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肯定的。我的家庭條件一般,有車有房錢也夠花,屬於小康吧。但是小的時候我媽媽就總給我灌輸我家沒錢的思想,就是沒有用的東西她一概認為沒有買的必要。
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事,我初一的時候,有一天半天,我興高采烈的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買了一杯全家福 ,一路上都沒舍得喝。到補課班我從袋子裏拿出來插上吸管,吸了一小口奶茶,沒舍得吃底下的小料,尋思上個廁所回來喝。然後我還寫了個紙條,說別動我奶茶。然後我從廁所出來要進門的時候,我補課班的同學也要進門,我就讓她先進,後面有人跟她說話她一轉身,我的奶茶就被她的書包掃掉地上了。奶茶杯碎了,奶茶跟小料撒了一地。我當時眼淚差點都崩出來,她也懵了。然後我好朋友就出來打圓場,說她都喝啦,你給五塊錢好啦。
可是那杯奶茶十塊錢。我那個時候沒有零花錢,錢都是壓歲錢省下來花。我要考慮很久,才舍得給我自己買杯奶茶,還是十塊的全家福。摔碎的不僅是奶茶,還有我半天的期待和半天的快樂。如果是現在,我想我應該不會這麽記憶深刻,一杯奶茶而已,我最多是心情不好,也不會一直記得。可是那個時候我沒錢,她只賠給我五塊,我沒法再去買一杯奶茶。
那天晚上,補課班的老師給我們點了炸雞。德萊士的,甜辣味。我記得清楚,她讓姥姥(老師的母親)去幫我們撕開,然後給我們拿來吃。本來就是因為奶茶才難過的然後我一下午都哭喪著臉。吃炸雞的時候臉色才緩和。老師就開我玩笑,說看她有好吃的就笑啦。我知道老師是開玩笑,因為我們很熟,換做平時我一笑也就過去了,但是那天就特別委屈,特別特別委屈。我吃完手裏那塊就沒再吃了,那天的炸雞很香,不過我已經不記得是什麽味道了。
我媽總是能省就省。她寧願花二十分鐘走到奶茶店,也不願意多花兩塊錢點個外賣。明明我們也不缺錢,怎麽日子就過得緊巴巴的。我每次點外賣的時候,都想起我媽說要省錢太浪費的話。我看我爸吃外賣問我多少錢我突然就很想哭很心酸。怎麽就把日子過成這樣了。
我喜歡漢服和羅莉塔。壓歲錢今年換手機的時候都花了。我有的時候真的很羨慕別的孩子,為什麽他們想要什麽都能有,我想要的東西花我自己的錢買都要小心翼翼全是負罪感。今年過生日的時候收到了一千塊錢的紅包,我想買兩身漢服,可是都兩百多。我不買肯定會後悔,買了還會良心不安。芙拉小姐下半年會再販,我真的很喜歡,我想兩個顏色都買,我等好久了,但是這樣的話,我就只剩下兩百塊。其實我平時也不怎麽花錢。
我已經能想象到媽媽得知我的一千塊都花光的時候她會怎麽說了。我真的會良心不安。媽媽真的是太省了,我並不是怕她罵我,我就是怕她說她都不舍得怎麽怎麽樣,我花錢大手大腳。我害怕聽到,真的害怕。
前一段時間跟閨蜜通語音,她高興的對我說她家裏同意給她養狗了,她磨完她媽磨她爸,終於把他們都磨服了。我聽著就很失落,我其實是有點怕我爸的,像這種磨的事根本就不敢去做。她過幾天又說,她媽媽同意給她五四和六一都過。我羨慕死了,我也想我媽媽給我過。可是五四她想不起來,六一她不給我過。那天晚上睡覺之前我跟我媽媽說了這個事,表示我也想過。我媽媽就笑,問我過她媽帶她怎麽過啊。我說不知道,買東西吧。我媽媽說,怎麽是個節都要過,你問問她媽清明節給不給她過,說完就笑的前仰後合。
我並不覺得這個事好笑。我那天轉過去,哭了很久,媽媽不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我沒法和別的孩子比。我小時候喜歡小魔仙變身器,九十多。我妹妹過生日的時候,她磨她爸給她買了一個。我也想要,我就翻遍了我的儲蓄罐,湊夠了錢,第二天一早就讓爸爸帶我去買。沒買成,說沒有貨。晚上的時候,爸爸就不帶我去了。我那時候……上二年級吧。媽媽和我對坐著,她跟我講,我們家跟妹妹家的家庭條件不一樣,我們不能浪費錢買沒有用的東西。我平時沒有總是要東西,那個我是真的很喜歡。從那以後,我遇見喜歡的東西,都要斟酌它是不是有用,媽媽會怎麽說。一般的時候,想到媽媽就把對東西的喜歡壓下去了。
我記得我五六歲的時候,有一天媽媽買了半只奧爾良烤鴨回來,我就吃了一點點想下頓繼續吃。爸爸喝多了酒,去床上睡覺。然後我的小鏡子摔開了,媽媽讓我去找爸爸修。我就把爸爸推醒,他就發火了,來到大屋就把飯桌子掀了,烤鴨劈裏啪啦全掉了。媽媽說沒事下次我們再買。我今年十六歲,還沒等到那只烤鴨。
我交朋友都不敢交家裏有錢的。我怕一起出去的時候她們付得起錢我不行。
我因為前面那兩件漢服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失眠,睡不著。閉眼睛就是我穿上很好看可是媽媽不舍得給自己買衣服和好吃的。我很厭煩這種感覺,可是自卑是刻在骨子裏的。老師同學都說我家教好有教養,真的只是不敢而已。這就叫高愧疚感人群吧。
我很愛我的爸爸媽媽,他們盡他們所能給我最好的。
可是,窮養真的會讓人自卑。至少是讓我。
我剛上高中的時候,媽媽管飯費。她說一個月八百,多退少補。八百我每天都正常吃飯的話,可以剩下一二百。我樂瘋了,這樣我攢兩個月就可以買一條裙子。可是我一條裙子都沒買成。媽媽給了兩個月之後讓爸爸管,爸爸管了的第一件事,就是廢除這項條約。他說我不好好吃飯,讓我可勁吃,吃冒了也沒事,但是錢不會再給了。
我當時感覺天塌了一樣。每個月結算錢,幾乎就是我唯一的盼頭。我很難過,我能跟他們說我相中一件漢服,將近四百你給我買嗎?
我後來跟媽媽說,說媽能不能還你管啊。她說不能,她沒有錢。被我吵的煩了就在電話裏跟我吼,說她說過多少遍了她沒錢。
我再也沒提過。
能怎麽辦呢?我家也不像弟弟妹妹們家裏那麽富裕,我想要的好像只能我自己攢錢買,不像他們,撒個嬌或者說一聲就能擁有。自己攢錢買也行,可是斷了進項,拿什麽攢啊。最可悲的是,我花我的積蓄,還要背負著可笑的愧疚感和罪惡感。
我的美術老師總說我不自信,她讓我把腰桿挺直,學著贊同我自己的想法。她跟媽媽說我不自信,然後媽媽也告訴我要自信。
我到底是因為什麽才不自信的呢?記不清了。
其實昨天晚上我寫完①②,我躺下的時候又哭了。我覺得我好委屈啊。我把眼淚止住,跟我媽說媽我想喝木子鐵的奶茶。我媽說明天咱們拿紅茶和牛奶煮一下。我說我想喝木子鐵的,可是它兩年半前就倒閉了。我媽就又笑,說你一天天不睡覺,腦子裏竟想這玩意。我想跟她說那天奶茶的事來著,可她一說,我的眼淚就又止不住,也覺得沒有說的必要了。
我不知道我前面說的奶茶那段話,笑點在哪裏。
就寫到這裏吧,再寫又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