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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我被反派收養了」為開頭,寫一篇文?

2023-11-12新聞

我被反派收養了。

原因無他,我要修仙,需要龍氣,而且現在就屬他身上龍氣最濃。

當另一個龍氣更濃的人出現,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往新的樂園時。

反派單手拎住我後頸的皮毛,慢悠悠道:

「敢吸別人的,毛給你拔光。」

1

我是一只狐妖。

爹爹說我是全族三千年的希望,出生就是半仙之體,是最有可能飛升成仙的狐貍。

頂著眾人的期盼,我修煉了三百年,但是連人形也化不成。

長老一臉慈愛地摸了摸我的頭:

「肯定是這種修煉方式不適合我們青青,伯伯給你想個新的法子。」

我懵懵懂懂地點點頭,只覺得他們可真犟。

寧願懷疑修煉方式不對,都不相信我是真的沒本事。

全族開了整整三天的會。

姨姨說修仙有捷徑,讓我去吸龍氣。

我說不行,我年紀輕輕怎麽可以給老皇帝當妃子。

伯伯掐指一算算出紫微星暗淡,龍氣遠遠不如伴君身側的攝政王,待新的紫微星出現,再換其他人即可。

攝政王好養寵物,我連形狀都不必費心,直接送過去就行。

於是在一場精心布置的騙局下,我成功被這位傳說中的反賊攝政王帶回府。

「好香,能不能讓我吸一口。」

他身上實在是太香了。

不愧是反賊。

可惜反賊不願意抱著我,只把我扔在身邊的侍衛手裏,我試圖喚起他的良知,卻也只能發出吱吱的叫聲。

「他為什麽不抱著我?嗚嗚嗚~」

一只寬厚的手掌按住我撲棱的四肢,緊接著是頭頂粗獷的聲音:

「王爺,這小狐貍受了驚還挺精神,一個勁亂動呢。」

狐貍的視線很低,我甚至夠不到看這位攝政王的臉,頭頂被一只手壓著,只能趴著看見眼前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暗紫色的衣擺上,掌心還壓著繡上去的花紋,有節奏地輕叩著膝蓋。

「香香,阿香,我青某人這輩子沒求過人,只求你這一次,讓我吸一口。」

那只手輕叩的動作一頓,隨即恢復如常。

「太臟了。」

那道清冷的聲音突然出現。

「回府讓管家仔細洗洗。」

抱著我的侍衛低聲應下,一路馬車晃晃悠悠,晃得狐貍發困,不知不覺我就睡了一路。

2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正在被交接,抱著我的老管家從侍衛的手裏接過我,嘆了一口氣道:

「第十一個了。」

我不明白第十一個是什麽意思,只能任由香香的侍女姐姐把我放在木盆裏,擦上胰子反復揉搓,用水沖洗幹凈,然後裹上一塊柔軟的布擦了又擦,放到了一個靠著香薰的窩裏。

侍女姐姐聲音也軟軟的:「這小狐貍可真乖。」

另一個姐姐附和道:「是啊,想必主子喜歡的會久一些。」

一切奇奇怪怪的話終於在我再次見到阿香清晰明了起來。

天殺的,竟然還有妖跟我搶龍氣。

彼時的阿香身旁還有一只桌子上的波斯貓,那賊貓裝的一副可憐樣,見我過來,兩只顏色不一樣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喵嗚一聲。

「你有病啊,咱倆語言不通沖我叫什麽?」

這是一只低階貓,連人話都不會說。

我懶得與它計較,轉頭掐著嗓子道:

「阿香~」

這可是我娘親教我的高級媚術,豈是你一只小小的低階貓能比得過的?

阿香放下手中的書卷,一雙濃重如墨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我,鼻梁高挺,皮膚白皙,真是好俊的一張臉。

面前的人突然輕笑一聲,沖我招招手道:「十一,過來。」

十一?什麽十一?誰是十一?

我滿腦子問號,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這垃圾名字,不會是我的吧?

仿佛為了印證我的猜想,阿香的聲音再次響起,只不過是對著身旁的侍女說的。

「把小七帶下去吧。」

那張俊俏的臉又看向我,語氣柔和了些許:「十一。」

雖然語氣溫柔了,可是他的臉色明顯有些不耐,仿佛我再不過去他就會像打發那只賊貓一樣,把我也打發走。

我真的不想接受這個蠢名字,可是阿香實在是太香了。

這也沒人告訴我吸龍氣還要改名的啊?

我仰天長嘆:

「爹爹,娘親,青青對不起你們給我起的好名字了。」

說著我試探性的往前邁出一步,還沒邁出第二步,不知道哪個人類把我一把抱起放到阿香對面的書桌上,確定放牢穩了開始對著阿香道歉。

「王爺,是奴才的錯,沒調教好,它可能還不習慣自己的名字。」

阿香一把掐住我的後頸拎了起來,好在本狐身輕如燕,沒什麽特別難受的感覺,這要是換成三舅家的那個胖狐貍,鐵定撐不住得嗷嗷叫。

他細細地打量著我,我忍不住湊到阿香的手腕處狠狠吸了一大口。

太滿足了,搞的整個狐暈乎乎的。

「沒事。」

另一只香噴噴的手托住我,後脖頸的手開始順著我的毛慢慢撫摸,偶爾輕輕撓一下。

「阿香可真好,還會摸毛,可惜要不了多久就不香了。」

我開始居安思危起來。

「阿香是反派,會不會死啊?這才一天,我就舍不得他死了。」

後背上的手一頓,似乎摸累了,力道輕了許多。

「算了算了,大不了我把他拖回狐貍洞,區區一個人類,我還是養得起的。」

阿香輕笑一聲:「十一確實難聽了些,不如換個名字。」

他托起我的腦袋與我對視,略微沈思,然後輕聲道:「青青,喜歡的話就吱一聲。」

我搖著尾巴正想抓緊應下,屁股卻被那只正在捋毛的手狠狠掐了一把,疼的我忍不住叫出聲來。

案後的人立馬恭維上來:「王爺英明,看這狐貍可是喜歡的要緊。」

呸,氣死狐貍了。

3

攝政王新得了一只白毛狐貍,愛不釋手,每天抱在懷裏逗弄,就差抱著一起去上朝了。

據說這白毛狐貍通體雪白,無一絲雜毛,還極通人性,與人類同吃同睡,機靈得不得了。

阿香的手下匯報這些外界的傳聞時,我正窩在阿香的懷裏打盹。

每日都會有人定時過來匯報訊息,有時是宮裏那個快死了的老皇帝,有時是某地哪個官員貪汙受賄。

更多的還是寫詩罵阿香的,雖然我不懂那文縐縐的話具體什麽意思,但從他們的表情上也能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直到匯報的話中牽扯到了我。

阿香的手總是冰冰涼涼的,漫不經心地捏著我的爪子,仿佛是什麽好玩的玩具。

他說:「傳到宮裏了?」

雖然明顯是個問句,但聽起來阿香似乎很是篤定。

那手下回復道:「三王爺今早遞的貼文,被我們的人攔下來了,估計是覺得不夠,晌午就進了宮。」

阿香嘖了一聲,道「麻煩。」

他們打啞謎似的,原本吸著阿香身上氣息的腦袋就暈乎乎的,這麽復雜的問題我也根本想不明白,只好轉而去想簡單的。

就比如昨天那只鳥,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那麽臟的爪子就往阿香身上扒拉,你吸龍氣好歹洗幹凈再來吸,多惡心。

還有前天那個王八,我真是服了,走路慢的要死,我踢他兩腳還不樂意,笑死,本仙分你兩口讓你吸你還慢吞吞的,真是不知好歹。

正想著,一股妖怪的氣息逐漸逼近。

是一個身姿曼妙的侍女,唇紅齒白,頭上簪著花,端著茶盞,扭著腰就送了過來。

「他竟然能化人形!」

我心裏尖叫著,好在阿香不是那等貪圖美色的人,這妖也忒笨了點,化成什麽不好搞成侍女過來,阿香連一個眼神都不會給你。

誰知阿香開口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妖怪聲音細的紮耳朵,扭扭捏捏道:「奴婢春蘭。」

這個叫春蘭的妖怪留了下來,說是侍奉磨墨。

「磨墨?磨什麽墨?」

「你自己沒有手嗎?讓他來磨墨!」

可惜阿香聽不懂我的話,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一本正經地寫東西。

「小狐貍,別吵了。」

咦?誰在與我說話?

我環視一周,最終把視線落在正對著阿香拋媚眼的春蘭身上。

春蘭亮晶晶的桃花眼看向我,帶著星星笑意。

我能聽見他的聲音「沒錯,是我。」

你別說,這妖怪化的人形還挺好看。

我心裏想著,原本搭在我背上的手一把掐住我的細腰,微微用力將我整只狐貍調轉方向,不得不面對那竹青色的衣襟。

那只手復而搭在我的頭上,用了勁的,禁錮著我的頭不得動彈,其余的東西都看不到。

我撲棱著四肢,動靜不小,卻聽得阿香淡淡道:

「青青怕生。」

春蘭似乎笑了一下,那聲音清脆悅耳,聽的人耳朵發麻。

不愧是大妖,就是會蠱惑人心。

「我不是來與你搶龍氣的。」

春蘭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找我?」

我吱吱了兩聲,但是春蘭能聽懂。

「你沒發現這人身上的龍氣已經稀薄了嗎?現在的妖都去找另一個人了,就你們幾個還呆在這兒。」

「我怎麽沒感覺到稀薄?」

我有些疑惑:「那他們都去找誰了?」

頭頂的手突然一緊,又把我腦袋往懷裏壓了幾分,搞得我聲音都悶悶的。

不會是嫌棄我吵了吧?

春蘭回道:「我也不太清楚是誰,就是過來提醒你一下。」

「那你為什麽特地告訴我?」

「青丘族千年難得一出的半仙之體,我怎麽會不認識你。」

春蘭說:「我也是狐貍,不過從小流浪在外,此番特地過來告知與你,後面需要我也可隨叫隨到。只希望待你修仙成功之時,讓我回歸青丘,落葉歸根。」

4

第二日,我見到了春蘭口中的另一個人。

憑感覺,應該就是他。

阿香一大早抱著我坐上晃晃悠悠的馬車,走過長長一段路,下了車便是金碧輝煌的宮殿。

是一場宮宴,類似於我們狐族一年一次的聚會,很多人圍起來坐著,中間的空地會有歌舞表演,不過更讓狐心動的還是面前的佳肴。

年邁的老皇帝坐在中間的高位上,哪怕離得很遠也似乎能聞見他身上腐朽的氣息,像是行將就木的人還在試圖殘喘,周身圍繞的紫色煙霧也暗淡得可憐。

太監站在門口,會在每個人進來的時候高聲道一句來人的身份。

阿香來得早,所以我記住了伴著「三王爺」的聲音進來的人。

三王爺瞧起來與阿香年齡相差不大,卻長著同府裏那賊貓一般異色的眸子,更讓狐驚奇的是,他的周圍也有那紫色的煙霧。

不多,薄薄的一層,但顏色很深,透著亮光,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

「阿香不會就是死在他手上吧?」

可是我的腦袋容不得繼續思索下去,只覺得頭暈的要命。

阿香身後的宮女上前一步,手裏拎著一只精致小巧的金壺,恭恭敬敬道:「王爺是否需要再添些酒水?」

我聞出了那壺裏東西的味道,和我剛剛喝的一模一樣。

蒼天,誰家酒是一股果子味啊?

酒這種東西娘親與我說過,下山之前她再三告誡我別喝這東西,因為我酒量差,醒了還記不住事。

還好我喝的不多,能感覺到阿香在捋我尾巴上的毛。

有點癢,我晃了晃尾巴,卻又被他一把抓住。

我聽見那個叫三王爺的人提到了攝政王的白毛狐貍,似乎要讓攝政王拿出來。

中間摻雜著「祥瑞」「進獻」一類的詞。

阿香似乎也站了起來,聞著他身上的香氣,我越發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冷風襲來,把我吹清醒了幾分。

阿香身上實在是太舒服了,舒服得讓人渾身發癢。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我化成了人形,整個人赤裸地扒拉在阿香的身上,他的肩膀好香,脖子也好香,嘴巴更香。

淡淡的,似乎帶著溫度,絲絲縷縷地纏繞在周圍,吸進口腔裏瞬間化成一股暖流,讓人垂涎欲滴。

我咬他,他也不躲,可是身上沒勁,牙口也沒勁,只能慢慢地一點點啃,不知道啃到何年何月才能讓人滿足。

我急的哭出聲來。

一哭就哭醒了。

睜眼就看到了直勾勾看著我的阿香。

阿香手上掐著我的後脖頸,輕輕地揉捏,時不時地按摩一下頭頂和後背。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眼含笑意,嘴角微微上揚。

「青青。」

阿香喚著我的名字,聲音好聽得要命。

他說:「變回來。」

5

我,堂堂青丘狐半仙,第一次化形竟然是在一個人類的懷裏。

阿香在我耳邊鍥而不舍地足足嘰歪了半個時辰,我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甚至貼心地給我準備好了一套女子的衣裙,鵝黃色的,像我喜歡吃的豌豆黃。

可是我不會化形啊。

鬼知道昨天怎麽化的形,難不成是龍氣吸多了?

我搖搖頭,又擺擺爪子,試圖告訴他我真的不會。

阿香應該聽明白了,不再糾結此事,只是把我抱在懷裏,專心致誌地處理起政事來。

說來也奇怪,我從未見過阿香驕奢淫逸,也沒見過他仗勢欺人濫殺無辜,可是種詞語總是被人用來形容阿香。

阿香處理事物時一絲不茍,有時貼文多了,處理一夜也是常事,我睡著前他在寫東西,睡醒了他還在寫東西。

春蘭又過來磨墨了。

自從上次他與我坦白,我便對這只陌生的公狐貍生了幾分親近之意,這可能便是二表哥歷練回來是與我描述的獨在異鄉為異客吧。

「春蘭,怎麽化人形啊?」

我趴在阿香的懷裏,怎麽看怎麽覺著他有些失落。

是因為我不會化形嗎?

我忍不住開口問春蘭。

春蘭似乎有些驚訝,反問道:「青青不會化形嗎?」

好在他並沒有緊接著追問下去,給我留了幾分面子,語氣溫和「化形一般靠自己領悟,沒有特定的口訣,簡單來說就是想著我要變成什麽樣子,就能化形成功了。」

他說的倒是簡單,我足足想了一下午也沒什麽變化。

到了晚膳的時候,連我最喜歡吃的烤雞端在面前,我都提不起興趣。

阿香掰了一只雞腿,仔細地將上面的肉撕成粗細合適的肉條,兩指捏著遞到我嘴邊。

「怎麽了?青青心情不好?」

見我不吃,他故作深沈地嘆了一口氣:「這可是樊樓新改良的烤雞,據說味道更勝從前,排隊都買不到。」

那香噴噴的肉條在我眼前晃了又晃。

你別說,還真的挺香。

我還在猶豫。

「既然青青不吃,那就算了吧。」

說著捏著肉條的那只手就要撤回,眼見煮熟的鴨子飛了,我立馬探頭朝著香味的來源咬去。

糟糕,咬到其他的東西了。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

我試探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卻引得另外一根手指伸了過來,撐開我的嘴巴,然後兩根手指緩緩地一起撤出去。

阿香的血也好香。

我咂摸著嘴裏的味道,只覺得像那日喝醉酒似的,腦袋發懵,渾身滾燙。

「青青。」

阿香又在喚我的名字。

「你耳朵沒收起來。」

我一驚,瞬間清醒了幾分,又聽得身前的人開口道:

「還有尾巴。」

6

那套鵝黃衣裙終究是派上了用場。

狐貍沒有穿衣服的習慣,所以哪怕變成人形我也是不會穿衣服。

其實我倒覺得沒什麽,只不過沒了一身皮毛,哪怕是一丁點的風吹過來,都能讓我凍得瑟瑟發抖,真搞不懂人那麽脆弱,是怎麽活下來的。

我扯著衣服遞給阿香,示意讓他幫我穿,他卻沒接,擡頭只見得他紅透了的耳朵,那紅還有逐漸蔓延到臉上的趨勢。

阿香結結巴巴道:「我……我找人進來……來給你穿衣服。」

我扯住他的衣擺。

我還沒說過話,哪怕懂得人類的語言,第一次嘗試開口還是顯得奇奇怪怪。

「我……孩……怕。」

那團衣裙被我塞進他的手裏。

「泥……幫我。」

阿香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拉扯了許久才勉強給我穿好,他也不會束發,只能找了根頭繩松松散散地系起來。

他看見我撇起的嘴角,疑惑道:「怎麽了?」

我拉了拉幾乎被他打成死結的頭繩,想了好半天發音,字正腔圓道:「醜。」

我覺得春蘭每天盤的頭發就挺好看,怎麽阿香就不會盤。

估計是察覺到我神色裏的嫌棄,阿香捋著我頭發的手瞬間挪到我的臉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以作懲罰。

他輕哼一聲,「本王親自為你束發,你還嫌棄上了。」

我不會收耳朵和尾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變回狐貍模樣,只得藏在阿香的臥室裏,見不得人。

好在阿香平日也不喜人貼身伺候,倒也沒有顯得很異常。

他教我說話,有時候發音不準也不生氣,一遍一遍教,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意思。

他還教我寫字,字這種東西我自然認得不少,就是不會拿筆,勉強寫出來的也是依葫蘆畫瓢,沒有絲毫美感。

他也不急,也不處理政事了,從前每天堆成小山的貼文突然消失了似的,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手把手教我怎麽握筆,怎麽寫橫撇豎鉤,一遍寫不好就兩遍,見我寫煩了就抽本書教我讀書。

一開始給我看的書都是三字經,百家姓之類的啟蒙書,後來阿香發現我識字,就換成了談政治的,談治兵的,談百姓的。

我更喜歡的還是夾雜在裏面的話本。

阿香見我喜歡,也不做過多阻攔,只是吩咐人在他的書桌旁邊支一個鋪著墊子的小板凳,我就能坐在上面,靠在他的腿上捧著書看。

話本裏有一篇講狐貍精的。

作者寫的繪聲繪色,仿佛真的在狐貍一族中生活過似的,講的是狐貍精下山報恩,嫁給了書生,兩人恩恩愛愛,最後被書生發現了妖怪的身份,結果書生請來了和尚把妖精收了的故事。

我看著看著就開始抹眼淚,一邊覺得這狐貍可真蠢書生可真討人厭,一邊又覺著阿香是不是也在找和尚要把我收了。

身後靠著的腿微微一動,頭頂傳來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看什麽呢?」

阿香說著就把我手裏的話本抽走,簡單看了兩頁就似乎明白了幾分。

他問:「因為這裏面的狐貍精哭?」

我說話還不利索,只道:「它蠢。」

阿香聽懂了我的意思,他手上揉著我頭頂的耳朵,渾身酥麻麻的,一邊輕聲道:「情愛一事,無非如此,或飄渺如風月,或堅如磐石。」

我的耳根有些發熱,隱隱約約聽懂了話裏的意思,只覺得胸膛裏有什麽東西在一下一下地震著,震得我逐漸渾身發熱。

阿香雙臂摟住我,將我一把從小板凳上抱起來坐在他腿上,整個人似乎要被他籠罩在懷裏,他伸手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珠,眼神深邃,黝黑的眸子裏倒映著我的模樣。

他說:「青青,愛一個人,便要如磐石。」

7

攝政王府裏的妖怪越來越少了。

春蘭告訴我,是因為阿香身上的龍氣變淺了,而且消散的速度很快。

這很不正常,和我伯伯算出來的時間相差了將近一年。

他們算的很準確,憑我的半仙之體,只需要在攝政王的身邊呆上不到兩年,便足夠我跨過修煉的最大門檻,回歸青丘,只需要淺淺閉關修煉,飛升成仙唾手可得。

許是與阿香整天窩在一起的原因,我初次化形時的尷尬期沒兩天就消失了,不到半個月就可以自如地化形。

等我可以重新自由地在王府裏撒歡的時候,我才發現,討人厭的那只賊貓不見了,整日嘰嘰喳喳的那只鳥也飛走了,就連慢吞吞的老王八也不見了。

管事的通報說小三或者小十死了,小二或者小五消失了。

他也一臉納悶,怎麽府裏從前圍著王爺轉的動物都沒了。

「才不是沒了,他們是跑了。」

我心裏想著。

「一群沒良心又不識貨的家夥,阿香身上明明那麽好聞,偏偏要跑去吸別家的。」

阿香擼我的次數越發多了起來,化成人形也讓我把耳朵或者尾巴變出來讓他摸,有時幹脆兩個都留下,一起摸。

當狐貍時還好,變成人形再讓人摸總讓我不由自主地面紅耳赤,心跳加速。我說這樣太奇怪,阿香就會反駁說我是他養的狐貍,哪裏不能摸。

他每次一本正經的樣子總讓我壓下心底的別扭。

然後我再琢磨,就覺得阿香說的也有道理。

管事通報完還沒走,猶豫半天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

「王爺,今早有人送來了一封信。」

說著他便把信封拆開,拿出裏面折疊好的信紙呈給阿香。

「因為是生人,屬下先行拆開,但是這信上的字跡卻無人認得。」

在外人面前我還是狐貍模樣,窩在阿香的懷裏,聽見這話頓時來了幾分興趣。

什麽字?讓本仙也來見識見識。

信紙被平整地鋪開在桌案上,我踩著阿香的腿,伸長了脖子去看那信紙上的東西。

呀!竟然是青丘的信,我家裏人給我來信了!

我的狐貍腦袋裏仿佛有那麽一個小人正在旋轉跳躍,像是下一秒就要往信紙上撲過去。

阿香仿佛察覺到我的激動,修長白皙的手指捏住信紙的一角往下拉了拉,更方便我看清上面的字。

「吾女青青,此去近半年之久,未聞訊息,為父心憂不已,近況安穩與否?前日吾與汝叔伯夜觀星象,天相有異,新紫微星已出,於東南之角,望青青早做決策,赴新星,以免誤大計。」

8

春蘭也離開了王府。

他說三王爺登基已經是大勢所趨,攝政王現如今已經是強弓之弩,他不願意在這等著落魄。

我並沒有感覺到所謂的龍氣變淡,但春蘭說的大勢所趨我也能隱隱約約感覺到。

一個又一個奴仆試圖逃跑,管家發了好大的火,押著逃跑被抓到的奴仆按在院子裏施刑,讓眾人圍觀,那人的慘叫聲響徹庭院,最後成了血淋淋的一攤爛泥被人拖走。

管家說給他留了一口氣,以儆效尤。

阿香輕輕「嗯」了一聲,仿佛對這種血淋淋的畫面習以為常。

他撫摸著我的後背,我正趴在他的雙腿上,哪怕背上被摸得再舒服也不免被這種場景嚇一跳。

阿香問:「青青會不會跑?」

他似乎忘了我現在是狐貍,沒法回答他的問題。

我吱吱地叫了兩聲,試圖讓他恢復理智,不然對著一只狐貍講話,怎麽看怎麽奇怪。

阿香輕輕捋毛的手掐住我的脖頸,沒用多大力道,聲音裏帶著隱隱的陰沈。

「嗯?」

他說:「怎麽不回答我?」

不跑不跑,你可是我唯一的香香。

我吱哇亂叫著,並不指望他能聽懂什麽,只希望阿香能恢復往日溫柔的模樣。

許是老天爺聽見了我的心聲,阿香收回了扼住我命運的手,他一把撈起我放在懷裏,然後站起身準備離開。

我窩在熟悉的位置,感受到阿香身上傳來的香氣,一陣困意襲來,意識也變得逐漸模糊。

迷蒙間,我似乎又聽到了阿香的聲音。

「再有私自逃跑的,杖責一百,發賣北境。」

9

沒多久我又遇見了春蘭。

彼時的他雖然換了一副人形,但仍然是侍女裝扮,畢恭畢敬地侍奉在那位三王爺的身邊。

似乎還是宮宴,但是少了那位老皇帝,高高的座位上坐著的是一身明黃的三王爺,許是那鎏金色的龍椅襯的,他周身縈繞的紫色煙霧尤其顯眼,比上次見面厚了足足好幾圈。

我看見眾人叩首,齊呼「陛下」。

好香。

與阿香身上的香氣不同,哪怕離得很遠我也能聞到那股香氣,厚重濃郁,源源不斷地從三王爺的身上傳來。

使妖忍不住想要靠近。

一陣熟悉的冷香驟然襲來,阿香半攬著我,覆在腰間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將我整個人往懷裏壓。

他似乎俯下身來,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耳邊。

阿香輕聲道:

「敢吸別人的,毛給你拔光。」

他的聲音陰森森的,和那股溫熱全然不符,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還沒等我發覺阿香話裏的意思,就聽得對面上傳來一道聲音。

「沒想到攝政王也有沈迷女色的一天。」

我看見阿香掩在衣袖下的手握緊了拳頭。

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是個年輕的男人,我還記得傳喚的太監換他崇明將軍。

阿香沒說話,崇明將軍卻不依不饒道:

「還記得當年攝政王整日帶在身邊的是只白毛狐貍,為了個畜牲還頂撞先帝,不曾想這才過了多少時日,這懷裏的又換成了個美人。」

他端著酒杯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瞇著眼睛輕笑一聲,轉過身來朝高位的方向遙遙行了個禮,緊接著死死盯著我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攝政王身為人臣,得了珍寶不想著進獻聖上,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私藏,你安的什麽心!」

鎏金的酒杯被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隔著地毯發出沈悶的聲響,卻足以讓整場宴會寂靜無聲。

出門前我還在疑惑為什麽阿香非要我化成人形與他一起來,原來是總有人惦記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還沒張口,阿香已經朝那位新皇帝行了禮,彎著身子沈聲道:

「回稟聖上,青青是我族中上了玉碟的王妃,因她身份地位便沒有張揚,現下府中還在籌備婚事。」

新皇帝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擡手便止住了對面瘋狗的犬吠。

「那可真是不巧,近日蠻夷頻頻擾我北境,朕還打算派攝政王平復動亂,卻不曾想攝政王好事將近。」

他嘴角揚著,說著滿口帶著愧意的話,卻瞧不見臉上有絲毫愧疚。

阿香沈默半晌,道:「國事為重,臣自請即日去往北境,驅除蠻夷。」

新皇帝笑了幾聲,連連誇贊阿香的報國之心,並且特許他成婚之後再出發,以示體貼。

10

王府裏又開始忙亂了起來,仿佛回到了我初來時的樣子。

不同的是,那時是招待上門求見王爺的客人,現如今是布置婚禮,收拾行囊。

自從上次在宮宴上露臉後,我便時常以人形出現在眾人眼前,府裏的人也不多問,我還是如往常一般,與阿香同吃同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