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2日,陸軍第38集團軍某駐地,6輛中國自主研發的坦克同時出庫,一字排開,迎接一位 特殊的客人 ——抗戰老兵錢建民。
當94歲雙目失明,身穿印有「抗戰老兵」字樣外套的錢建民老人,在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向朝思暮想的坦克時,現場官兵列隊,齊喊:「中國裝甲兵向抵禦外敵的老前輩,敬禮!」老兵回禮,場面震撼,讓人動容。
老人緩緩擡起手,仔細撫摸著坦克的炮管及車身,笑容愈發燦爛,像個孩子一樣。
「我們再也不怕被欺負了。」 老人對陪同他的人說。
兩年後,老人因肺部感染醫治無效,安詳地離開了他熱愛的祖國!
01 黃埔畢業 參加遠征軍 繳獲關東軍大印
錢建民,1922年9月出生於江蘇無錫, 他 自幼聰慧,對機械,軍事很感興趣。
他出 生的年代正是中國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年代,國內軍閥混戰,「城頭變換大王旗」;對外,帝國主義列強紛至沓來,「你方唱罷我登場」,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難的時候。錢建民從小就看到貧苦人民被盤剝壓迫的艱辛,看到中國在列強欺壓下的屈辱,他立誌長大以後定要學有所成,報效國家,拯救同胞於水深火熱之中。
1940年,18歲的 錢建民 考入位於重慶的「陸軍機械化學校」,學習戰車駕駛及指揮 。經過三年的學習與訓練, 1943年初,他憑借著優異的成績畢業,同時獲得黃埔軍校第17期畢業證。
日本發動侵華戰爭以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戰爭形勢並沒有像日本軍國主義者設定的那樣,速戰速決,特別 1938年武漢會戰結束後,日本被迫在中國戰場停止戰略進攻,中日戰爭進入了僵持的階段。
日本改變侵華策略,寄希望於奪取緬甸、法屬印度支那等地,切斷美、英等國援華國際通道,威脅中國正面抗日戰場,形成對中國正面戰場的「包餃子」情勢,進而徹底打敗中國。
日本野心還不止於此,他們占領南洋以後,就可以擁有那麽豐厚的自然資源,徹底改變他們國內經濟不能自給自足的狀況;同時占領南洋這個戰略位置以後,就能為吞並其他資本主義國家在東南亞的殖民地奠定基礎,進而占領它們,與英美等國叫板,稱霸世界。
為了粉碎日軍企圖,在國際力量的支持下,中國組建「遠征軍」赴緬甸作戰。 1943年,錢建民應國家號召,加入了中國遠征軍,成為一名坦克兵,跟隨孫立人將軍,開赴緬甸戰場和日軍作戰。那年,他21歲。
這支走出國門的隊伍,參加過著名的瓦魯班戰役,摧毀日軍第十八師團司令部,繳獲了完整的日軍裝甲車2輛以及日軍十八師團關防大印,為遏制日軍在東南亞的擴張立下大功。
緬甸多為叢林地區,錢建民與戰友每天都在密林中巡邏、排查,經常與日軍發生遭遇戰。
當被問起入緬作戰記憶最深刻的是哪一場戰鬥時,錢老激動不已,他說是1944年3月8日的瓦魯班戰役,那天是他這一生最驕傲的一天。
當日黃昏,錢建民所在戰車部隊正在瓦魯班野外訓練,當他們進入到遠離駐地的原始叢林中時,忽然發現路邊有很多茅草屋,有日軍進出,此時日軍也發現了他們,一場叢林遭遇戰就此打響。
連長立即下達命令:「所有戰車散開!」 隨即17輛戰車迅速投入戰鬥,經過激烈的戰鬥,最終擊敗日軍。
這次戰鬥中,錢建民部隊繳獲了兩輛日式裝甲車。多年以後,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錢老還十分感慨:那兩輛戰車十分先進,我們國家當時根本沒有那麽先進的戰車,我和戰友們多麽希望中國自己能制造出來那麽先進的武器啊,那樣的話,我們也就不會受制於人了。除了武器裝備外,他們還繳獲了一個特殊而有價值的戰利品——關防大印。
原來,他們在這裏「偶遇」的是日軍第十八師團,交火地點就是第十八師團的司令部,戰鬥中繳獲的關防大印正是日軍第十八師團司令部釋出命令的憑證。
後來,部隊將這個邊防大印交給錢建民保管,也正是這枚大印引出了老人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的精彩人生故事。
熟悉二戰歷史的都知道,日軍18師團以作戰彪悍聞名,是制造「南京大屠殺」的主要罪魁禍首之一,後來這支部隊在緬甸戰場全軍覆沒。
這麽大的功勞,當時在盟軍內部引起很大的轟動,獲得中印戰區美軍總司令史迪威將軍的嘉獎,獎品是一輛印有「中國裝甲NO.1」字樣的吉普車。
02 為救難民雙眼失明 復員後隱姓埋名
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後, 錢建民被調回國內負責接收和運輸戰備物資。一天,當他和戰友運送物資到貴州鎮遠縣時,遇到一群土匪正在打劫難民。情急之下,錢建民第一個沖過去搶救難民,誰承想,土匪早有埋伏,在與土匪的交戰中,錢建民被擊中下巴,雖然經過7次手術保住了性命,但是他的下巴嚴重變形,此後一生基本靠流食為生,並且他的眼睛因被濺起的玻璃刺傷,永遠失明, 那 年他年僅23歲。
沒有辦法,他只好退役。
返回原籍的時候,部隊將他們繳獲的日本大印交由他保管。
回到老家村子裏以後,錢建民把戰場上的經歷完全塵封,過上了跟周圍普通百姓一樣的生活,接下來的生活雖然平淡,但一家人和睦平安、其樂融融,再也不用擔心像他小時候受地主豪坤壓榨欺負了,中國人民已翻民做了主人。
他從沒有對家裏人講起過抗日的事,雖然為了國家和人民,七十多年來,他一直活在黑暗之中。原本他可以憑借軍功獲得很好的待遇,但是老人沒有。
問及原因,老人說,跟自己犧牲的戰友相比,他已經很幸運了,不能再要求什麽了。他還說,國難當頭,每一個中國人都一樣,都會像他一樣義無反顧為國家為民族獻出一切。
所以 當被問到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會怎麽做時,老人毫不猶豫地說,我還會像當年一樣,當兵,上戰場,殺鬼子!
鏗鏘有力!
平凡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直到有一天,他女兒打掃屋子時,發現了錢建民珍藏起來的從緬甸戰場上繳獲的日寇的那一枚可以調動邊防日軍的大印。因為好奇,追問錢建民那是什麽?怎麽來的?錢建民才對女兒講起了作為遠征軍奔赴緬甸抗日的事情,這才讓他的特殊身份曝光。
冰心說:「一個人只要熱愛自己的祖國,有一顆愛國之心,就什麽事情都能解決了。什麽苦楚,什麽冤屈都受得了。」
錢建民老人就是一個胸懷祖國之人,所以,他不抱怨,不矜功,而是隱姓埋名,過著最普通人的生活。
03 廉頗雖老,仍心系國家安危
94歲時, 錢老記性仍然很好 ,他仍能說出學生時期老師和部隊裏長官的名字;他還記得緬甸到處都是原始森林,氣候潮濕,蚊蟲肆虐,在裏面行走要特別註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毒蛇咬傷;他還記得遠征軍用的戰車有兩種:一種是可以搭載4人的15噸坦克,一種是可以搭載5人的30噸坦克。當然更令他難以忘懷的是當年那兩輛從日軍司令部繳獲的裝甲車。
日本人造出來坦克,裝甲厚重,速度快,火力兇猛……深深刻在錢建民的腦海裏, 他很想知道咱們國家現在自己生產的坦克是什麽樣子。 雖然現在他已雙目失明但是他心中還有顆「眼睛」,他想用手感受一下我們國家如今強大的國防力量。
2016年,無錫關愛抗戰老兵團隊征集抗戰老兵的心願時,錢建民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願。他想到坦克部隊走一走,坐一坐,想親手摸一摸我們中國自己制造的坦克。
在多方共同努力下,於是出現了文章開頭的一幕。
2016年12月12日,在家人和誌願者的陪同下,錢建民坐上了從無錫到蘇州的火車。老人穿著當年的老兵軍服,胸前掛著抗戰勝利70周年的紀念章,興高采烈地唱起了當年的軍歌。
在摸到坦克冰冷的裝甲的一剎那,錢老竟流出了炙熱的淚水。他的手停在了坦克前面的擋板上,然後慢慢地摸著坦克走了一圈。
他邊走邊和介紹的官兵交流,一說起坦克,老人的思維超級敏捷,專業術語脫口而出,交流過程一點也不違和。
聽了官兵的介紹, 老人激動地說:「過去的武器和現在的不能比,這樣的武器我們當時想都不敢想,我真心希望我們的國家能更強大一些,保衛好國家,復興中華民族。」
值得一提的是,在完成了「摸坦克」的心願後,采訪中有記者問錢老還有沒有別的心願?他說,如果說心願我還真有一個,那就是我想在我死後把遺體捐獻給國家作醫學研究。因為我24歲失明到現已經71年了,是和平的國家,是社會各界的關懷讓我活了這麽長時間。這是我為國家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接近人生最後裏程,老人想到的還是國家,是人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
老人沒有一刻忘記自己是一名軍人,一名中國軍人,一名抗戰老兵。
「愛國是軍人畢生的忠誠,奉獻是軍人一世的追求。」
選擇了從軍,就選擇了為國家奉獻全部。
04 老兵不死,只會慢慢調零
2018年2月9日,錢建民老人因肺部感染而不幸離世,享年96歲。
此前,因為老人喜歡坦克,誌願者們曾贈送給錢建民一個坦克模型。
誌願者劉佳輝說,有好幾次都看見錢爺爺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陽台上,手裏拿著那個小坦克模型。家裏的那只大黑貓一聲不響地臥在他腳邊,落日的余暉把他並不偉岸的身軀雕刻的立體有形。
正如美國五星上將麥克阿瑟所說:「老兵不死,只會慢慢調零」。
願錢老在天之靈可以安息,如今江山已無恙,山河無限好。
向錢建民老人致敬!
向抗戰老兵致敬!
祖國因為有你們,所以才變得更強大,老兵走好!
此生無悔入華夏,來生還做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