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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幼年尼安德特人當作智人養育,能讓他適應現代社會嗎?

2020-03-11知識

先說觀點:尼安德特人可以適應現代社會。

如此推算的原因大致有兩條:第一, 現代社會是一個高度包容的體系 ,發達的生產力和豐厚的福利體系足以容納各種弱勢群體。第二, 尼安德特人的智力並無明顯弱勢 ,甚至有可能在某些方面高於現代智人。

如果從小養育一個尼安德特人的嬰兒,給他適當的照顧與教育,那這個孩子長大後很有可能長這樣:

看起來好像有些違和——尼安德特人的樣子實在是太另類了——額頭平扁(就是說眉弓到發際線的距離比現代人短得多),具有枕外隆凸上小凹,下頜骨大;四肢骨短,粗壯,小腿,前臂的比例小,手和手指也短而粗。早期的傳統觀點認為,尼安德特人是一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低智野人——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尼安德特人和我們之間並沒有不可跨越的鴻溝。

最新觀點認為,尼安德特人與現代人不存在嚴格的生殖隔離,我們每個人(除了南部非洲智人)身上都有尼安德特人的基因(平均1%-4%)。所以他們並不是人屬尼安德特種 (Homo neanderthalensis),而是智人尼安德特亞種 (Homo sapiens neanderthalensis) 。種種跡象表明,尼安德特人不僅肌肉更發達,力量更強,而且可能有著與我們不相上下的智力。

那麽問題來了,為什麽尼安德特人在競爭中徹底落敗?目前有智力說、創造力說、語言說等不同觀點。

1. 智力說

認為尼安德特人普遍智商低下,沒有足夠的智謀。這一說法在早期十分流行,但近年來逐漸式微。且不論舊石器早期尼安德特人的各種工具和遺跡,尼安德特人能夠有意識地單獨或成群地埋葬死者,也照料生病或受傷的人。1908年,在法國西南部一個叫做Chapelle-aux-Saints的洞穴中,發現了幾種似乎被他們用作祭祀只用的動物殘骸,並且緊挨著尼安德特人的骨骼,這表明他們已經開始奉行某種原始的宗教。很難相信如此富有同情心和信仰的人類,在智力方面存在嚴重問題。

再看最明顯的一條證據,尼安德特人的平均腦容量便明顯大於智人,平均1520-1600立方厘米,高於現代人100多cc——不要小看這100立方厘米,它很有可能代表了某種我們不具備的思維能力。在當代社會,這一微小的天賦差異可能會造就出非同尋常的職業優勢。

當然也有個別觀點認為,尼安德特人的腦容量雖大,但由於尼人體重大,算相對腦量的話還是不如現代人。實際上這一說法是靠不住的。相對腦容量根本無法評估動物的智力,否則螞蟻豈不要聰明上天了?客觀地說,我們目前還難以確定智人和尼安德特人到底誰更聰明。

2. 創造力說

認為尼安德特人缺乏想象力,沒有藝術細胞和創造力——從遺存文物來看,智人創造的雕像、巖畫和工具,比尼安德特人在數量上多得多。但這並不能斷定尼安德特人缺乏美感和創造力。新的考古發現證明尼安德特人在13萬年前就使用鷹爪制作了人類最早的首飾,比現代人類在歐洲出現還要早數萬年。看下圖鷹爪上的溝槽,上面雖然沒有穿孔,但可以看到明顯的打磨和雕刻痕跡。這8只鷹爪很有可能是用繩索系在一起的裝飾。

而且,尼安德特人似乎已經發展出了對於藝術的認知,他們會用色彩繽紛的鳥羽和貝殼裝飾自己,還會制造一些帶有藝術性的陶罐,更重要的是,他們還將一些帶顏色的黏土,塗抹在自己的面部。他們還會在巖壁上作畫,從水平而言,和當時原始人類的藝術作品不相上下。荷蘭Maastricht Belvédère遺址發現的赭石顏料甚至可以推到至少20萬到25萬年前。

尼安德特人的染色貝殼

3. 語言說

還有觀點認為,尼安德特人落敗的原因是他們沒有復雜的語言體系,無法有效地交流思想。例如美國佛羅裏達大西洋大學以法國出土的5萬年前尼安德特人化石為模版,用電腦合成器模擬出尼安德特人的發音,結果發現其中沒有長元音,因而推斷尼安德特人無法區分長元音和短元音。這個觀點非常富有新意,但並未被廣泛接納。

從遺傳學的角度看,掌管語言的FOXP2基因突變在人類與尼安德特人中均有存在,二者也均處於染色體的同一個關鍵部位。以色列Kebara和西班牙El Sidrón兩個洞穴遺址中發現的尼安德特人的舌骨形態也支持尼安德特人具有語言能力的假說。因此,尼安德特人很有可能和我們一樣,會使用語言,只不過他們的發音或許有些特別。

那麽,尼安德特人到底敗在哪裏了?

很遺憾地講,這個問題目前還沒有被徹底解決,學術界目前也沒有公認的答案。不過,作為一種猜想,我個人比較傾向於一個有些出乎意料的因素——尼安德特人的部落群體規模太小,和動輒200多人的智人部落對抗,不免落於下風。也就是說,尼安德特人的單獨個體雖然強壯,但整體來看抱團不行,不善於打群架。

透過對尼安德特人和現代人原料搬運的平均最大距離進行比較,我們發現一個驚人的區別——二者的社交網絡的規模迥異。根據Féblot-Augustins的研究,在歐洲的西南部、西北部和中北部,尼安德特人的石器原料搬運的平均最大距離明顯不足。在尼安德特人的遺跡中,絕大部份石料是從20公裏之內運來的,一些是從5-20 km的地方運來,而只有低於5%的來自20 km以外的地方。與之相比,在舊石器時代晚期的智人奧瑞納時期,采自200-300 km或更遠的地方的石料和貝殼經常出現在考古遺址中。克羅馬農人強化的社交網絡帶來了更快的技術叠代和武器前進演化,加強了智人的戰鬥優勢。

我們甚至可以想象出一種可能的社會圖景:尼安德特人雖然富有同情心、智力和體力優勢,但並不擅長大範圍的社交和貿易,他們更加孤僻,一直停留在小部落的階段,並未發展出大型的社會形態。而智人的自然部落可以輕易保持200-300人的規模。

到了舊石器時代的後期,克羅馬農人的大範圍技術交流帶來了武器的巨大代差——智人不僅人數眾多,而且發展出了可以遠距離投擲的標槍;而尼安德特人一直只有近距離手持的長矛。 [1]

杜克大學的Steven Churchill展示尼安德特人長矛和智人的投擲矛(復制品)

尼安德特人的耐寒能力十分優秀,曾經占據了歐洲的絕大部份地區。如下圖所示,他們的勢力範圍一度擴張到亞洲西部:

但是當智人二次走出非洲,進入歐洲大陸,在隨後的幾千年裏,尼安德特人的地盤逐漸被蠶食,最後僅在伊比利亞半島存有一席之地,接著徹底消亡:

基於mtDNA分析,現代人類在歐洲的擴張開始於1600代之前,而尼安德特人的活動範圍隨之縮小

不過需要註意的是,現代人取代尼安德特人完全是無意識的,他們對歐洲的地理狀況沒有任何了解,更罔談尼安德特人的分布情況。將現代人進入歐洲設想為有計劃地征服尼安德特人和種族滅絕是幻想和附會。這個過程發生在5000-10000年間 (45ka-35ka BP) ,實際上到27000年前,基因學意義上的尼安德特人才完全消失。

回到話題本身,我猜現代社會裏的尼安德特人會是這樣一副面貌:身體強壯,視覺敏銳,雖然不善言辭和社交,但善良而平實。

(部份圖片轉引自頭條號:動物博覽 [2]

參考

  1. ^https://www.livescience.com/7794-human-stabbed-neanderthal-evidence-suggests.html
  2. ^https://www.toutiao.com/i66852325089230197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