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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錢上癮是什麽體驗?

2020-04-27財經

我同事。會各種奇葩省錢,簡直就是個無情的囤幣機器。

他是當地土著,家裏有兩套全款房。本來父母給他買的那套是個次新房,面積也大。可他偏偏以離公司近,走路上班省錢為由,換成了他父母住的那套老破小。

大概步行二十來分鐘路程。

他上班快十年了,就連下冰雹都是頂個鋼盆走路。據說從來沒打過車,網約車、共享單車之類的連用都不知道怎麽用。

我來公司沒多久時,有次下班,外面雨下太大了,像用盆在潑似的,我就叫他搭了我的車。

在路上他默不作聲,一直掏出手機在巴拉巴拉算著什麽。

等到家之後,我收到了他的一條微信。

車程2.5公裏,你的車是2.0排量的,按每公裏油耗0.1升算,0.25升油,現在油價是7塊9一升,1.98塊,我們兩個同坐所以平攤,轉你1塊,不用找了。

我看著手機的表情是:黑人問號.jpg

後來,我也聽到了關於他的各種奇葩傳聞。

他年紀老大不小快三十了,這幾年也陸陸續續的相過不少次親。

頭幾次相親,他在吃飯快要結束時,一本正經的對女生說,如果你沒看上我的話,那麽頓飯我們就 AA制。

有的女生聽了這話,立馬掏了手機出來轉賬走人。有的罵他句神經病就直接暴走了。還有幾個陰險點的,謊稱說要先去趟洗手間,從此渺無音訊,微信手機全方位拉黑了。

後來老熊算是痛定思痛,只要有人給他相親,必定首先要到對方的微信,先給對方說好要見面就AA制,否則不見。

老熊連一頓飯錢都不肯掏的品行也從傳到了幾個介紹人耳朵裏,也得到了個精密天平的名號。

不過他的摳門可不只是體現在女人身上。

他從不參加任何要花錢的聚會,不抽煙不喝非免費酒不玩遊戲,看書看劇都是在網上四處搜羅論壇共享的。

他有一個自己的信用評估體系,根據身邊人跟他的親疏程度人品性格之類的,對這個人設立借錢的最高限額,從500到1萬不等。

像我們這種泛泛之交的普通同事,他設立的限額一律都是500。

有次他在公司聚餐酒後吐真言說出了為什麽給我們設500塊錢限額的原因。

反正這些同事婚喪嫁娶、生孩子滿月之類的,我總要隨個份子錢吧。按照市場價就是500,所以要是借了你500你不還,到時候隨份子我可就不隨了。

很好,邏輯自洽完美閉環無懈可擊。

因為我本身也是個比較節省的女生,接觸久了,覺得老熊人本質倒不壞,對他有了點興趣。

有次我主動提出要請他吃飯,但也不好意思就單獨請他一個人,就拉其他兩個同事做陪襯。

再反復確認是我出錢請客他是蹭飯後,老熊欣然答應了。

沒想到這一去卻是上山虎遇上了下山虎,入雲龍遇上了出雲龍,吊門神遇上了喪門星,銅鍋遇上了鐵刷把。

下班後我們幾個同事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燒烤店。

在路上,我們撞見了另外一個同事,搖哥。

這人是個自來熟,立馬湊上來問,這是要去哪兒吃好吃的?誰請客呀?要不也算我一個。

我並沒有打算請搖哥,但我面子薄,又不想在這種場合傷了同事和氣,被他死皮賴臉的說了番,只能勉勉強強說,要是你沒地方吃飯,那就跟我們一起吧。

這時老熊湊到我耳邊,低聲問,你預算多少?我一楞,說四五百吧。那就爭取控制在400以內,每人80哈,我幫你把控著,盡量別吃超了。

到了燒烤店後,其他同事倒還算克制,特別是老熊,小心翼翼的計算著自己的份額,肉都沒點,只撿最便宜的薯仔藕片之類的一陣狂點。

不過搖哥可顧不得什麽預算不預算的,先要了一件啤酒,又把啥牛舌、雞心、大腰子都統統點了一遍。

我心想多花個一兩百倒也沒啥,於是就豪邁的說,隨便點,隨便點,今天大家都吃個痛快。

沒想到幾瓶酒下去,搖哥又突然抽風說,咱們幾個大老爺們兒在這兒吃多沒意思,要不這樣,我叫幾個妹子過來。

他這話讓我有點拴Q了,我就不算是個妹子了?還有,明明是我請的客,他現在這樣客帶客的,算個啥?

老熊見我沒說話,沖搖哥罵了句,叫個啥人啊!吃傻大戶啊?!

可搖哥裝作沒聽見似的撥了電話,很快,兩個濃妝艷抹,怎麽都不像正經人的年輕女人過來了。

其他幾個同事看在眼裏,都有些不痛快了,只顧在那兒埋頭喝啤酒。我只能又偷偷湊過去安慰老熊說,沒事,超點預算也不關你事。

這樣我們幾個同事在一起邊聊邊喝酒,搖哥就忙著跟他搖來的兩個女人說笑,一個燒烤桌已經儼然涇渭分明。

過了陣,突然搖哥那洪鐘般的嗓音蓋過了我們的說話聲,唉!這不是龍哥嗎?來來來,咱湊一桌,湊一桌一起吃。

我擡頭一看,見到幾個彪形大漢有說有笑的往這邊走了進來。搖哥已經站起身,像老媽子招客般的朝他們不住的招手,來,來,這桌,這桌!

那些大漢倒也不客氣,伴隨著一陣啞鈴笑聲,泰山壓頂般的坐下了。這桌吃燒烤的人,一下子變成了十來個了。

我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但那個沒有眼力勁的搖哥,還在一個勁兒的叫服務員拿選單上菜,又自作主張叫了兩件啤酒。

老熊見勢不對。偷偷問我,你之前說你最高預算是500,現在我估計可得翻倍了吧。

老熊給我出了個主意,讓我給他500,先偷偷溜了。他再跟那些沒走的同事咬耳朵,讓他們也陸陸續續走了。最後他出面,丟給搖哥500塊,算我們幾個AA制的。

可我總覺得都是同事一場,為了幾百塊也沒必要搞得這麽僵,心想,多花幾百我也就認了。

老熊這個奇葩,見我聳了,直接理直氣壯的站了起來,沖搖哥說,以後你要結婚生孩子,家裏死了人之類的,我可就不隨份子錢了啊!

見他突然這麽莫名其妙的一說,所有人都楞住了。

老熊面不改色的說,這錢,就當是今天我請客了,請你這些個朋友了。

拼桌的幾個壯漢已經喝得臉紅脖子粗,其中有個光著膀子,露著白花花腱子肉的,聽了不樂意了,沖老熊嚷嚷說,tmd就沒見過這麽摳門的,出來吃個燒烤,還分個你我!

說著他一把樓住搖哥肩膀,問,你說是不是,待會兒你一起結。

搖哥卻不樂意了,從老熊罵道,你咒誰家死人啊?今天又不是你請,你在這充什麽大哥?

老熊掏出了手機,一本正經的把他剛才算的賬給搖哥看,我們幾個同事,是吳穎怡請,378。剩下的,你那幾個哥們相好的,算我的,不,算是我借你的,就從你往後的份子錢裏扣。

他這話惹惱了搖哥,直接一個啤酒瓶子就砸了過來,那幾個大漢連忙過來拉偏架。我們幾個同事雖說從來沒經歷過這種場面,但還是硬著頭皮跟他們上演了全武行。

那場面,真是板凳與酒瓶齊飛,豆奶共烤串一色。偌大的燒烤店被弄得一片狼藉。

我也被裹挾在人群中,只覺得一片昏天暗地。不過,只在這樣的混戰中摸魚摸了一小陣。我就明白了,別看兩方摔瓶子摔凳子摔得起勁,可都是虛張聲勢雷聲大雨點小。也沒有誰想過要真要往誰身上招呼。

最後這事驚動了派出所過來,一看,受傷的就只得老熊跟搖哥兩個人:老熊是一開始腦袋被搖哥開了瓢,搖哥則是被老熊像是塊牛皮糖一般的黏上了,對他又是抓又是踹的,名牌T恤被抓爛了,連頭發都被抓掉了一片。

派出所調了監控,見到是搖哥先動的手,就嚇唬他要拘留他。在經過大半夜的調解過後,老熊獲賠了4000塊。

那頓燒烤的錢自然也是搖哥結的,據說有小1000塊,加上賠償燒烤店桌椅損失之類的,又花了1000塊。

這樣搖哥一頓飯吃掉了一個月薪金的事跡,在公司廣為流傳。

搖哥從此跟老熊勢不兩立。

不過他本來人緣就差,這次同事們破天荒紛紛都站在了老熊一邊。

後來搖哥也覺得在公司混不下去了,出門轉彎兒投靠了另一家競爭對手。

我對摳門又沙雕的老熊有了點意思,有事沒事找他聊微信。

受了老熊這麽大的一個恩情,我自然要請他吃飯。不過老熊卻死不接受,說我已經請過他一回了,再請他,他這命受不起了。

那你就請我一回啊!我半開玩笑的微信裏對老熊說。

過了陣子,這家夥回復了,說他知道一家電影院,正好在上映封神演義,票價還賊便宜。之前我好像無意中跟他提起,封神演義口碑還不錯。

我就繼續跟他開玩笑,問他,要不,我們AA制一起去看?

沒想到老熊這次破天荒說他請客。

不過他還是沒有一改慣常的摳門作風,竟然說電影是晚上七點開場的,我們先各自回家吃了飯,然後在電影院門口碰頭。

餵!你想省一頓飯錢就明說啊。

要是換了其他人,恐怕當場就微信拉黑了。不過我還是耐著性子,答應了他的奇葩邀約。

老熊就是老熊,從來就沒有讓人失望過。

我們碰頭的地方是個長途車站附近,旁邊還有電腦城、家具城之類雜七雜八的。有棟看上去年代比我命都還長的大廈。

他帶我去的電影院就在這大廈裏,號稱價廉物美,只要花二十塊就能看連場。

我走進了這個怎麽看就覺得很陰森的大廈裏,見到臟兮兮的墻壁上橫七豎八的貼著些穿三點式泳裝的香艷女郎畫報,還掛了塊黑板,上面歪歪扭扭拿粉筆字寫著:今日放映 封神

我恍然間還以為自己來到了九十年代。

進到放映廳裏,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黴味,混雜著酸臭味撲面而來。

裏面黑燈瞎火的,後排已經坐滿了人,大銀幕上放映著一部帶有濃郁九十年代風味的港風武打片。這是封神?這神tm的封神演義!

我也不好掃了老熊的興,只能勉強跟他摸黑進去,隨便選了個前排的座位坐下了。

電影實在是不對我口味,加之後排那些人的素質也差,不少人在相互粗鄙的交談著,還有人看到電影裏的精彩場面,竟然忍不住的喝彩叫起好來。

我見老熊目不斜視的盯著熒幕,也不知他是在裝樣還是真愛看,便側身湊在老熊的耳朵旁邊,問他,餵,你上班也快十年了,聽說連出租車都沒打過。也從來不請人吃飯。都是靠蹭飯吃。你又不用買房。攢這麽多錢來幹什麽?

按理說他一個月萬把塊錢,足夠瀟瀟灑灑的在我們這個二線城市裏過日子了。讓他去偏要一分一分的扣,別人問他,他也從來都閉口不提。

這讓我很好奇。

熒幕上的光線變化,映著老熊的臉時明時滅。他沈默了一陣,才扯著嗓子大聲說:

從本質上來說,我是個悲觀主義者。心裏頭總是擔憂未來會發生什麽災啊禍啊,所以我就像個囤物狂一樣,總是在為著未知的未來做著準備。呵呵,想不到吧?其實我就是個這麽個沒有安全感的人。

聽老熊自顧自的說了這些,我的心裏泛起了漣漪。

原來老熊是跟我很像的人,都是在暗處一點一點積攢,期望著人生越往前越是坦途,也期望著在遇到急流險灘、峰巒溝壑時,能夠靠自己跨過去、攀過去、翻過去......

我的眼裏都有點泛起淚花了,可這時,大螢幕卻突然畫風急轉,那些原本喧囂鬧騰的觀眾也都全都安靜了下來。

我們兩個坐在前排,眼前螢幕裏驀的閃出兩個赤裸著上半身正瘋狂纏綿的男女。

因為隔得太近,簡直就好像是身臨其境一般。

嬌喘連連,香汗淋漓。

這,這不是三級片嗎?

我頓時明白了,為什麽這家電影院環境這麽臟亂差,卻還能來這麽多人,原來是不走尋常路啊!

我頓時憤怒了,問老熊,這地方你經常來?

沒有,沒有,第一次,第一次!老熊見勢不對,連忙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我一個人就從來沒看過電影,我不是看這地方票價便宜嗎?

我哭笑不得,黑暗中,隱隱約約聽到了後排傳來了幾個男人伴隨著低喘的呻吟聲。

我似乎明白了,這裏頭的空氣為什麽會這麽渾濁不堪,還飄蕩著奇奇怪怪的味道了。

我起身就走出了放映廳。不知所措的老熊緊跟著出來了,但他沒有上來追我,而是在身後嚷嚷著,等等我,我去找那個老板理論理論,讓他退錢。

哎呀,三四十塊錢算了。

那可不行,退半價也得退!

算了算了!

但老熊本性難改,哪裏舍得花這四十塊冤枉錢。

見他跟售票處的老頭兒在哪兒爭得面紅耳赤的,還時不時冒出啥,我一個童子身,你騙我來看這個破功?我等正人君子,給我看這樣辣眼睛的玩意兒,我沒叫你賠汙染治理費都算便宜你了。

我站在影院門口,吹著冷風,只覺得自己在原地旋轉跳躍不停歇,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一狠心,就跟老熊不辭而別了。

我們的頭一次約會,就這麽不歡而散了。

後頭老熊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沒怎麽來找我了。

我們只是偶爾見面時或者在微信上聊上幾句,就這樣不溫不火的接觸著。

沒多久,我生日到了。

我本來也沒打算操辦,就在微信上跟老熊說我請他吃頓飯。

地方我選在了單位附近的麻辣燙,價廉物美,配得上老熊的氣質。

下班時老熊對我說,讓我先去麻辣燙點菜。他要回家拿個東西。

我並沒有事先告訴老熊今天是我生日,當時也對他不抱希望,他恐怕是回去換身衣服吧,難不成還會送我個禮物?

我點好了菜,等了陣,老熊屁顛屁顛的來了。

遠遠的就見他提了個方方正正的紙盒子。

這不生日蛋糕嗎?我心頭在那一剎那,真是有點驚喜。

等到老熊走近了,我卻察覺到有點不對勁,蛋糕盒子做得太粗糙了,就像是自己拿個硬紙板糊的。

不過那上面白底紅字寫著個happy birthday又分明是個生日蛋糕盒子。

這家夥為了省錢,不知道是在哪個小作坊裏訂做的!我心中暗想,不過管他呢,怎麽說也是老熊的一番心意。

等他興高采烈把盒子往桌上一放,我問他,你知道今天我過生?

知道知道,我還以為你請了其他同事呢,怎麽就我們兩個?

他這話說得我都有點難為情了。

還沒等我找借口,他就忙不叠的把蛋糕盒子開啟了,來,來,先點蠟燭慶祝慶祝。

我不看不要緊,一看,頓時臉都綠了。

在盒子裏頭的確是個蛋糕。

神他媽是個紙殼子做的蛋糕。

我這冰雪聰明的腦子一轉,立馬就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冷冷問老熊,這玩意兒你自己做的吧,不花錢。

是的,不賴吧。這過生日吹蠟燭本來就是要完成個儀式,怎麽著也得有個儀式感吧。老熊頗為自得的說。

還行,還行...我咬緊了嘴唇,哭笑不得的點點頭。

他已經把盒裏幾根蠟燭齊刷刷插到了紙殼子蛋糕預先留好的插孔裏。

我忍住了掀桌的沖動,心裏暗暗的說,往好的方面想,往好的方面想,他心思縝密考慮周全,還知道不先留插孔的話插不上去。

可關鍵這蠟燭一根根的比我手指頭還要粗。就是那種在小時候才偶爾見過的,停電時用的白蠟燭。

我感覺這都不像是我生日,更像是忌日了。

我面無表情生無可戀的看著老熊在蛋糕上插滿了27根蠟燭,心想,還好沒叫其他同事來,不然丟人可就丟大了。

老熊把那滿滿當當一簇蠟燭全都點燃了。在並不算太大的店裏頭升騰起了明晃晃的火光,惹得周圍其他座的人都忍不住掉頭看了過來。

老熊已經自顧自的拍手唱起了還頗為流行的慶生歌:

和所有的煩惱說拜拜,和所有的快樂說嗨嗨~親愛的,親愛的,生日快樂,每一天都精彩~

這時旁邊已經有人開始議論起來,這啥呀?要發射火箭了?

老熊若無旁人的沖我說,來,許個願!吹一下!

我在心頭默默許了個願,祝老熊你每年過生日都能收到別人送你紙殼子蛋糕,連老死了過後都還有人燒給你。

然後猛吸一口氣,就把那一肚子火氣,伴隨著自己肺活量的極限全都吹向了那一片熊熊燃燒著的白蠟燭。

但因為我這一下吹得太猛了,火苗歪到了蛋糕殼子身上,頓時轟的一下燃了一片。

那場面,真是太華麗太壯觀了。

從隔壁的隔壁桌傳來了一個小男孩稚嫩的童聲。哇!媽媽!這蛋糕好酷啊,明年我也想要一個!

要不是麻辣燙我是網上團購的,已經付了錢了,我真想又扭頭就走。

很快蛋糕燃燒殆盡,老熊若無其事的殘燼丟進了垃圾桶裏,還說,沒事的,沒事,不值幾個錢的,我明年再做個。

滿昏!

一百昏!

吃完麻辣燙過後的幾天裏,我都沒怎麽理會他。

終於有天老熊突然沒頭沒腦的冒了一句,那個,你都請我吃了好幾頓了,我心裏頭有點過意不去,要不這樣吧,下次我請你吃頓飯。

老熊請我吃飯?老熊請客?!這可真是鐵樹開花,公雞下蛋了!

我之前的所有惱怒嫌棄頓時煙消雲散,瞪大了眼睛問他,好啊?你請我去哪兒吃?

就去我家吧。

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我也理直氣壯的說,不去!

老熊連忙解釋說,那個,不是你單獨一個人,我把我爸媽也叫來,就吃個便飯,我下廚。

果然這家夥是天天自己在家裏做飯吃啊,看樣子廚藝應該不錯。

本來我評分系統把老熊都扣成負分了,但是他這句我下廚,立馬讓我給他加上了60分。

行吧,正好想看看你手藝。

周末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去老熊家赴約。

走在路上我倒有點忐忑起來,總有種媳婦兒頭一次見公婆的感覺。

老熊一個人住在公司附近的老破小裏,這個兩室一廳雖然說看上去有點舊,但屋裏收拾得還算幹凈整潔。

不過一進門,一股子熱浪就撲面而來。如今是夏天,外頭有三十幾度,可這屋子裏怎麽比外面還熱?

我定睛一看才看清楚,原來屋裏有空調但是沒開,就連角落擺著的座扇也沒開。老熊他爹跟他媽兩個,端坐在沙發上,一人拿一把蒲扇在那兒有節奏的搖著。

他爹媽兩人看上去都挺面善的,見到我過後,熱情的跟我打招呼,也很健談,拉著我坐下聊了些家常。

我開車來的。路上不熱。現在坐在這屋子裏,倒像是坐進了蒸籠。

很快,我額頭上的汗就涔涔的冒了出來。

老熊媽很體貼的說,看你熱得,來,阿姨給你扇扇。

說著她手裏的蒲扇就加快了頻率,電風扇似的呼呼呼朝著我一陣猛扇。

見到老熊爹沒反應,老熊媽吆喝他說,你楞著幹啥,也幫忙一起扇啊。

老熊爹於是從另一方也開始朝我扇了起來。

折壽啊!

兩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就像是古代丫鬟給小姐打扇一樣,一左一右輪番服侍我,我這二十幾歲了都沒享受過這待遇,可消受不起。

我連忙說,別,別,我自己來,自己來。

為了跟二老爭扇子,我們差點沒打起來。

他們自始至也沒有提開電扇的事兒,就更別說空調這個擺設了。

最後,我還是拗不過二老,只能坐在那兒,任憑他們送風菩薩似的輪番扇著熱風過來。

我感覺自己內衣都快濕透了。

一直在廚房悶頭做菜的老熊,終於把菜接連端了上來。

這家夥果然是常年下廚的,手藝還不錯,什麽紅燒茄子、麻婆豆腐、地三鮮,大都以素菜為主打,配了兩個葷菜,回鍋肉還燉雞湯。

總體來說色香味俱全,又經濟實惠。

頓時我的好感蹭蹭蹭就上去了。

一家人坐上了飯桌,還沒開吃,老熊他媽就數落起老熊起來,

我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聽著,這才明白,原來老熊這麽摳門兒,是有家學淵源的。

如果說老熊算是摳門界的一朵奇葩的話,那他媽就簡直算是奇葩中的奇葩,奇葩中的霸王花。

他媽先說,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平時家裏面人少,沒必要把這麽多碗筷放外頭。幾個菜碗一個飯碗,一雙筷子,不就行了。你那些多的放在外頭,且不說不小心打爛了劃不來,就磨損幾下不也磨損舊了。

老熊就順口答到,行行行。

他媽又說,還有,我不是說了,讓你在廁所跟廚房都放個盆,平時把水龍頭擰到將將能滴水出來,這樣水表不會走字兒,一天下來你的生活用水也就夠了。

老熊反駁說,沖廁所也就得了,廚房的水我都要淘米淘菜,水這樣在外頭放久了不幹凈。

有啥幹不幹凈的,我們家都這樣接了幾十年了!你小時候洗澡水都這麽一滴一滴接來的,沒見你說不幹凈?

我忍不住想笑,可又憋住不能笑出聲來。

終於輪到他們為省錢這事兒開始窩裏鬥了。

老熊見我在場,不想跟他媽繼續掰扯,就招呼我說,來吃,先吃飯。

就在我打算動筷子了,老熊他媽突然喝到,哎!等等,光顧著數落他,把重要的事兒都給忘了。你先別吃啊,先別吃,筷子先放下,先放下。

她滿臉堆笑沖著我說,我弄不清楚他這又是要鬧到哪一出了?

老熊他媽從自己隨身揣著的塑膠口袋裏,掏出了個七八寸長的匣子。匣子看上去古色古香的,好像是什麽檀木之類做的。

她一開啟,裏面竟然是一雙金燦燦的筷子。

來,今天你頭一次啊來我們家,這就算是阿姨送你的小禮物。你拿去洗一洗,就拿這個夾菜吃。

我心想,這不知是她在哪個地攤市場或者十元店買的筷子,還好意思送給我當禮物。

但總歸這是阿姨的一番心意,於是我連聲說,謝謝,謝謝阿姨。接過了筷子。

在席上我夾菜時,咬到了筷子一下,這才感覺我牙齒印上去一個牙印兒。

我聽說過軟金硬銀,當時就一楞,心想,這莫不是金筷子了?

不會吧,老熊這家人這麽摳門,會舍得買什麽金筷子?

飯局在祥和友好的氛圍中結束了。

我把筷子洗幹凈,裝進了匣子裏帶走了。

回去過後,我又按捺不住好奇拿出這雙筷子來看,再隨便咬了幾口,總覺得像是金的。放手裏掂量掂量,這都夠好幾兩重了,那得值多少錢呢?

晚上我帶筷子去了步行街金店,一鑒定,果然99.9%的足赤金。

老熊他那家人,別看平時水誰都一滴一滴的接,可是真要花起錢來,可是毫不含糊啊。

我明白,他們是認定了我這個媳婦了。我也覺得跟老熊在一起,讓人覺得踏實心安。

後來我為這事兒還問過老熊,怎麽第一次見面,還沒當成婆婆,就送這麽貴重的禮物給我?

老熊說,害!我太了解我媽了,她算得可精了!這金筷子當初她當媳婦兒的時候是我爺爺奶奶送她的,她這次硬要拿來送給你,這不就是想以後咱們生了個兒子再找媳婦兒時,你又這麽一代一代的傳下去嗎?

不要臉,誰要給你生兒子了?

我媽說你臉圓屁股大,一看就好生養。

臭不要臉!

後來我們談了小半年就結了婚。

沒有辦婚禮也沒有照婚紗照、買鉆石戒指之類的。因為我跟老熊都屬於那種低調務實類別的,不想花那些冤枉錢,也不想借此機會去收親朋好友份子錢。

蜜月自然是要渡的,我們在網上看了各種攻略,精打細算,坐綠皮火車去了一趟四川甘孜阿壩。

現在,兩個人就平平淡淡的生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