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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洪撕裂的小鎮在慢慢恢復

2024-09-18社會
8月31日,湖南資興,通往燕窩村的路上,工程隊正在搶修被山洪掏空的路基。
8月25日,湖南資興,燕窩村坳下組正在統計住房受災情況。
時間在墻上停住了——6時1分46秒。
在湖南省資興市州門司鎮,一座臨河工廠二樓的鐘表,從7月27日清晨以來,就沒再跳動過。這只是洪災來過的一個毫不起眼的證明,工廠主曹誌斌沒心思關心這鐘表。他終日泡在工廠裏,灰頭土臉地清理著殘存的裝備,等待東山再起。
那是位於羅霄山脈深處的小鎮上少有的工廠,生產藤椅和數據線。受淹時,最高水位達到5.7米,山洪吞噬了他所有的器材、產品、原料,讓他在那天早晨,一下子變成一個負債累累的男人。
據新華社8月19日訊息,台風「格美」帶來的極端強降雨,在資興造成山體滑坡19513處,塌方45629處,152個村道路中斷,1714戶11869間房屋倒塌,12.8萬人受災,26個村的50名群眾因災遇難、15人失蹤。州門司鎮是資興市受災最嚴重的鄉鎮,曹誌斌的工廠則是鎮上受災最嚴重的工廠。
9月1日,洪災過後的第37天,工廠裏的鐘表還是壞的,門窗還到處漏風,他就靠著4台拼湊組裝的機器,帶著7名鄉村女工,重新開工了。
「我不復工,更加沒機會。」站在簡陋的廠房裏,他抽著煙說,「只有這條路能走」。也只有他自己清楚,這條災後重建的路會很難走,也會很長。
8月24日,湖南資興,州門司鎮一家制衣廠受災後在臨時廠房裏復工。
9月1日,湖南資興,州門司鎮一家雜貨店老板娘在門前晾錢。
重新開機生活
在州門司鎮,廢棄的東西正在被拉走,嶄新的物品正運進來。
小鎮上四處都能遇見收廢品的人,在疏浚中的河道邊、在等待重建的校園中、在剛拆掉的危房旁。「高價上門回收報廢車輛」的橫幅,張貼在通往受災村莊的路邊。
他們趕到資興受災最重的小鎮,用相當低的價格,收走泡了水的家電、車輛、門窗、廢紙。一位教師進了泥水的迷你冰箱賣了8元。
新的東西也正湧入災區:新的卷簾門、新的摩托車、新的貨櫃、新的招牌、新的桌椅板凳等。通往受災村莊的路上,人們帶著新的鞋、新的鍋、新的拖把、新的涼席、新的鋁合金窗戶往家走。
一位在鎮上賣建材的老板,有時要到下午三四點鐘才吃午飯。進入災後重建階段,對於鋼材的需求量很大,他來不及洗幹凈店鋪墻上的泥痕,就開門營業。整條街上受災門面的新卷簾門,都是他安裝的,他少有地請了兩個幫工。
損壞不嚴重的物件,就洗一洗、修一修、焊一焊,接著用。一家摩托車店也很忙,店主每天都在修泡水的摩托車,受災以來,他已修近100輛,20多天前送來的還在排隊。現在,這裏的人不會丟掉任何一件勉強能用的東西,哪怕是被沖到遠處的河裏,也要找回來。他們甚至並不避諱從河道裏撿回不屬於自己的桌椅板凳。
在建材店對面的瑞瑞燒烤店,洪水只給店主留下掛在高處的3台風扇和1張營業執照。店裏的冰箱、廚具、桌凳等器材,多數都被沖走,他沿著河道去下遊找,只從泥裏扒出一張桌面,現在店裏的器材全是重新購置的。
開門營業第四天,老板決定手寫一張選單,因為打印的太貴了,要100多元。他花兩元買來一張紅紙,裁剪出四分之一,請人用黑筆寫下新選單貼在墻上:「豬頭肉15元……隔子肉17元……」
盡管生意趕不上以前,但燒烤店老板娘自我安慰道,「慢慢地做,慢慢會好起來的」。
燒烤店門前的水泥地面,也被政府修復一新。整條受災的街道變化很大,這裏曾滿是淤泥,如今早被清理幹凈。被沖毀的路邊花壇種上了桂花新苗,拆掉危房的地基鋪了綠草坪,被山洪啃壞的柏油路也補了新瀝青。
「還是要恢復生氣,要有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州門司鎮鎮長李嶽軒說。剛受災時,街道上到處都是慘狀,他感到一種很灰敗、很負面的情緒,從人們的臉上散發出來,「久了就很壓抑」。他把恢復生機當作間接的心理疏導。
現在,這裏連空氣都像是嶄新的。災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從街上到田裏遍布淤泥,四處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臭味。清淤時,有前來支援的士兵實在忍不住,就嚼起檳榔壓這臭味。如今,臭味很少能聞到了。
這個地方正在努力回到原來的樣子。
8月底的某天清晨,一名鎮幹部是被臨近集市的喧鬧聲吵醒的。這裏保留著每逢農歷三、六、九趕集的傳統,洪災第二天,原本是趕集日,但集市冷清,如今往日的熱鬧正慢慢歸來。他知道,這是小鎮復蘇的訊號。
這微弱的復蘇訊號背後包含著多少努力,從地方政府不斷更新的「災後恢復重建進展情況」中也能看出來。截至9月8日,資興已疏浚74.28公裏河道,清理掉5517噸漂浮的雜木和垃圾,搶通了1887個村民小組的道路,僅對口支援工作隊就累計投入資金超過1700萬元,還有許多工作仍在進行中。
事實上,這裏要全部恢復到原來的樣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許多人至今仍過著一種臨時的生活。一名鎮幹部說:「真正的恢復,肯定是要一段時間。」
在鎮上受災最嚴重的燕窩村,一些村民臨時搭夥吃飯,喝臨時安裝的凈水器凈化的水,暫時去親友家借宿或住在臨時安置點,村委會也臨時轉移到村民家中,另一名村民家的客廳則被征用為臨時指揮部。
2.4萬常住人口的臨時用水問題,是靠供水公司臨時找的新水源,接了臨時供水管道才解決。由於水量有限,地勢或樓層較高的居民,仍吃水困難,鎮政府也是如此。一名鎮幹部說,鎮政府一樓有水,二樓到夜裏12點有水,三樓、四樓要去提水。
國家電網把辦理業務的營業廳臨時挪到二樓;鎮市場監督管理所花3000元租了臨時辦公室半年;300余名學生臨時轉移到8.2公裏外的中學上課;通往一些村莊的路上搭起許多座臨時的橋;已有一些災民入住鎮上的易地搬遷過渡安置點,開始一段臨時的生活。
8月27日,湖南資興,洪災過去整整一個月後,一家燒烤店張貼上新選單,恢復營業。
洪水回憶
對於過去,幾乎遇到的每個人都能講出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該鎮的災情統計數據裏,97%的人都受了災。
雨夜轉移群眾的燕窩村婦女主任蘭風凰被泥石流沖走了,當她絕望地以為死定了時,一股大水把她從泥裏沖了出來。她爬上了岸,但雙腿骨折。
被困家中的村民歐小龍瞅見門前的洪水中,好像沖下來一個人,他一伸手就抓住了,救上來才發現是同村一個姑娘。另一個叫「燕子」的小女孩,在洪水來時,抓住麻將桌的桌腿,才逃過一劫。
一位姓歐的年輕人和父親逃走後,目睹從後窗灌進房子的泥石流,從前窗傾瀉出來。那一刻,他祈禱房子千萬別倒,那是4年前花了幾十萬元蓋起來的。他家的房子最終沒倒,但借著清晨的微光,他看到100米開外的另一棟房子倒在洪水中。
那個暴雨如註的黎明,有的地方成了孤島,有人逃到山脊上,有人躲在房間裏……許多村民是靠雨水煮成的稀飯熬過最初的一兩天。好在直升機很快就空投了許多水、食物到村子裏,僅直升機就出動493架次,與此同時,救援隊也挺進災區,搜救傷員。
許多人笑著講述自己的損失,他們多已接受現實,還說人要樂觀一點,要振作起來。「大災過後,你會有一種釋然的感覺,好像什麽都不重要了。」一個年輕人感慨道,「只要人還在。」也有人講著講著眼睛就紅了,或情緒煩躁起來,因為他們損失慘重,整個人都是蒙的,不知生活該如何繼續。
親歷過台風「格美」後,總有人感嘆,人在大自然面前太渺小了。很難用準確的數碼來形容,「格美」帶來的「洪水猛獸」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有人沿河往下遊走了數十公裏也沒找到自己消失的小轎車。那些往常被認為堅固的東西,此刻都變成了脆弱的,比如石頭砌成的河岸、公路邊鋼做的護欄、瀝青鋪就的國道、混凝土澆築的水電站,還有群山、古樹、房子、安穩的生活。
那些尚未被沖毀的,也很難再被認為是堅固的。即便是毫發無傷的樓房,如果附近有地質災害隱患點,也沒人敢說它絕對安全。
在資興市,災後的地質災害核查工作初步確定,此次發生地質災害共706處,其中原在冊的617處地質災害隱患點僅發生地質災害66處,非原在冊的發生地質災害640處。一些村民看過無人機航拍這片災後群山的畫面,「千瘡百孔」他們都這麽說。
這裏屬於副熱帶季風氣候區,地處湖南省的東南角,在這裏,湖南首次記錄到24小時600毫米以上的極端暴雨,準確來說是642.5毫米,接近當地年降雨量的一半。
受災的人們形容,雨像是用瓢從天上潑下來的一樣,山像是被斧頭劈掉了一樣,河谷田野存滿了泥水像一個個堰塞湖。連燕窩村90多歲的老人以前都沒見過這麽大的雨,但村子裏那棵1200余歲的世界上最大的水松見證了這場罕見的洪災,許多更年輕的古樹被沖倒了,它是一個幸存者。
長江的三級支流永樂江從州門司鎮穿過,許多房屋都是沿著山谷、河流修建的。這裏的村民,很早就在此定居下來。歐氏一族供奉祖先的公廳裏,記載著先人300余年來立足於此、生生不息的歷史。現在大量的梯田和墓地被毀壞了。
洪水過後,一名年幼的孩子關心的是,爸爸買的玩具被沖走了。一名中學生難受的是,台風「格美」讓他在家裏10多天沒玩手機。一名上了年紀的大人說,小孩子對災害還沒什麽概念。
一個名叫陳灝的8歲男孩,眉頭緊鎖,在燕窩村無聊地遊蕩著。洪水過後,許多孩子都被父母接走了,接到鎮上、縣城或務工地。
「要是沒有下這場大雨,我們就還能在這裏開開心心地玩。」陳灝遺憾地說。村前有一片「遊樂場」,他和小夥伴們常去玩耍,那裏種著花兒,有時他們就摘下一朵花,從花尾處品嘗花蜜。
8月24日,湖南資興,州門司鎮楊公塘村村民正在家中清理淤泥。
重建的決心
幸存之後,許多人才後知後覺,一場大雨把自己洗得一幹二凈,真的是一貧如洗了。
為了盡量減少損失,一名農婦扒了一個下午,才從淤泥裏挖出25斤嫩姜。她趁著趕集日,把姜拿到集市上賣了75元,是鎮政府食堂的工作人員到集市上采購走的。「能賣一點就賣一點吧。」她說。
生姜是近些年州門司鎮農田裏主要的經濟作物。正常情況下,這些姜要1個多月後才能真正收獲,現在個頭太小,但再不挖出來就會爛在泥裏。通常,這些姜農不會把姜拿到集市上零賣,在霜降前後,有商販們會前來整車收走。
燕窩村谷家組的00後胡訓傑,就是開著貨車四處收姜的人。他家有兩輛貨車,一輛在洪災中報廢,一輛在4S店修了1個月才修好。最近,他家門前的地上有許多被丟棄的煙頭。「愁啊。」胡訓傑說,「你一旦停下來,沒做事,(就)沒有收入。」
他是少有的回到村子裏發展的年輕人。「你要想一下,年輕人回家搞農業,要下多大的決心。」胡訓傑說,他計劃把家裏收拾幹凈後,重新開始,哪怕規模小一點兒,慢慢做,等到10月那些沒被沖掉的生姜開始收成,就繼續收姜,送去河南、湖北、廣東等地的批發市場。
洪災過後,姜漲價了,但他不希望生姜以這樣的方式漲價,因為有的姜農今年沒姜了。
鎮政府統計的災情數據顯示:這場洪災損毀了全鎮1.2萬畝農田,1117畝山塘受損,4648頭牲畜死亡,而燕窩村所在片區的4個村莊,農田幾乎全部損毀。
今年春天,胡訓傑的叔叔胡誌吳種了5畝生姜,但這個秋天將無姜可收。他有3個孩子在上學,一年的開銷要6萬元左右。「一年的收入基本上都泡湯啦。」妻子在一旁說,「生活還要繼續啊。」這場洪災給他們留下的唯一生計,是68只黑山羊。「走一步,看一步。」胡誌吳說。
盡管談起未來時,他們不知如何是好,但仍能在這裏找到某種堅韌的東西。
左手截肢的殘疾人何華健,在災後第11天就帶著制衣廠的工人復工了。他臨河的制衣廠被洪水完全沖毀,建廠的錢有貸款,也有父母的積蓄,清淤時他哭了很多次。後來,他在臨時廠房裏用租來的二手器材重新開機了生產線。
一家雜貨店兼餐飲店的老板說,自己不等不靠不要,是鎮上同類受災店鋪中恢復最快的一個。他重建時,向朋友借了6萬元。他的那位朋友也受了災,但並不擔心他還不上錢,只是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今,他的朋友已開始在鎮上打零工。
在姜田被毀後,一位姜農在鎮上找了一份清理汙水井的工作,由於每天要與大量的汙水和淤泥打交道,他的胳膊出現了皮膚感染,瘙癢難耐。一些災後返鄉的年輕人,在幫忙清理完家中的淤泥後,就撇下老人和孩子,準備去外地繼續務工。
進入恢復重建期,來自省直單位、郴州市有關單位、北湖區、臨武縣、永興縣的對口支援工作隊,也帶著人、機械、資金,進入州門司鎮受災嚴重的村子,幫助村民災後重建。在一些村莊的村委會、鎮政府食堂旁的公示欄,都張貼著周邊企業的招工資訊,以方便災民找到新的出路。
「幹也是麻煩,不幹也是麻煩。」工廠主曹誌斌說,他想過放棄,但發現行不通,「因為這條路不允許這樣走」。
他的工廠是鎮區淹得最重的地方,因為地勢低窪,又臨河,兩年間被淹4次。去年被淹後,他貸款20萬元買了新器材,貸款沒還就遭了更重的災。他估計,這次損失超過100萬元,僅做好的數據線就被沖走三四萬條。
災後疏浚河道時,一位熟悉的挖掘機師傅跟他說,「曹老板,你的錢呢,這裏到處都是!」災後1個多月,他每天都待在工廠裏,一點點清洗尚未被沖走的器材、產品、配件,看還有哪些能繼續使用。
只是,最近他的煙癮要比洪災前更大了。以前一天一包,現在一天兩包,但換成了便宜的,「能省一塊是一塊」,因為現在他負債超過50萬元。辦廠以來,從沒欠過薪金的他,第一次壓了工人兩個月的薪金,連孩子的學費也是借的。曹誌斌說,有朋友調侃他:「你可以去寫書了!」
他盤算過,如果賣掉廠裏的器材,把欠工人的薪金結了沒問題,但是自己如果出去打工,即便每個月掙7000元,省吃儉用,還掉負債也要10年,10年後就快50歲了。
他還是逼著自己,強忍著身體的疲憊和心中的煩躁,到工廠去。一些家中受災較輕的工人也主動前來幫忙。曹誌斌知道,他們也想早一天把這個爛攤子收拾出來,早一天開工,早一天掙到錢。最近,總有一些工人打電話問,什麽時候能來上班?
鎮上許多人是親眼看著他把工廠一步步開起來的,過去最多時有80余人在廠裏工作,而這一次曹誌斌聽到一些人說,他這次可能開不起來了。他像鬥氣一樣,暗地裏說:「你說我做不起來,我非做起來給你看。」
他把受了災的器材拉去熟悉的修理廠,老板幫他重組了一台,僅收了配件的錢,沒收人工修理費。「他說,我去不了你那裏,就當我去你那裏幫了兩天忙。」村子裏的人也來幫他清理衛生。「他們說,你不用管我們(飯)。」
還有兩個陌生人,托鎮市場監督管理所的人,給他捐了2000元,他至今不知對方是誰,只知道一個姓黃,一個姓段。「這2000元我這輩子都記得。」
災後重建對他來說,最缺的不是決心,而是錢。
他現在感到最頭疼的事情是,已有的貸款尚未還清,還有銀行敢給他貸款嗎?「你幹脆讓我再欠多一點,但是我還有機會。」這個38歲的男人說,「如果我貸不到了,那就真的麻煩了。」
如今,他一邊等待著政府出台相關的災後扶持政策,一邊在簡陋的工廠裏開工了。
「雖然東西沒了,錢沒了,但是最起碼我的人脈還在,我還是有機會的。如果不做,確確實實一點機會都沒有。」曹誌斌說,「我一直相信,只要你勤快一點,肯做一點,不管怎麽樣你都不怕。」
8月25日,湖南資興,州門司鎮一家電子廠在清洗從淤泥裏挖出來的數據線。
未來的擔憂
洪災過後,如今許多人看見下大雨就害怕。
一下大雨,在山路上施工的工程隊就要停工撤出來;一下大雨,住在山裏的村民就擔驚受怕睡不著覺;一下大雨,村幹部就要安排村民轉移到臨時安置點去。
時至今日,村民逃難時留在腿腳上的傷口都已結痂,但這片大山的傷口還沒愈合,發生滑坡、泥石流的山體上,仍裸露著紅褐色的土壤,像一塊塊擦傷的皮膚。
胡誌吳是洪災過去多天以後,才發現自家的房子出現了裂縫。進行房屋安全鑒定的工作人員在裂縫處貼上白色紙條,想看裂縫是否會繼續擴大,幾天後,紙條全斷了,貼了第二次,又斷了。
如今,很多村民都在等災後安置的政策出台。
9月5日,資興市召開了災後恢復重建總體規劃排程會,會上資興市委書記楊理誠強調,要從根本上解決群眾周期性遭受自然災害威脅的問題,確保實作「搬得出、穩得住、能發展」。
至於搬遷之前的這段過渡期,資興市制定了災後過渡安置工作方案。在州門司鎮,易地搬遷過渡安置點已經建好,用來安置因災而無家可歸、現有房屋不能安全居住的人。這個安置點被設計成「回家」的「回字形」,9月10日這天已有部份受災村民搬入。投親靠友及自行租賃房屋的,則每戶每月發放300元的住房補貼。
在州門司鎮上,當多數受災店鋪恢復營業後,一家名叫「大富豪」的酒店也盼著營業,盡管現在一樓的招牌、門窗都沒了。
「大富豪」老板娘賣掉自己手上的金戒指,花錢請人清理淤泥,還訂做了新招牌。但她沒料到,在鎮政府食堂吃飯時,被一名到鎮上做房屋安全鑒定的工作人員告知,按照標準,她的房子是危房,可能要拆,若不拆,加固修繕可能比重建更麻煩、更花錢。
她沈默了,只好告訴清淤的工人明天不用再來。如今,她還在等待著那棟樓新的動向,再判斷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麽。
鎮上的人民法庭、不動產登記所、自然資源所、退役軍人服務中心都還沒恢復原來的樣子,有的關著門,有的連門都沒了。那些正在營業的店鋪,也能夠感知到,小鎮恢復需要時間。
一家服裝店的老板,只是在最初受災的幾天,看到了災民的消費欲望,有人是光著腳來買鞋的,有人是穿著濕衣服來挑衣褲的。很快,這樣的熱鬧就歸於平寂。一家賣豬肉的老板娘說,生意不如以前,一些人不敢花錢買肉。
一家農資店的老板說,這本是給生姜施肥的時期,但買化肥的人寥寥無幾。因為許多姜田都覆蓋著厚厚的淤泥。在集市賣鋤頭的大叔說,現在是賣鋤頭的淡季,受災村民的土地短期內還無法耕種。
一些村民估計,農田裏的土壤要真正達到以前的耕作條件,恐怕還要三五年,那時才能夠慢慢種上水稻、生姜,何況田裏如今可能還有玻璃、鐵絲等雜物。
在燕窩村村委會前的河谷裏,已有二三十畝被損毀的農田花了10天時間平整出來,作為災後復耕復種的樣板。9月1日,對口幫扶的單位運來20噸有機肥,還送來一批油菜和蘿蔔的種子。大概要等一兩個月後,這裏就會像從前一樣綠油油的。
一些受災的農田還在等待政府清淤復耕的安排,一些農田的恢復已在努力推進中。到9月8日,資興市已有1.7萬畝受災的農田完成搶種、改種,89.5萬平方米的養殖面積被恢復,還調來了新的魚苗。
如果說洪水帶來了什麽,那大概是災後,這個小鎮因上千名外地人的闖入而暫時變得繁忙起來。往日清閑的旅店每晚都是滿員狀態,超市裏的香煙、檳榔賣得異常好,一家酒店經歷了開店以來生意最好的時刻,老板娘每天炒菜炒到不想幹了,但又不得不接待客人,因為他們都是來災區支援的。
這座小鎮短暫的繁華,正是靠那些來支援災區重建的人撐著。沒人說得清楚,要到什麽時候這裏才能真正恢復元氣,但一些店鋪則想要早點抓住這些外地人的錢包,迫不及待地重新開始。
在鎮區,有的受災店鋪晚上8點鐘還在裝櫃子。有店主不等政府派工翻新門前的台階,自己就修補好了。晚上10點鐘,還能聽到街上傳來氣釘槍和電鉆的響聲。
在州門司鎮通往燕窩村的路上,從外地趕來的施工隊仍在此日夜搶修被山洪掏空的路基,有時幹到夜裏12點,有時加班到淩晨4點,他們要保證在35天內將這條15公裏的路恢復到災前的路況。路邊,野草已從塌落的泥土中長了出來。
災後第37天,天氣晴朗,街邊一家受災雜貨店的老板娘終於有時間把被泥水浸泡過的人民幣、兌獎券翻出來,一張張地洗幹凈放在紙箱上,然後拿到太陽底下曬。
她一邊晾錢一邊說,這跟【西遊記】裏曬經書似的,剛剛歷經了「九九八十一難」。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李強文並攝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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