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有一年過年,爺爺發壓歲錢,男孩10塊錢,女孩5塊錢。把我媽氣的啊,耿耿於懷一年又一年。親爺爺,看不起我們這些孫女,連一年發一次的紅包,幾塊錢而已都要重男輕女。如今,爺爺已經過世好多年了,我偶爾也會懷念他,但是這件事,我一輩子估計是忘不了的。
我大伯早年間做包工頭賺了不少錢,是村裏第一個蓋起三棟洋房的有錢人。大伯母也比我媽「爭氣」,生了三個男孩,他們一家在我們村裏算得上是有錢有勢的一家。如果我爸那邊的家族跟我媽那邊的家族一樣相親相愛互幫互助,說不定答主的童年不會過的那麽艱辛,但是很不幸,他們不是。不但是不互幫互助,很奇怪的是,他們似乎見不到別人比他好,哪怕對方是親兄弟。
我媽跟我說她跟我爸戀愛那會,我大伯母偷偷地跟她說,讓她不要嫁給我爸,說這個家庭還有一些外債沒還掉,嫁給我爸不會幸福的。都說長嫂如母,我爸也不知哪得罪她了。我大伯是一個有頭腦善謀劃的人,雖然沒讀過什麽書,但是賺錢能力在村裏算得上數一數二,但是我小時候挺怕他。我今年28歲了,認真想一下,這麽多年,我跟他說過的話加起來也許沒有十句,他真的是跟我住在同一個村子的親大伯,真是詭異。
小時候,很多次上學放學路上都會遇到騎著摩托車飛奔而過的他,剛開始我每次總會興沖沖地喊一聲大伯,然而他沒有搭理我,一次都沒有。也許有時候會看我一眼吧,但是後來連看也不看我一眼,真是奇怪又神秘的大伯,我唯一的親大伯。大伯還是挺厲害的,後來當上了村主任和村支書,不要問我為什麽村支書和村主任都是他,我真的不知道。每年選舉的時候,我爸都會過去幫忙跑腿拉選票,但是他的慶功宴上,從來沒有我爸的位置。每次,他有事喊我爸去幫忙,我爸都會屁顛屁顛地趕緊跑過去,但是他呼朋喚友推杯換盞時,從來不會喊上我爸。他當包工頭那會,需要勞動力時會叫上村裏很多人,實在是人手不夠了,才會叫上我爸。我家是有一口魚塘,每年打魚的時候,會送幾條大魚給他們家,殺豬也是一樣的。他們家也養魚養豬,種果樹,不過我很少吃到。記得有一年他家種了好多梨樹,我跟妹妹給爺爺送菜過去他家,爺爺讓我們摘一些梨子回去,我和妹妹好開心,歡呼雀躍地去摘梨子,但是被我大伯大聲呵斥:你們不要弄壞我的果樹,趕緊走!那時候我12歲,妹妹10歲,我和妹妹都嚇壞了,摘好的梨子都不敢要了,曬了一地,逃一樣飛奔回家了。從那以後,妹妹再也不去他們家了。逢年過節,給爺爺送菜的任務也只有我一個去完成了,誰讓我是老大呢?後來,爺爺過世了,我也很少踏進他家門了。
直到好幾年後,我工作了。我們那邊有個傳統,工作後回來中秋和春節總歸是要去親長輩家拜年的。記得我工作第一年的那個中秋節,我提著一盒月餅跟爸爸去了大伯家,給大伯大伯母問好,就大伯母跟我閑聊了幾句,而我親大伯完全把我爸和我當空氣了,一句聲都沒出,後來大伯母也不說話了,氣氛尷尬到極點。
這兩三年來,我們家情況慢慢地好起來,四個孩子三個大學本科生,在我們那個小山村,算是讀書人最多的家庭,我們家也建起了三層樓房,加上我喜歡給家裏添置東西,喜歡給我媽買金銀首飾,喜歡給我爸買衣服皮鞋,也帶我爸媽出去旅遊過幾次,總而言之,我似乎成了村裏人口中能掙錢的人,我家也慢慢變成了村裏的「富裕」人家。
我大伯家現在也挺好的,只是三個兒子都不愛讀書,就算買高價送到市裏的名牌高中,但是都沒一個考上大學,村裏人都說他家三個兒子加起來都沒他能賺錢。不過我三個堂哥倒也不是什麽紈絝子弟,也在努力地工作著生活著,只是我們這些堂兄妹幾乎從來不聯系。不過,好的變化是,現在中秋和春節,我再去他們家不再那麽尷尬了,大伯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地沈默,大伯母卻熱情了很多。因為住在廣州,有時候也會幫大伯母和他們孫子買點藥寄回去之類的小忙。
以上就是我和我大伯一家的一些故事了,應該也勉強算得上是被勢力的親戚看不起吧。畢竟他們說過我們家這麽窮,一輩子也翻不了身。畢竟他們說大學生又有什麽用,薪金還不是跟進廠打工一樣?畢竟他們說,女兒能有什麽出息,女兒怎麽也比不上兒子。
年幼的時候不懂事,對於他們一家也是有怨言的,但也不是很強烈。也許有很多朋友會不理解,為什麽他們一家這樣對我,我還要提著禮物去拜訪他們,偶爾還給他們幫點小忙,甚至給他們孫子孫女禮物?我不是白蓮花也不是聖母,更沒有以德報怨的嗜好。我只是為了我爸爸而已,我很愛我爸爸,我知道我爸爸對他的大哥也就是我的親大伯有一些崇拜敬仰之情,我能感覺到我爸爸對他家族親情的期待,以前是對我爺爺,現在是對我大伯,對同他一起長大的那幫親戚親情的期待。我對我爸家族那邊的親戚一點期待都沒有,但是我爸不一樣,我大伯是跟他一起長大的親兄弟,對於這個很有能力的大哥,他不能說沒有崇拜親近之情,也許這一點,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是我是他女兒,這麽多年,我從他的言行和表情裏感受到那一種對親情的期待。
很心痛,很心痛,心痛我爸爸。作為女兒,我改變不了大伯對他的態度,但是至少我可以陪著他去見他的親人,適當的時候給他長長面子,不讓他在那幫親戚面前看起來那麽孤獨無助那麽地勢單力薄。我想我爸之所以會這樣,也是潛意識裏對親情的一種本能地期待吧,兄弟一起長大那麽多年,多少總是有很多美好的回憶,更何況那是一個那麽有能力的大哥。我懂他。
說些也許大家都不信的話吧。我不恨我大伯一家,一點都不恨。年少都時候,確實偶爾會有一些憤慨,但是後來思想成熟了些,倒是想開了。說到底,我跟他有聯系也僅僅是因為我爸爸的原因,他也僅僅是我血緣上的大伯而已,是我爸一母同胞的大哥而已。他的成就也是靠自己奮鬥而來的,沒有義務把自己勞動的果實分給別人一丁點。別人幫你是情份,不幫是本份。我們家窮也不是他造成的,他也沒有必要的理由要幫扶我們。親兄弟又怎樣?親情也不是道德綁架別人的理由。
我們家也算幸運,父母恩愛勤勞樸實,孩子懂事上進。爸媽現在算是熬出來了,日子比以前好了很多很多,兩人在村裏在家族裏的地位上升了不是一星半點。從來都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啊!群眾從來都是趨利避害的,嫌貧愛富是更古不變的世道。我對此沒什麽太大的感覺,只是陳述一個現象而已。
現在我,勉強算得上家族裏的「有錢人」,無論是我爸這邊的還是我媽這邊的家族。逢年過節,我去三個姨媽家拜訪,總會給她們帶點好吃的再塞一個紅包,錢也不多,就幾百塊,她們可開心了。對於很多窮怕了的家庭婦女而言,什麽禮物都比不上直接給錢,她們不在意吃不在乎穿,但是她們在乎實實在在的錢,一點一滴地攢起來,攢地越多越是有安全感,畢竟生病買必需品什麽的,只有錢可以解決。我懂她們。好不容易逢年過節見幾次,給她們一個幾百塊的紅包,是我這個「有出息」的外甥女唯一能給她們帶來的最大的慰籍。
除此之外,我也很喜歡給家族裏的小孩們買禮物買玩具買衣服。在農村,很多人的育兒觀念還停留在孩子吃飽喝足穿暖就可以健康成長的觀念裏,他們不懂也不知道什麽是心靈成長,什麽是家庭教育,什麽是精神富養。可是這也無法指責他們啊,光是生存,就已經讓他們精疲力竭了,何況他們也是被這樣養大成人的,不也是好好的?人和人,有時候一出生,很多事情就已經註定了。很無奈,也只能無奈了。
可是我想當一個能給侄子侄女們外甥外甥女童年們帶來些許歡樂的姑姑或姨媽。很多玩具對於他們父母來說覺得是沒必要的,但是還好我這個姑姑覺得是有必要的。很多漂亮的裙子在他們父母眼裏覺得是沒必要的,但是還好我這個姑姑也很喜歡這些美美的裙子,也喜歡他們穿的像一個公主一樣。童年時,我多渴望自己能像同班的小夥伴那樣,也能有一條公主裙穿的漂漂亮亮的,可是沒有。或像別的小孩那樣有個布娃娃能抱著它入睡,可是沒有。記得曾經我攢了好久的錢,想給自己買一個熊娃娃,最後錢攢夠了,還是不舍得買這種沒用的東西,拿去繳學費了。物質的貧乏,會讓一個孩子的童年留下很多遺憾,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遺憾。這真是個遺憾。幸運的是,後來我迷上了看書,爸媽倒是很舍得給我買書。
但是作為一個過來人,我不想讓家族裏的小輩們也經歷太多這種遺憾,也許我能做的也不多,但是我很願意做那個一年能給他們帶來幾次歡樂的姑姑。給他們買各種各樣的玩具,買各種各樣衣服裙子,買這些「不實用」的東西。我做這些,不是為了他們感激我們,一點也不是。我只是喜歡看他們收到禮物時,臉上的那份天真的快樂。我只是懂得他們對這些「不實用」禮物的期待。我只是驕傲他們能跟身邊的小夥伴驕傲地說這是我姑姑從廣州給我買的禮物的那份得意。孩子的世界是純真又容易滿足的,能給他們的童年增添些許歡樂,是我這個姑姑或姨媽值得驕傲的事情。我感謝他們給我驕傲的機會。
被勢利親戚看不起,相信很多人都會有這種體驗,可是那又怎樣?難道我們要跟那些看不起我們的人斤斤計較?花費時間和精力跟他們鬥氣?相信我,那真是得不償失的愚蠢行為。努力奮鬥從來不是為了證明給那些看低我們的人看他們錯了,而是為了讓我們在乎的人過的更好。如果將來某一天,你成功了,希望你不要變成別人眼中「勢利」的親戚。多少受害者,時過境遷,變成了施暴者。我們曾經憤憤不平憎惡那些輕視我們的「敵人」,幾經掙紮,歷經諸多不易,我們終於有一天可以「傲視」曾經那幫輕視我們的人,此時此刻,請您平靜下來,真的沒必要為了反擊他們而做一些沒必要的事情,那樣的我們豈不是變成了我們曾經討厭的人?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絕不是!
寫起來,話就多,看到這個題目,忍不住。還好,我已不是曾經那個憤世嫉俗的少女了,對很多事情有自己的原則和看法。將來,如果我有幸能組建家庭養育自己的孩子,我會告訴他:如果我們窮,那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該由我們去奮鬥去承擔去改變,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去實作你想要的。別人沒有義務幫你,如果幫了你,請你記住,有機會的話也要幫回別人。如果很幸運,你有幫助別人的能力,請你在幫助別人的時候思考好,一旦對別人伸出援手,就不要期待對方的回報。幫助別人是你自己做出都決定,無論對方怎樣回應,你都該承擔,怨不得別人,也無從可怨。而幫人的目的是為了對方感恩出發的話,相信我,大概率上都是失望的。我們怎麽對別人,並不是別人也會怎麽對我們的。
而此生,我們最應該做的正確的事情,就是做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