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進入尾聲時，美軍「卡拉漢」號驅逐艦不幸被日軍自殺機撞沈，成為最後一艘被「神風」自殺機擊沈的軍艦。古怪的是，這架自殺機竟然是一架木頭制造的雙翼飛機。
這個戰例存在好幾個謎團，尤其是美方資料一直宣稱日軍木頭雙翼機「能在雷達面前隱身」，充滿了神話色彩。那麽，這種木制雙翼機到底是什麽來頭呢？美方資料到底可信嗎？
「神風」自殺機擊沈的最後一艘軍艦
這架擊沈「卡拉漢」號驅逐艦的雙翼機，不管是型號和效能，還是參戰日軍情況，國內資料幾乎沒有像樣的介紹。筆者查詢了一些日文資料，逐步理清了大概細節。這架雙翼機，其實就是日本海軍九三式中級教練機，機型編號K5Y，昵稱為「紅蜻蜓」。
另外，關於這場戰鬥有一個流行說法，對多數軍迷有很大的影響。據稱，美軍高炮炮彈的無線電近炸引信（VT引信），沒辦法感應木制飛機，所以難以擊落這架日軍「紅蜻蜓」雙翼機。這個說法，基本是在美國視角下做出的「簡單粗暴」結論。但是筆者分析發現，「卡拉漢」號被擊沈的原因沒有這麽簡單，日軍飛行員的準備部署和表現可謂是相當高明。
首先，我們回溯一下「卡拉漢」號被擊沈的過程。「卡拉漢」號（DD-792），屬於美國「弗萊徹」級驅逐艦，排水量2050噸，名稱是紀念海軍少將丹尼爾·卡拉漢，後者在1942年11月的瓜島海戰中戰死。「卡拉漢」號於1943年8月1日下水，11月27日加入美國海軍，先後參加了塞班島戰役、雷伊泰灣戰役、沖繩戰役等戰鬥。在沖繩戰役中，「卡拉漢」號曾幾次遭遇日軍「神風」自殺攻擊，但都幸免遇難，並擊落了多架日軍戰機。
1945年7月28日，這時沖繩戰役已經結束，「卡拉漢」號作為雷達哨艦，在距離那霸西南90公裏的海域執行警戒任務。按照美方說法，28日午夜時分，「卡拉漢」號在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突然遭到一架日軍雙翼飛機的自殺襲擊。由於高炮炮彈的VT引信對木頭飛機不敏感，日本自殺機得以成功突破美艦防禦。
「卡拉漢」號被日機從右舷撞到上層建築，炸彈進入發動機艙爆炸，並引爆了彈藥庫。最終，「卡拉漢」號在29日淩晨2時左右沈沒，艦上47人死亡，73人受傷（艦員總數為329人）。這艘驅逐艦，就成為被日軍「神風」自殺機擊沈的最後一艘軍艦。
戰鬥的三個謎團
關於「卡拉漢」號的沈沒，國內資料比較簡略，英文資料也只有美方視角，因此筆者一直對好幾個問題感到困惑。
首先，日軍木制雙翼機的撞擊效率為何這麽高（事後統計成功率達57%）？其實不僅是「卡拉漢」號，日軍這支雙翼機「神風」隊還同時撞傷了「普裏切特」號驅逐艦（2人死亡），第二天夜間又重創了美軍「卡辛·楊」號驅逐艦（22人死亡、45人受傷），並擊傷了「霍勒斯·巴斯」號高速運輸船（傷亡14人）
要知道，日軍先後出動和損失了幾千架神風自殺機，僅僅擊沈三艘護航航母和14艘驅逐艦，其他擊沈的都是登陸艦、運輸艦等輔助艦船。然而，一支小小的雙翼機神風隊，竟然在兩天內擊沈擊傷了三艘美軍驅逐艦和一艘運輸船，事後才知道日軍消耗的僅僅是七架雙翼教練機。
第二，這種雙翼自殺機到底是什麽型號？參戰日軍部隊到底是哪一個？短短兩三天，這支部隊的戰果甚至已經匹敵「櫻花」自殺機部隊，後者耗費了上百架「櫻花」自殺機，並損失了幾十架用作載機的一式陸上攻擊機，也只是擊沈了一艘美軍驅逐艦。
第三，木制雙翼機起飛重量普遍不過一噸，因此載彈量很小，往往只有幾十公斤。木頭和織物構成的飛機，以及這麽小的載彈量，怎麽能一下子就能撞沈和重創驅逐艦？零式戰鬥機就存在這個問題，改裝為自殺機後，也只能攜帶250公斤炸彈，再加上機體脆弱，對大中型戰艦的破壞威力有限。因此，曾出現過一艘美軍驅逐艦被幾架自殺機撞上，最後都沒能沈沒。
「紅蜻蜓」教練機和「第三龍虎隊」
根據日本網上的資料，筆者查到了這種雙翼自殺機的型號，以及參戰的部隊。具體來說，這種雙翼飛機是日本海軍K5Y「九三」式中級教練機，昵稱「紅蜻蜓」，由橫須賀飛機制造廠（空技廠）生產。「紅蜻蜓」教練機於1933年首飛，1934年服役，實際生產到了1945年，並不是一款「老舊」飛機。而且，「紅蜻蜓」的產量相當大，累計制造了5770架（包括少數水上飛機版本），在日本海軍飛機中僅次於零式戰鬥機，可見地位不低。
「紅蜻蜓」是日本海軍航空兵的主力教練機，空重為1000公斤，最大起飛重量為1500公斤，發動機功率為300馬力，最大飛行速度雖然只有212公裏/小時，但是能進行相當苛刻的特技飛行動作。可以說，所有日本海軍王牌飛行員的多數基本功，都是這款教練機訓練出來的。另外，九三式「紅蜻蜓」配有2挺7.7毫米機槍（前射和後射各一挺），可外掛2枚30公斤炸彈，具有一定的空中自衛和對地攻擊能力。
需要指出的是，「紅蜻蜓」的機身框架采用鋼管，機身主要由木頭制成，機翼采用織物蒙皮，這與當時多數雙翼機沒有太大差別。全金屬材質飛機在二戰時雖然已經大量使用，但很多教練機甚至是戰鬥機仍然大量使用木材和織物，例如英國「蚊」式戰鬥轟炸機，蘇聯雅各-1戰鬥機等等。
襲擊「卡拉漢」號的自殺機小隊，由日本海軍駐台灣的龍湖基地在7月27日臨時組成，共有八架九三式「紅蜻蜓」教練機，飛行員為八人。領隊為三村弘（上飛曹，相當於上士），以下為一等飛行兵曹庵民男、佐原正二郎、川平誠、原優、近藤清忠、松田升三等七人（其中有一名幸存者不知名）。
當時沖繩戰役已經結束一個月，在前幾個月的戰鬥中，駐紮台灣的日本海軍航空兵損失慘重，大批一線作戰飛機都充當神風自殺機丟在了大海裏。當地日軍甚至已拿不出幾架完好的零式，所以只能用九三式教練機這樣的二線飛機來充當自殺機。當時九三式教練機的唯一優點就是數量多，而且新手飛行員都能飛。
7月28日淩晨，這支臨時組成的自殺機小隊從龍湖飛抵新竹基地，在現場被倉促命名為「神風特別攻擊隊第三龍虎隊」。隨後，這支「第三龍虎隊」先後途經宜蘭基地、石垣島機場，最後抵達宮古島機場，並於28日夜間從宮古島起飛，發起了對美國軍艦的「神風特攻」。
額外提一句，日本駐台灣海軍航空兵還另外組建了第一、第二龍虎隊，同樣采用九三式中級教練機。此前，這兩支神風自殺小隊進駐與那國島機場時，由於飛機故障再加上天氣惡劣，全部飛機都在降落時墜毀在跑道上，完全無法修復。
九三式「紅蜻蜓」作為日本海軍主力教練機，可靠性是極佳的，卻會發生了這種罕見的「集體迫降墜毀」，最大的原因可能是「超載」。九三式教練機空重只有一噸，最大外掛能力也只是兩枚30公斤炸彈。但是為了增大沖撞威力，九三式教練機也像零式戰鬥機一樣，掛上了250公斤炸彈，僅憑鋼管骨架和木頭機身，是很難承載這麽大的外掛進行飛行，起飛和降落時更是危險萬分。
第三龍虎隊雖然也掛載了250公斤炸彈，但是卻順利完成多次轉場飛行，並行起了攻擊，很可能是吸取了第一、第二龍虎隊的教訓，修正了起降距離和飛行速度，以減少超載對機體的損害。但是，第三龍虎隊的八架教練機，最高速度只能限制在130公裏/小時，遠低於設計的212公裏/小時，更是遠遠不及零式戰鬥機掛彈後的400-500公裏/小時水平。
這種超級慢的飛行速度，看似讓九三式「紅蜻蜓」教練機變成活靶子，但在隨後的戰鬥中，這種「慢速」卻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好處。
日軍視角的記錄，戳破美軍關於「木頭隱身飛機」的神話
7月28日夜間，「第三龍虎隊」指揮官三村弘（上飛曹）率領七架九三式「紅蜻蜓」雙翼教練機（一架九三式因發動機故障未能起飛），從宮古島起飛，在黑夜的掩護下，飛向沖繩島方向。但是，途中又有兩架「紅蜻蜓」發生故障，被迫返回宮古島。
29日淩晨一時左右，三村弘率領的五架「紅蜻蜓」自殺機發現了多艘美國軍艦的蹤跡。
按照日方的說法，五架神風自殺機在距離20公裏的時候，就被美艦雷達發現。但是，由於日機貼近海面進行超低空飛行，而且速度很慢，美艦雷達無法辨識出到底是敵機還是飛鳥，因此判斷失誤，導致日機突破到了美艦上空。
據美軍回憶，一架日軍雙翼機直接掠過「卡拉漢」號上空，然後掉頭回來撞上右舷的上層建築，飛機攜帶的250公斤炸彈穿透了發動機艙，並引爆了附近的彈藥庫，從而導致了「卡拉漢」號沈沒。
長期以來，美方資料一直宣稱此戰遇到了「日本隱身雙翼機」，聲稱「木制織物的雙翼機難以被雷達發現」，而且也無法被高射炮彈的「無線電近炸引信」（VT引信）感應到。如果對比日方的記錄，就看出美方的說法自相矛盾。
首先，當時日機並不是沒被美艦雷達發現，而是高度太低、速度太慢，被海面的反射雜波掩蓋，「木制材料」並不是主要原因。要知道，當時很多飛機仍然采用木頭材料，九三式「紅蜻蜓」並不是什麽特例。而且，九三式教練機也不是「百分百木材」，不僅機體框架和發動機都是鋼制的，而且還帶著250公斤的鐵殼炸彈，後者絕對是明顯的雷達反射物。
另外，「無線電近炸引信失效」也是掩蓋美軍無能的推托之詞。要知道，所謂的VT引信只用於美軍驅逐艦的127毫米高平兩用艦炮。而且，近距離面對海面低空目標，127毫米艦炮也不是合適的攔截武器。此外，「卡拉漢」號除了五門127毫米主炮外，還有10門40毫米機炮和7門20毫米機炮，這些機關炮根本沒法裝VT引信，不存在「炮彈失靈」的問題。
要知道，「卡拉漢」號的10門40毫米「博福斯」機炮，不僅射速快威力大，而且射程有7公裏。九三式教練機只有130公裏/小時的飛行速度，足夠美艦的40毫米機炮猛打三分鐘。何況，擊沈「卡拉漢」號的雙翼自殺機還不是直接撞上，而是飛過了美艦，多花了一段時間掉頭才撞了回來。這種情況下，美艦上的十幾門機關炮，都沒有打下這架慢吞吞的雙翼機，可謂是無能。
木制雙翼機為何創下驚人戰果
在這場戰鬥中，參戰的美艦不只是「卡拉漢」號。附近的「普裏切特」號驅逐艦也遭到一架「紅蜻蜓」的自殺攻擊，並在撞擊前擊落了這架雙翼機，不過飛機上的250公斤炸彈在慣性作用下，仍然撞上了「普裏切特」號，導致艦上2人死亡，但是驅逐艦沒有受到嚴重傷害。此外，「卡辛·楊」號驅逐艦也參加了29日淩晨的戰鬥，並擊落了兩架「紅蜻蜓」。這些也從側面證明，「日軍木頭雙翼機難以被高炮擊落」純屬謊言。
不過，「卡辛·楊」號驅逐艦在第二天夜間，再次遭到「紅蜻蜓」的自殺攻擊。據推斷，應該是三村弘所率的七架「紅蜻蜓」，有兩架在飛行途中因故障提前返回宮古島，經過修理後在29日夜間再次出擊（未起飛的第八架沒修好，因此飛行員幸存），對「卡辛·楊」號發動了攻擊。其中一架撞上了「卡辛·楊」號造成重創（同樣是撞上右舷，並導致爆炸起火），另一架則撞傷高速運輸艦「霍勒斯·巴斯」號。
日本海軍這支「第三龍虎隊」，僅用七架木制雙翼教練機，就擊沈擊傷美艦四艘，創造了神風特攻隊最後一次重大戰果。其中，四架「紅蜻蜓」成功撞中美艦，成功率高達57%，遠遠高於神風特攻隊的平均成功率（損失約2800名神風隊員擊沈盟軍34艘，擊傷368艘）。
需要指出的是，駕駛七架教練機的日本海軍飛行員多數是新手。然而，這些日軍新手飛行員竟然克服了一系列技術難題，包括雙翼機超載起降、夜間海面超低空飛行、夜間準確尋找和撞擊海面目標等等，而且最後的兩名新飛行員撞擊兩艘美艦，還是在失去唯一的老飛行員（上飛曹三村弘）後獨立完成的。由此看來，這些日本海軍新飛行員的訓練水平，並不是我們想象中的「低水平菜鳥」。
另外，第三龍虎隊的指揮官三村弘的領導能力也發揮了關鍵作用。據稱，三村弘曾經是水上偵察機駕駛員，擁有豐富的海上低空飛行和偵察經驗。正是由於三村弘采取的「超低空夜間突襲」戰術，再加上九三式「紅蜻蜓」非常慢的飛行速度，大大提高了美艦雷達發現和辨識的困難（只是困難，而不是無法被發現）。
以上這些，才是美國歷史資料所談的「隱身雙翼機擊沈卡拉漢號」的細節真相。美國海軍一直大談「木制雙翼機難以被雷達發現和擊落」，只是為了掩蓋自己人在戰鬥中的無能表現，尤其是面對意外情況的反應過於遲鈍。（作者：陶慕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