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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恐襲後,「美軍極端主義」隱患復燃

2025-01-18心靈
編者的話:2025年新年伊始,美國新奧爾良與拉斯維加斯相繼發生致命襲擊事件,兩起事件的嫌疑人均是美軍現役或退役軍人。事實上,4年前的「國會山騷亂」事件已掀起一波針對美軍士兵從事極端主義活動的整治行動,當時五角大廈采取了停練整頓、成立反極端活動工作群組、修訂【統一軍事司法法典】、禁止在社交媒體「點贊」或轉發極端主義觀點等一系列措施。但是,批評者認為,這些措施「只是在打勾,沒有產生持久的結果」。當下,新年的恐襲事件觸目驚心,再度引發部份美國民眾、媒體和專家對「美軍極端主義」的擔憂和反思。
圖片:1月4日,美國民眾在路易斯安那州悼念新奧爾良市新年汽車撞人案件受害者。 (視覺中國) 「並非新問題」 1月1日,在新奧爾良,美國退役陸軍士兵、恐襲事件嫌疑人渣巴開車沖撞人群,造成至少15人死亡。同日,在拉斯維加斯,電動汽車爆炸事件的嫌疑人利費爾斯貝格是現役美國陸軍特種部隊士兵,這一事件除導致利費爾斯貝格身亡外,還造成7人受傷。初步調查顯示,兩名犯罪嫌疑人雖然沒有交集,但有一段共同經歷——都曾在2009年被派駐阿富汗。這兩起襲擊事件發生在同一天,但襲擊動機有所不同。其中,渣巴打著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旗號實施襲擊,而利費爾斯貝格曾訂閱極端網站並在該網站煽動民眾「反對政府」。 盡管五角大廈在事發後強調,沒有證據表明這兩起事件存在關聯,但兩起事件還是再度將美軍內部的極端主義問題推到了聚光燈下,加劇了民眾的恐慌情緒,也引發了民眾對五角大廈在辨識和根除極端主義方面所采取措施的廣泛質疑。 美國【國會山報】報道稱,從歷史案例來看,「美軍極端主義」並非新問題。2023年,美國陸軍預備役士兵羅拔·卡德在緬因州路易士頓市制造了致命的大規模槍擊事件,導致18人死亡。2020年,現役空軍士兵史蒂文·卡裏略因使用槍支和爆炸物襲擊並殺害警察被判處41年監禁。2009年,在美國胡德堡軍事基地槍擊案中,陸軍少校兼精神病醫生納達爾·哈桑殺害了13人,傷及30多人。 美國馬里蘭大學恐怖主義及應對策略全國研究聯盟的數據顯示,從1990年到2024年4月,至少有721名具有美國軍事背景的個人在美國犯下具有政治、經濟、社會或宗教目標的罪行。從2018年到2022年,參與極端主義攻擊的有軍事背景的個人比例從11%增加到18%。數據還顯示,現役軍人和退伍軍人的參與使極端主義陰謀具有造成更大規模傷害或死亡的可能。另據美聯社的一項調查,退伍軍人和現役軍人的激前進演化程度正在上升。自2017年以來,已有數百名具有軍事背景的人因極端主義犯罪被捕,他們的極端主義行為已造成近100人死傷。 除實施極端主義暴力行為外,國際反恐研究中心(ICCT)的報告顯示,美軍士兵常見的極端主義行為還包括協助極端組織實施暴力行為、實施出於意識形態動機的仇恨犯罪、透過活動或個人行為妨礙軍隊多元化或破壞軍隊規則等。 「美軍一直是極端主義團體的關鍵招募場所」 全球反仇恨和極端主義專案聯合創始人海蒂·貝裏奇擔憂地表示,美軍未能充分解決極端主義問題非常危險,無論是白人至上主義者還是伊斯蘭極端分子,有潛在極端傾向的人不應接受軍事戰術訓練,因為退伍軍人和現役軍人能夠更有效地實施殺戮。美國軍事戰略研究機構蘭德公司高級行為科學家、暴力極端主義專家托德·赫爾穆斯認為,暴力極端主義在美國退伍軍人中更為突出,因為他們退伍後往往會面臨一系列問題,如心理健康、再就業和離開戰友等。 澳洲迪肯大學研究員米婭·霍布斯專門研究退伍軍人在美國領導的反恐戰爭(為應對「9·11」事件而進行的全球軍事行動)中與暴力相關的經歷,並得出結論認為,美軍士兵服兵役的經歷與暴力極端主義存在明顯聯系。數據顯示,雖然多數美軍士兵退役後能過上平靜的生活,但美國現役和退伍軍人占全國大規模槍擊案嫌犯的28%,這一數碼與大規模槍擊案嫌犯中的家庭暴力實施者占比(27%)等相當。霍布斯認為,如果一些人曾在特定環境中有實施暴力的歷史,可能會使暴力成為這些人表達觀點和用以「維護社會秩序」的常態。 據霍布斯研究,大規模暴力事件的施暴者通常有一些共同特征。比如,他們會將某些群體或社會視為造成自己痛苦的責任方。從大規模槍擊者到自殺式炸彈襲擊者,這些人的「暴力宣言」中往往顯示出對特定地位的權利感及被剝奪權利後的不公感,這些特征在美軍退伍士兵中尤為顯著。在霍布斯的研究中,近半反恐戰爭退伍軍人表示難以適應平民生活,美國退伍軍人事務部的復雜官僚體系也加劇了這一問題,使得不少退伍軍人感到自身社會價值降低,這種心理落差引發仇恨心態。 此外,美軍一直是極端主義團體的關鍵招募場所。研究美國白人至上主義運動的歷史學家凱瑟琳·貝盧的研究顯示,越南戰爭後,白人權力團體迅速招募了對戰後社會感到失望的士兵、退伍軍人和執法人員。許多長期服役的士兵對美軍內部等級森嚴、指揮清晰、目標明確、偏向保守的結構感到安心,例如新奧爾良汽車沖撞人群事件的嫌疑人渣巴就表示「很感激在軍隊服役的時光」,因為「這讓他學會了紀律」和「腳踏實地」。貝盧認為,部份民兵和恐怖組織的結構同樣嚴密,這對那些在退役後感到失去目標的個人具有一定吸重力。這些團體還會將個人的不公正感歸咎於移民、政府、外交政策等原因,並利用陰謀論為個人表達不公正感提供渠道。 在霍布斯看來,軍隊、民兵和恐怖組織還有一個相似之處,即都視暴力為「維持社會秩序的恰當方式及解決社會問題的主要手段」。新年的兩次襲擊事件中的嫌疑人都表現出某種心態,即暴力可以解決腐敗世界的問題。比如利費爾斯貝格在其手機上留下兩封信,宣稱其襲擊是對國家的「警鐘」,稱國家由「軟弱之人」領導,只「為自己致富」。 停練整頓、修訂法案、出台禁令 事實上,美國軍方對極端主義的防範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美國【外交政策】雜誌網站稱,二戰時期,美國陸軍成立了名為第620工兵總務連的單位,其用途之一是羈押在德國出生的士兵,因為他們被懷疑「不夠忠誠」。1986年,五角大廈釋出了關於軍人參與仇恨組織的備忘錄,此前有報告稱,現役士兵卷入了奉行白人至上主義的種族主義組織三K黨的活動。 近期的關鍵時間點是2021年1月6日的「國會山騷亂」事件,一些持極右和白人至上主義立場的退伍軍人和現役軍人參加了當天針對華盛頓特區國會大廈的暴力示威活動。這類人員占此事件被指控人員總數的16%。 事發後,美國國防部長柯士甸要求美軍停練整頓,集中整治軍隊中的極端主義思想,並成立反極端活動工作群組,釋出修訂案明確規定,反政府或反民主的行為違反適用於所有軍人的【統一軍事司法法典】。去年1月,美軍還出台了針對軍人參與極端主義活動的具體禁令,此類活動的定義包括14個部份,涵蓋「擁護恐怖主義」「倡導、參與或支持推翻政府」「向極端主義團體提供資金」「在社交媒體釋出、點贊、分享、轉發或以其他方式傳播極端主義觀點」等。 極端組織吸納具有軍事經驗的人員,企圖借助其專業訓練與豐富經驗來壯大自身實力,這引發了恐怖主義問題專家們的高度警覺,他們紛紛敦促美國國防部及退伍軍人事務部在招募新兵以及審批安全特許時務必進行更為細致嚴謹的審查工作,比如根據美國陸軍最新政策,新兵不得在面部等部位文身,且文身尺寸也受到限制。同時,專家們還強調要對那些即將退役且容易受到極端組織關註的人員實施嚴密監控。 在美國退伍軍人群體內部,一些積極的應對策略也在被實施。許多參與過反恐戰爭的退伍軍人選擇投身於美國退伍軍人和平運動的行列,這些活動人士對於戰爭帶來的巨大損失深感悲痛,他們不美化任何軍事行動,並呼籲為退伍軍人提供更多的支持,開展專案幫助退伍軍人將自身的軍事背景與和平的未來願景相結合。比如舉辦更為嚴肅莊重的戰爭紀念活動,讓反戰呼聲傳播並影響到更多美國民眾。 淪為「政治足球」,治理效果有限 盡管美國政府已采取諸多舉措以應對極端主義問題,但這些努力取得的成效卻很有限。原因之一是美國民主、共和兩黨之間的政治分歧。【國會山報】報道稱,在五角大廈解決美軍極端主義問題的過程中,柯士甸「面臨著來自共和黨國會議員的巨大壓力」,他們將針對美軍極端主義的部份措施視為「政治迫害」。而在共和黨人看來,與超過200萬的現役及預備役軍人和大約1800萬的退伍軍人數量相比,被發現具有極端觀點的個體數量極為稀少,極端主義在軍隊中並非一個主要問題。 英國【衛報】報道稱,柯士甸2021年宣布的一系列應對措施「最終以失敗告終」。2023年12月,國會共和黨人透過在年度國防授權法案中削減資金的方式,事實上終結了反極端主義工作群組的工作。此前幾個月,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報道稱,該工作群組因遭受所謂共和黨「反覺醒運動」的有組織攻擊,已「幾乎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該工作群組解散前夕,美國國防部監察長向國會呈上了一份報告,詳細列出了軍隊內部涉嫌極端主義的183項調查。這些調查包括數十起涉及軍人在美國或海外倡導、參與或支持恐怖主義的指控,另有14起涉及「倡導或參與非法使用武力或暴力以實作政治、宗教、歧視性或意識形態目標」的行為。這份比原計劃晚釋出18個月的報告很大程度上淡化了軍隊中極端主義者的角色,其主要發現包括:「沒有證據表明軍隊中的暴力極端分子數量與美國整體的暴力極端分子數量不成比例」「沒有證據表明國防部文職人員存在暴力極端行為」。 但美聯社在2024年11月的調查中發現,這份報告中包含的數據已非常過時,「嚴重低估」了因「國會山騷亂」事件而被捕的現役軍人和退伍軍人人數,並「對日益嚴重的軍事極端主義問題提供了誤導性的描述」。 全球反仇恨和極端主義專案的貝裏奇表示,雖然美國推出了一系列措施,但問題在於這些措施能否真正得到執行。「我們不知道這些措施是否正在實施,有多少人因違反規定受到懲罰?我們沒有國防部內部的可靠數據,也沒有關於軍隊內部極端主義程度的可靠資訊。」貝裏奇還表示,軍隊極端主義問題已淪為兩黨之間的「政治足球」,她擔心,特朗普提名的國防部長人選、前霍士新聞主持人赫格施夫若能上任,情況可能會進一步惡化,因為赫格施夫曾表示,清除軍隊中的極端主義者本質上是一種「騙局」。 在貝裏奇看來,五角大廈已經降低了對極端主義問題的重視程度,退伍軍人事務部也未能設立有效的專案來幫助那些容易受到極端主義招募的退伍軍人。此外,軍隊各分支在處理這一問題時缺乏統一的標準和協調一致的行動。 一些分析人士表示,解決這個問題不僅僅是國防部的責任。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政治歷史教授馬特·達萊克表示,實施犯罪行為的個體大多是退伍軍人,而且往往是光榮退伍的。關鍵問題在於政府,特別是退伍軍人事務部,如何解決退伍軍人面臨的更廣泛的社會問題,如獲得醫療保健、心理健康護理、適應社會和再就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