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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夏:市場把特朗普當列根看,最確定的是美元,馬斯克即便成功也不會減少赤字

2024-11-22新聞

自月初特朗普贏下大選、共和黨橫掃獲勝後,「特朗普交易」橫掃全球市場,成為全球大類資產的主導因素。隨著特朗普陸續公布內閣人選,全球投資者的目光已開始往前看:

特朗普交易的後續發展如何?將受到哪些因素影響?

特朗普上台的政策、內閣人選將如何影響市場?

市場會復刻2016年特朗普1.0時期的表現嗎?

外資如何看中國市場?

帶著這些問題,華爾街見聞總裁顧成琦、智堡創始人朱塵與Variant Perception的CEO楊天夏進行了一場深度對話。

楊天夏在美銀做了近四年的交易員,隨後加入Variant Perception,是一家結合宏觀和量化交易的美國投資機構,強呼叫經濟領先指標、產業的資本周期等組建投資框架,在宏觀和股票領域裏選擇最具吸重力的投資物件。

在對話中,楊天夏的主要觀點如下:

1.特朗普上台後政策的大畫面會與1980年代列根上任後的很接近,盡管細節上肯定有很多不同,但從大畫面看,最關鍵是減稅、去監管,然後將制造業拉回美國,在美國做投資,發展美國經濟,強調美國優先。

之前,本田去美國建廠,許多人也認為不可能,因為日本廠有效率,而美國成本高。但最終本田成功了,可能是存在一些「預兆」的,而幾年前,台積電也開始將工廠遷至美國。

最關鍵的因素是美元強勢,因為它將資金吸引至美國 。其他方面則需看具體執行情況,畢竟不確定性還是很高。

2.所謂的「大畫面」可能是接下來兩、三年的大趨勢,但短期上,如1~3個月,市場的倉位還是非常重要的。

這一波特朗普交易是因為市場對特朗普的勝選可能沒有太意外,整體市場價格走勢,包括博彩市場都押註特朗普贏。所以之後再有一波可能就差不多了,預計接下來一、兩個月內市場會有一些調整。到1月份特朗普真正上台、政策落地後可能才有下一波特朗普交易。基本上大家都覺得「現在是所謂的時間視窗」。

目前,特朗普還沒有上台,所以現在充滿想象空間,市場基本上將所有正面的事情放在眼中。比如他提名Matt Gaetz為司法部長一事,可能90%的覺得不一定是明顯的好事,但也不太去在意。

3.特朗普內閣中, 對接下來整個市場和交易都很重要的可能是財政部長 ,目前還沒有宣布。比如關稅相關政策的落實,如果選一個比較現實的人如Scott Bessent,他也是投資者出身,市場就可以松口氣,「整體來說經濟政策不會搞垮」。

如果特朗普把他的忠誠派,比如萊特希澤這種非常有理念性、意識形態的人擺進去,每一個部門都搞比較大的顛覆,可能就會很亂。

4.不確定性的是,如果馬斯克、Ramaswamy的DOGE(政府效率部),真的做說到做到了,確實會提升財政效率,但省出的錢不一定只用來減少赤字,他們會在別的地方花掉。歷史上很少有政治家、政府在提升財政效率後,把錢還給民眾。

整體來說,可能赤字保持一定水平,通脹不那麽高,這就是一個所謂的「時間視窗」,偏向列根式的「時間視窗」,最後還是必須看特朗普真正上台後的執行。

5.在2016年,特朗普有個特色和別的總統不同, 他非常關心標普走勢 這對他來說是個KPI 。如果標普指數暴跌,特朗普肯定知道自己犯錯誤了,他會去調整,但別的總統沒有像他那麽敏感。

6.從宏觀資金流動、經濟分析來說,明顯美元應該走強,人民幣應該走弱,關稅是催化劑。但對應的倉位也在,央行一幹預就會有調整。 如果中國財政政策刺激消費跟上來,股市會漲很多很多。

中國倉位就是做多股票的同時,做多美元兌離岸人民幣,然後圍繞這兩個倉位來回交易。外匯交易可以一直捲動期權,美元兌離岸人民幣的遠期匯率已經非常低了,所以這是很好的買點。

7.投資者可能更看資本的可回收性,而不只是資本的回報,可能更多人已沒有再看估值、收益率,沒有再看經濟、公司基本面, 沒有再以傳統的價值觀、經濟分析框架去看港股等資產。大家最擔心是,投資後錢拿不拿得回來,或是聲譽問題 ,賺了一波錢,他們的投資者是否認可?

有一個政治因素,對於國外投資者來說,俄羅斯的資產從2010年代早期開始就很便宜,PE市盈率都是5左右,很多人去投資說有很多高質素的資產,估值很低。當時的俄羅斯有互聯網概念等很多股票,但突然有一天,早在14年有些公司就沒了,到2022年突然一夜之間制裁了,不論估值如何,持倉就是0,這是近幾年發生的事。

所以他們首先得看得懂中國是一個穩定的政策環境,知道投資是可以拿回來的,這個實作了,大家都可以認識到估值沒那麽高,中國肯定有一些好資產。

8. 美債利率飆上去的概率不是特別高 ,因為首先第一是沒有看到明顯的通脹問題,利率上去往往是經濟好,然後不管美聯儲主席是誰,最後都會幹預。

黃金跌下來往往是一個訊號,通脹的風險已經減弱了些。黃金另一點可能是對沖地緣政治風險,這個風險可能也減小了。特朗普交易裏最可能最後讓大家失望的還是債券收益率,不會飆上去太多,尤其美債收益率可能性最小。

實際上G20國家的貨幣供給沒有想象的那麽大,所以反而金價處在一個公允區間內,很可能未來一兩年原地踏步。

但也很難說, 關鍵看特朗普上台後是不是按規則行動 ,如果第一件事是減稅、去監管,然後可能是用關稅來談判,整體來說都比較好。如果他上台後,對民主黨復仇,讓他們對(之前的事)承擔責任。可能市場的反應就不好。

9. 我個人不是特別喜歡交易員的人生。這個職業得看對方多喜歡打遊戲,如果Dota這類遊戲玩得很好,交易員是比較適合的職業道路 。當時在那環境裏我可能覺得資訊刺激太多,沒有太多空間去做更長維度的思考。如果想做一些深度思考的工作,可能需要退幾步到分析師這種崗位,才可能比如一天時間只看幾個報告去想問題,不被市場波動影響。

我印象很深刻,當時有美國有個很關鍵的非農數據,在周五。每個月都是人生裏最重要的一個數據,一直到下個月,數據出來市場波動很大,當天收盤又回到原來的位置,我當時看到後覺得不是很適合我。

所以我很早開始刻意地轉型,想辦法做一個可以學習很多方面的東西,做所謂的deep thinking。但最終還是來自於我可能從小不太喜歡玩這種遊戲,也不適應這東西。像我們現在去招交易員,也會問別人玩什麽遊戲。

退一步說,要是走這個職業生涯,一點很好的是,基本上學到的所有知識都是升值的,很多產業、工作,你學到的人力資本,實際上是在攤銷,剛開始教的東西做的時間長了會被淘汰掉。

但投資領域很好的一點是可以不停接觸新的東西 ,新的投資,像我們做很多量化、宏觀,有很多基本面模型,也可以接觸到很多政治方面的一些數據、模型,會發現知識非常有趣,學多了以後會累積,這是升值的。 這是吸引我在這個行業繼續做下去的一點,如果只是為了賺錢,有很多(其他)領域。

遊戲的類比上,最關鍵的 做投資,一方面需弄清楚遊戲規則是什麽 ,這是AI可能暫時不能做的,因為遊戲規則一直是會有點變化。理解清楚遊戲規則後, 再利用量化AI的東西 ,把這兩個結合,你的價值持續性會更長一些。

以下為對話全文紀要:

特朗普交易的影響因素及後續市場表現

顧成琦:

我們看到市場現在最關心的所謂「特朗普交易」的表現可能是多美元、多比特幣、空美債,同時也看到黃金快速下跌,我們想要了解在美國的一線市場,是怎麽看現在的特朗普交易(Trump trade)的,以及會比較關註哪些因素影響後續的交易發展?

楊天夏:

我覺得現在最關鍵的是通脹因素,接下來能看得到的領先指標一般只能看前面6~9個月,通脹趨勢基本已經沒有在上升狀態,只是通脹水平可能會偏高。

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 市場反應整體是合理的,因為將特朗普的幾個政策特點按重要性排,第一點是減稅,然後可能是監管方面,之後才是美國財政政策對通脹的影響

從這個角度排序的話,美元漲,然後股市漲,整體來說比較符合這些特點。

比特幣是單獨一件事,畢竟他是第一個比較認可加密貨幣的總統,將其真正主流化,並帶到政治領域,這也是比較合理的。

黃金下跌方面,首先可能大家本身就對民主黨這些財政赤字政策有很多擔憂,導致黃金漲了很多,所以特朗普上台後黃金反而下跌一點,整體來說是合理的。

我覺得 市場應該整體非常看好特朗普,所以導致了收益率上升、股市漲、美元漲的現象

顧成琦:

你剛才也提到了大家對特朗普政策先後次序的關註,同時作為中國投資者,大家也非常關註他在關稅方面的動作。那在你看來,這些政策的次序對投資者的後續交易會有怎樣的影響或意義?

楊天夏:

因為畢竟他16年已經上台過一次,所以可以看一下大的流程和16年相比會怎樣?這一次首先他的民意授權比較大,畢竟他在大選中贏得的全民投票也好,然後國會兩院也好,都是贏得比較絕對性的勝利。

所以首先可能所謂的共和黨的建制派對他的約束肯定不會像16年那麽厲害,所以他的政策執行應該相對來說阻擋力量沒那麽多,他應該可以完成更多的事。

但最關鍵是,美國每兩年會有一個選舉,即中期選舉會來,如果民主黨再去把國會「拉回去」,對他的政策議程肯定有影響。所以說要去看2016年他到底完成什麽,他減稅完成,因為不管是特朗普這種反舊制度的人,還是舊制度內的人,大家在共和黨裏都是共同認可這點的。

所以我覺得首先是減稅以及去監管,這是不管哪一派都可以支持的,然後對反移民,這個也是大家比較認可的,這不管在哪一派也可以完成。

然後在關稅上面,我覺得其實是有分歧的,這種真的強調貿易和市場的人物,他們可能不會這麽直接的把關稅放上去,可能當1937年貿易戰的態度去做。我覺得他們可能更偏向於說「ok,關稅是一個談判策略」,特朗普自己也這麽說的,他是說,「我把關稅放下來,主要是為了把國外企業的資金吸引到美國來,讓大家來美國做投資」。

我個人看法還是跟1980年代列根上任以後很接近的大畫面。要仔細看肯定會有很多細節不一樣,但退幾步看大畫面,最關鍵是減稅、去監管,然後把制造業拉回美國,在美國做投資,把美國經濟搞起來,強調美國優先。

當年本田去美國建廠,大家也覺得不可能,日本廠這麽有效率,去美國成本高做不好。現在本田也在美國產車,已經有一些應該是預兆性的東西在,比如台積電,也是幾年前開始移廠到美國。

剛開始大家說「成本很高,效率很低,做不好」,它現在做出來業績什麽的都很好,明顯它的良率上去了。所以我覺得反而退一步是最大的畫面。

最關鍵還是美元會比較強,因為他會把資金吸引過去,這可能是最關鍵的。其他東西要看執行時到底怎麽樣,畢竟不確定性還是很高。

朱塵:

剛才提到這一輪特朗普交易到現在,美元和美債收益率都在上升,就喚起了我一些不好的記憶,2016年特朗普上台的時候,當時我也在做一些研究,我的判斷也是強美元和強美債收益率的走勢。

但到了17年,我記得當時一方面是歐洲在寬松,同時美聯儲還在加速緊縮的環境裏,那一年歐元的表現甚至是十年內最佳,反而是在可能開年時比較弱勢。但其實此後,因為它的寬松導致匯率比較強,包括美債收益率當年也一直沒能再突破出市場一致預期,即從2.5%升到3%,但其實沒有。

那是我比較挫敗的一年,所以我覺得這可能和現在整個特朗普交易的持續性有一些關系。現在大家可能覺得到明年1月前,都是一個時間視窗,天夏你在這個時間點上是怎樣考慮的?

楊天夏:

對,我覺得談判非常重要,我們說的大畫面可能是接下來兩、三年的一個大趨勢,但短期來看,比如1~3個月,市場的倉位還是非常重要的。

然後這一波我覺得市場對特朗普勝選可能沒有太大的驚訝,整體來說市場的價格走勢,包括博彩市場都是認為特朗普會贏的。這個事件之前就已經有認識到,所以特朗普後面再有這麽一波,可能就意味著差不多了,倉位也都已經被拉上來了,感覺最後一波把最後的人拉進去,估計接下來一、兩個月反而要做一些調整。

然後等到1月份特朗普真正上台,真的政策落地後可能才有下一波,我看到的任何新聞也好、報告也好,分析師也好,基本上大家都覺得「ok,現在是所謂的時間視窗」。

他還沒有上台,現在充滿想象空間,大家都在期待最好的,所有人都是,從來是有正面負面的,市場基本上把所有正面、好的事情放在眼中,再強調這點,而比如這禮拜(當地時間13日),他把Matt Gaetz任命為司法部長,這件事情,可能90%的人覺得對資產也好不一定是那麽明顯的好事,但大家可能就不太去在乎了。

我覺得 長期可能趨勢在,但短期可能有調整 ,就只是說在市場短期波動時,怎麽去定倉位,我覺得做多美元還是最明顯的,其他東西還是得細看。

特朗普的內閣人選如何影響市場?

顧成琦:

你剛才也提了美國的司法部長,包括國防部長,特朗普的內閣人選其實讓整個業界有點震驚了。

我想了解一下你們一線會關註他現在內閣人選的怎樣變化,對接下來整個市場和交易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我們也看到馬斯克角色的重要性,你怎麽看馬斯克的作用?

楊天夏:

我覺得這次選舉對美國大歷史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時間點、一個事件,因為其實從特朗普2016年開始就稍微看得到他的政治體已經不是左派右派了,他其實已經重組了。他的支持者結構有點像奧巴馬當年,徹底重組一遍,把包括年輕人、窮人或沒有大學學位的,沒上過大學的這些人都拉到他團體裏了。

你要是從最高層面看,他是有這個變化,但實際上你再往下看,最關鍵的一個人物沒有人講太多,可能還是小堅尼地,Robert F. Kennedy Jr。他之前獨立參選,我覺得他是非常非常關鍵的一個人物,因為他是年輕人支持率非常強的一個人,但傳統的建制派,特別民主黨左派也好,把他說成是一個神經病一樣的人,把他聲譽毀掉,但實際上他年輕人支持率很高,包括我在美國認識的,其實這是一個比較大的變化。

其實建制與反建制,是最關鍵一點,所以看特朗普選的人,基本上就是反建制,真的是要顛覆整個體系,是有民意支持的這種去顛覆,我覺得這還是一個非常不同的點。

特朗普2016年自己也說,他當時選了很多老共和黨裏比如羅姆尼這幫人在他周圍,他當然事情做不成了,所以這次肯定要去改一下他的辦法,所以我覺得這還是非常關鍵的一點。

美國很多政府機構也是需要改革,但這種東西可能在主串流媒體裏不會講太多,但畢竟選舉特朗普連普選都贏了這麽多,其實你去實地走一圈,其實很多人是支持這件事情的,需要改革政府,當然馬斯克是主串流媒體報道比較多,但你看幕後Peter Thiel這種人很關鍵。

而且從很多角度來說也說得通,比如美國這麽多大科技公司,Google、Microsoft,他們有這麽多數據,有這麽多人才、科技,為什麽不把這東西放到政府機構裏去執行?為什麽要分開來?讓政府機構非常低效,現在他們已經琢磨出一系列東西怎樣處理資訊、怎樣去做,所以我覺得這其實是新舊之爭,然後新技術換掉舊技術,這還是一個比較大的變化。

如果他(特朗普)真的是按照這個繼續的話,應該對美國的長期趨勢還是比較看好,應該是一個非常積極的一件事。

但畢竟建制派比較頑固,所以肯定要激烈反彈,這個肯定會發生。誰比較關鍵,接下來可能財政部長,還沒有宣布,我覺得還是蠻關鍵的。

比如說做關稅,這個政策怎麽去落實,要是選一個比較現實一點的人,比如說Scott Bessent,大家說了很多,他也是投資者出身,來自財政方面,比較現實主義的一個思路,就可以松口氣,覺得「ok,整體來說經濟政策不會搞垮」,但別的該要改革的催化劑已經擺在那兒了,就整體來說可能比較好。

要是特朗普把他的忠誠派,比如說他說過的萊特希澤,非常有理念性、意識形態的人擺進去,要是每一個部門都搞這種比較大的顛覆,就可能會搞得比較亂。

顧成琦:

這裏有一個非常關鍵的部門,除了您說的財政部外,另外一個部門叫美聯儲,你覺得特朗普對美聯儲會有怎麽樣的影響?

楊天夏:

回到幾百年前,把央行剛發明出來的時候,其實央行本身就是支持財政,支持中央政府的,幫助政府債務融資的,時間長了,就是1990年代後開始才是搞出這個央行獨立性這件事。

所以其實上從長歷史來說,央行真正獨立其實才是一個比較特殊的、比較少見的事,長期來說,貨幣政策跟財政政策其實本身就是統一做的。我覺得不能說央行獨立是絕對性的一件事,也是近30年才有的現象。

所以我覺得只是把這個東西拉回原來軌域上,央行肯定要去關心通脹,但他最重要的任務是幫助政府融資。

特朗普這些人物他們可能個人間有一點點摩擦,不是很舒服,但大畫面來說還是等於回到軌域上了。

所以只是特朗普把事情多明顯擺在眼前,或不擺在眼前。我感覺,只是特朗普講的比較明,前面是拜登、耶倫、鮑威爾的時候,央行是不是還會幹預,回到2020年,國債市場出問題它也會去幹涉,所以市場短期可能會有個反應,不是很喜歡,但可能長期來說大趨勢,財政跟貨幣政策本身就是要回到統一去執行。

特朗普2.0會是類似列根大迴圈的經濟組合嗎?

顧成琦:

我稍微引申一下,你前面也提到了列根的時代,其實如果央行之前配合美國財政部的行動,最後帶來的其實是一個高增長、高利率、高通脹、高赤字的組合。

你覺得在特朗普2.0的時代,會是類似列根大迴圈的經濟組合嗎?

楊天夏:

關鍵是回到通脹,我們的通脹領先指標很難看超過6~9個月,所以說一年半以後通脹情況在哪?有太多因素了,看不見,但現在能看到的是通脹風險沒那麽高,比央行通脹目標高一點,但沒有失控,只要這個情況在,整體來說利率暴漲的概率不是很高。

這樣子美聯儲不會需要過度的反應,只是可能減息的空間沒那麽多,不用急著去加息,相對比較穩,利率不會漲太多,但大環境足夠好,把資金吸引到美國,把美元拉上來,這個可能跟列根的類比比較像。

不確定性的點,如果馬斯克、Ramaswamy 他們的DOGE(政府效率部),如果真的做說到做到了,確實會提升財政的效率,但那個錢拿出來不一定是光把赤字減少,他們會找到別的地方花。

歷史上很少有政治家、政府說提升財政效率後,把這錢還給民眾,他會找別的地方去去花。

所以整體來說可能赤字保持一定水平,然後你通脹沒有那麽高,這就是一個所謂的「時間視窗」,就偏向於列根式的「時間視窗」,最後還是必須看他真的上台後怎麽執行。

顧成琦:

所以市場原先的看法是,如果共和黨橫掃,帶來的可能是一個赤字最高的局面,你的意思是不是覺得有馬斯克這樣的存在,可能會導致赤字升至沒有市場預期那麽高,但同樣能帶來對經濟的刺激作用。

楊天夏:

我個人感覺反而是民主黨橫掃,才是美元跌,然後財政赤字最大,民主黨可能花錢的方式效率更低。

特朗普橫掃的情況下,畢竟要有去監管、減稅比如說環保監管取消,包括加大原油生產,其實有一定的抵消效果,畢竟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選上是Thune不是Rick Scott。

可能國內大家比較關心Rick Scott,對中國肯定非常硬派,他是特朗普死忠,而選出來的人是一個老派共和黨,所以特朗普要完成他的議程,肯定需要建制派稍微跟他配合一下,可能還是會約束下最極端的,所以共和黨有些人會覺得財政赤字不能這樣下去,要找一些辦法去應對所以可能最終效果就不那麽大了。

我想到一點,最關鍵看特朗普2016年有個特色,和別的總統不一樣,他是非常關心標普走勢的,如果標普指數暴跌,特朗普肯定知道他犯錯誤了,就會去調整。這對他來說是個KPI,是不一樣的,他執行的時候要真的出事,市場有點反應的話,他會去調整,別的總統沒有像他那麽敏感。

股市有可能復刻2016年的表現,油價則很難

顧成琦:

這裏有個結構問題,因為我們看到2016年的政策組合也是希望達到目標,但是市場最後的反應其實是大盤股,尤其科技巨頭在減稅中獲得更大收益,而不是小盤股,最後科技巨頭在接下來一輪行情中有非常大的增長。

同時他一直說希望增加石油產量,作為壓低通脹非常重要的手段。現在市場明顯還是小盤股非常興奮,可能跟2016年很像,你覺得會不會重演2016年最後走勢,回到大盤股,回到MAG7上?以及怎麽看美國原油產量上漲對原油價的影響?

楊天夏:

這個也是不確定性很高,但我覺得 可能跟2016年市場走勢比較像,因為畢竟小盤股基本面不佳 ,要是在小盤股裏選一些相對基本面較好的公司,是一個好主意。

但現在基本上有幾個大的結構性問題,一是一些比較優秀或基本面比較好的公司,首先它已經不選擇上市了,現在是個私募融資的時代,本身很多高質素公司就在PE基金裏放很久,最後可能是相互之間賣來賣去,或直接被大的這種被科技巨頭收購,所以本身小盤股指數裏的公司質素就不是很高。

第二點,這些小公司對利率比較敏感,美國利率漲上去,大的公司負債表很好,沒有影響。需要真的要借錢、受到利率壓力的,也是小公司,他會要面對一些關稅也好,對他們影響比較大,他們沒有辦法去對付這些,所以這些結構性的東西,導致可能長期來說,小盤股會一直落後大盤股,因為是個贏家通吃的環境了。

但有一點小盤股肯定看好,是去監管,因為監管越多,反而讓大公司更有優勢,因為小公司沒有資金去做這麽多合規,所以可能短期小盤股漲,大家看好的原因,但肯定要在小盤裏篩選一下。

畢竟本身能上市的小盤股就不是最優秀的公司,因為最優秀的小公司現在不上市,直接PE會存在裏面直到最後。這也是很多結構性東西導致,不是很明顯回到2000年那個時候的小盤股,畢竟質素已經很不一樣了。

顧成琦:

油價這一塊呢?

楊天夏:

油價應該是很難 ,特朗普是增加供給,OPEC本身就是在限制供給,不讓供給漲,然後中國又不喜歡買石油了,也是走新能源路了。

大方面來說是需求沒有在,供給一直在上來,我覺得結果是油價跌,得跌到美國啟用戰略郵儲,特朗普要為政府重新去買石油的那點。然後特朗普說OK,我們要補充儲備,那時候石油可能見底。

我覺得很難看到石油怎樣漲上去,除非他們有做很多基建的東西,但是這個得看他的後續宣布的政策。

中國市場的機會

朱塵:

最近除了特朗普交易以外,市場的另一個主題是中國政策轉向,是不是目前在境外市場上,大家也確實把這個事情當非常大的一個趨勢,還是說目前很多的機構只是說當成是一個戰術性機會。

楊天夏:

還是個交易機會,短期還是那一波要抓住的,但漲的速度也比任何人想象的快。

那一波完了,現在需要看現實了,得看結果了,國外的投資者對這方面可能還是看實際落地的心態。

還是有一定的希望,當政策真的有個拐點的時候,實際上政策落地多快多慢,實際效果多少,不是一兩天甚至一兩個禮拜、兩個月可以看到的事。

只是說這個趨勢在不在,然後資產的價格會不會跟期待被拉上去,所以當天我覺得既然已經拋售了這麽長時間,這一波可能感覺會拉很多。

很多海外投資者,以西方的思維方法來看中國,所以不停很激動的買一波,整體來說趨勢還是偏向好的方向。

朱塵:

現在整個境內市場的就是預期和現實之間的對齊過程,大家其實也比較波動,從最近的行情上看,其實也是從上沖然後回落,而且目前整個市場中充斥著很多謠言和像外媒引導的一些不切實際的預期。

最近的話,因為跟這兩個特朗普交易和中國轉向的敘事交織在一起了,人民幣的匯率問題是現在大家關註的焦點,之前一度破7,離岸的話又是到7.24這樣的水平,你們整個機構目前對整個中國資產是一個什麽樣的看法,包括人民幣、債券、股票,現在的話你們有沒有再關註中國市場這邊的機會?

楊天夏:

從宏觀資金流動,經濟分析來說,很明顯的美元應該走強,人民幣應該走弱,關稅是催化劑。從宏觀來說是很明顯,但對應的倉位也在,央行一幹預就會有調整。整體來說是外匯交易對我來說是最明顯一點。 如果中國財政政策刺激消費跟上來, 股市會漲很多很多。

我覺得中國倉位就是做多股票同時做多美元兌離岸人民幣,然後你就是圍繞這兩個倉位來回交易。我覺得基本上是這樣一個結構,然後當然外匯交易的話,可以一直捲動你的這個期權,畢竟你是看那個遠期匯率,美元兌離岸人民幣的遠期匯率已經非常低了,所以 這是很好的買點。

朱塵:

目前中國這邊的投資者,大家的感受是,似乎歐美的資金對於像港股資產等可能已經低配了兩三年了,他們低配的原因是因為短期性的問題,還是說是一些大家總談論的中國一些大趨勢,比如說老齡化等,究竟是一些短期的因素影響他們短期的一些投資決策,還是說他們覺得一些長期因素,像地產難以實際轉變,導致他們沒有考慮增配中國,或者重新配置,增加對港股等境內資產的配置。

楊天夏:

我這應該算是說資本的可回收性,而不只是資本的回報,可能更多的人已經沒有再看估值,沒有再看收益率,沒有再看經濟,沒有看公司基本面。重點是錢放這裏是不是哪天就被美國等政府的方案突然卡住了,可能大家沒有再以傳統的價值觀、傳統經濟分析的框架去看港股等資產。

大家最擔心是,我要是投,這個錢拿不拿得回來,或者是一個聲譽問題,我賺了一波錢,我的投資者認不認可?

因為你賺到錢了,他們不一定認可,因為大家都知道有一個政治因素,從國外投資者來說,俄羅斯的資產從2010年代早期開始就很便宜,PE市盈率都是5這種一直是很便宜,然後很多人去俄羅斯投資,說有很多高質素的資產,估值很低。

當時俄羅斯有互聯網概念,很多這種股票,結果突然有一天,14年先有一波,有些公司就沒了,然後等到2022年突然一夜之間制裁了,不管你估值怎麽樣,持倉就是個0了,這種東西還是在很多投資者的記憶裏,都是近幾年發生的事。

所以他們首先得說看得懂中國是一個穩定的政策環境,他們投資是可以拿回來的,這個完成的話,大家都可以認識到估值沒那麽高,中國肯定是有一些好的資產。

全球資產配置及投資機會

朱塵:

除了中國和美國資產以外,您還有看哪些區域的資產,比如說歐股、日股、印度、沙特?

楊天夏:

比較另類的,拉美、南非,然後波蘭。波蘭是比較特殊的情況,是全歐洲的錢都會投到波蘭,因為它在俄羅斯邊上,波蘭有很多外資都是往那邊流入。南非也是一個比較特別的事,因為南非大選以後,也是回到實用主義的政治環境,然後估值很低,資本周期很好,也是很多貴金屬的產業,所以這是兩個比較有獨特、也是地緣政治導致的一些情況。

但拉美也是估值低,又是在美國後院。接下來一方面大家會去美國投資,但也會有外包、近岸外包這種東西,從22年、23年就已經在墨西哥的數據很明顯看到了。大規模外資漲上去,趨勢還是在的。

所以要是去墨西哥買這種地產也好,墨西哥有機場,有很多種受益的資產,那些領域看的比較多。

顧成琦:

因為剛才談到了對中國的財政政策的期待,就是除了這些不能解決的地緣風險,我非常好奇站在一個外資的角度,你覺得什麽樣的政策才是讓你們滿意的刺激?

楊天夏:

這很難回答,畢竟你肯定要出點東西,然後整一波市場反應跟上去,然後大家相信,我覺得最基本的從理性分析框架來說,如果有任何政策很明顯是認識到,消費者跟整體家庭部門的負債表首先得穩住,那就是你得負債方面控制住,資產穩住,然後現金流,收入也要穩住。

我覺得如果政策很明顯給出是認識到這幾點穩住,同時我們又會在乎勞動力市場,在乎收入增長,這個可能就夠,但現在大家可能沒有看清楚他們是否會有很明確的訊號,說認識到家庭部門負債表非常關鍵,消費者的負債表非常關鍵,信心回不來。光去搞地方政府、企業,也不一定那麽有效,可能從一個簡單的方面說,可能是偏向這個類別的政策比較重要。

美債收益率飆升的概率不高,金價波動關鍵看特朗普是否「守規則」

顧成琦:

因為我剛才聽完感覺就是你們非常看好美元,作為一個非常大的趨勢。現在美債收益率一直在升,你覺得到一個什麽程度差不多到頂?另外一邊,比特幣在不斷上漲,當然可能有不同原因,但大家看到的現象就是比特幣不斷上漲,黃金不斷下跌,大家會不會認為是一個代際之間的投資者的趨勢,導致拋黃金轉向比特幣的主題,所以我想問這兩個資產你怎麽看?

楊天夏:

我覺得美債利率飆上去的概率不是特別高,因為首先第一點是沒有看到明顯的通脹問題,利率上去往往就是經濟好,然後不管美聯儲主席是誰,最後都會幹預。還是回到1942年財政政策跟貨幣政策最後統一去執行,所以美債跌的過頭了。

黃金跌下來我覺得往往是一個訊號,他們其實對通脹的這個風險已經取消了一些,黃金另外一點可能是對沖地緣政治風險,接下來這個風險可能也減小了,所以我覺得可能特朗普交易裏面最有可能讓大家最後失望的還是債券收益率,可能不會飆上去太多,特別是美國的國債收益率,可能性是最小的。

大趨勢來說,就算短期黃金跌回來,最後是不是全世界非美國的央行還在買嗎?最終黃金漲上去的原因是非美國的主要央行都在買黃金,大家都知道儲備不能放在美債裏,大趨勢估計還在。這個是一個度的問題,跟他們執行的速度。

所以黃金還是會有支撐,畢竟漲上來這麽多,我們有一些模型會去算,從地裏挖出來總共有多少黃金,然後全球集團到底印了多少錢,這兩個一除就給你根線,黃金價格整體來說應該跟這個有相關性的,現在黃金這一波已經回到2011-12年,相對來說我們印的錢沒有想象那麽多。

從兩年前來說這個指標是非常低,意思是當時黃金是上漲空間很多,現在基本黃金市值漲上來很多,實際上G20國家的這個貨幣供給沒有想象的那麽大,所以反而黃金價格處在一個公允區間內,很可能未來一兩年原地踏步。

但這東西很難說的, 關鍵得看特朗普上台以後他是不是按照規則來 ,如果他上台需要他傳統制度內的共和黨人跟他一起合作,那麽第一件事就是減稅、去監管,然後可能是用關稅來談判,整體來說都是比較好的。

如果他上台後,對民主黨可能是復仇,讓他們對(之前的事)承擔責任。如果真的做那方面,可能市場對這個反應就不好了,所以還是得看。

如何成為交易員?要「會打遊戲」

顧成琦:

我們也知道你之前是交易員出身,很多人會對交易員這樣的一個職業非常的感興趣,大家也想了解這一方面就是在大行做交易員是怎麽樣一種生活,怎麽樣的工作狀態。

另外很多人也會問,特別是年輕人,如果我想做交易員或者是走上你類似的這樣一個職業道路,你有什麽樣的建議?

楊天夏:

我是個人不是特別喜歡交易員的人生的,我覺得看你多喜歡打遊戲吧,你要是打Dota出身是吧?我們這個歲數人了,但你比如說可能是使命召喚。你要是玩這種遊戲很好,很喜歡,我覺得做交易員還是比較適合的職業道路。但我當時可能在那環境裏覺得資訊刺激太多,沒有太多空間去做更長維度的思考。

所以我剛開始是做,我在劍橋念了經濟,然後劍橋畢業以後,投行都會來招聘,所以當時也沒有想太多,就直接跟著這個渠道就去了,然後發現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但你想去做一些深度思考的工作,還是需要可能退幾步到分析師這種崗位 ,才可能比如一天時間就看幾個報告去想問題,不會被市場波動所影響。

我印象很深刻,當時有美國有個很關鍵的數據,非農就業數據,在禮拜五。每個月都是你人生裏最重要的一個數據,一直到下個月,這東西發生,市場就很大的波動,然後當天收盤就回到原來的位置,我當時看到之後就覺得這東西不是很適合我。

所以很早開始我很刻意的去轉型,想辦法做一個可以學習很多方面的東西,去做這種所謂deep thinking,所以我是這個選擇,但最終還是來自於我可能從小不太喜歡玩這種遊戲,然後也不適應這東西。

像我們現在去招交易員,會問人家你玩什麽遊戲,我覺得還是蠻關鍵的。

然後退一步說 要是走這個職業生涯,一點很好的是,基本上你學到所有的知識,它其實都是升值 ,很多產業、很多工作,你學到的人力資本,實際上是在攤銷,就是你剛開始教你點東西,然後慢慢做的時間長會被淘汰掉。

但在投資領域很好的一點是,你可以不停接觸新的東西,新的投資,像我們做很多量化,也做很多宏觀,有很多基本面模型,也可以接觸到很多這種政治方面的一些數據、模型,你就會發現知識是非常有趣,學的多了以後會累積,然後反而這是升值的,我覺得這是最關鍵一點。

所以我覺得這是吸引我在這個行業繼續做下去,你要光是為了賺錢,有很多領域,但長期來說是比較有趣的一個部份。

顧成琦:

您剛才形容的遊戲和交易員之間的關系能不能描述詳細一點,它們的相似性表現在哪裏?

楊天夏:

就是要有個計劃,然後在不同的東西發生(的時候),你的反應很重要,應該是說直覺。玩遊戲玩到一個很高水平的時候,你不會再去想我要摁什麽按鍵。一個方面有特定的定式在,在不同的定式出現的時候會有很好的很直覺很快的反應,還是比較關鍵的。

因為你在交易的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會發生,假設我們說特朗普大選對吧,你當天晚上坐在那邊處理之前,會有一套東西ABC發生我會怎麽樣?

然後當天結果出來你得知道,比如人民幣反應沒有那麽多,但很明顯美元在漲,或歐元在漲,你要有很多這種是一個直覺了,在那個時候。

因為這種機器已經不能夠完全幫你解決,因為沒有辦法理解,很難去完全做準的,只是在沒有大的催化劑、大的事件的時候,機器才比較好,但你一個交易員的價值是來自於關鍵時刻,有個直覺的反應,比如特朗普當時,佛羅裏達州的結果對吧?

那天很關鍵,佛州結果出來很明顯所有東西都往特朗普倒,那個時候就得有直覺的反應說,ok我們這些東西動沒動,這些是特朗普交易,要去追漲。

我覺得反而是玩這種即時遊戲訓練出來的,怎麽去找到直覺感,怎麽樣給自己設框架,在不同的事件上有反應,這是蠻關鍵一點。

顧成琦:

你對於想要未來從事交易員或是研究的年輕人,你覺得他們現在在學校裏需要做哪些準備,除了打遊戲?

楊天夏:

現在能看到確實AI一方面是很神奇,一方面蠻可怕,所謂的知識確實是可以被AI替代,要找到平衡。去看一下歷史,看一下大的東西,世界怎麽執行的知識,像我們另一方面,有點量化的技巧,稍微理解像大數據怎麽執行,然後把這兩個結合在一起,我覺得以後真正的價值就是在這兩個之間。

我們公司招人也好、服務客戶也好,也往往是想在這兩個之間找到平衡。看歷史,特別是金融市場的歷史,有很多這種類比,去理解真的經濟體、真的市場是怎麽執行,有哪些角色,得理解清楚在玩什麽遊戲。

就回到遊戲的類比, 最關鍵做投資,一方面得搞清楚遊戲規則是什麽 ,這是AI可能暫時還不能做的,因為遊戲規則一直是會稍微有點變化的,所以 理解清楚遊戲規則以後,再利用量化AI的東西 ,因為人不可能跟上。

我覺得可能是把這兩個結合到一起的話,你的價值持續性會更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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