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979年4月15日中午12時48分
地點:對越自衛反擊戰前線,廣東湛江遂溪機場
「站住!快停下來!」
遂溪機場執勤警衛排長孫洪文,一邊追趕在跑道上飛馳著的即將起飛的殲-6戰鬥機,一邊用手槍朝飛機連續射擊,而坐在駕駛艙裏連頭盔都沒有帶的飛行員,對孫洪文排長的警告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加大馬力,在跑道上繼續滑行,繼而呼嘯著沖向了天空,朝西飛去。
孫洪文望著遠去的飛機,見事情重大,他立馬向上級領導報告: 一架飛機跑了!
而那位駕駛艙裏那位沒有帶任何防護器材的飛行員,正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第18師52團飛行員 閻穩昌 。
他叛逃了。
目的地: 越南!
閻穩昌,1948年出生在陜西長安縣一個世代務農的農村家庭。
1967年,19歲的閻穩昌考入了當時位於陜西戶縣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六航空學校(後經過多次合並調整,逐漸並入現在的空軍航空大學),這件事情在他的家鄉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因為當時的農村教育基本上就是為掃盲工作而設定的,上學的目的就是認識字、不做瞪眼瞎就可以了。
但即使這樣,很多農村家庭還是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去上學,因為在他們的心底深處永遠藏著一個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的心。家長做不到,他們就把這個心放到了孩子身上。
因為他們知道在農村這個環境裏要想出人頭地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麽是上學,要麽是當兵。
閻穩昌的父母沒有什麽特別,他們跟其他的父母是一樣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出人頭地。
但上學和當兵,在當時的環境裏是需要條件的,要麽學習好要麽身體好。
好像是上天對閻穩昌眷顧似的,這兩條他都占了。
因為當時農村教育水平有限,很多孩子對於上大學,簡直就是奢望。
但閻穩昌卻異於其他學生,他從小學習就好,真有點兒像【平凡的世界】裏所寫的孫少平的妹妹蘭香一樣,別人會的他會,別人不會的他更會,甚至有時候連老師不會的他都會。
學習好的閻穩昌當時不管走到哪裏都會被人高看一眼,但這還不算完,1967年,19歲的閻穩昌又以優異的成績和優秀的身體條件被航校選中,順利考上了位於陜西戶縣的空軍第16航校。
在當時的農村,上學和當兵只要能有一樣,那已經是高興得不行了,更何況這兩樣都占了。
在鄉親們眼裏,此時的閻穩昌簡直就是天之驕子,在父母眼裏,閻穩昌更是光宗耀祖。
閻穩昌考入的空軍第十六航校是1958年組建的一所專門培訓空中領航員和空中通訊射擊員的專門學校。
這所學校很不簡單,建校後,源源不斷地為部隊輸送了大批飛行人員。這其中就包括一個上將在內的10多位將軍。 後來駕機起義的原台灣國民黨航空隊的李大維,回歸祖國後就被任命為這所學校的副校長。
在航校學習的閻穩昌繼續保持著他學習好身體好的良好作風,再加上他的刻苦學習,畢業之後就以優異的成績被分配到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王牌部隊空軍第18師做飛行員。
能當上飛行員,就是現在來說,也是很多人夢想的事情,就更別提在當時那個年代裏了。
當這個訊息傳到家裏之後,瞬間引起了轟動,有的人連汽車都沒有坐過,就更別提坐飛機了,更何況閻穩昌現在不光是坐飛機更是開飛機。
空軍第18師有著光輝的歷史,空18師於1951年在廣州白雲機場組建,在蘇聯潘克拉多師一幫一的對口傳授下,僅用4個月時間就勇於升空作戰,守衛中國南疆領土。
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空18師更是大顯神威,在師長王定烈的帶領下,創造了擊落敵機10架的輝煌戰績。
抗美援朝後,空18師回防於全國各地,從1956年到1967年,11年間,空18師共擊傷擊落竄入大陸的台灣國民黨飛機達27架。
因戰功卓著,空18師多次受到中央軍委及空軍黨委的接見與表彰。
尤其是閻穩昌所在的空18師52團,更是有著輝煌的歷史: 1967年8月21日,空18師52團4名第一次參加作戰的新飛行員,在復雜氣象條件下創造了駕駛殲—6戰機,擊落美軍海軍攻擊機2架,並俘虜一名美軍飛行員的輝煌戰績。
這件事情在當時引起了巨大轟動,戰後, 周恩來總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在人民大會堂親切接見了擊落美國飛機的有功人員。
閻穩昌能分配到這樣的部隊裏是他的榮耀,同時也是他的責任,他有責任有義務維護部隊這來之不易的榮譽。
剛開始的閻穩昌做到了,他積極參與空軍組織的演習與領空的防守工作。
1979年,面對越南的不斷挑釁,中國政府一忍再忍,希望越南懸崖勒馬,但越南卻把中國的忍讓視為軟弱,挑釁不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升級。越南先是越過國境,無理幹涉中國人民的正常生活,強調這是他們的領土,並在中國領土邊境上建立巡邏隊,持槍巡邏,並恬不知恥地宣稱: 「不光這裏是我們的,連廣東、廣西也是我們的,凡是有木棉樹的地方都是我們的……」
與此同時越南國內開始大肆迫害華人華僑,並聲稱把他們趕回中國去,大批受難的華人華僑湧在友誼關前,在友誼關前,越南更是出動大批軍警驅趕這些人,在驅趕的過程中,殘暴的越南軍警共打傷82人,打死6人。此時氣焰囂張的越南,完全不顧中國在援越抗法、抗美做出的無私援助和犧牲,大肆侵占中國領土,殺害中國邊境人民。
從中國和越南建交以後,兩國一直本著睦鄰友好的方針,透過友好協商,共同致力於邊境治安管理等方面的事情。但自從1974年以後,越南瞬間翻臉,終於做出了讓中國政府忍無可忍的決定。
1979年2月17日,中央軍委下達對越自衛反擊作戰的命令,中國對越南的「懲罰之戰」開始了。
當時軍委規定,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只在中越邊境加強巡邏,沒有特殊情況,不超出國境作戰。
因為在當時, 解放軍采取「多用炮火少用兵」的作戰方針 ,對越南進行懲罰。解放軍強大炮火的有力打擊,已經起到了令敵膽寒的效果,這令當時的空中支援顯得沒有多大必要。
空軍的任務就是加強邊界巡邏,隨時準備殲滅入侵之敵。
並且, 當時越軍全國只有200多架飛機,而我空軍每天僅在在邊境巡邏的飛機就近300架, 這無形之中對越南來說也是一種震懾。
此時的閻穩昌隨空18師52團來到空軍廣東湛江遂溪機場執行邊境巡邏任務。
但此時的閻穩昌是不應該來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 他已經被停飛了。
閻穩昌在當時是一個擁有10多年飛行經驗的老飛行員, 為什麽會被停飛呢?
原因出在他自己身上,閻穩昌平時雖然訓練刻苦,成績優秀,但他卻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
有一次,52團要選一名副政委,資歷高,成績優秀的他認為領導一定會選他,在私下裏他跟很多戰友說一定是他,就在即將公布任命的那一刻,他還是這麽自信的認為,但最終的結果不是他。
這讓他感覺很沒有面子,因為大話都已經說過了,最終的結果卻不是他,閻穩昌的心瞬間不平衡了,他認為這是領導在針對他,這件事讓它埋下了禍根。
在一次例行的空中飛行演練過程中,有過十幾年飛行經驗的閻穩昌在駕駛飛機的時候, 竟然在空中出現了暈厥 ,同機教員多次呼叫他,他都沒有應答,導致飛機不得不被迫返航。但在落地的一瞬間閻穩昌又醒了過來,落地後,經過軍醫檢查發現他並沒有什麽大礙。
閻穩昌為什麽會在空中突然暈厥?
這是一件大事。
因為當時空軍有規定:
一是任何飛行員上天之前必須做全面檢查,以免造成嚴重事故的出現。
二是飛行員在空中突然出現事故,不排除有叛逃的嫌疑。
這兩條不管出現哪一條必須停飛。
隨即政治部對閻穩昌進行了詢問,但閻穩昌只說自己在執行飛行任務前一天晚上回家了,因為他的妻子從陜西來了,導致他睡眠不足,體力下降,所以在執行飛行任務的時候出現了暈厥。
但當時空軍還有一條規定: 所有飛行員在接到飛行任務期間不準離隊。
想必閻穩昌作為一名老飛行員,不應該不知道。
閻穩昌對自己暈厥事件給出的理由,讓政治部的同誌很難信服。
最後在政治部強大攻心戰的壓力下,閻穩昌不得不承認他是假暈厥。
這讓政治部的同誌感覺到事情重大。
既然是假暈厥,那就排除了身體原因,剩下的就不言而喻了。
但在沒有找到確鑿證據的時候,師領導也不能做任何論斷,只能先將閻穩昌停飛。
這件事情驚動了時任廣州軍區空軍司令員的王海,王海親自到空18師52團了解這件事情。
當王海見到閻穩昌的時候,閻穩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王海承認錯誤,稱自己思想有問題,如果能給他機會,在以後的任務中,他保證絕不再犯。
最後在王海司令員的指示下,決定給他一次機會。
畢竟閻穩昌是我軍培養了十幾年的飛行員,絕不能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時候,一棍子打死。
就這樣,閻穩昌隨部隊來到了對越自衛反擊戰前線。
其實,空中出現暈厥,正是閻穩昌想找機會叛變。
原因就是心胸狹窄的他認為作為有著十幾年駕齡的他在這裏不被重用,受歧視,所有人都針對他。
到達前線後,心裏一直想著逃離的閻穩昌,時刻尋找機會。但因為戰鬥機群都是一塊巡邏,閻穩昌一直也沒有機會,他只能老老實實地執行著飛行任務。
對於閻穩昌來說,事情出現轉機是在1979年4月15日這一天。
1979年3月16日,我軍在進行了為期28天的戰事後決定主動撤離。
但為防止越南軍隊反撲,空軍的的作用,也就變得重要了起來,他們的巡邏任務更加頻繁。
直到進入4月份,戰事沒有這麽緊急了,空軍司令部決定空18師撤防湖南。
4月15日這一天,是空18師撤防的日子,閻穩昌被安排駕駛一架飛機負責空中巡邏。
閻穩昌暗自竊喜,感覺機會來了。
如果今天再不走,等回到湖南就更沒有機會了。
但事不湊巧,這一天的天氣環境不適合起飛,閻穩昌升空的任務取消了,這時的閻穩昌焦急與憤怒在心裏交雜在了一塊兒,他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走,他一刻也不想留在這兒了。
由於飛機起飛不了,飛行員們只能在房間裏休息,為了打消時間,飛行員們有的開始打撲克,沒過一會兒就圍過來好多人,閻穩昌也圍過來了, 可就趁大家不註意的時候,閻穩昌悄悄的離開了房間,直奔飛機場快步走去。
他什麽也不顧了,他要駕機逃走。
由於幾個臨時由全國各飛行基地調過來的飛行團都在這個機場停著,所以值班的哨兵看見穿著飛行服徑直向機場走來的閻穩昌,以為是飛機馬上起飛了,來檢查飛機,所以對他也沒有阻擋。
閻穩昌徑直走向一架飛機,坐進了飛機駕駛艙。
這時,機場的警衛排長孫洪文正好來查崗,正當他跟站崗的戰士溝通的時候,就聽見身後飛機啟動的轟鳴聲。
此時沒有接到有起飛飛機任務的孫洪文,迅速跑到飛機跟前,見閻穩昌已經把駕駛艙的蓋子蓋上了。
敏銳的孫洪文意識到這絕對不是檢修,並且又沒有接到有飛機起飛的任務,他立馬感覺到這件事情不正常,他想跑到飛機前面問飛行員的情況,但就在他離飛機還有幾米的時候飛機開始滑行了。
此時的孫洪文毫不含糊,拔出手槍,一邊狂追,一邊將手槍指向機艙,試圖攔下正在滑行的閻穩昌,但閻穩昌根本視而不見。
沒有辦法的孫洪文只能開槍示警, 一是警示閻穩昌,二是透過開槍報信 ,但槍聲淹沒在了飛機巨大的轟鳴聲中,根本就聽不見槍的聲音。
最終飛機呼嘯聲空,飛向西邊。
孫洪文趕緊給指揮所打電話。指揮所感覺事情嚴重,懷疑有人駕機逃跑,迅速派兩架飛機去追,與此同時,指揮部詢問各飛行團是否有飛行員不見, 直到這時52團的飛行員才發現閻穩昌不見了。
工作人員迅速跑向塔台,根據雷達數據和飛機油料情況預測飛機將飛向哪裏,最終得出來的結果是:
閻穩昌想叛逃越南!
升空後的閻穩昌,生怕有飛機追來,它以最高速度飛行著,本來準備撤防的飛機都是加滿油料的,並且從湛江到越南只有一個北部灣的距離,油料足夠用。
但由於閻穩昌是在沒有地面塔台的指揮,飛行環境又很不好,並且又是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飛行,為了減輕飛機重量,飛機剛剛升空他就將兩個裝滿1500多公斤的副油箱投掉了,致使油料迅速下降。
由於閻穩昌沒有塔台指揮的情況下,單獨一架飛機倉促升空,他任何的設施都沒有準備好,再加上心裏緊張,生怕會被追擊或者導彈攔截,往偏僻的地方飛,然後憑感覺找方向。
可由於閻穩昌將速度加到了極限,在飛了一段時間後,油料燈開始報警,此時的他憑感覺已經到了越南的領空上方, 他渴望著越南空軍會給他警告,把它攔截下來,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尋求庇護,然後名正言順的提出要成為越南的一員,為越南效勞。
不知是刻意為之,還是他們的雷達系統不行,此時的越南,靜得要命,沒有一點點聲音。
這種靜讓閻穩昌開始怕了。
他要去哪裏?回去嗎?好像已經回不去了。去越南嗎?越南又在哪裏?
這時無助的閻穩昌不得不選擇迫降了,但惡劣的環境大霧彌漫,讓他根本找不到迫降點。沒有辦法的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飛,但此時油料已經耗盡。
飛機失去了動力, 一頭紮向越南海防的山裏, 隨後一聲巨響,帶著幻想的叛逃者閻穩昌,終於到達了他的目的地越南。
但不是活著,而是粉身碎骨!
這就是閻穩昌,一個本是有著十幾年駕齡的老牌飛行員,本該有著美好的前途,卻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最終走上了叛徒的不歸路。
正如他出走前給妻子寫的一句話所說: 我要飛了,永別了 。
如其所願,這次他終於實作了自己的願望, 帶著叛徒的身份,跟所有人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