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秦始皇。
一、
當年徐福兩次出海尋長生仙丹。
其實他第一次就尋到了。
我拿著仙丹，念他有功，只跟他說：「從此世間再無徐福，你可明白。」
徐福說跪謝皇恩，然後二次出海，再也沒有回來。
很多年後我周遊列國，在某島嶼看到他的雕像時，心中大罵之。
二、
人道二世而亡，其實彼時我正站在長城之上，看狼煙四起。
仙丹助我長生，亦助我開天眼金身。
「千年之後，人間有大劫。」
我拓建皇陵，作俑兵馬，以水銀畫陣，留佩劍鎮壓主棺。
千年禍劫來臨之時，我須有橫掃天下的本錢。
三、
楚漢之後，我手執降鬼令，背負陰陽傘，行走人間。
「地獄不空，人間不定。」
降鬼令，專殺人間惡鬼，屠怨氣，斷輪回。
陰陽傘，蔔兇吉，問前程，護誠心，守正道。
宇宙盈虧守恒，惡盈則善虧，惡空則善滿。
鬼物輪回依然是鬼物，所以毀其輪回之道，讓其消散天地之間，為萬物做養分。
四、
我第一次遇見的大鬼，是在長安。
臨近千年禍劫，鬼心躁動，百妖橫行，為禍人間。
那是一個女鬼，攢了千年的惡之力。
她一襲紅衣，踏空而來。
她吞了長安半城人的魂。
再過一刻鐘，她便可破皇城龍脈，讓千年禍劫提前降臨。
五、
待我趕到之時，皇城大陣已經潰敗。
幸好皇城有高人坐鎮，以人命堆守，故大鬼未能得逞。
我以降鬼令斬其怨氣，斷她汲取凡間人氣之法。
她進退無路，只好作罷。
臨走前留我一言：「陰陽抱衡，終有再見之日。」
六、
我低頭看手中降鬼令，竟見裂縫隱隱。
嘆道：「千年大鬼，難降其會。」
卻又見懷中因果珠時亮時滅。
降鬼令、陰陽傘、因果珠，乃三仙法物，當年洪荒仙帝贈我，助我渡千年之禍劫。
三界業障因果過盛，行走之間，因果纏身，易入魔道。
因果珠會替我承擔部份因果，清除業障，明心守神。
「莫非此鬼與我有因果？」
七、
洪荒仙帝已經坐化。
因為沒有人能敵得過時間。
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已是彌留之際。
時間長河埋葬著無數的森森白骨。
我問過洪荒仙帝，那我的長生又是何物？
洪荒笑道，我來自洪荒，又歸於洪荒，你來自人間，早晚也會歸於人間。
我說：「早晚又是何時？」
洪荒說：「你與人間再無因果之時。」
八、
此後，我足跡遍布江山。
大鬼不滅，大禍不止。
世間最多的是小鬼，而大鬼需人間怨氣孕養，千年不出。
小鬼常附於人身，寄生於七情六欲之中，透過貪嗔癡慢疑去養育自我。
小鬼進階，便是心魔，心魔若成，幻化惡人。
惡人除，則心魔滅，小鬼終究難成氣候。
而大鬼，汲取的是天地氣運。
天地無情，本是陰陽平衡，盈虧守恒之關鍵。
大鬼取氣運，破平衡，便天地不正，禍端突起。
九、
千年除鬼，我已至造化境，距離仙帝也只有一步之遙。
無奈大鬼很強，強得離譜。
她破我金身，毀我降鬼令，奪我陰陽傘。
她嘲弄我：「同是千年造化，你憑什麽以為我會比你弱？」
我說：「邪不勝正。」
她又笑：「陰陽共生，正邪互存，何來勝負。」
頓了頓，她又說到：「你自詡正道，可知水至清則無魚？」
我無言以對。
她亂我心神。
十、
我被她困於西北。
她朝皇城踏空而去，斬殺李唐最後一點血脈。
紫氣破滅，龍脈斷首。
從此天下大亂，再無寧日。
十一、
先破後立，置之死地而後生。
萬物造化，已是大道之巔。
亂世中我再悟大道，晉升仙帝境。
而那大鬼，煉化紫氣，進階太陰。
太陰壓陽，天道變無道，凡世妖物叢生，民不聊生。
彼時，東南西北共生八大妖，開啟「八妖巡界」時代。
每十年，一妖醒而七妖眠，醒妖巡遊三界，眠妖以魂靈鎮壓氣運，抑制太陽誕生。
醒妖巡遊三界，妖力強盛，壓得正道仙界喘不過氣來。
十二、
我追蹤八妖，欲從它們口中打探大鬼太陰的下落。
今年巡界的是「靈童屍妖」。
它真身本是一具孩童屍骨，生前隨父母族人遷徙，躲避戰亂。
中途被亂軍截之，斬殺全族，屍陳荒野。
童屍化骨，妖氣入侵，怨念生生不息。
人死後，一般魂魄與天地共鳴，可參悟生死，再入輪回。
可惜童心未智，執念難斷，小鬼乘虛而入，終是煉化成妖。
大地戰亂，更是給「屍妖」提供了養分，所以修為極高。
強大得一如當初造化境的我面對大鬼時的壓迫感。
十三、
我與屍妖大戰三天三夜。
對方妖氣非但不減，而且與日俱增。
而作為仙帝的我，靈力不斷衰減。
如今八妖巡界，天地靈氣不斷衰敗，大道再無精進。
屍妖說：「太陰之巔，自有平衡。人間禍劫，是人間所起，乃三界大勢所趨，你何必逆天命而行。」
我不多言，捏碎手中玉牌，召喚仙門同道，圍殺屍妖。
屍妖不敵，彌散之際，大吼：「我恨！我好狠！」
我嘆息。
「長生仙帝，後會有期。」
仙門同道與我告辭。
人世間禍亂不休，仙門同道馬不停蹄。
十四、
八妖鎮八卦。
一角崩而全盤散。
七妖同時蘇醒，傾巢而出。
「六玉道人死於山妖之手……」
「萬象仙帝被圍殺於西北荒漠……」
「道統雲靈門與河妖大軍同歸於盡……」
仙門同道相繼隕落。
盡管代價慘烈，但我們也並非一無所獲。
八妖被除五妖。
只剩下三妖：錢妖、心意妖、病妖。
十五、
某夜裏，我觀星象，推演大勢。
落霞仙子出現在我身後。
她看了我一會，忽然道：「你有心魔。」
我結束推演，說：「我有因果珠伴身，小鬼難近，何來心魔。」
落霞仙子說：「可是你的天機術，推演的卻不是天機。」
我突然想起了記憶中那一襲紅衣的大鬼太陰。
太陰仿佛成了我的執念，成了我長生路途上追逐的背影。
我推演天下大勢，總是忍不住往大鬼太陰的方向上推演。
落霞仙子見我沈默，也不多說，只說：「今晚我去滅殺心意妖，你去嗎？」
十六、
落霞仙子是我在十多年前長安城破之日所撿到的女嬰。
我動了惻隱之心，撫養她成長。
她天資聰穎，以劍入道，自創一劍破萬法的霸氣劍道。
她自稱落霞仙子，劍道稱為落霞劍法，因為她的劍氣揮出，曾讓晚霞暗淡了幾息。
道成之日，她便隨我一同行走人間，斬妖除鬼。
她曾救過我，替我擋過一劍。
我窮盡資源，把她從死神處拉扯回來。
她曾問我，為什麽對她那麽好。
我告訴她，因為她很像嬴雲曼，我曾經最疼愛的第十女。
剛烈而不屈的性格，明亮而幹凈的眼眸。
十七。
心意妖的真身是一個青樓女子。
她生前與一書生情定終生，書生誌存高遠，欲於亂世中成就一番宏圖偉業。
書生離去之日，立下誓言，功成名就之時，便是與她長相廝守之日。
書生確實是個人才，文武雙修，奮鬥多年，成為了一方大將。
然而卻是女子之城所屬守軍的敵對之人。
書生帶大軍破城，屠城三日。
女子見敵方為首大將乃是日思夜想之情郎，本以為求救有望。
然而書生卻怕政敵以此為把柄，不但沒有出手相救，反而眼睜睜看著她被士兵拉走淩辱。
女子飲恨投江，被小鬼附身，汲取怨氣而成妖。
成妖之日，手刃負心漢。
後投奔大鬼太陰，成八妖之一。
十八、
因為怨恨太重，心意妖很強。
她把當日破城的軍隊全部斬殺，煉化成陰兵。
又把城池煉化為鬼域，鎮壓八卦之坤角，取天地之勢，萬法難敵。
我與落霞仙子終究無法破開陰兵鬼域，只好求助仙門同道。
因為靈氣衰落，陰妖鬼魔之氣大盛，仙門同道其實已經疲憊不堪。
仙門五帝只剩下蒼真仙帝與我長生仙帝。
仙道十二聖也只剩下六聖。
而我的道統「長生門」，也在與八妖之首「王妖」的戰鬥裏隕落殆盡。
人間正道，搖搖欲墜。
最後來助陣的是六聖中的「劍仙」李太墨和「棋聖」周楚司。
我們再次向鬼城發起進攻。
十九、
最後借助法器「大陽破魔杵」克制陰兵法陣。
我們突破城防，殺至主城。
城主府裏，心意妖坐在主位之上，神態妖媚。
她盯著我們說：「你們可知我為何呼作心意妖？」
我們不做回答，卻握緊手中武器。
心意妖嘆息：「因為我有魔法心意相通，我與她同心同意，我死，便是她死。」
接著，她手指落霞仙子。
心意妖改變表情，戲謔道：「你們殺我，還是不殺？」
二十、
其實千年長生的時光裏，我已經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
凡人百歲，已是盡頭。
超凡入聖者，最後也會湮滅在時間長河裏。
身死魂滅，乃天道輪回之法則。
但其實凡人怕死，聖者怕死，仙帝也怕死。
逆天改命，爭一線生機者，前仆後繼，無從算起。
而我偶得長生仙丹之造化，也曾惹人垂涎。
我從無數的生死關裏脫險而出，直至大道之巔，果位仙帝，暗殺之潮才近平息。
有時候面對生死，我也曾做過遲疑。
當年大秦覆滅之時，我後悔過；
當年洪荒仙帝坐化時，我疑惑過；
當年嬴雲曼滿頭華發之時，我流淚過；
當年長安城的紅顏逝去之時，我愧疚過；
當年「長生門」悉數隕落之時，我動容過……
如今，面對與心意妖同心同意的落霞仙子，我再一次遲疑了。
長生，終究不是無情。
二十一、
心意妖在一聲聲淒厲的嘶叫聲中如煙霧般消散。
女妖知道落霞劍法霸道，但沒有想到竟如此霸道。
落霞仙子毫不遲疑地將手中長劍送進自己的心窩。
一生剛烈倔強又霸道的她，怎麽能容忍如此羞辱的威脅。
生死有命，天道輪回。
從與我行走人間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她清澈的眼神，仿佛早已經看透世間的真理。
所以她才能淩厲地一往無前，十年成聖，滅鬼斬妖。
若她能成長下去，落霞仙帝之名，勢必響徹三界。
她在最後的時間裏，倒在我懷中，一直看著我，沒有說任何話。
我也沒有說任何話。
我們相顧無言，直至她閉上了眼睛。
二十二、
陰兵消散，鬼域破滅。
八卦妖陣崩壞，大鬼太陰想借妖勢修行的計劃也被打破。
太陰不得不離開隱秘之處，降臨人間。
我追蹤陰氣而至。
那一襲紅衣立於高空，俯視著我。
她的身後兩側是錢妖和病妖。
我手掌向上托起，一個巨大的「帝」字浮現在天幕。
隨後幾道仙光沖天而至。
那是蒼真仙帝與仙道六聖。
這是正邪之爭的最終決戰。
消滅大鬼，紫氣歸位，龍脈再生，天下可定。
二十三、
大鬼太陰的實力比當年只強不弱。
仙道六聖與錢妖病妖在纏結。
我與蒼真仙帝左右進擊大鬼太陰。
最終蒼真仙帝與大鬼以傷換傷，我乘勢而上，做出致命一擊。
當大鬼那陰氣繚繞的臉龐逐漸清晰，我的表情也隨之定格。
那是我的第十女，嬴雲曼的臉。
二十四、
「父王，當年洪荒仙帝是選中我來吞服長生仙丹……」
「因為你對長生的執著，已成心魔，你身負氣運，成魔千年後必是禍劫大鬼……」
「我不忍父王日漸頹敗，求洪荒仙帝贈你仙丹，助你解開心結，免成千年後的禍劫……」
「沒想到，我垂暮老去之際，竟生悔意，恨不能與父王共長生，遂成心魔……」
「千年禍劫，到頭來還是你與我的因果……」
二十五、
嬴雲曼手持利刃，向我懷中的因果珠刺去。
我沒有做出任何的動作反應。
玉珠破碎，因果彌散。
嬴雲曼身上紫光沖天，太陰退散。
天地陰陽重歸平衡，紫微星動，龍脈重生。
嬴雲曼躺在我懷裏，就像小時候她生病被我抱著安慰一樣。
我拍著她的背，輕輕安撫。
「雲曼別怕，爹爹在這……」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長生竟是一種不幸。
二十六、
趙宋一統天下。
而我繼續行走人間，斬妖除鬼。
人心不足，便小鬼無窮。
千年之後，禍劫還會再臨，但願正道還有光。
而我也必須為千年後的大劫做準備，如今蒼蒼天下已然頹乏。
所以希望看到這個文章的人能給我打50塊，助我湊集資金拓建兵馬俑，積攢實力。
將來我問鼎天下之時，打我錢者，拜相封侯，同坐江山！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