嘴喝雨水,真是及時雨,嘴裏已經渴到發苦。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寂靜的夜裏聽到了一點點遙遠的機器馬達聲。豎起耳朵尋著聲音走,也是走了很久感覺,最後穿過了叢林來到一條泥巴小土路上。正要繼續尋著聲音走,小土路上開過來一輛車,遠遠的看著司機皮膚不像是黑色的,趕緊踉蹌著上去呼救。

我很幸運,司機是一位同胞,我聽到的機器聲音是威海國際建設集團駐剛果金的一個施工團隊,那天正好在加班趕工程,司機師傅是給工地送夜宵的,我獲救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獲救後我被送到威海國際的駐地,當時雙手尤其是右手已經腫脹到發紫了,威海國際的師傅們非常細心的用切割機鋸斷了手銬才保住了我的手。

等脫險之後發現自己滿身是傷,除了被毆打折磨的,還有全身被叢林灌木和茅草割破的口子,兩個光腳更是被紮的血肉模糊。這時候疼痛才開始發作,疼到站都站不住。而我在逃命的時候居然毫無疼痛的感覺。

這個案件在當時海外的中國人圈子裏挺有名的,我撿回一條小命。後來劫匪們大部份被捕,這是一次有預謀的犯罪,參與者有酒店門房、司機、軍隊人員。在腐敗的剛果金,案件雖然告破但已經蒙受的損失是無法追回的,當然這是另一個故事了。

=====================================

發現很多朋友對其中的細節有興趣並留言給我,我選幾個關註點比較多的再回答下。

當時我供職於科盧韋齊的一家礦業公司,業務主要是粗銅冶煉。科盧韋齊和盧本巴兩個城市之間距離大約230公裏並只有一條沒有岔路的兩車道公路連線。剛果金的金融業很不發達,日常交易收付需要大量的現金,美元和當地貨幣剛果法郎,美元還好,剛果法郎那真是論堆來算的。

科盧韋齊是個小城市,現金短缺。因此每隔三五天就要驅車去盧本巴希運現金回去。長期跑這條線,就被人盯上了。230公裏在國內或者不算啥,但是在當時的剛果金很難做到當天往返,基本上都會在盧本巴希住一晚,次日清晨往回趕。為安全考慮以及習慣原因,我基本上住在一家中國醫院,院長是一位旅居剛果多年的中國人朱醫生。這次劫案綁架案是由給我開車的剛果司機、朱醫生醫院的剛果門房合謀,並串聯外面的軍隊人員。他們甚至準備了幾套方案,比如晚上無法騙開我房門的話,就會在次日天很早的時候由我的司機來提議早點出發更安全,然後趁大清早人少的時候來作案。

他們的方案是劫走現金,然後把中方押運人員也就是我綁走,到偏遠區域殺害,屍體在雨季還沒過去的荒野通常要不了兩晚就會被動物清理幹凈,散碎的骨頭也會在即將到來的旱季裏被處理幹凈,剛果人有在旱季裏燒荒的習慣。

這樣在刑偵手段拉胯的剛果金,我就會成為失蹤人員,而且是卷款潛逃的失蹤人員。

這條押運現金的路線,通常是我和另外一位同事輪流走,只是恰好那天我碰上了。

這些都是後來劫匪被捕之後交待的,聞之後怕,幸運的是我保住了小命。當然,我遇事還算鎮定,也不是瞻前顧後的性格,及時快速的身體反應也是活命的有利因素。

我們在安全平糊的祖國待久了,往往體會不到境外的兇險,而失去警惕。當時剛到剛果金的時候,有一位旅居當地多年的廣東老大哥教我「不要把heiren當ren」,我還不以為然,覺得他zhongzuqishi。直到自己經歷如此兇險的劫案,才知道這句話還有後半句。

「你把他們當成ren,你自己就可能ren都做不成了」

……

======================================

感謝大家的關註和問題,就評論再補錄一些細節。當時被劫持在一輛破舊的豐田Alpha上,剛果金的車輛大部份是日系的二手車,駕駛位在右側。(但是這個國家的道路行駛方式又是靠右行駛的,和國內一樣)我被按在副駕駛位也就是左側,但是整個上半身是被從後方環勒住向後倒的,眼睛只能看到車頂。車上大約塞進來十個多劫匪,一開始只是捂嘴抓手試圖把我控制住。但是我也要試圖自救,趁右手沒有被完全控制住,從右兜裏掏出一直隨身攜帶的三刃木小折,這是一柄完全符合國內管制刀具條例的小折,刀刃只有6、7厘米而且刀尖角度比較大。眼睛看不見,右手正好可以揮刀紮到在右側駕駛位的司機,我確定紮到他了,而且很多下,司機一直在哇哇叫,車也開的很不穩左右晃。這時候我的右後方好幾只手抓過來奪我的刀,我怕被奪走,就亂揮,也應該劃到了那幾只手,但是這個傷害真的不會太高。這時候我後方就有一個槍托伸過來開始砸我的頭,主要是額頭和眉骨挨的比較多。如果在開闊地域這麽挨幾下肯定完蛋,不過我想車上擠著這麽多劫匪,空間也逼仄,那麽槍托砸的力道肯定也會相對小些,而且我及時的裝昏死,也是後面沒繼續砸的原因。

再說回那把小折,一邊被砸頭,手就控制不住了,被抓住了持刀的右手。但是不敢松手,我怕刀到了劫匪手裏我當場就會被紮死。我死不松手,人在絕境的時候力量非常大的,他們奪不走。後方就有個劫匪伸頭過來咬住了我的右手大拇指,咬的非常大力,這個傷口非常深,深可見骨。我感到大拇指快要被咬斷。這種疼痛即使在這種絕境下依然無法忍受,這時我從眼角余光中大致看到右側前窗是沒有玻璃的,不是搖下而是沒有,在剛果金這樣的破車比比皆是,也不奇怪。當時在混亂又疼的要死的狀態下做了一個決定,我非常奮力把刀從右前窗扔了出去,賭他們停車去撿刀,我再試圖找機會自救。當然他們沒有停車,而我因為這個大力扔刀的動作,又被咬住我大拇指的劫匪那口牙把傷口劃拉的更大。這個傷口還傷到了神經,之後的兩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裏,我的右手大拇指是沒什麽知覺的,直到現在,右手大拇指的感覺也不靈敏。

獲救之後發現身上頭上手上都是血,右手尤其的多,也分不清楚有沒有劫匪的血。也是劫案過去之後一周才猛的想起這是個愛滋病感染率達到30%的國家,這傷口有沒沾到艾滋血天知道,這把我給嚇得不輕。當然,我今天還能坐著寫這個回答,說明我各方面的運氣真的都還不錯啦。

右手拇指被劫匪咬的疤痕,已經過去了7年,拇指的另一側也有一條差不多長和深的疤痕,畢竟一口牙是有上下兩爿的嘛哈哈。

======================================

關於被劫的錢財,身上的手機錢包鑰匙都被劫走了,醫院門房自然可以輕而易舉的用鑰匙開啟我的房門,將房間裏整箱的現金搬走,醫院裏的客房也就是病房是獨立的單間。

以往每次押運的現金大多在20到50萬美元之間,包括等值的剛果法郎。而那次盧本巴希也遇到現金短缺,我只提取到五萬美元(包括等值的剛果法郎)。雖然這筆錢最終也沒有追回來,但相對以往每次的現金押運量來說,公司蒙受的損失還是小了一些,這也是相對幸運的。

這起案件還有一處詭譎,最終劫匪基本上都被捕落網了,唯獨醫院的門房不知所蹤。他是一名年輕人,以往給我的感官是有些書卷氣,據他本人所言,他還是一名盧本大學的學生。這個人至今不知所蹤,所有的劫匪都聲稱此人是主謀,必定是卷款逃走了。而我認識的一位當地律師告訴我,他覺得更大的可能是,此人已被這夥劫匪黑吃黑滅口,並代替我成為了「失蹤人員」。至於真相如何,已經無從可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