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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什麽可愛的睡前故事?

2021-02-23親子

【全文完結~】

「你再嗶嗶一句試試,信不信我削你?」

估計這群住在總裁文世界的人怎麽都想不到,有生之年,他們還能聽見這麽一句台詞。

1.

對沈陽陽來說,現在情況很嚴峻。

她已經飛快弄清了情況,面前這對母女是她的繼母唐淩和異母妹妹沈熒,沙發上坐著的男人叫陸霆淵,是來考察未來的聯姻物件的。

沈陽陽對陸霆淵這個名字有印象,剛看完沒多久的總裁文【名門盛婚:霸道總裁強勢寵】,陸霆淵是男主,而女主,也叫沈陽陽,和她同名。

但是她們名字的來由截然不同。原書女主沈陽陽,沈,是瑪麗蘇大姓,據原書形容,她是個像向日葵一樣陽光積極堅強善良的女孩,所以,叫陽陽。

而她,只是因為正好姓沈,出生在沈陽,所以也叫……沈陽陽。

難道就因為同名,她就穿進來了?

估計原書裏的沈陽陽打死也想不到,她竟然因為這麽啼笑皆非的理由,被一個來自神秘遙遠的遼北黑土地的女人,奪舍了。

沈陽陽四下一看,才發現所有人都坐著,只有她站著。

原書女主接受別人的審視和挑揀就算了,她可不行。

她大喇喇地坐下,看也不看這些人一眼:「你們讓我嫁我就嫁啊?不嫁。」

繼母騰一下站起來:「你敢這麽跟我說話?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是什麽東西,能嫁給陸先生還是你高攀了呢,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我告訴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妹長耳朵啊?我就不嫁,你能咋的?」

好像,沈陽陽的口音,突然變得有點不一樣了呢……

但繼母唐淩沒時間思考這個問題,指著她的鼻子罵:「你是不是沈家人?為沈家出力是你應該……」

「你別擱那拿手指頭指我,我膈應。」沈陽陽抄起桌上的紅酒瓶,在桌邊一磕,酒瓶碎裂,紅酒流了滿地,她攥著瓶口那一半站起來,指著唐淩,「你再嗶嗶一句試試,信不信我削你?」

2.

沈陽陽最煩別人拿手指頭指她。在東北,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其挑釁程度不亞於「瞅你咋地」,一般這個動作一出,就意味著要幹仗了。脾氣火爆如沈陽陽,當然忍不了。

唐淩和沈熒當場被嚇住了。

從她們把沈陽陽找回來開始,她一直都是逆來順受的,哪有過這麽說話的時候?

陸霆淵從看戲狀態脫離出來,站起身整整衣領:「我不喜歡強人所難,既然沈小姐無意於這樁婚事,聯姻到此為止。」

他邁著長腿走出去了,唐淩和沈熒慌忙去追,沈陽陽看著他的背影,嘖嘖贊嘆兩聲。不得不說,這總裁顏值還是過關的,棱角分明的臉,寬肩窄腰大長腿。

就是可惜,這麽好看一男的,為啥是這本總裁文的男主呢?

沈陽陽看書的時候氣得要死。陸氏財團總裁陸霆淵,堪稱經典霸道總裁的標準樣版——總裁常用字拼起來的名字,刀削斧劈的顏值,年輕多金的身份,永恒的口頭禪「女人」,總裁必備的胃病,一個隨叫隨到的醫生朋友,以及總裁標配的私生子身份。

可是這男的,他腦子有病。

原書裏,繼母唐淩懷孕逼宮上位,逼得女主的媽帶著她出走,繼母逢人就說女主才是私生女,女主顛沛流離地過了二十年,被找回來就是為了替沈熒聯姻。外界傳聞陸霆淵不能人道還喜歡虐待女人,女主不肯嫁,結果她們給陸霆淵下了藥,把她送到了陸霆淵床上,她和陸霆淵結了婚,沈熒又反悔了,瘋狂陷害她,並且一陷害一個準兒,害得女主又是流產又是斷腿,沈陽陽都懷疑這男主是個瞎子。

就這,這書還敢叫【霸道總裁強勢寵】,改名叫【霸道總裁不長眼】得了!

結果她就被送進了這本【霸道總裁不長眼】……不是,【霸道總裁強勢寵】裏了。

沈陽陽把酒瓶子一扔,往外走。

「這破地兒我一分鐘都不想多待,傻子才嫁呢。」

下一秒,她就聽到了腦子裏響起的聲音。

「宿主沈陽陽,鑒於您現實中已經死亡,因而被本系統選中。完成任務攻略陸霆淵,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哦。」

沈陽陽的腳步頓住了。

「你跟我倆鬧呢!那書跟裹腳布似的寫了兩千來章才大結局,我得擱這破地方待到啥前兒啊!」

3.

雖然悲催,但是沈陽陽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現實中死了,不攻略陸霆淵,就回不去。

她很不情願地要到了陸氏財團的地址,心裏憋著一口氣找到公司。

陸霆淵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看檔,看見是她,擡了擡眼:「我們兩家的聯姻已經中止了。」

沈陽陽深吸了一口氣:「那會兒我擱那說氣話呢,我要是現在說咱聯姻繼續,還好使不?」

陸霆淵皺了皺眉。

他今天本來是去見見自己未來的聯姻物件沈陽陽的,聽說沒養在沈家,具體的他也不清楚。如果特別登不上台面,他也是不能娶的。

今天一看,這不是登不上台面的問題。

……是太登不上台面了。

這是哪兒的口音啊!

不僅口音奇怪,還脾氣暴躁,當場說什麽要削別人,沒見過這麽奇葩的女人。

不過這倒也不能怪他。沈陽陽,土生土長東北人。但眾所周知,總裁文的世界裏,除了普通話是沒有第二種口音的。

陸霆淵從辦公桌後走出來:「我說中止了,就是中止了。女人,我說出去的話,是不會收回的。」

沈陽陽聽得腦瓜子嗡嗡的。

「哥啊你招呼人除了女人就是女人嗎?不會好好叫人名還是咋的,我叫沈陽陽。」

陸霆淵又皺了皺眉,直接走出辦公室。

擅自跟他沾親帶故,以為這樣就能讓他回心轉意了嗎?呵,女人。

沈陽陽不死心地跟在他身後:「陸總,你聽我說哈,咱……」

話音未落,迎面走來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女人,手裏端著一杯咖啡。

沈陽陽頓時警惕起來。原書裏有一個透過潑咖啡經典套路讓陸霆淵另眼相看的小秘書,雖然沒能上位成功,但是給女主使了不少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人。

女人越走越近,沈陽陽也越來越緊張,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死死盯著女人的腳。

她崴腳了!!她要平地摔了!

沈陽陽咖啡潑下來的一瞬間一把拉開陸霆淵。那杯咖啡,全數潑到了她身上,一滴都沒浪費。

「燙燙燙!!」沈陽陽燙得五官都扭曲了,「你家制造偶遇潑開水啊!滾燙滾燙就直楞楞往人身上潑啊!不燙死幾個不算完啊!你這是要制造浪漫還是謀財害命啊!你起碼換杯溫乎的啊!」

女人一臉慌張,陸霆淵看著沈陽陽被燙傷的手臂,一瞬怔楞。

一杯滾燙的咖啡,本來應該潑到他身上的,如果不是這個女人,被燙傷的就是他了。

從來都是他為別人提供庇護,沒想到還有輪到他被保護的一天,保護他的還是一個……這麽奇怪的女人。

他拉起沈陽陽的手腕。

「上哪去啊?」

「送你去醫院。」

4.

醫院。

當沈陽陽看見這個醫生的診室大白天竟然沒有一個人,而且還帥氣得過分的時候,就知道,這肯定就是總裁那個隨叫隨到的醫生朋友。

這個人的話,陸霆淵還能聽一聽,得套套近乎。

沈陽陽直勾勾盯著醫生胸前的銘牌:「白——景——明——」

白景明醫生替她包紮好手臂,笑了笑:「他還沒親內建別人來過醫院呢,你是第一個。」

陸霆淵繼續皺眉。霸道總裁是不能有過多大表情的,他除了皺眉,就是皺眉:「別多話。」

「行行行,不多話,不過讓你這麽擔心的女人還真是少見。」

眼看著陸霆淵的臉色沈下來,白景明見好就收:「行了,放心吧,回去按時換藥就沒事了。」

陸霆淵帶著沈陽陽走出診室,沈陽陽走出挺老遠,才發現陸霆淵沒跟著她一起走,回過頭,發現他站在長椅邊上。

「你咋不走了?擱那杵著幹啥呢?」

陸霆淵仍舊皺眉。

他有點聽不懂沈陽陽說什麽,不過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他在長椅上坐下,拍拍旁邊的位置:「咱們聊聊。」

沈陽陽走過去坐下:「那就嘮嘮唄,你想嘮啥?」

「剛才為什麽要替我擋下那杯咖啡?」

沈陽陽沈默。

因為那女的會纏著你給我使絆子?這也不能說啊。

但霸道總裁自問自答的能力是很強的,即使沈陽陽不說,他也能自己腦補個答案出來。

這個女人雖然表面看起來很奇怪,其實還是善良的,不忍見他受到傷害。

沈陽陽沈默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想擋就擋了唄,哪兒那麽多說道。」

總裁的腦補答案更上一層樓——這還是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兩個人就這麽相顧無言地沈默著,氣氛在沈默中變得越來越詭異。沈默,是今晚的康橋。

良久,陸霆淵幽幽開口:「聯姻可以繼續。」

「哎嘛?真的啊?」

總裁持續皺眉,這一天快把這輩子的皺眉指標用完了,他終於問出了那句他想問很久的問題。

「你這個說話方式……是從哪學的?」

沈陽陽一楞,回想起原書中的女主形象,說話聲音放輕了一點:「我說話有啥不對的嗎?」

「口音很奇怪。」

沈陽陽百思不得其解。

大多數東北人都覺得自己的普通話妹有口音,沈陽陽也是。

「我尋思我也妹有口音啊?」

5.

陸霆淵帶著妹有口音的沈陽陽走到地下停車場:「上車,送你回家。」

沈陽陽剛應了一聲,柱子後頭突然躥出來七八個彪形大漢,把他們團團圍住。

她還記得這段情節,因為「柱子後頭突然躥出來七八個彪形大漢,把他們團團圍住」就是書裏的原話,她始終沒想明白,柱子後面是怎麽藏下這老些人的,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排成老鷹抓小雞隊形才能做到了。總裁文好像也不用講邏輯。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段情節裏,女主替陸霆淵擋了一刀,這也是陸霆淵動心的開始。

陸霆淵把沈陽陽護在身後,面不改色:「上車。」

沈陽陽壓根沒動地兒,直接低頭撒摸車裏有沒有趁手的兵器,最後按開後備箱把滅火器拎出來了:「上啥車啊,你一個人能整過這老些人不?把你自己扔這你得讓他們攮成篩子。」

陸霆淵看著沈陽陽手裏的滅火器,沈默了。

這七八個人都是陸霆淵的仇家派來的人,準備綁了他。那人公司被陸霆淵並購了,於是懷恨在心。沈陽陽很難想象,商戰的實施方式竟然是找一群人把對家總裁綁了。果然,最高端的商戰,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競爭手段。

對方猶自放著狠話,還亮出了刀子。劇情需要,他們得把台詞念完才能上,也能理解。

狠話放完了,該沖上來了。

沈陽陽撩陰腿一出,一腳直接放倒了一個,回身滅火器一磕,又倒一個。

上學那會兒敢跟沈陽陽瞎撩閑的男同學,有一個算一個,都被她打哭過。在打男同胞這件事上,東北女性是從來不手軟的。

不然在她的家鄉為什麽會有家暴保護男性庇護所?防的就是沈陽陽這樣式的女人。

不過手狠歸手狠,她畢竟還是個女人,對面又人多勢眾,還都五大三粗的,很快他們二人就落了下風。

但跪地求饒不是沈陽陽會幹的事兒。幹仗第一定律,如果對面群毆,那你就揪著其中一個往死了揍,今天要麽你先走,要麽我先走,就算頭破血流也撕你幾塊肉,看誰先走誰前頭。

沈陽陽就秉承著幹仗第一定律,忽略其他所有打在她身上的拳頭,揪住其中一人的頭發,滅火器哢哢照頭削。就是鐵打的腦袋也禁不住這麽削,一個削蒙了就換一個削,削不死你不算完。

這幫人常年幹下黑手的活,從來沒遇見過這麽難整的綁架物件,更沒見過這麽虎的娘們兒,殘存的幾個人懾於沈陽陽的威勢,竟然先退後了。

正在此時,警笛聲響起了。

這幾個人爭前恐後地跑,被及時趕到的警車全部攔在了停車場裏。沈陽陽扔下滅火器,陸霆淵看了她一眼:「你報的警?」

「是啊。」

「你什麽時候報的警?情勢這麽緊迫,哪有報警的空當?」

沈陽陽覺得總裁文裏的人真的很可憐。

科技都這麽進步了,他堂堂總裁,竟然還不知道現在可以一鍵報警。

太可憐了。

不過仔細一尋思吧也是,總裁文裏頭啥恩怨都是私了,啥時候看見過警察叔叔到場啊?

沈陽陽覺得有必要給總裁普個法。她拍了拍陸霆淵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我們活在法治社會,個人力量再能耐,也強不過法制的力量。下次記住了,遇見不法侵害,要報警。不管是尋仇綁架還是失蹤啥的,找警察肯定比你自己瞎使勁兒快多了。記住了沒?」

6.

雖然嚴格來說,沈陽陽才是故意傷害的那位,但這裏是總裁文,總裁就是天,在陸霆淵的保護下,沈陽陽被定性成正當防衛,做了筆錄就出來了。

然後,他們就再度回到了醫院。

總裁那位醫生朋友不僅能治燙傷,還能治皮外傷,在以後的劇情裏還能治胃病骨折和流產,是個全才。沈陽陽和陸霆淵從診室出來,拎著一兜子藥,又在長椅上坐下了。

陸霆淵問出了一個和擋咖啡異曲同工的問題:「為什麽不上車?」

沈陽陽摸了一下臉上的紗布,疼得齜牙咧嘴:「我們東北人都比較仗義,幹仗的時候自己個鳥悄兒跑了這事兒多不地道啊,我們不能這麽幹。」

陸霆淵咂摸了好一會兒「鳥悄兒」是什麽意思,實在是聽不懂,最後暫時放下了作為總裁全知全能的自尊心,不恥下問:「這個‘鳥悄兒’,是什麽意思?」

沈陽陽組織了一會兒語言:「嗯……就是悄悄摸摸的意思。」

總裁無言。

但是,起碼算有點兒理解了。

他和沈陽陽只認識了一天,但她口中有太多詞匯他不理解了。而且他覺得沈陽陽可能有點暴力傾向,依據有兩個,一是剛才沈陽陽披頭散發把對面揍得劈頭蓋臉的樣子,二是在沈家剛見面的時候,她說要削她的繼母。

陸霆淵覺得自己還是有義務提醒一下,如果真用上銳器傷人演變成虐殺案,他就不一定能把她撈出來了。

「雖然不知道你和你繼母有什麽深仇大恨,但是在家的時候,還是冷靜一些比較好。」

沈陽陽一楞:「……我不冷靜嗎?」

「你都要削她了。可能我有必要提醒沈夫人把家裏的銳器刀具都收起來。」

不能怪陸霆淵。「削」這個動詞乍一聽過於殘暴,他腦補的是淩遲之刑千刀萬剮那種削。

一聽他說要收刀,沈陽陽就明白過來了,趕緊解釋:「不是你想的那麽回事兒!‘削’在我家那邊就是打的意思,不是真動刀子,你就等量替換成打就行。」

陸霆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片刻後,轉開話題:「我們可以先訂婚,相處一段時間試試,你覺得呢?」

沈陽陽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麽順利:「可以啊,我沒意見啊。」

陸霆淵翻了翻日程:「既然要訂婚甚至可能以後要結婚,無論如何也得培養一下感情,我明天上午十點半之後有時間,結束之後,我去你家接你。」

「接我幹啥去?」

「培養感情。」

沈陽陽回想起家裏那繼母和妹妹的嘴臉,惡心得掉了一身雞皮疙瘩。這不就意味著她還得回那個家去住?

就在外面住酒店好了。

打定主意,沈陽陽拒絕了總裁接她的提議:「也不用接了,我自己上公司找你去吧,多走兩步道的事兒。」

陸霆淵沒有堅持:「也可以。」

當天,沈陽陽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十點到了陸氏財團的總裁辦公室。

秘書已經換了一個,昨天那個潑燙咖啡搞謀殺的已經被解雇了,她坐在沙發上看著陸霆淵處理公事,把一個U槽交給秘書。

然後陸霆淵說出了讓沈陽陽此生難忘的一句話。

他頭也不擡,用他低沈好聽的聲音,以淡漠平穩的語氣,字正腔圓地對秘書說:

「把裏面的檔給我削兩份。」

7.

沈陽陽當場一口茶噴出來。

秘書遲疑地接過U槽,摸不著頭腦,沈陽陽趕緊把茶幾上的茶水擦幹凈:「就去打兩份就可以了。」

秘書走了,陸霆淵還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什麽問題,沈陽陽當即開始了東北話支教。

「這個把‘削’替換成‘打’是有語境要求的你明白不,只有在準備打人的時候才能這樣式兒用,其他時候不行。」

陸霆淵面無表情,但眼神出賣了他此刻的茫然。

這神秘的女人,這神秘的口音。

但總裁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展露出茫然,他裝作無事發生繼續辦公,一邊看檔,一邊跟沈陽陽說話:「等我十分鐘。」

「著啥急,你該整啥慢慢整,不慌。」

陸霆淵突然擡起頭:「整……」

他能大概意識到這是個動詞,但不知道這個動詞具體怎麽解釋。這個動詞過於神秘,和她的人一樣神秘。依稀記得昨天她也說過類似於「你一個人能整過這老些人不」之類的話,昨天的整和現在的整,好像完全不是一個意思。

沈陽陽想了想:「我想想啊……這麽說吧,你可以把我們方言的‘整’理解成英語裏的do,它是所有動詞,你可以說‘整盤菜’,‘整一輛車’,‘整件衣服穿’,萬物皆可整。」

總裁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總裁是很守時的,說十分鐘就是十分鐘,十分鐘後站起身:「走吧。你想吃什麽?」

沈陽陽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她穿進這本書之前,走在去吃鐵鍋燉大鵝的路上,沒吃成,想吃。裏頭再貼點兒鍋貼,別說多香了。

但是對面是個總裁,她想象不了一個總裁守著鐵鍋吃鐵鍋燉大鵝的樣子,只得打消心思:「我……吃什麽都行。」

陸霆淵帶沈陽陽去了一家正宗的法餐,擺盤精致的魚子醬和鵝肝擺在沈陽陽面前,葡萄酒在玻璃酒杯裏閃著絢美的光,平心而論,也是好吃的,但沈陽陽只能悲催地承認,自己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她還是想吃鐵鍋燉大鵝。

再者,這也不是說光好吃不好吃的問題,主要是她吃不飽啊。而且吃這東西還得裝淑女,跟她平時的做派一點兒都不相符。

陸霆淵心細,發現沈陽陽興趣缺缺,準備問問她是不是有什麽另外想吃的,還沒等問,一楞。

從來都只有別人遷就他的份兒,沒有他遷就別人的份兒。但他竟然下意識想照顧這個女人。

他把這歸結於沈陽陽救他兩次的投桃報李。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更加致命的是,他發現他對沈陽陽有點兒好奇,好奇這麽奇怪的女人口味是不是也一樣奇怪。

他想起了沈陽陽的東北話支教——整,就像英語裏的do,能替代一切動詞。

陸霆淵放下刀叉,正襟危坐看著沈陽陽:「你是不是有另外想整的東西?」

沈陽陽一楞:「啥?」

倆人大眼瞪小眼,同步在沈默中陷入了自我懷疑。

陸霆淵:不是能替代一切動詞嗎?我又說錯了?

沈陽陽:我想整啥?整景兒嗎?

半晌,陸霆淵還是決定為他的話加個註解:「我是看你沒什麽胃口,問問你是不是有另外想吃的東西。」

沈陽陽眉角抽搐。為什麽陸大總裁這麽喜歡學她的口音,還次次都學得不倫不類呢?東北話作為傳染性最強的方言,能被陸霆淵發揮成這麽詭異的模樣,可能也是一種很難得的天賦……

不過既然他開口了,沈陽陽也覺得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把刀叉一擱,滿懷期待地問陸霆淵:「你知道啥是鐵鍋燉不?」

8.

沈陽陽很怕總裁文的世界裏沒有東北館子,但還真讓她找到了一個農家樂牌,宣傳圖上非常誘人,正經燒柴的地爐架鐵鍋,鐵鍋燉大鵝,鍋邊溜邊貼了一圈鍋貼,沈陽陽感覺那個香氣都要透過螢幕鉆進她鼻子裏了。

就是這個農家樂牌稍微有點遠,在市郊,陸霆淵開著車帶沈陽陽過去了,剛下車,就被充滿東北風情的門面震驚了。

此時,這家農家樂牌的大門,似乎已經不再是普通的農家樂牌大門,它被賦予了更加豐富的含義——新世界的大門。

是他從未見過的風格。

雖然依然是總裁文世界,但看見這熟悉的風格,沈陽陽頓生主場作戰的自如感,領著陸霆淵如魚得水地往裏走,進了包廂點好菜,陸霆淵頗有些好奇地打量周圍環境。

這粗獷而淳樸的風格,實在是陌生又新鮮。

鐵鍋燉要燜一段時間不能開鍋,這個空當裏,沈陽陽就給陸霆淵詳述選單上那些菜,還不忘提一句,這農家樂牌後面有果園,吃完飯還能去摘草莓。

陸霆淵不理解,不理解沈陽陽為什麽會對摘草莓這種活動這麽熱衷,在他看來,這是果農的工作,他只負責消費草莓,而且是最貴的草莓。但是看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他又實在有點好奇。

「這後頭沒有魚塘,下次可以去一家有魚塘的,釣上來魚店裏給你做……」沈陽陽越說越來勁,說著說著,突然吸了吸鼻子,「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糊味?好像皮子點著了那味兒。」

陸霆淵聞到了,早就聞到了,但是出於對鐵鍋燉這種食物的陌生,他理所當然地懷疑這是鐵鍋燉散發出的味道,出於禮貌一直沒有問,為什麽食物會散發出烤皮革的味道?

此刻沈陽陽一問,他也發覺不對了,低頭一看——

他的鞋,他那著名設計師手工客製的昂貴皮鞋,鞋頭在爐子邊烤糊了,再晚發現一會兒,估計都著了……

沈陽陽很想笑,又覺得這時候不應該幸災樂禍,最終憋出了痛苦面具,好半天才張開嘴:「那啥……我賠你一雙鞋吧。」

陸霆淵看著沈陽陽扭曲的臉,嘆息一聲:「想笑就笑吧,憋著很難看。」

沈陽陽終於毫不顧忌地笑出了聲,但是還沒忘了鞋的事,再三保證一定賠他一雙鞋。

「恐怕你賠不起。」

他說這話倒沒有嘲諷的意思,雖然他對沈家的家事並不十分了解,但是看沈陽陽一直養在外面,實在不像有錢的樣子。

「看不起誰呢你?我……」沈陽陽話打了個頭,硬生生憋回去了。

她下意識想接「我就算賠你十雙也賠得起」,這不是吹。現實世界中,她家是做皮草生意的,就佟二堡那地兒,東北女人的天堂,著名皮草集散地,毫不誇張地說,佟二堡的貂兒共十鬥,她家獨占七鬥,剩下的人共分三鬥。正經佟二堡貂皮小公主。

雖然她身上實在是沒什麽富家千金的氣質,但也是個有錢人。

可是這裏已經不是她生活的現實了。原書女主沈陽陽一直流落在外過得顛沛流離,她差點就忘了這茬了。

陸霆淵定定地盯著她:「你什麽?怎麽不接著說了?」

沈陽陽咽了口唾沫,生硬轉折:「我剛才想說,哪怕我去刷盤子去我也指定賠你!」

陸霆淵看了她半晌,挪開視線笑起來:「陸氏財團未來的夫人,還不至於淪落到要去刷盤子這麽寒酸。吃你的吧。」

9.

鐵鍋燉大鵝可以開吃了,鍋蓋一掀,蒸汽瞬間升騰而起,沈陽陽的臉擋在蒸汽後變得影影綽綽,等蒸汽散盡陸霆淵再去看她——已經開吃了,真是一點兒都不含糊。

「你也別楞著啊,嘗嘗,賊好吃!」

陸霆淵本來想問問她什麽叫賊好吃,思來想去還是算了。

他兩次對她語言習慣的模仿都以失敗告終,還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沈陽陽吃起東西來很香,這種食欲能透過她的吃相傳遞給旁觀者,倒不是說她吃相很難看的意思,只是在陸霆淵生活的圈子裏是見不到這麽真實純粹的大快朵頤的,只有對食物最本質的享受,不摻雜那些社交場合的社交規則,沒有上流社會為了優雅得體而不得已的拘謹。看著她吃東西,陸霆淵也覺得有食欲起來。

兩個人一邊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在這樣的氛圍下,聊什麽都是舒服的,閑適的。陸霆淵突然覺得,一個人吃飯太孤獨,飯局太虛假,這樣的氣氛,正好。

「你之前,為什麽沒在沈家?」

沈陽陽夾鵝翅膀的手突然就頓了一下。

咋這麽快就開始盤道了呢?

她也不能說她是佟二堡貂皮小公主啊,緊急回憶了一下原書女主的說辭,含糊不清地回答:「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就帶著我離開沈家了,一直在外面長大的,雖然我先出生,但是外人看來我是私生女。我媽媽去年病了,白血病,我爸答應我,如果我回沈家聯姻,他出醫藥費。」

陸霆淵沈默良久。他突然間能理解為什麽沈陽陽這麽奇怪了。孤兒寡母流落在外,日子肯定不好過。沒人保護的人,就要學會自我保護,也要保護身邊的人。她大約早早成熟了,要學著保護自己,也保護媽媽,所以她打起架來那麽兇狠,所以她不會拋下身陷危機的他。

他突然覺得有些心疼。

但心疼的同時,他也很羨慕。

同樣是受人欺壓的私生子,她在面對咄咄逼人的繼母時敢於反抗,敢當場摔了酒瓶子兇狠地說,信不信我削你。

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他也是私生子,母親帶著他東躲西藏躲避正房的追查,後來在他十二歲那年,母親因為車禍去世,他回到了陸家。

正房有一兒一女,是他的哥哥和妹妹。他在陸家的日子過得如履薄冰,誰都能欺他幾分,父親又不護著他。而那時的他沒有實力為自己爭取什麽,為了在這個家裏生存下去,只能忍辱負重伏低做小,沒骨氣地承擔下一切欺辱。從夜晚孤獨哭泣的少年到如今手掌大權的商業帝國掌權人,沒有人能真正明白他到底付出了多少。

有時午夜夢回,他還會夢到過去的情景,那兩個只有一半血緣的哥哥和妹妹對他無止盡的欺壓。在他最需要保護的年紀,沒有人能保護他。

夢醒時,他總會安慰自己,得到了現有的一切,那麽那時所受的屈辱都值得,那是成功路上不得不付出的代價。自我催眠多了,恍惚間就連他自己都忘了,當時他有多麽想像現在的沈陽陽一樣,正大光明地反抗。

最孱弱孤苦的年紀,承受了最大的惡意,他以為時至今日他已經足夠強大,再也沒有人能欺負到他頭上,他能保護所有想保護的人,可他永遠沒法回過頭去保護十二歲時的自己。

不管是沈陽陽替他擋下那杯滾燙的咖啡的時候,還是她奮然舉起滅火器與他共進退的時候,那奇異的感覺是什麽呢?她明明看起來不會是個好妻子,為什麽他願意給她一個機會聯姻繼續呢?

——不是因為覺得這個女人如此奇怪,不是因為投桃報李。

他在此刻忽然想通了。

是那個深埋多年的渴望保護的少年探出頭來,看見了她。

一個真心實意保護著自己的人。

10.

「你咋不吃了?吃啊,這一大鍋這老些呢,我自己吃不了。」沈陽陽對陸霆淵復雜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啃得滿嘴油光,那叫一個渾然忘我。

陸霆淵突然覺得她看起來也沒那麽奇怪了,甚至還有些可愛。

他就這麽安靜地看著她吃完,跟著她去采摘園摘草莓,他從來沒有參與過農業生產活動,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也是覺得很新鮮的,心態頗像小學生春遊。

他們提著滿滿一兜子草莓踏上了回市區的路途,車開出去沒多遠,堵在路上了,車流長得看不到頭。

「你在車上好好待著,我下去看看怎麽回事兒。」陸霆淵下了車,片刻後回來了。

「咋回事兒?按理說這道不應該堵啊,又不是市中心。」

「前面出車禍了,貨車和轎車相撞,好像還得處理很久。」

沈陽陽看了一眼時間:「這咋整,都快半夜了,這得等到啥前兒能回去啊?回去就這一條道兒嗎?」

導航告訴了他們答案。

正經路線還真就這一條路,另一種選擇是調頭上高速,繞環城高速一圈,時間好像更長。

陸霆淵向來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當即拍板:「今天先不回去了,找個酒店住下吧。」

11.

酒店。

開了兩間房。

陸霆淵不是那種喜歡占女人便宜的人,更不是那種來者不拒的人,原書裏會發生事故是因為被下藥了,現在沒這破事了,總裁自然正常了很多。

回到自己房間之前,沈陽陽沒忘了把草莓分陸霆淵一半,自己擱屋裏吃得正歡呢,突然想起了這陸大總裁身上一重要設定——

總裁有胃病。

下午吃鐵鍋燉那重油重鹽的東西,晚上又吃寒涼的水果,總裁這千瘡百孔的胃,還能撐住吧?

思來想去,沈陽陽還是惴惴不安地敲響了陸霆淵的房門。間隔很久他才開門,一開門,她就看見了他蒼白的臉色和擰緊的眉頭。

「什麽事?」陸霆淵的聲音有點中氣不足,沈陽陽一看就知道,完了,自己闖禍了。

光顧自己吃好喝好了,忘了這尊佛了。

「那啥……你還好吧?沒啥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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