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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騎單車的魚
我用了十一年，證明我媽並不愛我這個事實。
因為我天資平庸，長得不好看。
她轉頭領養了個孤女，花費所有精力培養她。
我出車禍時，她忙著帶養女參加商演。
我攢錢送她的蛋糕，她當面扔進了垃圾桶。
她說我是劣質基因。
是個失敗品。
我不哭，不鬧。
在她帶著養女出國的那天，我爬上天台，縱身躍下。
後來她卻抱住我，哭著求我醒過來。
1
我媽在娛樂圈有個外號，叫「寵女兒狂魔」。
除了工作外，她大部份時間都在陪女兒。
今天陪女兒參加商演，明天送女兒限量版項鏈，親自花錢給女兒舉辦演唱會，帶著女兒在媒體面前各種花式貼貼。
那個女兒並不是我。
是我媽領養的孤女。
而我這個親生女兒，從小就被我媽扔在寄宿家庭，不管不顧十一年。
就像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打電話過去提醒她一下，她卻對我痛罵了一番。
「我不是說過不要隨便給我打電話嗎？你到底又惹了什麽事？我沒那麽多閑工夫陪你。」
她每次接我電話時，要不是生氣，要不是數落。
我艱澀地開口：「媽，我沒錢了……」
電話裏，傳來她的冷笑聲。
「你除了要錢還會些什麽？說實話夏冉，你跟妍妍差距太大了，你真不如她。」
耳邊響起忙音，那句話我還是沒能說出來。
其實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
我也不是真問她要錢。
我只是想賭一把，看看我稍微提示一下，我媽會不會想起什麽來。
可惜了，她的口中永遠只有她的妍妍。
她根本就記不得我的生日。
從我七歲過後，我媽就再也沒參加過我的生日。
我知道她並不喜歡我。
因為我長得醜，沒啥天賦。
而我媽長相貌美，資質超凡。
她除了是知名女導演外，還是影後，歌手，知名鋼琴家……
她是個天才。
剛出道幾年，就在娛樂圈創下一項項優秀成績。
大家都說她，天生就該吃娛樂圈這碗飯。
2
我媽有著頂級的優質基因，她挑了一樣的優良基因和她結合。
孕期她就給我制定了一套魔鬼計劃。
在等我學會走路後，就將全部精力用在我培養我上。
3歲時，她監督我每天至少學習一百個生字。
要求我在一個月之內能流利地隨意切換中英文。
4歲時，她帶我學舞蹈，練鋼琴，要我在一周內完美演繹一支舞蹈，在一個月內熟練彈奏一首曲子。
她很嚴格。
如果我彈錯了音，她會用戒尺毫不手軟抽我。
我媽幾乎推掉了所有工作，花費所有精力培養我，用最嚴格的標準要求我。
可她忘了，要想達到她的要求，需要一個東西，那就是天賦。
而我正好沒天賦。
一個動作，哪怕是練上半個月我照樣會出錯。
一首曲子我即使是彈上半年，我依舊記不住音。
我一次次出錯讓我媽很困惑。
剛開始她以為是我偷了懶，用戒尺一遍又一遍抽在我掌心。
達不到她的要求，她就罰我跪著，不準我喝水吃飯。
可即使這樣，我還是沒有任何進步。
更要命的是，我還是個音癡。
我媽氣得擰我耳朵，「你到底是不是我親生的？」
她不相信一個天才會生出蠢貨來。
所以她帶我去做了親子鑒定，鑒定結果為99.99%。
比起天賦，我媽忽然發現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我長得似乎……並不好看。
我媽滿臉錯愕。
那天，她獨自在房間裏待了很久很久，等出來後她臉上已經沒了怒氣，取而代之的是平靜。
她收拾好行李，帶我去了一個陌生家庭。
她對我說：「冉冉，以後你就跟著這阿姨生活。」
她交代完後就離開了，決絕果斷。那之後，她再也沒回來過。
七歲的我還參不透她話裏的意思。
我只是以為，她要不了幾天就會來接我。
直到沒多久，我看見我媽帶著一個女童出現在電視機裏。
她對外宣稱，那是她的女兒。
3
我媽是個極註重利益化的人。
在做任何事前，她都先會考慮這件事能給她帶來多大價值。
她之所以這樣，全來自她重男輕女的家庭。
夏明才是個老頑固，他瞧不起我媽在娛樂圈的工作，逼迫我媽回家嫁人。
偌大的家業，他甚至沒給我媽任何股份。
我媽和他鬧得很僵，最後還斷絕了關系。
臨走前，夏明才對她鄙夷道：「你不就是想用你這身體去榜大老板嗎？你除了長得像個尤物外，還會什麽？」
我媽對他咬牙切齒說：「我會證明給你看，我一定會讓你們後悔！」
她毅然決然闖進娛樂圈。
之所以生下我，是打算將我培養成國際巨星，她想成為娛樂圈最大的資本。
在發現我毫無天賦，長相平平後，她果斷放棄了我，立馬尋找另一個目標。
長大後我才漸漸明白，我媽對我並沒有感情，她只是拿我當墊腳石。
她不聞不顧十一年，就像今天，她也根本記不得是我生日。
4
放學回家後，李阿姨又數落了我起來。
「你這死丫頭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我們一家人到現在都還餓著肚子呢。」
在李阿姨家，我要洗衣做飯幹所有家務。
她之所以敢這麽對我，是因為她知道，我媽根本就不會管我。
李阿姨的兒子王輝搶過我書包，將裏面的東西全倒了出來。
他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小蛋糕。
「喲，小乞丐今天過生日呢。」
他笑著，將蛋糕砸在地上，最後還不忘踩上一腳。
「還有錢買蛋糕，看來是保護費收少了啊。」
等他發泄完，我默默將砸得稀爛的蛋糕收拾好，又小心翼翼放回書包裏。
王輝把他腳伸到我面前，說：「跪著把本少爺鞋子脫了，拿去洗幹凈。」
我不敢反抗。
因為稍不合她們心意，我就會被打。
這些年，王輝想著各種法子折磨我。
我不是沒告訴過我媽。
我曾祈求過她，哭著讓她帶我走。
我媽卻指責我說：「夏冉，你能不能別這麽矯情？」
「如果不是你不聽話，她們會這樣對你嗎？凡事多反思反思自己，別像個蠢貨一樣。」
得知我告狀，李阿姨罰我跪在雪地裏，用冷水潑在我身上。
我受不了，也曾試圖搬出去一個人住。
可他們卻鬧到我媽那兒去。
我是一個免費的保姆，她們當然不想我走。
我媽極其煩躁地對我說：「你能不能懂點事夏冉？妍妍與你差不多的年紀，她現在都站上國家舞台了，可你除了只會打擾我，還有點其他事嗎？」
「你還真是個蠢貨，當初放棄你是我做過最明智的選擇。」
她口中的妍妍我在電視上看到了。
很漂亮。
既有天賦又努力。
我媽常常帶著她出席活動。
相仿的年紀，她站在舞台上璀璨發光，上了國家級別的演出。
而我……
除了滿手的繭子，好像沒其他的了。
這就是媽媽喜歡的孩子嗎？
我常常盯著夏妍的臉出神。
漂亮真好。
有天賦真好。
5
等忙完家務後，已經是深夜了。
我拿出被踩得沒了型的蛋糕，擺在七平米不到的臥室裏。
我點上了蠟燭。
在搖曳的火光中祝自己十八歲生日快樂。
臨睡前，手機彈出來一條新微博。
「祝我可愛的女兒十八歲生日快樂！你永遠是媽媽的寶貝！」
文案下面，放了幾張精致的配圖。
圖片中，夏妍穿著閃閃發光的晚禮服，捧著我從未見過的蛋糕，笑著接受一群人的祝福。
其中有一張照片，她和我媽親密地貼在一起。
我媽看她時，眼裏全是驕傲。
原來夏姸和我的生日，在同一天啊。
6
我媽把夏妍養得很好。
談吐禮儀都像是城堡裏出來的公主。
而我和夏妍截然相反。
夏妍是站在頂端的仙女。
我是躲在角落裏的蟑螂，我的生活裏沒有光。
每天早上，我必須要先給李阿姨的所有花澆一遍水，再給她們做好早飯後才能出門。
所以我幾乎趕不上去學校的公交車。
我沒有錢，我只得徒步去學校。
每次到學校時，早讀課都上完了。
老師會以我遲到的理由罰我單獨打掃教室衛生。
我幾乎是全包下了。
我剛打掃幹凈的地，又被王輝故意吐痰在上面，還將口香糖用力踩扁在地上。
他說：「哎喲喲，這口香糖得用手才扣得下來啊。夏冉，要是衛生檢查被扣分了，老班會生氣的。」
班主任不是個好惹的人。
他總喜歡對我動手動腳，我不跟著他意思走，他就會故意在上課時間喊我去打掃衛生，不準我聽他的課。
他很喜歡針對我。
明明是同桌在傳紙條搗亂，他卻只會喊我的名字，罰我到台上站著聽課。
我解釋。
班主任卻說：「像夏冉這種同學，又蠢又不好好聽課，全天下找不出第二個。」
我只好上台站著，但課上到一半，同學們卻對我議論紛紛。
有人指著我笑：「你們快看，夏冉褲子又沾血了。」
我校褲上全是鮮紅的血液，大家紛紛捏住鼻子。
「嘖，夏冉她好邋遢。怎麽每次來姨媽都這樣，她還真不要臉。」
「也許是量太大了，畢竟夏冉打過孩子，私生活比較亂，那方面也不太健康吧。」
我連忙跑去廁所解決，但是翻遍了書包，也找不到一片衛生巾。
我才想起衛生巾已經用完了。
我撿起沒有沾血的衛生巾，卻正好被來上廁所的女生撞見。
她們驚呼出聲。
「天哪，你們快看她居然撿別人用過的衛生巾。」
大家都圍過來看我。
我當沒看見，紅著臉換上後用校服圍在腰間跑了出去。
訊息傳播得很快。
我剛走進教室，就聽見同學們對我議論紛紛。
還有同學對班主任說：「老師，夏冉她用別人用過的衛生巾，我不想坐在她周圍，她好惡心啊。」
「夏冉，你可別把你身上的臟病傳染給我們了。」
「夏冉，你和垃圾挨著坐，正好垃圾味能蓋住你身上的臭味。」
他們看我像看瘟神一樣，即使擠著坐，也不願靠近我一點點。
我面紅耳赤，恨不得將整個頭塞進課桌裏。
直到一道身影挨著我坐下。
我手裏忽然被塞進一包衛生巾。
7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們有錢。給不了幫助，就把你們臭嘴給閉上！」
我滿臉錯愕擡起頭。
女孩紮著高馬尾，長相清秀好看。
她叫沈枝意。
是我們班的學校委員，長期霸榜全校第一名的學霸。
她正巧與我對視上。
看了我一眼後，她又拿起筆低頭寫作業，什麽也沒說。
沈枝意的爸爸是當地有名的企業家。
所以在她說那句話後，果然沒多少人再議論我。
下課後，我向她道謝。
沈枝意話很少，她從書包裏拿出一條嶄新的褲子扔給我。
「去把褲子換了，以後也別再撿用過的，那東西不衛生，很容易染上病。」
她沒和其他人一樣，說我原本就染著臟病。
這是我上學以來，第一個幫助我的人。
同學們之所以說我有病，全源於我第一次來月經的時候。
我比較早熟，剛上初一就來了。
那時候大家都還不太了解這方面。
我第一次來時，量又大又猛，血染紅了我整條褲子。
同學們看見後都被我嚇哭了。
跑出去對她們的朋友說，我流.產了。
有人附和著：「我看見她和男生進酒店了。」
「她放學後還在校門口和社會上的男人親呢。」
那段時間，學校流傳的都是關於我的謠言。
不知怎麽就傳進了校長的耳朵裏。
我被校長拉到國旗下，當眾批評教育，甚至還差點被退學。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下面為什麽會流血。
我以為自己得絕癥了，快要死了。
我就給我媽打電話過去向她告別。
可我打了十多個，我媽一個也沒有接。
後來我就沒有再打了，她那麽討厭我，我想著就不給她添堵了。
我慢慢等死。
直到上生物課時，我才知道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每一個女孩都會這樣。
雖然同學們都知道了，但謠言已經傳了出去。
從那以後，只要提到我的名字，大家都會說那女的打過.胎。
8
有沈枝意在，同學們幾乎不會再當著我面議論我。
我把洗幹凈的褲子還給她，沈枝意卻指著我試卷上的錯題說：「怎麽這麽簡單的題都能做錯？」
她又將她的筆記扔給我，說：「好好看。」
靠近她，會聞到一股梔子香。
很好聞。
沈枝意很少說話。
大家都說她太過於高冷，不好相處。
但是在我心中，她是我遇見過最好的人。
她只是不喜歡說廢話，她人很善良。
我喜歡待在她身邊的每一秒。
作為感謝，我把自己折的兔兔送給了她。
我不確定她會不會收。
她看見後，說了句：「真幼稚。」
我以為她真不喜歡，正準備收回來時，沈枝意忽然伸手拿了過去，然後放在了書包裏。
她什麽話也沒說，繼續埋頭做題。
她真的好傲嬌啊。
放學後，王輝又帶著他的小跟班將我堵在校門口，他搶過我的書包，把裏面的東西全倒在了地上。
「錢呢？」
我低著頭，怯聲回他：「我沒有錢。」
王輝卻一腳將我踹在地上，他拽著我頭發，惡狠狠說：「沒有錢你怎麽買的蛋糕？小娼.婦，你該不會是趁我媽不註意偷了她的錢吧！」
我連忙搖頭，「我沒有偷李阿姨的錢，那是我自己攢的。」
周圍人來人往，大家都將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然後捂著嘴小聲嘀咕著。
「你偷錢了還敢不承認？」
王輝很享受這樣，他說著，一只手就朝我扇過來。
我閉上眼，沒有任何反抗，我早就習慣了，現在很耐抗。
可是我等了好久，意料的巴掌還沒有呼在我臉上，倒是聽見了王輝的慘叫聲。
我睜開眼睛，看見沈枝意正拿椅子砸在王輝背上。
沈枝意將我一把拉起來，她眉頭緊皺著，聲音很兇。
「他打你你就不知道反抗嗎？」
可我根本就沒聽見她在說什麽。
表面上在發呆，心底卻有無數個野馬在崩騰。
她…她剛剛因為我對別人出了手?
我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我第一次被人維護，我真的……真的好開心。
我第一次在沈枝意的臉上看到了這樣的情緒，她眼睛瞇了瞇，像是在疑惑我為什麽要笑。
王輝只敢欺負我這種軟柿子，即使是挨沈枝意打了，他也啥話都不敢說，只是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吃了悶虧走了。
9
第二天大家都在說，我是沈枝意罩著的人。
所以沒有人再敢欺負我，就連班主任也不再針對我了。
我趴在桌子上，問沈枝意：「你為什麽要幫我？」
沈枝意只是瞥了我一眼，什麽話也沒說。
她話真的很少。
只是中午該到食堂去吃午飯時，見我在座位上不動，她會在門口站著等我。
她也不說話，就那樣站著盯著我。
我只好跟著她去食堂。
可我根本就沒有錢。
雖然我媽給李阿姨一家打了很多錢，但都被李阿姨私吞了，她每個月只會給我五十塊。
這些錢全被我拿去買衛生巾和必須用的學習用品了。
所以我從來不會去食堂。
我笑著說：「我就不去打菜了，我還不太餓，你去打吧。」
書包裏還有半個饅頭，足夠我撐過下午。
沈枝意卻將飯盤塞在我手裏，又給了我她的飯卡。
我連忙擺手說：「我真不餓，我不要。」
她卻二話不說把我推到視窗，打菜阿姨對我說：「丫頭，要吃些什麽。」
我只好點了幾個素菜，然後把飯卡還給了沈枝意。
她請我吃飯我已經很感激了。
可吃飯時，沈枝意卻端著兩個飯盤過來，一個放在我的面前，上面全是各種肉菜。
我還想說些什麽，她一個眼神掃來，直接將我拒絕的話堵在了嗓子眼。
我怯怯說了聲謝謝。
沈枝意的出現，照亮了我陰暗的人生，她是我黑暗中唯一的一道光。
沒有她，我一點點陷入泥潭。她出現後，將我一把拉了起來。
我也不會再餓著肚子，再被人嘲笑，在她的幫助下，我的成績也突飛猛進。
曾經我感受不到活著的意義，可是沈枝意出現了，她讓我重新見到了太陽。
我把她畫在本子上，雖然畫技很醜陋。
可是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
這天上學，我並沒有在座位上見到沈枝意，課桌裏的東西也空了。
我問同學，同學說：「人家沈枝意已經保送上清華了。」
沈枝意的座位幹凈得連一點灰塵都沒有，我甚至開始懷疑這一切都只是我做的夢。
那天，我再次陷入泥潭。
越掙紮，越窒息。
我的生活又回到從前，同學們照常議論我，王輝照樣折磨我，班主任照常讓我掃廁所。
我像個行屍走肉一樣，直到我聽見同學的對話。
10
「下周夏紅要帶著夏妍來我們學校拍戲了。」
這個訊息很快在學校傳開來，第二天學校操場就搭起了影棚。
夏妍來的那天，教室的走廊上趴滿了人。
車子開到影棚那邊，我媽先從車上下來，緊接著是夏妍。
她戴著淺藍色發箍，穿著淺藍色長裙，剛一出現，就引得同學們紛紛驚呼。
「天吶，她比電視上還要美，臉好小，五官好正。」
「不愧是夏紅的女兒，和她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當然了，夏紅可是娛樂圈最美的女人，她生的女兒怎麽可能會醜。」
任誰也不會想到，我會是我媽的女兒。
中午的時候，班主任找到我，讓我去給劇組搬水。
我把水搬到休息棚，我媽原本在指導演員演戲，卻在見到我的那一刻臉色陰沈了幾分。
演員還以為我媽生氣了，趕緊給她道歉。
而夏妍順著我媽的視線看過來，在看到我的那刻她也楞了楞。
我媽打發劇組演員去吃午飯後，趁著沒人註意，她將我拉到了一個角落。
她憤怒地說：「夏冉，你怎麽會在這兒？我不是給你說過不準來找我嗎？」
她很生氣。
那雙銳利的眼睛燃著怒火，似乎要將我生吞活剝。
「要是被人發現我們之間的關系，我以後還要怎麽在娛樂圈混下去……」
我打斷了她，「我在這兒讀書。」
我媽突然噎住了。
在她心裏，我只是個沒腦子，不聽話的失敗品。
她視我恥辱。
她害怕別人發現我們之間的關系，怕我讓她顏面盡失。
我也不想和她有過多接觸，解釋完後我就正準備離開。
她忽然叫住了我。
我心底一緊，卻聽見她說：「以後繞開這兒走，見到我也別跟我打招呼，不要露出什麽破綻，我不想外人知道你是我女兒。」
這話我聽了兩遍。
上一遍是幾年前在我媽生日的時候。
我提著學了好幾個月的愛心午餐，一個人坐車去到她的城市找她，當我把午餐和蛋糕送到她面前，祝她生日快樂時，我媽卻毫不猶豫將午餐揚在地上，把蛋糕扔進了垃圾桶。
她說：「比起這些東西，我更希望你別出現在我面前。」
她不知道我為了買這個蛋糕，撿了多久的瓶子。
我每天放學後就去翻垃圾桶，和老奶奶搶紙箱水瓶，來姨媽我用紙墊著，打草稿我用鉛筆，我小心翼翼護著這筆錢，終於等錢湊夠了去給我媽看中的蛋糕。
這款蛋糕她曾發過微博說很好吃，我記在了心裏。
雖然很貴，但至少在我努力下我還是攢了出來。
我敢去找我媽，是因為我學得了一手好廚藝。
我想告訴她，我並不是一無所長，我能炒出很好吃很好吃的菜。
我試圖去拉我媽的衣角，小心翼翼告訴她。
我期待她對我的誇贊，可是她只是推開了我，一如既往的厭惡。
「夏冉，你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的失敗品，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
她情真意切，一字一句落在我的心頭上，像是把刀一樣在刮著我的肉。
自那以後，我終於知道不管我做什麽，都只會加重她對我的厭惡。
我回過神來，對她說：「知道了。」
11
我沒有走多久，就迎面撞上了夏妍。
幾個演員正圍著她，在說些什麽逗得她樂呵呵的。
她真的像顆明珠一樣，渾身都在發光。
我下意識將頭埋在脖子裏，她卻叫住了我。
她讓其他演員去那邊等她，她笑著喊我：「姐姐，原來你在這所學校讀書啊，你怎麽還裝作不認識我？」
我媽曾經嚴厲警告過我，不準我接近夏妍。
所以我沒有搭理夏妍，裝沒聽見準備離開。
她卻直接擋住了我的去路，半彎著腰湊到我的面前，笑得明媚。
「姐姐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可是人家這幾年好想姐姐呢。」
我皺眉問她：「你到底有什麽事？」
夏妍遞給我一個小盒子，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那天我太忙了，沒時間打電話給你。這項鏈可是媽媽特意去歐洲那邊給我買的，全世界僅此一條，但我想著送給姐姐應該更適合。」
我不傻，我能聽出她話裏的炫耀。
我垂眸，說：「謝謝，但我不需要。」
她還想說什麽，我沒再管她，徑直越過她離開。
下午快放學時，學校校門卻關了起來。
而班主任找到我，將我帶到了影棚前。
我媽毫不猶豫扇了我一巴掌，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她陰郁著臉，沖我質問：「你知不知道那條項鏈值多少錢？你手腳怎麽就這麽不幹凈呢？」
我捂著臉，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我媽又繼續說：「如果你聰明的話，就把項鏈拿出來，我們可以對你從輕處理。」
我說：「我根本就沒見過什麽項鏈。」
夏妍擦著眼角的淚，抽著鼻子對我說：「同學，中午的時候你找到我說你是我粉絲，想要我的簽名，在那之前，我那條項鏈都還在包裏。而今天也只有你接近過我。」
「那條項鏈對我真的很重要，求你把它還給我好不好？」
合著她那樣，是揣了這樣的心思。
她言之鑿鑿的樣，坐實我拿了她的項鏈。
這是她精心策劃的局，所以不管我解釋什麽都沒用。
我說：「那報警吧。」
可我媽卻攔住了我，她搶過我的手機，說：「報警就會把事情鬧大，影響我們的拍戲進度。」
所以她當眾喊人脫了我的衣服，去教室翻我的書包。
全校都知道我是個小偷了。
我不哭，也不鬧，什麽反應也沒有，張開手任由她們搜。
我根本沒拿，所以她們什麽也沒搜出來。
我媽警告我：「拿了就承認拿了。」
我咬牙瞪著她。
「我沒有拿！」
我媽又當眾甩了我一巴掌，我的嘴角直接溢位血來。
她看我那眼神恨不得將我給吃了。
直到一個工作人員從影棚裏跑出來，說：「項鏈找到了夏導，在夏妍老師的戲服裏。」
我媽憤怒的眼神中閃過一抹錯愕。
她看著我，蠕了蠕嘴唇。
而我默默擦掉血跡，什麽話也沒說，轉過身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
她們是找到項鏈了，而我被冠上了小偷的罪名。
同學們紛紛回憶自己曾丟過的東西，都一致認為是我偷的。
12
我忽然覺得好疲憊，好疲憊。
我擡頭看著天上的太陽，將近三十的高溫，可我還是感覺好冷。
從頭到腳，從皮到骨。
冰涼得像個死人。
不，我覺得我就是個死人。
我病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患了什麽病，我就連自己什麽時候爬上走廊的也不知道。
直到同學把我拉下來。
班主任警告我說：「你可千萬別影響到我的工作。」
我頭好痛，腦瓜子嗡嗡的，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他只好通知了李阿姨，李阿姨不以為然，在一旁潑我冷水：「賤人就是矯情，你有本事就跳下去啊，嚇唬誰呢。」
如她所願，當晚我就從她家頂樓跳了下去。
只可惜我忘記她家樓下有亭子了，我砸在了亭子上面，沒死，但是給手摔骨折了。
李阿姨都快被我嚇死了，趕緊就通知了我媽。
可是我媽怎麽會來呢。
她不會來的。
當初我攢錢給我媽買蛋糕時，書包被人搶了，我拼了命一樣追上搶錢犯，好不容易拿回書包卻被迎面駛來的車撞飛。
當時我流了好多好多血，醫生都給我下了病危通知書，可我還是挺了過來。
我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是問我的書包在哪裏。
我從重癥病房轉到普通病房，再到出院，這期間我媽都沒有來看過我一次。
我給她打電話，她對我說：「這不是沒死嗎？別來打擾我，我最近要帶著妍妍參加很重要的演出，我很忙沒時間。」
可能要我真死了，我媽才會來看我。
但這次出乎我的意料，我媽她居然來醫院看我了，不僅來了，還帶著好多東西，她頭一次沒有罵我。
見面的第一句話，她對我說：「冉冉，我要出國了。」
「內娛資源有限，我決定帶著妍妍去國外發展，我們應該會在那兒定居，不會再回國了。」
我剛跳躍的心又立馬停止了跳動，忽喜忽悲只在一瞬間。
我知道我媽這是來向我告別，不是要帶我走。
她塞給我一張銀行卡，繼續說：「這裏面的錢夠你花一輩子。這應該是我和你最後一次見面了，你要記得要好好生活，別虧待了自己，該談戀愛就談戀愛，該結婚就結婚，你忘了我，就當從來沒有我這個媽媽過。」
她看眼手表，松開了我的手。
「我得回去了，我還要帶妍妍去參加告別晚宴，你好好休息。」
她說完，拿起包包就要走。
到了門口，我叫住了她，問了一個我一直都很好奇的問題。
「媽，我沒有死在那場車禍，你是不是挺遺憾的？」
我媽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可她什麽話也沒說，還是離開了。
我知道答案。
我媽那麽討厭我，不讓我出現在她面前，巴不得我一輩子活在黑暗裏，她當然希望我死在那場車禍中。
可惜沒能如她願。
沒關系的媽媽。
這次我會滿足你的願望。
13
我拿起筆寫了一封信。
給沈枝意的。
她是我最喜歡的人，我想著應該跟她道個別。
謝謝她替我說話，謝謝她給我撐腰，謝謝她請我吃飯……
她讓我體驗到了什麽叫做活著。
如果人生都像那段時間一樣，那人生就是有意義的。
如果不是，那又為什麽還要像行屍走肉一樣活著。
真的很累的。
我是個膽小鬼，我無法想象要是這樣活一輩子，我會有多害怕。
但這次我要做個膽大鬼，我要給自己做次決定。
在我寫好信，趁護士不註意偷偷溜出醫院後，我才想起我沒有沈枝意的聯系方式。
哪怕是qq也沒有。
我只有和她坐同桌的那段回憶。
最終，信沒能如願寄出去，我把它夾在了沈枝意送給我的筆記裏。
就當向她告過別了。
我買了好多好多美麗的花，學著網上簪花的樣子，將它們簪成一個發箍的樣式。
等放學後，我拿著簪花，爬上了學校的天台，用提前備好的錘子砸開了門鎖。
我站在天台邊緣，從這個方向看過去，能隱隱約約看到遠處的機場。
算算時間，我媽應該已經帶著夏妍上飛機了吧。
我還沒有坐過飛機呢。
不過都不重要了。
我把簪花戴在頭上，張開雙臂閉眼享受風吹在臉上的自由。
今生簪花，來世漂亮——
下輩子我要做個漂亮的人。
媽媽你可不能再嫌棄我了。
14
我媽帶著夏妍準備登機的時候，接到了警察局的電話。
「你好請問你是夏紅女士嗎？你的女兒夏冉跳樓身亡了，請你馬上到警察局認領屍體。」
我媽手心發緊，聲音都抖了一下。
「你……你說什麽？」
警察又重復了一遍，「你的女兒夏冉她從學校的天台跳下去了，當場身亡。」
我媽懵了。
手機從她掌心滑了下來，掉在了地上，她四處張望著，可是什麽也看不清，她的腦海裏不斷重復著那句話。
夏冉跳樓死了。
她死了。
我媽牙齒都在發顫，她從來沒盼望過夏冉死。
她是不喜歡夏冉。
可夏冉到底還是她的親生女兒，是她懷胎十月的孩子，她只是不喜歡，怎麽可能會盼望她去死。
「媽，媽你怎麽了？」
夏妍被她突然的反應嚇到了。
我媽這才看清了夏妍，她顫抖著說：「冉冉死了……」
然後她連行李箱都沒要，轉身跑出了機場。
等趕到警察局時，警察對她說：「請節哀夏女士，經過我們調查，夏冉屬於自殺。」
我躺在停屍房裏，被白布蓋著。
明明是白布，那血液卻極其誇張染紅了整張布，像一朵鮮艷的紅玫瑰，開得正艷。
我媽哆嗦著手，卻不知道做什麽。
警察提醒她：「樓層太高，又是掉在水泥地上，從上面掉下來幾乎摔成了一灘泥，夏女士，你還是別看了。」
我媽還是揭開了白布。
在看到我面目全非的臉，她的淚水如決堤一樣瘋狂掉出來。
我媽捂著嘴，顫抖著看我，什麽也說不出。
一個熟悉的身影沖了進來，她直接跪在我身邊，抱著破碎的我嚎啕大哭。
「冉冉，冉冉你怎麽變成這樣子冉冉……」
一向清冷話少的沈枝意現下哭成了一個淚人，她抱著我瘋了一樣喊我的名字。
「冉冉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是枝意啊，你不是答應過我要給我做紅燒豬蹄嗎？你這個大騙子，你怎麽可以這樣！」
「冉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離開你的。我被我父親關在了家裏，我試了好多辦法我都逃不出來。」
「冉冉你看，我還帶著你五年前送給我的平安結呢。你忘了嗎冉冉，我們五年前見過面的，是你把我從爛泥裏拉了出來，你說不準我尋死，還鼓勵我要我好好活著呢，我答應你了，我好好活著了，可你為什麽不好好活著……」
我的靈魂飄在半空聽完了沈枝意的話。
我想起來了。
五年前，我救了一個試圖死在爛泥裏的人，當時我還跟她說了好多好多話。
我還將我媽唯一留下的平安結送給她了。
難怪她會幫我說話，替我出頭，事事維護我。
我媽也跪在旁邊，伸手摸我的臉，卻被沈枝意推開了。
她眼底都是怨恨。
「影後又怎麽樣？大導演又怎麽樣？即使功成身就了又怎麽樣？你害死了你自己的親生女兒，你真像個蛇蠍，冷漠得可怕。」
「你不配碰冉冉，她的屍體我來收。」
我媽捧著臉抽泣，她沒有反駁沈枝意。
警察將我寫的信給沈枝意後，把其他東西都交給了我媽。
警察說：「她在你QQ背景墻裏留了很多言，你可以去看看。」
那些留言，是我從我媽離開後每天不落寫的，我把每天發生的事都記錄在了上邊。
因為那個qq我媽已經很多年沒有登入了，所以我什麽事都記錄在了上面。
有想她的話，有我在李阿姨家被欺負的事，有我第一次來姨媽的窘迫，有我質問同學為什麽傳我謠言，有我為了給我媽過生日攢錢的事……
很多很多。
不花半個月的時間，根本就看不完。
而最後兩條留言，是我在天台上寫的。
一條是：「媽媽，不漂亮是死罪嗎？」
另一條是：「今生簪花，來世漂亮。」
我媽看到這兩條留言，哭得差點暈厥了過去。
她哭得我莫名其妙，她不是不喜歡我嗎？不是早就想讓我去死嗎？
哭什麽？
不是正如她的願了嗎？
我沖她咆哮吶喊，她到底在哭什麽？！
她憑什麽哭啊。
我媽哭得聲音都啞了，她說：「冉冉，媽媽錯了，我錯了……」
她將夏冉丟給別人十多年，她以為她根本就不在乎夏冉了。
可是在她看到夏冉的留言後，她忽然想起她小時候也是這樣求她父親的。
她是私生女，她媽因病去世後，她爸將她接回了夏家。
可是根本就沒管過她。
她也曾學著夏冉一樣，給她爸做蛋糕，送她爸生日禮物，主動去學各種樂器，就是為了能引起她爸的註意，哪怕是一點點。
曾經她也無數次像夏冉一樣，奢求她爸爸的愛。
可不管她怎麽做，她爸永遠都不喜歡她。
她一頭紮進娛樂圈，拼了命一樣努力，不過是想向她爸證明。
只是慢慢的，她把初心給忘了。
夏冉又何嘗不是夏紅呢？
時間流逝，她竟然變得和她爸一樣。
她在懲罰當初的自己。
15
我媽把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公司賣給別人了。
她還和夏妍斷絕了關系。
她在我墓地附近買了個房子，每天醒來後都會來我墓前，挨著我的墓碑仔細看那些留言。
而沈枝意，從將我葬下後就再也沒訊息了。
只是後來沒多久，曾經欺淩我的李阿姨一家在旅遊的途中忽然剎車失靈，從山頂上摔下去，一家三口當場死亡。
曾經陷害過我的夏妍也忽然被曝出很多黑料，一夜之間被雪藏了。
而那些曾經造我謠，傳我謠的人，要不跳樓，要不網曝至死，要不死於火災……
只要是傷害過我的人，都出了意外。
直到有一天，沈枝意滿身是血出現在了我的墓前。
她說：「終於解決完了。」
「不過還有一個沒解決，就讓她活著吧，畢竟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她說得是我媽。
她拿出手帕一邊擦我的墓碑，一邊跟我聊了好多事。
「冉冉，這麽久沒有來看你，你沒有生氣吧？」
「沒關系，我馬上就來陪你了。你等等我……」
她拿出一瓶安眠藥，全部吞下後，然後靠在我墓碑上緊緊握著平安，笑著永遠閉上了眼。
沈枝意帶著平安結去找夏冉了。
下輩子，她要做夏冉的姐姐，永遠保護她。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