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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評價國產的化妝品/護膚品?

2021-05-25知識

不同時期的國貨,所面臨的生產環境不同,產品特點也不同。

早期:

早期的經典國貨,跟我們如今帶著懷舊的玫瑰色眼鏡看到的不同,面臨著很嚴酷的環境。

於是早期的配方師和工程師們,也都各顯神通,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1912年,上海南山路99號的大陸大藥房開業時,範和甫大概不會想到生意會那麽好。藥房最開始做的是西藥和醫療器械生意,順便賣一點進口化妝品。很快,他們就發現「雪花膏」很好賣,於是琢磨自產自銷。

當時的上海,還有不少其他的商家,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市場上除了大陸藥房的「雅霜」,還出現了百雀羚、友誼等等一大堆國貨品牌。

雅霜

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對雅霜應該不陌生,這是一個標準的「雪花膏」。這種產品的結構,主要依靠「硬脂酸」和「水」來支撐,再加入一部份「礦油」。

雖然配方極簡,但其實結構很精巧。

「硬脂酸」和「氫氧化鉀」反應,得到比較「軟」的「硬脂酸鉀」作為「乳化劑」,料體會更加「柔和」。而剩下的沒有被「中和」的「硬脂酸」,能夠和「礦油」一起形成熔點比較低的混合油脂。

膚感和外觀就像「雅霜」這兩個字說明的,「雅似幽蘭,白如霜雪」,並且會在皮膚表面產生融化感,所以英文也叫作Vanishing Cream(消失的霜)。

由於油脂和甘油的總量比較高,所以這個產品的保濕能力也比較強。

雅霜最有特點的地方,在它表面薄薄的一層蠟。

圖片來自:jd.com

其實這個特色,最開始是出於無奈。

早期,尤其是1920年代的護膚品產業,原料的質素並不穩定,他們使用的鐵蓋和瓷瓶,有時候不能嚴絲合縫地防止水分流失。

如果沒有這一層蠟,產品放在貨架上久了,就會越來越幹,顏色可能會變黃,甚至出現「珠光」的問題。

這樣消費者就會覺得產品有質素問題了。

於是,配方師不得已想出了這個辦法——等產品做好了,灌裝在瓷瓶裏以後,在上面封一層蠟。這一層厚厚的蠟不但能夠防止水分流失,也防止空氣中的氧對料體造成變色。

最後,是這個「文雅桂花清香」。

大陸藥房當時為了做出和別人不一樣的產品,除了上面講的料體、功能和蠟封創新之外,還特別找了當時的歐洲供應商提供香精香料——要知道當時的香精是按照黃金計價,真的需要下血本啊。

友誼香脂

友誼香脂和雅霜不同,它是「油包水」的體系,體系結構和La mer(幾千塊的貴婦霜,真的值錢嗎?)、Fresh(經歷2000年仍不過時,經典中的戰鬥機)和Nivea相似(大牌的平價替代,靠譜嗎?)。

之所以選擇「油包水」的劑型,我覺得和當時能拿到的「鐵盒」包材有很大的關系。

如果采用「雪花膏」這樣的劑型,其中的「水」和「鹽」很快就會腐蝕當時的包裝材料,料體也就同時開始變色。而采用「油包水」的香脂,「水」和「鹽」就不能和包裝材料接觸,也就避免了質素控制不住的問題。

當然,她家也有和雅霜同樣的,早期原料質素,以及包裝不一定密合的問題,所以他們也必須有應對的辦法。

他們在產品的表面,覆蓋了一層鋁箔。

我們小時候,媽媽們管這個產品叫「銀紙油」——「銀紙」就是這一層鋁箔。

這樣一叫,感覺還高級了不少呢。

與早期國貨不同的是,隨著國內科研水平的提高,我們的國貨也逐漸開始走在前端。

比如我們的大規模生產透明質酸的技術,甚至可以甩開同行幾十年。

後期

我師父很早以前就跟我說,「發酵」是未來護膚品行業的大方向之一,甚至可能是主要方向。

從雅詩蘭黛最開始用「二裂酵母發酵產物溶孢物」做小棕瓶,到蘭蔻開始用小黑瓶跟進(兩大行業巨頭的八卦,吃個有幹貨的瓜),我們可以看到「發酵」活性物的巨大能量,更不要說單純使用PiteraTM(「半乳糖酵母樣菌發酵液產物濾液」)的SK-II神仙水的巨大銷售額。

現在這個趨勢人人看得到,但是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得主郭博士,在三十年前就盯住了這個方向——不是因為商機,而是因為一個科研人員的敏感。

當時,「透明質酸」(由於台灣的錯誤轉譯,現在都被叫做「玻尿酸」)還是一種新型材料,在眼科手術中作為一個輔助藥物來使用。而當時國內的生產加工,主要是從動物身體(雞冠)提取,不但價格昂貴,而且質素很難控制(關於天然產品的質素控制,大家可以看我們之前的文章,買護膚品認準「純天然」?我們還要被騙多少年)。

一九九零年,郭博士在一次學術會議中偶然看到用發酵法來制造透明質酸的報道。雖然他是藥學背景,對於微生物當時還算是「外行」,但是卻敏銳地感覺到這個方向有可能有巨大突破。回到山東,他馬上就開始「土法上馬」,沒有經費就自己創造條件,搭了一個自己的小器材,開始研究發酵方法。

甩開國外同行

一晃快三十年過去了,中國的透明質酸生產已經是全球最大,技術上也不斷突破。幾個月以前,郭博士去瑞典拜訪當年認識的同行。

一進瑞典公司的廠區,就發現他們仍然在用「雞冠」作為自己的logo,而且使用的工藝還是三十年前的狀態。

透明質酸的生產過程,有一個關鍵的環節是把產物從「發酵液」的「湯」裏面「提」出來。普通的方法,就是直接加入酒精,這樣透明質酸就會像一團棉絮一樣,漂浮在「湯」裏面,工人需要動手「撈」出這團「棉絮」。

這是很多年前中國在用的技術,現在歐洲人還在用這個方法——這也不怪瑞典人,因為他們的市場不大,產量也就不大,這種方法,「夠用了」。

轉過頭來看中國,巨大的市場產生的「拉力」,迫使技術人員不得不重新考慮這個問題:如果在實驗室裏做,拿個攪拌棒撈一下當然沒有問題,但是在一個幾十噸的大鍋裏面,怎麽撈?

我們的競爭力就在這裏:我們用於非常大的市場,不得不考慮應對這種市場所需要的巨大的產量,而這種產量,不是簡單把鍋子放大一下就可以了——就像炒菜,再好的廚師,如果讓他一次做五百人的菜,炒出來的效果一定遠遠不如小竈做的。

這裏,就必須把一團「棉絮」變成一堆「粉」,聽起來好像並不難,但是花了大量時間摸索,也耗費了巨大的精力。

對「粉」的操作,就比對「棉絮」的操作容易得多,分離、儲存和運輸都可以用化學工業的「標準」方法,而且更容易放大——現在,郭博士團隊已經能做幾十噸的大反應釜,而瑞典人還在幾百公斤的水平。

有了巨大的產量,我們的透明質酸成本優勢就非常明顯。而由於郭博士團隊的貢獻,我們利用「粉」的技術取代「棉絮」技術,在質素上中國產品也不遜色於老外。

就像何帆老師說的,中國的能力,在短期內不是什麽在最高處和老外較勁,而是在特別紮實的地方做真正的大規模生產,利用我們巨大的市場體量,和高素質低成本的工程師團隊,在綜合實力上超過歐美。

也正是因為國內的研究和生產團隊做到了這一點,我們現在大大小小的產品中,都有「透明質酸」的影子——因為在提升質素的同時,透明質酸的價格已經降到了當年的幾分之一,甚至幾十分之一。

未來

郭博士是個工程師,對於未來他持有一種工程師的謹慎樂觀態度。

大規模生產透明質酸的技術被攻克之後,現在郭博士的團隊正在考慮一些其他的優秀的「分子」,其中有一個就是依克多因(Ectoin,四氫甲基嘧啶羧酸)。

依克多因(Ectoin)之所以進入郭博士的視線,是因為這東西是微生物被「脅迫」著生產出來的。

埃及雖然是文明古國,但是這個國家只在尼羅河沿岸地區有人類長期定居,其他地方都是幹旱的沙漠,蒸發量特別大,降雨量很少。在這裏的鹽湖中,人們發現一種很耐鹽的菌,它之所以能夠在這麽嚴酷的環境中生存下來,就是能自己生產依克多因(Ectoin)。

這依克多因(Ectoin)的分子,本身吸水性強,更重要的是結構很特別,在細菌的DNA和蛋白質(酶)的周圍,就像一個一個的「小盾牌」,能夠減少高鹽條件下的強烈紫外線(這是我們能想到的對於皮膚的最大傷害之一了)的侵害。從德國人發表的研究結果來看,比較高濃度的依克多因(Ectoin)對抗炎癥的能力,可以和處方藥古連黴素相提並論了。

這就是郭博士看好這個分子的原因。

另一個原因,就是目前依克多因(Ectoin)的套用還不廣泛,主要限制條件是價格太貴了,老外還沒有辦法把這東西做得又好用,性價比又高。

郭博士認為,類似於神仙水中的Pitera或者是小棕瓶中的「二裂酵母發酵液溶胞物」,都是一些混合物,要想在良好的質素控制的前提下,實作大規模生產需要更長時間的摸索,或者需要一個重大的技術突破。

而對於依克多因(Ectoin)這種分子結構非常明確,質素控制相對簡單的原料,是他的團隊覺得很有把握的。

(我非常高興地幫 @小圃 要了一些郭博士的依克多因(Ectoin),感覺又有好東西可以期待了。)

國貨

在大會小會中,我聽到很多關於「國貨」的討論。

很多朋友都在說,國貨的春天馬上就要來了——這聽起來像「速勝論」,有一些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就是厲害,消費者就是會買國產的產品。

也有一些朋友說,你看歐萊雅雅詩蘭黛,多麽會做市場。現在國貨短期內的上升,是因為這幫巨無霸還沒有搞明白電商渠道的變化,等他們醒過神來,估計又要把生意全搶回去了——這聽起來像「亡國論」,敵人太強大了,我們搞不過他們。

我是個學工程的人,認為妄自菲薄和妄自尊大都沒有什麽基礎。我喜歡郭博士這樣的態度,知道自己能做什麽,知道中國巨大的市場需要什麽,一做三十年。

三十年後,擡起頭來,已經四顧無人。

因為能夠堅持的人,實在是不多。

而有這樣的人在,國貨總是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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