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世界足球先生頒獎的台前打得熱鬧的時候,實際上幕後的博弈也是殺得興起,同樣足夠搶頒獎晚會當天流量的,還有一條新聞那就是歐超又卷土重來作妖了。
世界足球先生和歐超,再看看老佛爺是怎麽容光煥發帶著維尼修斯、安切洛蒂與國際足聯一把手因凡蒂諾美滋滋合影,一切都好像有跡可循。
要說歐超就不能只說歐超,咱們得從歐冠開始說起。
這歐冠的起家是什麽呢,是當年【隊報】和【法國足球】資深撰稿人加比奧-亞諾為主導在歐洲範圍內推出的一項錦標賽,初期是叫作歐洲冠軍俱樂部杯。而這個亞諾不僅主導推動了歐冠的誕生,而且還主導推動了金球獎的誕生,對,那時候的金球獎不叫金球獎,而叫歐洲足球先生。
歐冠也並非一炮打響收到各路歡迎的,其成立初期,很多英國人是看不上戰後歐洲大陸足球圈攢出來這麽個玩意兒的,所以第一屆歐冠英格蘭球隊的參與度為零。
到了1968 年,時任歐足聯秘書長漢斯·班格特提議,將建立一項新的「超級聯賽」,以取代歐洲冠軍杯和優勝者杯,並形成「歐洲足球聯賽冠軍」,這在咱們今天看來也就是歐冠聯賽的雛形,而在當時則同樣是新鮮事物。同年,歐足聯同意擴大俱樂部參加比賽的資格,建立第三個季節性錦標賽——歐洲聯盟杯。不過呢,歐洲冠軍杯變成歐冠聯賽還是花了很長的時間,其爭議焦點無外乎是搞起了歐冠聯賽對各國足協旗下的聯賽是一種「來自精英主義」的冒犯。
而後隨著歐洲共同體,歐洲投資銀行,歐洲單一法案,申根公約法案的建立起草生效,泛歐洲聯賽的建立逐漸得到了歐洲法律支持,這是相當重要的,同樣也算作歐超版本崛起的伏筆了。
1987年,AC 米蘭、皇家馬德裏和格拉斯哥格拉斯哥流浪隊這幾支歐冠創始球隊就攢了個局,計劃舉辦一個采用單迴圈賽制的聯賽——歐洲媒體當時稱之為「超級聯賽」。其實這個提議跟之前漢斯·班格特提議的賽制大體相同,也是有小組賽和淘汰賽,同樣是透過增加賽程,擴大比賽參加者的範圍,以打包獲取國際電視廣播公司轉播權更多經濟上的保證。
但是呢這個專案在 1991 年被放棄了,原因呢不僅是歐足聯宣布對當時參與的俱樂部實施無限期的體育制裁,而且歐足聯也學得精,順應當時歐共體向歐盟發展狀態的變化,歐足聯還真就把所謂這套「超級聯賽」體制引進了歐冠,也就是我們現在常知道的,1991-92 賽季歐冠改制更名為冠軍聯賽。
緊接著隔一年,時任歐足聯主席倫納特·莊遜,這位國際足聯阿維蘭熱和布拉特的老對手還提議將冠軍聯賽、優勝者杯和歐洲聯盟杯合並為一個獨特的錦標賽,但最終也沒有成型,於是歐冠聯賽,包括歐洲聯盟聯賽等以我們長期所熟知的方式保留了下來。
所以到這發現了嗎,我們熟悉的歐冠也不是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本身它就是在多方利益平衡中不斷磨合,變成我們熟悉的樣子。新東西不一定被大家所接受,但並不意味著新東西就一定是壞東西。
歐冠聯賽是沿用了下來,但歐洲老牌豪門想攢局的心思,倒是從來沒消停。
1994-1995年間,埃傑克斯、巴塞隆拿、拜仁慕尼黑和曼聯又秘密策劃了一個「超級聯賽」,與歐洲冠軍聯賽一較高下。該聯賽將有 36 支「著名」俱樂部份成三組,並在賽季末進行附加賽,爭奪冠軍。另外其他的小球隊一共 96 支,將角逐另一個次級歐洲聯賽史稱為「ProCup」,目的就是取代歐足聯旗下的三大杯賽。當時的計劃就是以北美體育系統為基礎,由意大利公司 Media Partners 贊助,一直到1998 年,Media Partners 仍在推廣這一概念,也就是那段時間我們這波球迷常聽到的G14成員,就是脫胎於這個概念。
但歐足聯在上,誰又能僭越歐足聯的權力呢,於是包括這個ProCup,和後來的G14也都死於歐足聯的砸鍋。
於是超級聯賽這事,得一個更有話語權的人來掌舵了,那麽皇馬的老佛爺就隨著他在千禧年打造的銀河戰艦開始啟航了。
2009 年,也就是G14解散後的一年,皇家馬德裏主席弗洛倫蒂諾·佩雷斯開始籌劃「超級聯賽」,他那時候就表示,歐冠聯賽對於這項運動的質素來說太過時和問題成堆,阻礙了俱樂部發展業務和發展基礎設施。但是彼時皇馬銀河戰艦二期並沒有獲得大成功,自然也不會在那時的歐洲足壇掀起浪花。
而十多年後,皇馬已經儼然成為獨霸了歐洲第一,乃至世界第一的俱樂部,2018 年,老佛爺又開始積極與歐洲其他俱樂部討論「與歐足聯旗下的比賽分離」的想法。當時老佛爺所接觸的俱樂部並沒有公開,但主要鉚定在了英格蘭、意大利、西班牙這三個國家。
那麽為什麽到了2020-2021年這些曾經秘而不宣的俱樂部,都真正「揭竿而起」了呢,因為那年全球來到了疫情時代,豪門俱樂部因新冠疫情封鎖而遭受了經濟損失,債務纏身的俱樂部更是一茬接一茬。而新賽事的宣布又引起了美國投資公司摩根大通的興趣,並承諾為該賽事的成立將獲得投50 億美元的贊助投入。
於是就有了2021 年 4 月 18 日,歐足聯執行委員會會議前夕,本準備討論歐足聯 2024-25 賽季前改組和擴大歐冠聯賽事宜的會議,被老佛爺透過 12 家簽約俱樂部的新聞稿宣布「歐洲超級聯賽」的成立大搶風頭。這其中初始的十二家俱樂部包括英格蘭的阿森納、切爾西、利物浦、曼城、曼聯、托端拿姆熱刺,意大利的國際米蘭、尤文圖斯、AC 米蘭,以及和西班牙的馬德裏競技、巴塞隆拿和皇家馬德裏。
到此為止這就是歐超以及歐足聯旗下賽事一直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改制改組的所有簡史了,可以看得出這所謂的歐超從來不是什麽新鮮玩意兒 ,無非是供需關系不平衡,或者買方市場和賣方市場發生轉移變更的情況下,各家為自己的利益開始搖旗吶喊的結果。
那麽為什麽2021年版本的歐超會以不到兩天的速度,以英超六家俱樂部集體結束而光速滑跪宣告失敗呢。
這榔頭當然還是在歐足聯。
當年老佛爺擬議歐超聯賽宣布後的第二天,歐足聯、英格蘭足球協會和英超聯賽、意大利足球聯合會和意大利意甲聯賽、西班牙皇家足球聯合會和西班牙西甲聯賽的廣泛譴責。所有管理機構都發表了一份聯合聲明,宣布他們將阻止歐洲超級聯賽新比賽進一步進行。歐足聯還警告稱,任何參與超級聯賽的俱樂部都將被禁止參加所有其他國內、歐洲和世界足球比賽,其參與俱樂部的球員也將被禁止代表其國家隊參加國際比賽。
而同樣沒有更大牌俱樂部牽涉其中,但也在歐足聯具有重要話語權的法國足協和法國職業足球聯賽、德國足協和德國足球超級聯賽以及俄羅斯超級聯賽和俄羅斯足球聯盟也發表了反對意見聲明。
緊接著就是我們看到的,歐洲俱樂部協會 (ECA) ,國際足聯和國際奧委會的兩位大佬因凡蒂諾和巴哈同樣站出來反對。國際足聯主席因凡蒂諾當時在瑞士蒙特勒舉行的 2021 年歐洲足聯大會的講話是這麽說的,「如果一些人選擇走自己的路,那麽他們必須承擔選擇的後果,他們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具體來說,這意味著,要麽你加入,要麽你結束。你不能半進半出。這一點必須絕對清楚。」
但實際上再細看,這次十二家俱樂部的掀桌子失敗早已經不僅僅是足球圈或者說是足球圈權力層面的博弈,而是歐洲各國經濟,歐盟經濟以及美國經濟全方位的博弈。
其中反應最突出的,也是導致英超big光速成內鬼的,就是英國政府的強硬態度。當時big6跳進歐超聯賽,幾乎是團結了英國所有政黨,時任英國首相鮑利斯·莊遜稱這些提議「對足球非常有害」,並誓言確保「不會以目前提議的方式進行」,而反對黨領袖基爾·斯塔默同樣支持這一立場。此外,時任英國文化大臣奧利弗·道登在給下議院的一份聲明中表示,「這一舉動違背了足球精神」,並承諾將「盡一切努力」阻止英格蘭俱樂部加入。
眾所周知英國是最遊離於歐盟組織之外的一個國家,他們在歐盟這個大框架下幾次跳進跳出,就足以證明了他們對歐洲大陸很多共同體的不信任。尤其是在足球圈裏,在英超如今已經成為世界第一商業聯賽的情況下,他們反倒是最容易與歐足聯旗下的這些賽事進行抗衡的,因為根據GlobalData 稱,歐足聯預計將透過 2023-24 賽季歐洲冠軍聯賽的中央贊助協定獲得 6.0633 億美元的收入;而同樣是GlobalData 的最新報告,20 家英超足球俱樂部在 2024-25 賽季的贊助協定總價值已超過 15 億美元。
可即便是遠遠超過了歐冠賽事本身的商業價值,英國足球也對這種另起爐竈搞歐超的行徑從上到下,從政客到球迷,包括球員教練本人都持反對態度。
為什麽呢?
因為歐超給的實在太多了!
根據新聞稿,歐洲超級聯賽 (ESL) 旨在為參與的俱樂部提供的是無上限的「團結付款」,該付款將隨著聯賽收入的增加而增加,並超過現有歐洲比賽的支出,初始承諾期內畫的餅就有 100 億歐元,此外,創始俱樂部將共同獲得 35 億歐元,並且歐超還聲稱,該聯盟將透過足球產生收入並增加收入,使大型俱樂部能夠透過轉會費向小型俱樂部投入更多資金,對加入歐洲超級聯賽俱樂部承諾獲得 2 億至 3 億歐元的「歡迎獎金」。
咱就不說這一百億是不是真金白銀的能在歐洲足球砸下來,就是只花十分之一,放到現在已經是貴為世界商業第一的足球聯賽英超,再擴大些放到歐洲足球任何一個成員協會國會給各國的聯賽、足球產業、每一個產業上的工作人員、球員、教練產生多大的震蕩,產業將呈現出何等的變化,那都是疾風驟雨式的。一旦這麽大的產業出現變化,那就不僅僅是一個行業的問題,還關系到該國的經濟利益關系,政治關系以及外交關系,這都是作為一個國家政體不得不考慮的。
於是當歐洲足球第一聯賽,商業價值能與歐冠抗衡的英超、英足總倒戈,那麽歐足聯這個局收拾剩下的殘兵敗將也是輕而易舉的,所以尤文前主席歐足聯執行委員會成員的安德烈·阿涅利被迫下台後新一輪的歐超計劃在轟轟烈烈的擱淺。
可這次的失敗並不意味著,歐超心已死,相反在後續的一些報道中,我們也能看到歐超牽頭的幾家俱樂部,包括皇馬巴薩在內都在積極活動,以及球員、俱樂部乃至更高的國際足聯官員對歐超計劃也並非全部持反對態度。
比如列斯聯隊當時在社交媒體上將利物浦稱為「默西塞德紅軍」,並不承認他們的對手是利物浦,且在 4 月 19 日,兩隊比賽開始前,列斯聯隊球員穿著譴責比賽的 T 恤熱身,T 恤正面印有歐足聯冠軍聯賽標誌,旁邊寫著「贏得比賽」,背面寫著「足球是球迷的」,但是這些球衣一直放在利物浦更衣室內的長椅上,球員們並沒有穿。
說到這裏我們就不得不提一下利物浦的背後大老板芬威體育集團就是美資,而再看看整個歐超計劃的領導層架構,除了當時的老佛爺是主席,副主席就包括有阿涅利,美資代表前曼聯大東家格雷澤,現在的阿森納大東家美資克倫克,以及現在利物浦芬威集團話事人亨利,所以盡管那時候克洛普也曾帶頭批評了這個歐超計劃,但同時他也並不能完全拂了老板的面子,他當時說的話就屬於話沒有絕對說死的反對聲。
同樣非常玩味的是列斯聯這隊的股權成分,當時2021年鬧歐超抗議這事的時候,列斯聯的老板是一個叫安德烈亞-拉德裏紮尼的意大利商人,這個意大利商人同時還是桑普的老板,他的發家在哪呢,我們之前所說的千禧年前後巴薩曼聯埃傑克斯等隊正在籌劃一個叫procup的專案,這個procup的媒體宣發,都是由意大利媒體Media Partners完成的,列斯聯這個意大利老板就是在此發家。
而列斯聯這事且還沒完呢,2023年安德烈亞-拉德裏紮尼以1.7億英鎊將列斯聯多數股權出售給共同所有者49ers Enterprises時,49ers Enterprises作為負責營運NFL老牌球隊49人俱樂部的大股東,使得列斯聯同樣也成為了美資球隊,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列斯聯方面的輿論尚且能大張旗鼓諷刺利物浦,批判歐超計劃,那麽現在作為美資旗下的球隊,列斯聯還真的能那麽反對歐超計劃嗎,這就很難言說了。
一個小小的列斯聯隊對歐超計劃的立場都會因為很多變化而產生不同,那麽大的聯賽層面就更是了,就拿我比較熟悉的意甲來說,當時亞特蘭大、卡利亞裏和維羅納呼籲禁止意大利這幫要加入超級聯賽球隊參加意甲聯賽,但隨後維羅納率先撂挑子,在一份聲明中否認了他們與亞特蘭大和卡利亞裏一起提出了這一禁令,然後我再查了一下就在兩周之前維羅納可能被美國德州的一家投資機構Presidio Investors所收購,很難回溯當時維羅納撤回聲明是否與被收購一事有強關聯,但至少是個草蛇灰線。
意大利草台班子們更為騷操作的是,2021年5 月 3 日,也就是幾乎歐超計劃宣布僅僅半個月後,意大利財經日報【24 小時太陽報】報道稱,在 2 月 16 日舉行的會議上,意甲聯賽競爭和營運主管安德烈亞·布蒂向意大利足協和所有 20 家聯賽參賽俱樂部正式提出了超級聯賽計劃,作為歐足聯計劃的冠軍聯賽改革的替代方案,這個報道還指出,西班牙甲級聯賽、英格蘭超級聯賽和德國甲級聯賽的董事會成員也同時向各自國家的足協提出了類似的討論,並指出意甲聯賽從經濟角度來看贊成這個版本的超級聯賽計劃。
然後時間走到了2021年10 月 22 日,也就是離歐超計劃宣布已經過去半年,鬧劇暫時告一段落的時候。【The Athletic】報道了對歐足聯各成員協會俱樂部的匿名調查結果。調查顯示,66% 的俱樂部對超級聯賽的公告有負面反應,56% 的俱樂部表示超級聯賽將對其俱樂部產生負面影響。絕大多數俱樂部認為超級聯賽的概念並沒有消失,許多俱樂部希望超級聯賽能吸引更多來自其他國家的球隊,並建立升級和降級制度,修改收入分配。
更有意思的就是國際足聯的態度,別看因凡蒂諾在歐洲足聯大會上發言堅決反對歐超的態度,但實際上,早在當年5月份,國際足聯就意識新的超級聯賽建立已經是無法回避的,甚至國際足聯也有心想牽頭成立新的世界俱樂部賽事或世界聯賽。
而且【紐約時報】當時還調查了超級聯賽的創始合約,真假與否我們無法考究,只是提出來作為參考,他們發現盡管國際足聯公開批評了那些準備脫離歐足聯的俱樂部,但國際足聯已與歐超創始人進行了數月的私下談判。 這份報道還稱歐超的創始人在國際足聯這份檔案上標註的是「實施專案的必要條件」並考慮允許為國際足聯保留 10 億美元的潛在支出,作為「團結付款」,也就是我們很清楚的江湖買路錢。
所以說,反對歐超的這些俱樂部、團體、輿論也早就不是鐵板一塊,他們打心裏也並不是覺得歐超有害,而是錢給得夠不夠多,這個代價有沒有必要為一個歐超而掀桌來反對現在已經有的歐洲足球聯賽體系。
那麽這歐超計劃看似偃旗息鼓的兩三年裏,它們又有那些動作,又在與歐足聯掰扯哪些方面呢。
首先我們要搞清楚一點的是,歐超計劃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偃旗息鼓。
2021 年 6 月 20 日,【泰晤士報】報道就已經明確說了,這個由西班牙控股牽頭與其他歐超計劃俱樂部以及公司所有共創的「歐洲聯賽公司(SLCo)」,包括已經宣布結束歐超計劃的 6 家英格蘭俱樂部,實際上他們並沒有正式結束。據知情人士透露,這是因為只有十二家創始俱樂部達成一致意見才能解散這個為歐超計劃量身定做的合資企業,任何單方面結束的俱樂部都將面臨「無限罰款」。
那麽緊接著歐超和歐足聯在這漫長的的兩年多時間裏,在法庭裏扯的皮叫什麽呢,以我個人的省流總結就是,在歐盟法律框架下,歐足聯旗下的賽事和歐超所要主導的新賽事,到底誰違反了歐盟法案中的反壟斷條款。
我們要知道無論是歐足聯還是國際足聯,雖然看起來現在已經是足以淩駕於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組織機構政體,但實際上他們沒有執法權的,他們所謂的進行「法律評估」是必須以歐盟法、國際法或者事發當地地區或國家法律,至少也是國際體育仲裁法的現行法律法規來的。
至於我們非常熟悉且爭議歐洲足壇很久的財政公平法案,它就更像是歐足聯對旗下成員國、球隊的一種經濟約束政策,而這種政策我們也能發現,由於歐足聯不是司法獨立,就很有可能在政策執行時產生多重標準,這也就是為什麽曼城在對抗ffp財政公平法案時,在國際體育仲裁庭上能推翻歐足聯原本看似證據確鑿的罰單。
那曼城能上法庭單挑抗衡歐足聯,歐超集團軍們就不能嗎,當然能。
當初2021 年 4 月 19 日,切費林就說歐足聯將於次日開始進行「法律評估」,並表示該組織將「盡快」禁止 12 家超級聯賽俱樂部參加比賽。歐洲超級聯盟集團軍就通知歐足聯和國際足聯,他們已開始采取法律行動,以防止比賽受阻。
雙方的辯論點實際上就是壟斷與反壟斷。
歐足聯認為,歐洲超級聯賽實際上是一個封閉的聯賽,是參與的俱樂部濫用權力,是壟斷歐洲足球市場的行為。而歐洲超級聯賽此後起訴到歐盟法院也是訴的壟斷,只不過他們掉了個個,他們訴的是歐足聯或國際足聯存在的本身,向歐洲超級聯盟參與俱樂部施壓或者施加的限制性條件正是一種壟斷競爭。
於是在2021年5 月 13 日,西班牙商業法院向歐洲法院送出了一份初步提案,詢問國際足聯和歐足聯是否違反了【歐洲聯盟運作條約】第 101 條和第 102 條,譴責歐足聯作為唯一管理、紀律機構和唯一俱樂部收入分配者的壟斷地位,根據歐盟競爭法,這三項指控均被視為非法。
同時這個西班牙商業法院還譴責歐足聯濫用其主導地位,反對超級聯賽專案,例如使用脅迫手段迫使創始俱樂部放棄該專案而支持歐足聯,對十二家創始俱樂部進行制裁或威脅,這可能違反了歐足聯章程第 49 條和第 51 條……
這顯然是歐超集團軍對反訴訟歐足聯和國際足聯的第一步棋子,而當時由於歐足聯沒有接招,無視西班牙商業法院送出了一個月的議案,導致該案被送出至歐盟法院。
事情來到歐洲法院就更有意思了,也可以說是整個歐超集團軍拿下的關鍵一戰——2022 年 12 月 15 日,歐洲法院 (CJEU) 總檢察長 Athanasios Rantos 釋出報告稱,國際足聯和歐足聯的規定「符合歐盟競爭法」,大審判庭的最終判決當時預計將在春季作出。盡管總檢察長的裁決並不總是與法官的決定一致,但據說通常有 80% 的最後判決與總檢察長的表態同意是一致的,所以當時包括歐足聯法律訊息來源和眾多輿論已經認為,國際足聯和歐足聯的規定與歐盟法案並不沖突,而且國家聯合會有權否決超級聯賽俱樂部參加比賽。
然而這項被認為是博斯曼法案之後最大的足球圈裁決案,在時隔一年,也就是2023 年12月 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歐洲法院於 2023年12 月 21 日裁定超級聯賽勝訴,稱歐足聯和國際足聯禁止俱樂部參加競爭對手的規則是武斷和不合理的。
這簡直是讓歐超集團軍打了個翻身大仗。有了歐洲法院強有力的背書,至少在歐足聯層面,他們是沒有辦法再想心思能夠出台法案制裁歐超集團軍創始的幾家俱樂部了。
而早在2023年9 月 27 日,在歐足聯收到西班牙商業法庭的最後通牒,禁止其對巴塞隆拿、尤文圖斯和皇家馬德裏采取任何紀律處分;並取消對其他超級聯賽相關俱樂部的制裁後,歐洲管理機構宣布已放棄對這三家俱樂部的訴訟,不會要求其他九支創始球隊提供罰款款項,這也似乎成為了歐超集團軍贏得歐洲層面法律背書的強有力征兆。
這就是為什麽事到如今我們能看到歐超何以卷土重來,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歐超在歐盟法律上獲得了重大支持, 而這次再次復活的歐超計劃,我們也可以看提案已經「團結聯賽(Unify League)」,新的聯賽將分為包含96支球隊,分為4個級別,最高級別將有16隊,進行主客場比賽。
我們仔細看看這新賽制,對比一下就不難發現,如果說過去2021年版本的歐超是寄希望於從歐足聯旗下的蛋糕中挖走最好吃的十幾塊,那麽2024版本的歐超就不僅僅是挖走蛋糕了,而是重新打造一塊代表歐洲足球的新蛋糕。
這也就是賽制中所說的那條「【尊重現有賽程】官方稱比賽將無縫融入現有賽程,不增加比賽日數量,比賽會在周中進行,防止幹擾國行內賽賽程。」
回想一下當初各國足協為什麽率先跳腳反對,不就是因為你挖走了最好吃的蛋糕,吸引走了最佳的流量註意力,尤其是在歐足聯旗下的賽事還仍然在辦的情況下,各國聯賽的流量收視率一定是第一個收到重創的。那麽現在好了,歐超提供了新的聯賽架構和分配方案,首先就穩住且確保了各國聯賽,讓各國足協都放下一百個心不會動他們各自的聯賽根基,然後就是我們所說的,歐超集團軍來劃分新的歐洲足球勢力版圖,徹底把過時的老邁的歐足聯甩開去。
錢給的不多,我們歐超加碼,擔心權力遭到分化,我們歐超給你權,給你新的畫餅。那麽接下來從歐足聯開始到各國足協,各大聯賽各家俱樂部,再到球員、教練、球迷輿論要怎麽接招,或者通俗點說會怎麽看待這次2024歲末版的歐超再崛起呢?
首先說歐足聯, 從歐足聯的角度他們一定是受到重創最大的,就像之前我們提到過得,由於歐足聯在歐盟法院吃了個大敗仗,不準歐足聯再插手歐超事務,歐足聯在明面上已經無法限制歐足聯旗下的俱樂部或者國家對於歐超的支持和月台。
現在歐足聯想做的能做的,無非是把已有的這塊蛋糕做大做強,能夠寄希望於大家不要對歐超畫餅感興趣,在萌芽中掐死歐超。但肉眼可見的是哪怕是現在歐冠本賽季已經改制,歐足聯得到了更多俱樂部,尤其是有話語權的俱樂部更多支持嗎?好像也沒有。
而且就我們之前所說歐冠這賽事的贊助鬧到現在其體量還不如英超一只聯賽獨角獸,這作為統管歐洲足球的歐足聯來說,說恥辱可能都不過分吧,歐足聯旗下賽事的體量不如旗下協會成員國的超級聯賽,你還拿什麽服眾呢,怎麽給人畫新餅呢?
那麽對於俱樂部來說, 尤其是大俱樂部來說,如果要說在歐超和歐足聯賽事選其一,我覺得會有越來越多的俱樂部傾向於去選歐超的,因為從歐超新版本賽程安排來看無非也就是比現在歐冠改制版本的多兩三場,但是俱樂部能得到的收益,從畫餅來看,是比在歐足聯旗下的賽事要多的多的,那作為俱樂部營運層面來說,沒有哪家俱樂部會嫌錢多燙手的。至於又要多踢比賽,那既然都是比賽數量猛增,那俱樂部何不選一個給他錢多的呢?
再來就是各國足協。 我覺得各國足協目前沒有像2021版本歐超時,一個個都跳出來說反對歐超計劃,實際上已經代表了各國足協某種觀望的態度,特別是在新版本的歐超計劃突出確立了聯賽地位,保證了各國的地頭蛇之後,他們可能更願意坐山觀虎鬥,看看最終歐超和歐足聯,去誰的麾下更符合他們的利益鏈。
然後就是球員教練了。 我覺得球員教練可能產生一些分化,比如一些小球隊的球員教練,他們可能會反對歐超這樣的精英主義計劃,因為這樣一來依然是固化了豪門階層,而成為新豪門新黑馬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那對他們這樣的草根逆襲球員何嘗不是加大難度呢。
但作為豪門俱樂部的球員教練,則有可能是不同的心態。就比如我在和另外一個朋友聊天時,他就曾談到,他並不願意他的主隊,他主隊的球員打這麽多比賽,這是對球員的一種毫無人性的損耗,這個我也認可,這兩年來重傷案例在足壇居高不下,也證明了這位朋友所說的就是客觀事實。
但反過來我提供了另兩個角度,第一個角度就是現有的歐冠與歐超相比,我們不能認為歐超版本賽制比歐冠多了幾場,球員受重傷總次數就成倍增加,相反倒是歐冠和歐超相差這幾場比賽,受重傷的程度可能是相對持平的狀態。
那麽就引申到第二個角度是, 現在這些球員,尤其是豪門級別的明星球員,他們高額溢位的身價、巨額的薪金、超高的個人贊助是不是有一部份就是在為他們這個傷病買單的。 不是說球員就活該要承擔賽事增多而傷病增多的風險,但從足壇轉會上億都不是什麽稀罕事的溢價開始,俱樂部的營運成本是在無限增高的。營運成本下不了,豪門俱樂部球員本人又只希望漲薪而不願意降薪,那麽俱樂部就得找更多贊助更多行銷,來買俱樂部營運的單,贊助一多,像歐超這樣的大贊助,大老板花錢給你豪門是幹什麽,給你豪門球員是幹什麽的,當然是人盡其用,把人榨幹了為他賺新的錢,成為他的活廣告招牌呀。
既然咱都是活廣告招牌那就不能談人性了,甚至就像切爾西這樣的版本答案,未來可能是俱樂部和球員在拿到大額金錢之後,輪番去換球隊的活廣告招牌,一個隊三套陣容才可能是解決平衡之道。
什麽,你說我這是從球員角度物化球員?
那其實是當代球員在商業體系下早已開始物化自己,歐美並非沒有工會,各國球員工會也好,國際職業球員工會也好,在這些地方地區工會組織的話語權也是有的,如果球員們堅決反對對自己的物化,堅決反對如此毫無人性的賽程安排,不論是歐冠還是歐超,那咱們魚死網破,使出歐洲老祖宗們的罷工,來一次職業球員行業性罷工,以抵制各路贊助商資本加碼之後不把球員當人看的局面。
然而現實是,沒有球員來組這個局,大家也只是口頭嚷一嚷,畢竟沒有誰在這時代真正有那個破例高薪真金白銀不要,轉而要一個「球員的命也是命」的名頭。所以基於豪門球員們還繼續想要高薪,繼續想要白花花的鈔票,那麽他們也會在歐冠和歐超兩相比較中,倒向於對球員個體來說「更具有性價比」的歐超賽事。
教練基本上可能會與球員的狀態相同, 也是有所分化,分為豪門俱樂部教練和非豪門俱樂部教練,兩種立場不同,所持的想法也有所不同,但有一點是教練實際上受到的桎梏比球員還多,因為教練作為球隊的中層管理,同樣在做選擇站隊發言的時候還要看看老板的臉色。就比如我們之前所舉的列斯聯的例子,放在2021年版本的歐超計劃,當時的列斯聯教練還可以出來旗幟鮮明反對歐超,那麽到了2024年,已經成為美資球隊的列斯聯,如果其老板想的是寄希望於加盟歐超的話,那教練的態度就約等於教練的飯碗,現代商業社會的成年人,應該沒有誰會跟飯碗過不去。
再說就是球迷輿論了, 先說我自己最主觀最主觀的看法吧,其實我個人的看法是有所改變的,2021年歐超版本,我的不看好,並不是基於我的主隊能不能多拿錢,能不能多買幾個人,拿幾個冠軍,我當時的一個判斷是,歐洲這種特別警惕大一統發展的,特別警惕美資的,至少在短期內不會這麽快放美資為首的巨鱷,如此大量入侵歐洲體育市場。
可惜我被piapia打臉的是,歐盟法院在一年之內光速滑跪,導致美資巨鱷進入歐洲體育市場逐漸成為大勢所趨。
而且於球迷來說,尤其是絕大多數球迷來說,在如今這樣一個資訊碎片化,註意力被大量分散的時代,能夠完整看完一場九十分鐘的比賽,顯得越來越奢侈,絕大多數球迷喜歡足球,喜歡一支球隊,尤其是很多不在本土的海外球迷喜歡的是什麽,就是贏,就是爽,買買買買人的爽,場上連勝的爽,拿到冠軍看到自己主隊的人拿金球的爽。咱們也不用不好意思承認,這是人性使然,不然為什麽是曼聯的商業價值高,曼聯的流量高,曼聯的人氣高,要是真看純粹足球的人多,那應該是聯曼的人氣高才對,不是嗎?
是,我本人同樣也是因為米蘭的球星,米蘭的高人氣所吸引,所感染,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無論是歐冠改版,還是歐超的後浪來襲,最終於球迷反饋的還是能不能給球迷帶來爽感。
就如同我們開頭所說的金球獎和世界足球先生之爭一樣,金球獎以維尼修斯的烏龍鬧劇和老佛爺嚴令禁止皇馬球員參加金球獎活動而告終,而世界足球先生不僅獎給到了維尼修斯,老佛爺還帶皇馬球隊盛裝出席與國際足聯主席因凡蒂諾合影留念,這種俱樂部官方不同的態度,就會影響球迷對於一個主辦方,一個賽事的態度。那麽真到未來某一天更多球迷覺得他們的主隊能在歐超賽事中帶給他們更多爽感,不用搖旗吶喊球迷都會自己用腳投票支持關註哪個賽事。
最後我們就要來說一說國際足聯對待新版歐超的態度了。 國際足聯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十分有意思的,前面我們也提到了一點,那就是給一個巴掌給兩個棗。
然而不要看他們說了什麽,要看他們做了什麽。國際足聯做了什麽呢,最近兩個事,一就是世界足球先生頒獎中,因凡蒂諾對於老佛爺領銜的皇馬的態度,與歐足聯、法國足球、隊報主導的金球獎對皇馬眾將態度差異明顯。二來就是在最近舉辦的新世冠盃抽簽儀式上,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特朗普遠端連線出現大螢幕,對世冠盃送出了祝福。而除了抽簽之外,世冠盃還公布了可能是其賽事史上最重要的一筆簽約——DAZN以10億美元(約72億元人民幣)的高價,成為了首屆新世冠盃的獨家持權轉播商,而且DAZN還決定:全場次比賽免費直播。
這和歐超新計劃有什麽關系呢, 因為歐超推廣公司A22也表示,新的歐超聯賽將在串流媒體上全部免費直播。
考慮到美國FBI在2015年制造的FIFA醜聞案,考慮到2026世界杯舉辦方是美加墨,不得不承認國際足聯在因凡蒂諾的治下,實際上與美國關系之近可能遠超我們貧瘠的想象。
而美國就約等於美資,這幾年美資在足球市場上的動向不可為不明確,就拿英超來說這不剛剛【泰晤士報】披露:美國富豪弗列特金收購埃弗頓已獲英超聯盟批準,也就是說從2022年夏的切爾西開始,短短兩年半已有第3家英超俱樂部被美資收購,本賽季美資已控股10家英超俱樂部,占據英超半壁江山,這種美資近年全面「抄底」收購歐洲五大聯賽俱樂部,搶灘登陸歐洲,你不能說全都與國際足聯有關,但至少國際足聯對於這種大面積美資搶灘行為是沒有設定絲毫障礙的。
那麽隨著美資大量掌握歐洲足壇優質資源,以及一直以來國際足聯和歐足聯床頭打架床尾和的一個多世紀纏結,可以想見未來的歐超和歐足聯旗下賽事的你爭我奪,無論在金錢上,還是在權力架構上,都已經被放大到更大層面的博弈。
你要問我分析銳評了這麽一大通,到底未來對歐超或者歐足聯有什麽看法,會支持誰,那我只能用一句最粗俗的話來說就是,兩坨屎,總得選一個吃。為什麽呢,因為足球產業發展至今,它之所以叫產業,叫商業,它就是需要資本的介入,就是需要計算所謂的投入產出比,一旦有這些存在那勢必就會有老的過去的資本,和新興產業新的資本流動,資本本身是沒有優劣的,無論你是中資,美資,石油資,還是金融行業資本,我們只能評判在足球產業資本運作過程中,做出的決策是否恰當、合理,而不能論A的資本是否高貴優越於B的資本。
想起來當初巴薩球迷在反對2021年版本的歐超時,曾拉過這樣一個橫幅,叫「巴塞隆拿是我們的生命,不是你的玩具。」
然而可惜的是時代變了,當代足球它可以是工業化的啟蒙,職業化的加持,商業化的推動,但偏偏它早已不屬於球迷,不屬於所謂熱愛足球的人,連香克利的那句「足球高於生命」已經被奉為「過時產物」的時代,拿足球比作生命,拿一家俱樂部比作生命的標語,更像是這個時代不被人聽見的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