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找人糟蹋了我姐。
我姐找她拼命,大娘子卻說我娘管教無方。
命下人將我娘和我姐亂棍打死後,又把我賣進了青樓。
後來,我無意中救了一個小乞丐。
小乞丐問我可有何願望。
我咬牙:
「閹了我爹,燒了宋府。」
他笑開:
「如你所願。」
1
姐姐宋安寧出事的那天早上,我娘正教我作畫。
外面傳來吵吵囔囔的聲音。
我丟下筆,拉我娘一起去看熱鬧。
卻見平日一向溫婉明媚的姐姐,此時正雙目赤紅地掐著大娘子的脖子。
她頭發披散,衣衫不整,狀似瘋魔地嘶吼:
「殺了你,林翠蘭,我要殺了你!」
前面有小廝低聲議論:
「聽說了嗎,三小姐被人給侮辱了,也不知怎麽的,回來就找夫人拼命。」
「你不知道嗎。」那個小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人就是夫人找來的啊。」
「啊?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大小姐的心上人瞧上了三小姐,夫人當然容不下她了。」
……
我個頭小,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卻見我娘臉色瞬間慘白一片,險些站不穩腳。
她向來小心翼翼地守著宋府的規矩。
可此時,她卻禮儀盡失地沖進去,尖叫著撲上去撕扯大娘子的頭發。
她聲嘶力竭大叫:
「林翠蘭,平日我敬你畏你,處處忍你讓你,你為何要這般對寧兒。」
一旁安寧姐姐癱坐在地上,身上青紫一片。
她捂著臉,哭成了淚人。
大娘子伸手一推,我娘便摔倒在了地上。
她擡著下巴望我娘道:
「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直呼我名諱,來人,掌嘴。」
她眼神輕蔑,如同在看一只螻蟻。
只一個示意,身後的丫鬟面露猙獰之色,走到我娘身前。
擼起袖子,對著她的臉狠狠就是一巴掌。
我娘被打偏了頭去,嘴角有血滲出,卻仍是嗚咽著撲上去。
可那些丫鬟小廝很輕松地便將她拉開,又叫人將我娘反手摁在地上。
大娘子嫌棄地拍了拍衣服,又恢復了平日裏威嚴高冷的樣子。
她沈聲命令道:
「李小娘教女無方,以下犯上,來人,把她們二人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安寧姐哭得滿臉是淚。
她被鉗制得動彈不得。
便大罵著大娘子不得好死,下地獄之類的。
我娘倒是冷靜。
她只是猩紅著眼,狠狠瞪著大娘子。
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
我躲在門外,又急又怕。
府裏的翠萍姐姐就是因為偷拿府裏的東西去賣,被大娘子打了五十大板後,沒幾天就死了。
翠萍姐姐雖說年紀不大,但到底是天天幹粗活,身子骨結實些。
可我娘瘦弱得像是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似的,五十板下去還得了。
眼看著幾個小廝如狼似虎一般,把我娘和姐姐拖到屋外去。
我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突然,我想到了爹爹。
前些日子,我學了繡活,還專門給爹爹繡了條帕子。
他那天難得對我露出個笑臉,還誇我聰慧孝順。
我若是去找他,他應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我和丫鬟打聽了爹爹的位置,然後一口氣跑到紅香苑。
我爹風流成性,得了空便去逛青樓。
前陣子青樓剛來了位江南名妓,名叫雪娘。
雪娘姿容俏麗,身材玲瓏有致。
平日裏素愛穿紅衣,身懷異香,一下子就把我爹給迷住了。
我爹去了幾次青樓,便為雪娘贖了身,納入府裏做了小妾。
又將府裏光照最好的院子騰了出來,取名紅香苑。
我跑去紅香苑時,我爹正摟著雪娘親熱。
一只手已經伸進了她的衣服裏。
我就在這時沖了進去。
「爹爹,爹爹,求您救救我小娘!」
我氣喘籲籲地大叫。
想到剛剛的場面,我又有些哽咽,
「母親要教訓我小娘和安寧姐姐,正叫人打她們板子呢,求爹爹跟我一陣去看看吧。」
我爹正在興頭上,被我打斷,有些不悅地擡眸看我:
「你來幹什麽?誰準許你這樣吵吵鬧鬧的,出去!」
可惜我那時年紀小,根本讀不懂我爹的情緒。
我急急忙忙跑去我爹身邊,拽著他的衣角大聲道:
「他們都在說母親找人糟蹋了安寧姐姐,還要打死我小娘呢,求您了,快去救救我小娘吧。」
我爹卻沒跟我走。 他一根一根地扒開我的手指,隨即拂了拂袍袖,漫不經心地問我:
「你娘?你娘是哪個來著?」
我急得跺腳:
「是玉娘,李玉娘。」
「玉娘?」
他回憶了一下,又問,
「玉娘是哪個?」
我簡直不敢置信。
雖說爹爹有好些年沒去看我娘,可不至於連她是誰都忘了吧。
聽著外邊似乎傳來姐姐的慘叫聲,我又崩潰又絕望,一下子急得放聲大哭起來:
「那你記不記得三姐姐宋安寧,安寧姐姐和我小娘都要被母親打板子了。」
「譽郎,幹什麽呢,人家都等不及了。」
雪娘把我爹的臉掰回去,沖他嗲裏嗲氣地撒嬌。
我爹骨頭都酥了。
他不再看我,敷衍道:
「你們的母親管教你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他又沖下人擺了擺手:
「把四丫頭帶下去,記得把門鎖好,別再叫這些阿貓阿狗進來了。」
雪娘旁若無人地捧著我爹的臉親,投來的目光裏滿是勝利者的得意。
2
我急得往回跑,卻在院子門口被人給攔下了。
管家王叔帶著幾個小廝不讓我進去:
「夫人說了,場面血腥,四小姐就別進去看了,等後頭有你們母女幾個相聚的時候。」
我急著進去,便張口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
他痛得「嘶」了一聲,臉上泛起怒意,揚起手一巴掌惡狠狠打在我臉上:
「什麽東西,敢咬我,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我的嘴角被打出血,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他命人將我丟出去。
似乎是想到什麽好玩的,又勾起嘴角緩緩道:
「算了,讓四小姐留下吧,她想看她小娘,就讓她看吧。」
我被小廝摁在地上,可我哪還顧得上這個。
透著門縫,我看見我娘和姐姐都已經昏死了過去。
她們衣衫染血,身上鮮紅一片,想必是早已皮開肉綻了。
可那些人沒有停手的意思,高高地舉著棍子,一下一下地打在她們身上。
大娘子眼神惡毒,我突然明白過來,她想趁機除掉她們。
我娘臉上沒有絲毫懼色。
她和姐姐的手緊緊牽在一起,誰也沒有松開誰。
我只覺得胸口悶悶的。
緊接著喉中腥甜泛上來,我控制不住地吐了口鮮血,便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等被人用涼水潑醒時,我已躺在了內院裏。
此時正下著大雪。
我穿著單薄破舊衣服,就這樣被人丟在院子裏的地上,整個人凍得動也動不了。
身旁的大娘子望著某處,冷冷開口:
「你們都看到了吧,這就是以下犯上的下場。」
我側頭看去。
我娘她們身下的凳子早已四分五裂。
雪花滿天飛舞,我娘了無生機地躺在血泊中,染紅了厚重的雪。
一向愛美的姐姐,此時也變得血肉模糊。
大雪中,她化為了一灘血水。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們二人,可她們闔著眼,不會再回望過來,也不會再對我笑了。
我眼眸顫了顫,瞬間回神想起剛剛發生了什麽。
一時間,撕心裂肺的痛苦撲面而來。
一滴淚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與地上的血融為一體。
我突然意識到,與我最親近的兩人,在這一刻,就從這世上消失了。
甚至連句話也沒來得及給我留下。
我再也沒有娘,再也沒有姐姐了。
大娘子正色道:
「宋府李玉娘,以下犯上,三小姐宋安寧,不守婦道,今有家法處置。念在李玉娘服侍過老爺一場,明日找個地方,把她們二人葬在一起吧。」
我的心臟又刺痛了一瞬,仿佛什麽東西碎裂開,無聲無息。
大娘子還要說話,我突然眼尖地看見爹爹走過來。
我頓時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個健步沖過去跪在他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聲告狀道:
「爹爹,母親打死了我小娘和姐姐,求爹爹給我小娘和安寧姐姐做主。」
我想,就算是我爹不記得我小娘是誰,可府裏死了人,我爹怎麽也不會袖手旁邊的。
可我還是想錯了。
我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我娘。
他喟嘆道:
「哦,原來那個就是你娘啊,我當是誰呢。」
他不在意地拍了拍我肩膀,像是安慰:
「死就死了唄,要不是我,她說不定早就死在青樓裏了,現在能和自己的女兒一起死,也算是福報了。」
我渾身血液仿佛凝固住。
半晌,我張了張嘴,訥訥問道:
「那安寧姐姐呢?她是您的女兒啊,她也被打死了啊。」
「不過一個女孩,有什麽可惜,我想要,大把人願意為我生。」
他極其不耐煩。
甚至撇開了頭,不屑再看我娘一眼。
我的心一下子沈到谷底。
是啊,他只要想要,就會有數不盡的女子撲上來,為他生兒育女。 而我只有一個娘,一個親姐姐。
可從現在起,我什麽也沒有了,我只剩一人了。
3
因為告狀,我被大娘子關進了柴房裏。
嬤嬤臨走前,把門反鎖上,連口吃的也沒給我留下。
四周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柴房四周漏風,我裹著身子,又冷又餓的,更加讓我想我娘。
我從沒見過我娘發怒的模樣。
她是我遇見過的最溫柔的人。
即使府裏的下人時常端來冷飯剩菜,我氣不過,要找他們說理時。
娘都只會跟他們客氣道謝,然後把我拉回來。
又把那些吃食放在懷裏捂熱了,再一口一口餵給我吃。
天好的時候,娘還會拿些平時裏做的繡活,給信得過的丫鬟拿去賣了。
她手巧的很,做出來的繡活活靈活現的。
通常那丫鬟出去兩個時辰就能賣完了,還說外邊的人都搶著要。
但我娘不敢做太多。
她怕被大娘子發現,然後斷了這條生錢的路子。
換回的銅板她都仔細收好,等天冷的時候再換些柴火回來取暖。
我娘從不爭什麽。
即使日子再難,她都想著法子讓我和我姐吃飽穿暖。
有時候還跟變戲法似的,做出個稀罕物件,或者拿出幾顆糖來逗我們開心。
按理說,以我娘這樣的性子,根本對大娘子構不成任何威脅。
大娘子也從不把我娘放在眼裏。
可偏偏,大娘子的嫡女宋熙寧,先前參加詩會時,一眼相中了伯爵府的二公子段鴻雲。
那段鴻雲相貌俊美,長身玉立。
只一眼,就把宋熙寧的魂給勾走了。
那日起,不論是詩會,還是賞花、馬球、聚會。
只要有段鴻雲出現的地方,總會有宋熙寧的身影。
可那段鴻雲,偏偏瞧上了我姐。
又偏偏,前日的遊湖活動,宋熙寧撞見段鴻雲在偷偷摸我姐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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