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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師兄出家了,把我兒子也帶了去,氣得給他光溜溜腦袋個爆栗

2024-12-07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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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上吊公子

我的師兄出家當了和尚

我怒氣沖沖跑上山,給了他光溜溜的腦袋一個爆栗

他雙手合十:施主自重

我:自重你個光頭,你把我的寶貝兒子帶寺裏來發癲?

1

我的師兄出家當和尚去了,剃光了腦袋,跪在金光大佛前,虔誠夙願。

我撩起袖子沖到山上。

他開啟門,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

我二話不說,搶過他的木魚,跳起來敲得他腦袋咚咚響。

方丈在一旁急得打轉,指揮著徒弟們將我拉開:「付施主莫急,我們先算好賬。」

說著遞給我一疊賬本。

米缸三座、木魚五副、菜園三畝、野豬一頭。

「米缸是被空竹刨爛的,木魚是打瞌睡時砸爛的,菜園是半夜割的,至於一頭野豬,是令郎捕的山下農家的。」

我聽方丈悉數數著,看向一旁一本正經的紀道三,我怒意又起。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上山了。

紀道三當了一年的和尚,我來給他平賬了三次。

當初他一心削發為僧,我心如死灰,仰天長嘯,一氣之下潛入他房間把他給強睡了。

誰知這廝老臉一紅,趁我飄飄然的時候帶著我兒子就上山了。

等我追過來的時候,只見兩個光溜溜的腦袋,一個大和尚,一個小和尚。

小和尚不明所以,樂著小臉叫我:

「娘,當和尚真好玩!」

大和尚雙手合十,說道:「前塵已去,施主放 下吧。」

我只得灰溜溜下了山。

不過多久,因為他們太能造,方丈苦不堪言,給我寫了一封信苦訴衷腸。

於是我就帶著銀票跑上山,怒捐香火。

半年三次,功德箱都塞爆了。

這次我倦了。

他竟敢讓我的寶貝兒子去偷豬!

我忍著氣,掏出厚厚的銀票,方丈笑眼盈盈地接過。

紀小莫見狀,狗腿地跑出來誇我:「娘親真是神通廣大,心地善良!」

機靈的小嘴巴巴的,不愧是我兒子。

我轉頭又掏出一大疊銀票交給方丈,數額比之前加起來都多。

方丈撓了撓禿禿的腦袋,一臉疑問。

我道:「這是之後預付的,往後希望您多加關照。」

紀道三終於有了反應看向我,像是預感到了什麽。

我轉向他,終於像是普通施主,說道:

「空竹師父,紀小莫就拜托你了。」

他眼光一閃,半晌,微微頷首。

臭啞巴,光會吃,不會說。

2

我和紀道三原本並不是師兄妹。

我倆都是流浪的小乞丐。

那時我剛成為小乞丐,不會哭鼻子賣可憐,肚子餓得咕咕叫。

只能傻眼看著一個楞頭小子拉著板車穿梭在人群裏,結束後吃著白花花的大米飯。

紀道三臉皮薄,被我瞧羞了,臉憋紅了都不好意思說,同手同腳的拉了一天的貨。

第二天我就入了夥,跟著他拉板車埋死人。

從此以後我吃的飽飽的,他吃得發飯暈。

我們搭夥的生意越做越大,他攥著錢拉著我進裁縫店,給我選了上好的布料,量身定做了一身白色衣裙。

他穿著短練的衣服,翹著眉眼說:「你剛進乞丐堆的時候,穿的就是這樣的裙子,像是天上的仙女。」

以後也要我這樣穿。

……

那是我娘死了,我穿的喪服!

我跳上板車,一言不發的蓋上白布,臉鐵青得像個死人。

紀道三頓時嚇得滿頭大汗,一連飛快將我拉回了家,捧著我的臉急得如鯁在喉。

從此以後我有各種顏色的衣裳,唯獨沒有白色。

直到我被認回了付家。

民間有句話:廟堂有朝廷,江湖靠付家。

我跟紀道三回了付家,我爹一把鼻涕一把淚,連連稱紀道三真是付家的大恩人。

轉頭這老頭罔顧中間茫然的紀小莫,將我們指認成師兄妹。

紀小莫也從我們的兒子一躍變成了—師弟。

我攥著我爹留了二十多年的胡須,質問道:「你老糊塗了,他是你孫!」

我爹隨我,是個犟種,決定的事就算把胡須全拔了也不會改變。

他彎下腰,對我天真無邪的兒子說下天下至狠的話:「從此以後,付蕪憂不是你娘,你要叫她師姐,明白嗎?」

紀小莫喇著大眼,笑瞇瞇地說:「知道了,外公!」

不愧是我的好大兒!

不過,紀小莫他爹就沒有繼承我們一家的優良傳統。

他是個易變的。

輕而易舉就改口叫了我師妹。

我一楞,得意的嘴角被壓下。

差點忘了,他心尖上是有個姑娘的,叫秋兒。

3

那個可人的姑娘是逃難來的,紀道三就像是有收留人的牛比癥,出去拉個貨的功夫,拉了個羞答答的活人回來。

秋兒賢惠能幹、脾性溫和,做得一手好飯,幹起活來利索幹凈。

把人伺候得稱心如意。

不過幾天,兩人就相談甚歡,常常趁我不在說悄悄話,隨手拂去紀道三身上的葉子也透著股自然勁兒。

我看過來、看過去,腦子裏盡是兩人的貓膩。

想著近日增大的開支,還有我不斷的衣裙,秋兒又比我能幹,兩人不會是要把我踢出夥,獨享錢財吧?

發財路上第一劍——先斬懶蟲?

翻來覆去睡不著,氣得我半夜把院裏沒熟的酸杏踩得稀爛。

透過窗惡狠狠看著躺在床上的紀道三,想起白天他那副自在樣,肯定已經跟秋兒打好商量了。

我失望的楞著,忽然一陣夜風把我吹了個機靈,抖落的月光格外清亮。

照在他深眉淺目的臉上,像玉石一樣。

往日悶頭的車夫,不知什麽時候長得比街上的小倌還好看。

難怪秋兒總是笑吟吟的。

我不知吃錯了什麽藥,歪頭就朝紀道三熟睡的嘴上蓋了個章。

本來說半夜幹的糊塗事,黑黢黢的誰也不知道。

誰知男女授受不親,親了就會懷孕!

我生個病的功夫,紀小莫就從我肚子裏蹦出來了。

白白嫩嫩的團子叫我娘親,叫紀道三爹。

我生著病的臉紅得冒火,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腦門一冒泡就應下了。

可不久山匪入侵,那些人像是隨了眼,專往紀道三身上砍。

千鈞一發之際,秋兒為救紀道三毅然擋在他身前。

我們天天拉貨,這是我第一次見鮮血飛濺在眼前。

紀道三原本那麽高大個人,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衣衫上染了血,失魂落魄,像失去了至親之人。

埋秋兒的時候紀道三一言不發。

之後也變得更加沈默寡言,像被抽去了一縷魂魄。

最後秋兒手裏染血的玉佩,掛到了紀道三的腰間。

從此秋兒就成了天上的月,掛在紀道三的心上,念念不忘。

他遁入空門,也不過是因為心上人已死,塵緣已盡。

可憐的紀道三只能睹物思人。

我後悔起來,那夜不該沖動給了紀道三一嘴,讓孩子蹦出來,這樣也就不會讓秋兒懷著遺憾而死。

現在我能做的就是上山為他平平賬,讓紀小莫為他解解悶。

不過往後不行了,我得跟他避避嫌。

我要成婚了。

4

我看著滿廳喜洋洋的聘禮,各種奇珍異寶應有盡有,閃得我眼冒金光。

下人們來來往往地搬著,我爹走出來一見我仔細看著珍寶的樣子,順著胡子笑嘻嘻地說:「怎麽樣,五賢王出手闊綽吧?」

我無力地翻了個白眼。

「闊綽!所以你就把我賣了?」

「唉~怎麽能叫賣呢?一個男子的實力一道聘禮就全擺上來了,更何況五賢王前途無量,你嫁過去日子不會難過的。」

男子的實力。

他話裏話外暗指著,先前那個紀道三和五賢王比,不過一個江湖混子,給不了我高門的生活。

我苦笑,我只是想,和拉車夫浪蕩無憂的日子呀——到頭了。

「我一個拖板車長大的,接觸的牛鬼蛇神,我嫁過去,五賢王都得掛著大蒜跟我過,有錢是有錢,但是也消解不了我獨守空房,寂寞難耐啊。」

我爹一聽我又講起我悲慘的往事,老臉的皺紋一下又深了幾分,默了一會兒,恢復主家的威嚴,說道:

「我知你過得苦,從前的事不必再說了,如今你是我付謝刀的女兒,沒人敢說你的不是。五賢王——你配得上。」

他的聲音震在偌大威嚴的前廳,像是給了滿堂不會說話的聘禮一個下馬威。

我笑了笑,看向盤旋在四角飛檐的鳥兒。

不錯,我自是不會吃虧。

因為這婚事,是朝廷自己求來的。

自古以來帝王就提防民間勢力,更何況聲名在外的付家。

皇帝正愁怎麽牽制付春堂,我就被找回了付府,皇帝一喜,這不正是能拿一個質子的好機會嗎?

於是連夜下了聖旨,為我和五賢王指婚。

五賢王是當下皇帝眾多兒子中的紅人,近年聲名鵲起,頗得賞識。

前年的水災是他連夜上書,出謀劃策,安定百姓,不僅如此,還在一年前皇帝出獵遇刺時及時趕到,救駕禦前,引得皇帝賞金萬兩,頗為重用。

近年皇帝年事已高,坊間傳聞五賢王繼位有望。

半年前給我和素不相識的五賢王指婚,皇帝派了貼身的公公,帶著五百皇宮侍衛,護送那一紙婚約到付府,各個碼著刀,給我們一家下了天令。

我被迫拋夫棄子。

又怕紀道三一下被兩個女人拋棄想不開,就幹脆睡了他,以他的為人,定不會拋下責任死了算了。

怎料,他出家了,還出於責任,帶上了紀小莫。

此事五賢王抗拒不了,付家也抗拒不了,估計也就皇帝在偷著樂了。

皇帝呀皇帝,自己後宮三千,還要管天下姻緣。

我爹也沒辦法,剛認回來的女兒就要送到皇家手裏,受人掣肘。短短半年,頭發就又白了三分。

好日子到頭了,這賜下的紅線,我不牽也得牽。

5

聘禮已經送到,再過不久就要成婚了。

但是皇帝已經急不可耐,以新人尚未見過面,要好好磨合磨合為由讓我提前進了五賢王府。

原本這五賢王府是在京城的,可早在半年前,皇帝就為五賢王在錦城修置了一座宅院。

聽說占地比付春堂還要大,完全按照五賢王的喜好修建。

按皇帝的意思,是要五賢王在此地安居了。

皇命不可違,我上了賢王府來接的馬車。

誰知剛一進門,就被一只貓撲到身上,被貓爪撓得生疼,我下意識將其推開。

緊接著就聽見一聲尖銳的呼叫:

「福兒!碰上什麽晦氣了,讓你受這般嚇!」

來人連忙將貓抱起,一臉倨傲地打量我。

「是付家小姐,付蕪憂。」

陪同的婢女回答。

「哦~原來是妹妹呀!真是不好意思,我這貓向來眼尖,一見著什麽臟東西就過不去眼,總想上去蹬兩腳,剛剛我又以為是碰上什麽臟東西了呢。」

她俏著身姿,嘴上說著歉話,臉上卻不見半分歉意。

在馬車上婢女就同我說了,府裏有位柳青青,是跟著五賢王從京城來的。

聽說在一年前皇家出獵中,柳青青對拔得頭籌的五賢王一見傾心。

而後的宴會上自請獻琴音,皇帝一見一向沈迷政事的五賢王對她多看了兩眼,就意興大發,把這位禮部尚書的獨女賜給五賢王。

郎有情妾有意,五賢王又是禦前紅人,柳青青與她爹自然大喜謝恩,等著大婚與皇家結喜。

可誰知半年後出現我這個屎殼郎,臭了他們這鍋沒煮成的好粥。

如今我要嫁給五賢王做正室,攪了柳青青的如意美夢,她不能怪罪天子,自然要對我掛臉。

她掛起臉來也端著尚書府的派子,嬌懶著身姿,懷裏抱著肥貓。

見我摸著被貓撓傷的手背沒有說話,眉眼反而得意起來,撫著貓說道:

「原是福兒把妹妹抓傷了,是我疏忽了,不過還望妹妹見諒。這貓是當初聖上賜我的,讓我好生養著,王爺也寵極了,福兒性子也驕縱,妹妹就饒它這回吧,再說了,妹妹應當也是罰不起這貓的。」

她越說越漫不經心,逗弄起貓奴來。又瞥見我乘坐的馬車後帶著的幾車物什,忍不住捂嘴笑道:

「妹妹這是做什麽,還沒到成婚之日,怎麽像自個兒上趕著就拉著嫁妝上門了?話說……這嫁妝讓人瞧著未免太寒酸了些。」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幾車箱子,指著說道:

「五賢王下的聘禮太多,我家銀庫放不下了,就騰出了幾箱府內的金銀,我爹讓我拉過來趕快用了,這麽看,毫無遮掩的,著實有點寒酸了。不過,姐姐可有什麽好法子,將這些寒酸東西快快消了?」

我剛說完,就見柳青青摸著貓的手停下了,身形滯住。

對哦,她是跟著五賢王來的,還沒成婚,沒聘禮、沒嫁妝,雖說住在了賢王府,但還沒名分。

柳青青還沒回我,旁邊的車夫夥計先擦了把冷汗喃喃道:「原來是金銀,難怪搬起來這麽重呢。」

夥計們的聲音小,但方才無人說話,喃喃聲還是被我們聽到了。

我對他們說:「方才我就見你們搬得費勁,還想著讓你們搬兩箱去分了呢,你們現在可還搬得動?」

夥計們一聽,兩眼放光,連連說:「搬得動搬得動,多謝付姑娘,付家可真是善財善府!」

說著起勁地將那堆落灰的東西搬了起來。

柳青青盯著夥計們的動作,擰得柳葉眉像麻花,最後放出大小姐的身派教訓道:

「妹妹可真是大方,只是莫要給下人養成見錢眼開的性子才好。對了,方才福兒將妹妹抓傷了,妹妹拿些藥去用吧。」

說著吩咐身旁的婢女將藥拿給我。

我接過。

「那就多謝姐姐了。」

我話還沒說完,柳青青就帶著婢女離開了。

府裏的管事出來:「付小姐,府裏給您安排的院子已經安置好了,您隨我來吧。」

我跟著管事繞過一座花園,到了西邊一座院子。

管事說:「您看看這院子,如果還有什麽要添置的,您隨時跟我說。」

我上下打點了一番,出門在外,還是銀子最好用,管事和幫忙的下人們拿了錢都好聲好氣地退下了。

走之前,管事揣著銀子笑盈盈地跟我咬耳朵:「王爺平時忙於政務,最愛去東邊的湯池沐浴,連柳姑娘都不知道呢!」

我兩眼放光,一臉滿意地目送管事。

既然如此,我呆在西邊不挪窩就好了!

6

可是人在屋檐下,鳥打個屎都要往我頭上落。

剛住下一晚,第二日一早婢女就急匆匆的喊我起床,說是昨日那幾個分銀子的車夫死了,王爺正責問呢。

我被叫到了書房,剛到門口,就聽見了柳青青的聲音:「付妹妹在鄉野長大,吃得苦夠多了,現下起晚了沒規矩些,雲澈哥哥你可別罵她。」

「都聽你的。」

我進到書房,柳青青轉過頭來,站在桌前,全然沒有昨日的傲然,一臉溫和地看著我,說道:

「說曹操曹操就到,妹妹來得剛好。也不是什麽事兒,就是你昨日賞的那幾個車夫,才說不要視財如命呢,今日就發現因為分銀子互相殘殺,死在井裏了。」

「全死了?」

「全死了。」柳青青笑著說。

「往後不要隨意打賞下人,以免多生事端,王府還沒到供不起下人的地步。」

一道冷峻的聲音從那一堆的書冊中傳來。

他擡起頭來,人如其聲。

黑眉如刻,眼眸倒淺,卻不失神采,反而凝著有力的眸光。

黑發散了幾縷在身前,加之一夜未眠的模樣,映得分明的五官更加白皙。

難怪柳青青會對他一見鐘情。

我忽然想起紀道三那個光頭,以前的頭發多好啊,我坐在板車後面,老看見他的後腦勺,也是青絲成股。

柳青青見我半天不動眼,負了些氣聲:

「王爺跟你說話,妹妹可聽到了?」

我挪開視線,「聽見了,姐姐方才說車夫全死了,那可是有人見到他們爭搶銀兩?」

方才進來並沒有看見有人在門外等候。

「沒有,但是那幾個車夫死時周圍就放著你昨日賞的銀兩,這不是為爭財而死還能是什麽?」柳青青不復溫和回答我。

「銀兩又沒有長嘴,那就是沒有切實的證據說明車夫的死因,怎麽能說那幾個人就是爭財而死的呢?」

柳青青不耐煩起來:「不管那幾個車夫怎麽死的,今日叫你過來,就是想提醒妹妹,賢王府不是付春堂那種民間草派,妹妹該收起以前那種隨意的做派,更不要老拿粗俗的銀兩辦事,皇族有皇族的規矩,妹妹該收斂些,畢竟死了幾個下人事兒小,讓妹妹背上了人命事兒可就大了,賢王府可丟不起這個臉!你說對吧,雲澈哥哥?」

他看向柳青青,雖然臉色疲憊,但還是彎起唇帶了一絲寵溺:「青青說得在理,不愧得你父親真傳。」

柳青青一聽,嬌澀一笑,朝我勝利的看了一眼。

魏雲澈收起笑意轉向我:「那些下人是受過規矩的,你只管使喚就行了,不用賞賜什麽,有什麽不懂的,就問青青,她出身尚書府,自然知道這些規矩,你往後當主母,也是要學的。」

他說話時不帶什麽情緒,只是冷漠的吩咐我。

柳青青一聽我以後要當主母,就斜起了眉眼,緊接著說道:「對了,妹妹是該學些規矩了,衣裳都沒穿好就出門,著實有傷風化,幹活的婢女都不會衣衫不整呢。」

說著不給我說話的機會,轉向魏雲澈:

「雲澈哥哥,我看你一夜沒睡,給你煮了參雞湯,熬了兩個時辰呢,荷兒,把湯端來!」

說著就朝魏雲澈走去。

兩人你儂我儂地膩歪起來,我退了出來。

揪好腰帶和露出來的裏衣,方才一聽死人了,著急地連衣服都沒穿好。

我著急跑來想聽個怎麽回事,他們一言一語,叫我來卻就是為了教我好好做規矩。

囂張了二十年的嘴巴,在今日吃了個啞巴虧。

柳青青口中死幾個下人,叫我罰了跪了打了我也認。

可她說事兒小的,我不覺得。

我是拉板車的,紀道三每次拉貨都會出汗,死人很重,和活人一樣。

以前我和紀道三拉貨的時候見過很多人。

有錢的老爺、賣貨的小販、討食的乞兒,各有各的活法,他們也有妻兒老母,見錢眼開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誰不指望著發財過好點呢。

活生生的人的事兒,不該是小事。

銀兩也沒有錯,只會被人利用,好端端怎麽會害死人呢?

也怪我,當時不應該出一時的風頭給他們惹了麻煩的。

我知道那幾個車夫大概率不是分錢不均死的,就算查出來了,正義的鍘刀也不會落在我手裏。

畢竟柳青青一個晚上就可以殺人無形,遮蔽人心。

那幾個人的死像是一記重錘擊在我心上,欲哭無淚。

7

我用了幾日找到那幾個車夫的家人,給了他們一筆錢,說是府裏給的安置費,只多不少,然後把他們送出了城。

誰知剛回到府內,我房裏的東西就被翻了出來,丟在門外。

那堆東西五顏六色,糅在一起雜亂不堪,我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以前紀道三給我買的衣裙。

另外還有一堆箱子也被搬出來了,大敞著的是那日從付府拉來的白銀。

我連忙抱起那堆衣物放回箱子,跑進房,柳青青正坐在椅子上,指揮著下人們翻我的東西。

「住手!你們在做什麽?!」

「做什麽?當然是教妹妹你做規矩啊。妹妹忘了前幾日王爺讓你找我學習禮儀規法了?雲澈哥哥既然交代了我,我當然得好好完成。可是我等啊等,等了好幾天,也不見妹妹來找我,我就自己上門來找妹妹了。」

她無辜地將視線放到我身上,慢慢撫著手裏的貓,接著說:「誰知一進妹妹的房門,就聞見一股子怪味,本想找找這味道的源頭,沒成想找出些破爛衣裳,就替妹妹扔了,至於那些銀子,妹妹之前問我怎麽消了,我想著既然妹妹大方,要不幹脆布施給百姓,這樣也算功德一件,如何?」

這擺明了是要拿我的錢當善人。

不過銀子嘛,我爹多的是。

我腦子一轉,坐下喝了口水,說道:「姐姐不愧是尚書府出身,心思巧極了,既然姐姐這麽有善心,光出我的錢自然難以表達姐姐的愛民之心,不如姐姐也出同等的銀子,共同布施給百姓?」

柳青青一聽我誇她,嘴角忍不住的笑意。

轉而又沈默起來,這麽多銀子,她一下是拿不出來的。

見此,我接著添了把柴:

「況且這樣也能為賢王府博個美名,王爺定會誇姐姐心地善良的,說不定一高興,能擡你做個正室呢。」

柳青青一聽到正室,眼裏放光,又警惕起來:「別開玩笑了,你會放棄正室的位子,任我坐?就算你答應,皇上也不會答應的。」

我嘆了口氣,撐了腦袋,無奈說道:

「姐姐又不是不知道,這樁婚事本就是強求來的,王爺愛的是姐姐,本來就沒我什麽事,況且我連規矩都要向姐姐求教,實在沒那個能耐當一家主母。至於皇上那邊,實不相瞞,皇上只是想要付春堂能夠掌控,只要我與王爺成婚,皇上的目的就已經達成,我們同心協力求求情,皇上定會答應的。難道姐姐不相信王爺對你的感情嗎?」

「誰說的!我與雲澈哥哥兩情相悅,用情至深,他定會為我去求聖上的!」

「既然如此,就這麽說定了!」

她自信離去,仿佛好訊息已經近在咫尺。

婢女收拾好東西,我把那些衣裙裝起來,上了鎖。

柳青青雖是尚書府獨女,幾箱銀子可不是小數目。

他爹一年的俸祿都沒有這麽多,況且礙於面子,她不會找魏雲澈要錢,光是籌錢就夠她忙一陣了。

8

接下來幾日剛想著能清閑些,宮裏就來了嬤嬤,說是派來教我規矩的。

嬤嬤笑瞇瞇的,刮出來的眼刀子是真狠,多做一個小動作,她的眼神就像極了街頭摳門的大娘大叔。

還老愛把我跟魏雲澈湊一塊,拽著酸不拉幾、憤憤不平的柳青青就走,留下我跟魏雲澈大眼瞪小眼。

幾日下來,硬是將我和魏雲澈磨合成了一派微笑和諧的樣子。

不知是不是嬤嬤使的勁,魏雲澈竟還會主動送些玩意兒到我房內,叮囑我天冷了註意些。

我楞楞地點點頭,拉了拉身上兩層厚厚的被子。

那邊柳青青為籌錢忙得焦頭爛額,身上穿戴都樸素了不少,一邊又對我和魏雲澈的相處著急上火,貓也不抱了,人都消瘦了。

我又被嬤嬤催著去書房送湯,一進去不見桌前有人,卻聽見柳青青嬌滴滴的聲音。

「雲澈哥哥這幾日老去找妹妹,現在還疼我做什麽~」

「除你之外,本王還能疼誰。」

聲音哄溺迷離,像是墮落的琴音。

兩人坐在床上相對交頸,衣衫淩亂。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剛想躡手躡腳結束去,結果躡一下——碗掉地上了!

「誰!」

兩人霎時看向我,氣氛凝固,看小人圖反被小人看見的即視感。

我拎起罐子裏剩下的湯,誠懇邀請:

「嬤嬤讓我來送湯,上好的鹿茸,你們喝?」

兩人一聽,變了臉色,深覺自己坦胸漏肩,白日宣淫。

魏雲澈眉眼一跳,臉像潑了鹿血,厲聲喝令:「滾!」。

柳青青見魏雲澈生氣,終於撿了機會,毫不留情地嘲諷附和:「那個老婆子和她一樣,一堆閑事通天,一個身上一股老人味,她身上一股死人味,誰敢喝那湯。」

我拉高了眉毛,姐子你真敢說!嬤嬤就在外面呢。

果不其然,一出門就見嬤嬤眼歪嘴斜,氣得臉上的痣都要飛了。

我連連安慰,花了好大一錠金子才平復她的心情。

沒成想該被安慰的是我。

柳青青乘此事像魏雲澈建議,說府裏之前死了人,又有我這個死人味,要請人來去一去邪。

魏雲澈靜靜打量我一眼,同意了。

次日府裏來了一堆和尚。

柳青青對領頭的和尚說:「麻煩師傅這些日子住在府裏,好好去一去這府裏的晦氣,尤其是西邊的院子,上次一去就感覺一股死人味兒!」

我嘆了口氣,不愧是官家出來的女子,能言善道,這件事整座城都要知道了。

其實只有我知道,是她自己害死了人心虛,晚上偷偷燒紙錢,還找人驅邪。

領頭的和尚沒有說話,無言看向我。

我不屑瞪回去,看什麽看,我 日日洗澡的!

心下又忍不住生出些無奈

——你不是知道我向來愛幹凈嗎?

9

紀道三一行人被安置在了府內。

半夜三更我被趕了出來,柳青青張羅著法師們在我房裏念經驅邪,一閉眼就是大悲咒。

主要是紀道三也在房內,看見他專心致誌做和尚的樣子還挺心酸,我只得在外頭溜達,凍得瑟瑟發抖。

但這王府的設計實在迷惑,好好的花園不置幾台燭燈,走幾步路鞋都要絆壞了。

眼見前邊似乎有燭光,我趕緊跑過去,誰知腳凍僵了沒知覺,撲通一聲跌到了水裏。

熱的!

我雙手撲棱著,抓到了什麽東西,粗粗的、滑嘟嘟的,也是熱的!

砰!

還沒站起來,猝不及防被那東西踹了一腳,直接貼上了墻壁。

我嗷嗷扶著池壁站起來,眼前的水嘩嘩流。

只見一個出浴美男,臉色羞憤地看著我,緊接著質問道:「你怎麽在這?!」

我抹了臉上的水,瞇了瞇眼,說道:

「出來溜達,摔進來的。」

他半信半疑,將外衣披在身上,註視著我。

見此,我連連解釋:「真的,你那花園黑黢黢,什麽都看不見,閻王來了都找不見道。」

他卸了口氣,說:「你半夜出來做什麽?」

我立刻端起了架子般,認真說:「哦,柳姐姐在我房間為我驅邪呢,好不認真,我出來免得打擾她。」

他一聽是柳青青惹起的,壓下了眉眼,說:「柳青青向來被寵壞了,你多擔待些,你雖有付家做靠盾,但抵不過朝廷的勢力,跟她好好相處,對你倆都好。」

去你的!比靈堂念師還會勸人向善呢!

我正聲說:

「王爺說的不錯,我自然要跟她好好相處,畢竟鄉野村婦怎比得上尚書千金,更何況她靠山比我多的是,連王爺也迫不及待要我安分些,即便我才是正妻,且從未主動挑事,而你作為當家,除了偏袒和毫無意義的叮囑,其它毫無用處。」

我的話像是當頭一棒,敲得他沈默無聲,靜靜看著我。

半晌,他開口:「你……罷了,以後有什麽事就來找我吧,別憋著。」

我也找回了理智,支支吾吾起來:「我我我的意思是,做人要公正嘛,就比如……車夫的死。」

我脫口而出,不知怎的又繞到了車夫的死。

「殺害車夫的兇手已經處理了,車夫的家人已經得到了豐厚的補償,包括你給的那一份。」

他冷不丁說道,原來兇手已經查到,但他絲毫不提柳青青?

但轉念一想,終歸兩人的深情仍在,怎麽舍得牽連愛人呢。

但要是往後公平對我,即便兩人情深不怠,只要不禍害別人,睜只眼閉只眼又何妨。

理解理解。

我剛想打個哈哈圓過去,就見他還盯著我,臉上若有所思。

我捂了捂身上濕噠噠的衣服,打了個冷顫。

魏雲澈見我一副落湯雞的模樣,回過神來,給我遞了一件他的衣服。

我剛披上,一群人的聲音就從外傳來。

我倆一同出去,只見一群人半夜不睡,找到了湯池來,被魏雲澈的侍衛擋在外面。

原來是我不見了,一夥人正找呢,於是就被管家帶到了湯池。

遠遠地,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也在那群人當中。

柳青青一見我和魏雲澈一副濕噠噠的模樣,還一同出來的,連擰著眉跑上來,著急上火地說:

「付蕪憂不是不見了嗎,怎麽在你這,你倆怎麽還這幅樣子?!」

嬤嬤倒是樂了,反要氣柳青青一番,幸災樂禍道:

「那自然是共浴了,王爺與付小姐感情深厚,這不是喜事嗎!」

我和魏雲澈都不說話。

柳青青一聽,見我倆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氣得直著身子瞪我,剛想鬧,就被魏雲澈制止。

「行了,半夜三更,趕緊回去睡覺吧。」

大悲咒!王爺當人了。

我無辜地當起了鵪鶉。

魏雲澈叮囑我:「天色不早,早點回去免得著寒了。」

眼見柳青青回頭憤憤看我一眼,與一群人被帶走。

人群散去,剛一擡頭,就看見紀道三立在原處看我。

他也出來找我了。

他身子正在燈火之間的陰影處,不見什麽神情,只是長身玉立,在黑夜中顯得冷漠蕭疏。

他曾經也望著我,在山林間,在熱鬧的街頭。

只是如今更深夜重,我濕漉漉,剛和未婚夫君「共浴」,而他是無關世事的佛子。

往昔鬧騰放縱的少年少女,已經不在了。

故人相逢,不過幾月沒見,就好像隔了千山萬水。

我攏著身上的衣服,有些話想說。

想像以前一樣跟他發牢騷,告訴他王府的日子不是人過的。

想張牙舞爪責罵他竟敢將我獨自丟在紅塵中。

想問他紀小莫好不好。

他好不好?

但這些只是幻想罷了,他等在這裏,大抵是故人之間的情誼。

還好我理智尚在,止於情理,我最終上前問候了句:「空竹師傅,天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他看了眼我攥著身上魏雲澈的衣服,並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什麽。

要是以前,他大概會茫然然後堅定的看著我說:「陰陽怪氣的人賺不到銀子的。」

沒想到,沒多久不見,他竟冷漠了不少。

半晌,他開口:「這些時日過得如何?」

我的神經放起了鞭炮,燃著近日的不爽,卻秉守著規矩平靜地說:「不缺吃不缺穿,也不缺下人使喚,王府也很大,我過得很好。」

要放以前,我肯定自信蓬勃道:垃圾死了!

他眉眼並沒有放松,以前我有事瞞著他時,他就是這副神情,但這會他輕輕說:

「那便好。」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我又有些委屈,聽這聲音都覺得冷漠生疏。

像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似的,說:「空竹師傅既然遁入佛門,以後便不要再與我有任何牽掛了,於你修行不利,於我名聲也不好。」

話音剛落,就感覺他的心魂瞬間被推遠了似的,身體不易察覺的僵直。

他情緒轉變我最知道了,眼下我卻拿著喬刺人。

我應該得意的:看吧,紀道三,你向來敗我!

可沒人告訴我勝者的心,也會密密難受。

他這才有了些以前的樣子,不知所措,靜默無聲。

我們像兩座石像,僵在此處。

冷風過境,我一縮,又攏了攏身上的衣物,這衣服已經被裏面的暈濕,不怎麽頂用了,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似乎嘆了口氣,脫下僧袍,說道:

「夜晚寒氣重,你穿上吧。」

我往後退一步,

「不用了,怎好穿師傅的衣物,我凍一凍馬上就回去了。」

他的手頓在空中,凍得有些發青,接著扭過臉,撇了嘴冷冷地說:「那你凍著吧。」

我一聽:

「好!」

我中氣十足地應下了,氣蹬蹬地離開。

果然是寺廟的飯把他養刁了,要放以前,他斷不會這樣跟我說話,竟還跟我打冷戰。

我也讓你知道什麽叫快刀斬亂麻!

10

果然,裝酷是要付出代價的。

第二日我就病了,柳青青第一時間得到訊息,敲鑼打鼓闖入房內,將我拉起來給大夫把脈。

大夫氣定神閑,跟柳青青對視一眼,給我診斷:瘟疫。

我用盡力氣翻了個白眼,趁人之危有你的。

大夫一見,連連拍桌,眼睛泛白了,要不行了!

我氣得口吐鮮血,兩人大驚後退:會傳染,快準備棺材!

我得了瘟疫的訊息立即傳遍府內,當即我的房門就被封起。

我在府內無親無故,幾乎沒有人敢進來照顧我。

只有紀道三。

出乎意料,還有魏雲澈。

兩人互相詫異。

「你們怎麽來了,不怕死?」我氣若遊絲問。

紀道三面不改色:「我佛慈悲,善待生靈。」

魏雲澈嗤道:「空竹師傅還真是境界高尚」。

轉而難得溫和對我說:「你是我未婚妻,夫妻同心,自然要好好照顧你。」

我心下了然,我是皇帝塞給他的,我沒了,他沒法交代,至少做做樣子。

紀道三一言不發,收拾藥物,熟練照顧起我來。

以前混跡民間,這些小事做起來很上道,連額頭的布巾溫度都剛好。

反倒是魏雲澈,好像什麽都不會,毛手毛腳,像是穿了鞋的螞蚱,最後只能坐在床邊守著我。

我腦袋迷迷糊糊,聽見紀道三說:「你還是回去吧,守在這我還得多照顧一個人。」

魏雲澈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

是我燒糊塗了嗎?怎麽感覺兩人眼神不單純呢?

身邊靜了下來,我全身一會冷一會燙的,呼出的氣像是要把鼻子燒著了。

吃完藥,迷迷糊糊我睡了過去,沈睡間好像聽見耳邊一道無奈的聲音:「怪我不周到,你還是得待在我身邊才放心。」

不知過了幾日,我艱難睜了眼,偌大的房間只見一個人,披著衣物靠在茶桌上睡著了。

那腰間垂著一個玉佩,是秋兒的。

原來有些東西,即使出家了也不會割舍。

很久不見他的睡顏,像是靜靜休憩的小狗。

我嘆了口氣,心上泛酸,何必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呢。

我盯著那背影出神,忽然一道推門聲傳來,紀道三端著藥進來。

紀道三在這,那那個是魏雲澈!

見我盯著桌上的人出神,進來的腳步不易察覺地頓了頓,眼神一撇,似乎有些失落和不悅,走過來將碗遞給我。

「喝藥。」

我解釋道:「我以為那個人是你才看的。」

「相識十幾年的人也會認錯,你眼力真好。」

我連說:「他身形跟你相似,又蒙著頭,腰間還掛著跟你一樣的玉佩,秋兒來了也認錯呢。」

他頓了頓,不說話。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安慰: 「沒事,你現在是光頭,把頭露出來就不會錯的。」

他抿了抿唇,無語的看向我,我捧碗咪起了藥。

又想起睡前他倆似乎不太單純的眼神,最終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麽你的玉佩在他那?」

他的表情毫無破綻,平靜說道:「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上街就能買到。」

「那你的呢?」

他垂眸:「收起來了。」

我不敢再說話了。

似乎是剛才吵到了魏雲澈,他適時醒了。

我對他說:「多謝你冒著生命危險救我。」

說完發現好像又說錯話了,出大頭的紀道三還沒謝呢。

紀道三磨藥的手似乎重了重,仿佛那磨的是我的臉皮。

我在心裏汗顏,魏雲澈回答:「你是我的未婚妻,救你是應該的,況且你患的並不是瘟疫,算不上冒著生命危險。」

「可柳青青不是說……」

我這才想起,魏雲澈來照顧我,怎麽不見柳青青來鬧?

他臉色沈重了些:「那是假的,你放心,她已經受了板子,現在被禁閉了,哪也出不去。」

我有些詫異,魏雲澈這是吃了慈悲藥了?

不僅對我態度變好了這麽多,一口一個未婚妻,還親自照顧生病的我,為了我還重罰柳青青?

難道是之前湯池的談話真作數了?

我想起那日湯池羞答答的美色,臉上有些泛紅。

忽然耳邊響起一陣諷刺的話音:「柳姑娘的假訊息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罰禁閉是應該的。」

我說呢,要是沒有別的原因,他會舍得?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紀道三沒回,魏雲澈沈聲說:

「為了推遲婚期。」

我沈默了,柳青青縱然驕縱,但此舉關系到百姓,她可是穿高蹺踩雷了。

魏雲澈有些不滿,轉向紀道三:「出家人慈悲為懷,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紀道三面不改色:「一報還一報,理應對等。」

在朝堂得意的魏雲澈竟說不過他,我整好以暇,也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見狀,沈默了一會,忽然堅定了似的,擡起頭認真對我說:「你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上次你跟我在浴池說的話我聽進去了,以後我定會好好待你,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他的眼神炙熱,倒真像個真心改過的兒郎。

我看得楞了楞神,笑了笑。

在桌上磨藥的紀道三也像抽離塵世了一樣,不言一語,沈靜如定。

11

我雖然剛好,但為了平復百姓的疑慮,主動站出來向百姓解釋。

不僅如此,見百姓家中有生病的人,包了三日去找郎中看病的錢,對此,百姓們不僅轉憂為喜,連帶著賢王府的名聲節節攀升。

為何不是付春堂呢?當然是因為我爹原本就樂善好施!

所以三日的銀子如流水般花出去的時候,我的好爹爹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摸了把胡子練起了劍。

有些念恩的百姓,還提著母雞、趕著豬上門道謝,都被我笑盈盈送回去了,府內上下也被我帶的歡樂起來,幹著活也笑嘻嘻的。

魏雲澈沈悶慣了,見送茶掃地的下人都眉開眼笑的,頭半天沒轉過來,直到撞上又來送婚慶一條龍的鋪子,才掛著紅綾解了惑。

好在魏雲澈真的說到做到,許是私下吩咐了管家,所有宮中運來的玩意,都變成了緊著我挑。

那些花裏胡哨、綾羅綢緞的衣裳,我一時間都換不過來。

就幾日時間,我就將將變成了宮裏來的貴女一般,羅帶霓裳,富貴沖天。

不僅如此,不知從哪聽的我愛吃荔枝,魏雲澈一大早頂著眼黑,帶我上林子吃最後一波現成的,一個個剝好遞到我嘴邊。

我吃得心滿意足,笑意連生,像極了以前下館子的開心樣。

魏雲澈上首飾鋪子,親手做了一支步搖,單手遞給我。

「這是我第一次做東西,你若是喜歡就拿去吧。」

他臉上上了些紅,我起了壞心思,不動:

「我要是不喜歡呢?」

他張了張嘴似乎沒想到我這麽答。

清風拂袖,他略一擡手,

「不喜歡便插在頭上,這樣就看不見了。」

許是老待在書房,他靠近時一股檀木書香,似乎還沈澱著一股若若的藥味。

從未跟紀道三以外的男子這麽近過,我一動不動,隱約看見他嘴角彎起,有些笑意。

一轉眼,就見轉角路過的紀道三,怎麽像是被脖子上的佛珠勒了似的,變成了一顆鹵蛋。

看來他最近氣血不太好,要不要給他補補?

仔細一想,算了,許是素吃多了,被染色了。

何況這樣纏結不清有什麽用呢?只會給我們徒增麻煩罷了。

想到這,看見眼前的人,密密的衣簾好像堵住了我的心,突然有些悶,摘下步搖說。

「我不愛戴這種,只愛些簡單的樣式,這個我收下了,謝謝你的好意。」

他臉色忽頓,片刻,展露笑顏說:「那我下次做個簡單的。」

我點點頭,終歸是要過日子的,和諧相處也挺好。

12

近日日子好過了不少,果真實作了坐吃山不空,揮霍無度的懶蟲夢。

我啃著魏雲澈侍衛買回來的雞腿,正呵呵笑出聲,就撞見了柳青青。

被放出來之後,柳青青像是經歷了深仇大恨,摸貓的手似乎都重了些。

「妹妹近日好不舒服,可是要當心長胖,穿不下嫁衣了。」

我轉過頭,「嫁衣是定做的,不怕穿不上。」

她怔了怔,「嫁衣是定做的,可人不是,你失了身材,王爺會更討厭你的。」

「我又不靠王爺吃飯,不管這個。」

不知怎麽戳中她了,她突然掛起憎惡的臉:「暴發戶竟有臉自視甚高?一身小人味,怎敢與皇族相比?」

我細細琢磨:

「這麽能聞,當人真是委屈你了。說到暴發戶,姐姐倒是提醒我了,我的銀子都等累了,姐姐的善款怎麽還沒籌到啊?」

她的臉像是被地府小鬼拽了,陰森森說:

「善款我已經想好辦法了,希望到時候妹妹還能履行約定。」 我轉頭離開,

「拭目以待!」

離開後我擇了一處亭子坐下。

正擡頭間,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朝我走來。

紀道三掛著佛珠,整日在府裏走來走去,念經驅邪,近日似乎閑了些。

今日只見他一人,他轉眸看向我。

我下意識放下拿肉的手,跟他頷首。

他看見我藏著的手,眼神微斂。

他突然走近,歪頭靠向我的脖間,氣息噴灑在皮膚上,片刻,收回。

和尚越界了!我正想一掌上去,他秉起單手說:「你身上沒有死人味。」

他如是,像是以前問他東西有沒有落、我的頭發梳歪沒,這樣答。

塘邊清風微蕩傳來清香,卻拂不動他的眼神,像是高手投石,輕松卻一擊即中,點開了滿塘池水,散去了一片陰霾。

我頓了頓,想說,是肉味,想想不對,我身上本來就沒有死人味。

我問道:「那師父任務已經完成了,是不是就得出府了?」

他搖搖頭,「出家人不占便宜,王爺給的善款豐厚,這麽早出府,貧僧良心不安。」

我一驚,果然出家了就是不一樣。

我點點頭,賺錢、攢良心兩不誤,我的好兒砸紀小莫有福了。

正不知該說些什麽時,旁邊墻裏傳來魏雲澈的聲音。

不同於以往,此時他的聲音像是沈伏的暗箭,平穩詭譎。

想起我與魏雲澈本就存在利益交錯的關系,我貼在墻壁,周圍叢樹擋著,小心地偷聽。

「宮裏的事安排得如何了?」

「已經安排妥當。」

「按計劃行事。」

「那柳府?」

「殺了便是。」

柳府?柳青青的家?疑問像滾珠串朝我襲來。

不過想想也是,平常只顧賢王府的事,忘了朝堂勢力之爭向來是,連路邊沒力氣的要飯都口沫橫飛的存在,更何況身在此局中的人呢。

回想我與魏雲澈的糾葛,不禁後怕起來。

忽然一只手撫上我半邊臉,按住我的嘴。

他的手勁很大,卻很溫柔,像是比另一邊的墻壁還令人安心。

我和紀道大三元臉相對,像是以前悄摸蹲大戶人家的墻角。

而此刻我迷然,他像是遊刃有余。

裏面接著傳來詢問: 「那紀道三?」

「紀道三?……我的好弟弟,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我貼著臉上的手,瞪圓了眼睛:「你是皇子唉。」

紀道三一點也不驚訝,看著我笑了笑。

此刻我覺得,這麽多年跟他吃的飯都白吃了,他一覽無余的腦袋,我卻看不透了,他什麽時候已經悄悄長大了。

裏面停了聲,像是已經說完了。

我拉著紀道三趕忙逃離現場。

我拉著他到花園隱蔽處,一股子問題想問他,還沒問出口,我倆就腦袋一震,雙雙暈了過去。

13

是夜,花園傳來一聲驚叫。

我醒來時,人群已至。

一群人面面相覷看著我,柳青青驚恐又傷心地指著我,地上一只了無生息的黑貓,以及—— 跟我一樣僧袍淩亂,糅雜不堪的紀道三。

他跪在地上,脖間橫著劍,沒有意識的暈了過去。

柳青青哭得弱柳扶風,說:「福兒自上次禁閉就不老實,夜裏總愛出去,今夜我和下人正找著,就聽見福兒的慘叫,尋過來就見倆人……我們才將兩人打暈,以防逃跑……」

我下意識看向紀道三,身上盡是腳印和血痕,這明顯是故意虐待,以前混乞丐跟人搶飯的時候都沒這麽慘過。

我怒意橫生,卻喊不出一句話,嗓子火辣辣的疼。

柳青青的婢女見我想要開口,緊接著說:

「難怪之前付小姐得病,這個和尚不顧生死也要進去,還有之前,婢女曾見兩人在亭裏相談甚歡,甚是親密,好像都親上了……。」

我心中快馬加鞭,想來是我跟紀道三在墻外偷聽被看見了,被跟到花園敲暈。

我想講些什麽,張開口卻只剩「嘎嘎」。

此時府裏大半的人都在,柳青青在,管家也在,嬤嬤也在,都像是張牙舞爪的壁畫,刻在夜晚的黑幕上。

一直沒有出聲的魏雲澈沈著臉,他擡起頭,像是地府新增的判官,冷不丁說道: 「殺了。」

侍衛:「殺誰?」

「全部。」

14

再次醒來時,我正躺在魏雲澈的書房。

外面的身影漸漸走近,魏雲澈擦了擦臉,將布巾放下,一襲黑衣,藏不住身上的血腥味。

見我虛弱的樣子,他笑得溫文爾雅:「你在怕我?」

我皺著眉看他。

他臉上染著殺戮過後的陰狠,接著說:

「你不是知道嗎——我是什麽人,我以為你會很快接受的,看來是我太急切了。」

接著無奈笑道:「你這以後進了宮可如何是好?」

原來他知道我和紀道三在外偷聽,我又想起跟蹤我們的柳青青,螳螂和黃雀,我簡直分不清六只腳和兩只腳了。

我顧不上嗓子的難受說:「那些人呢?你都弄哪去了」

他按了按我的脖子,冰冷的溫度傳來,他絲毫不在意談論這個血腥的話題,說:

「無關緊要的人都殺了,留著難道自掘墳墓?」

「柳青青呢?」

他理血漬的手停了停:「那個女人太蠢,當然留不得。」

「你舍得殺她?」

他彎唇,沒有笑意:

「三刀斃命。」

「你們不是兩情相~~嘔——悅?」問得太急,我嗓子一滑,差點沒捏住。

不知是不是被逗得,他哼笑一聲,

「兩情相悅?呵呵,她不過是老皇帝塞給我的眼線罷了,既然是女人,為何不留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這種女人最蠢,也最好拿捏,只不過我沒有想到,她跟她爹一樣——蠢過頭了,平常縱容她抱只蠢貓傳遞訊息,沒想到她囂張過盛,要知道,你可是我對抗皇帝的一大助力,可她一心想壞我跟你的聯姻,甚至聽到了不該聽的,她早該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皇帝不是你爹嗎?怎麽跟他對著幹?」

「爹?宮裏不存在這個字。我的爹不會將我額娘丟在冷宮裏不管不顧,直至凍死。」

像是勾起他的傷心事,他眼底染上猩紅:

「你應該知道了,紀道三也是皇子,我們一母同胞。可我很羨慕他。我額娘曾經冠絕後宮,卻因為庸臣上諫,和皇帝的懦弱,將額娘打入冷宮。臨死前,額娘選擇將紀道三送走,將我留在宮中,她拉著我的手說,總能活一個吧,我跪在旁邊,感受她的生命在冰雪裏一點點流逝,我沒有力氣,搬不動她,只能把冰雪當做土,堆在額娘身上,可惜,我沒有立碑。你知道一個沒有娘、不受寵的皇子在宮中的日子是怎麽過的嗎?」

他像是累了,坐在地板上靠著床接著說:

「聽說紀道三在宮外拉板車長大的?」

他垂著頭,「真好。」

一股難言的情緒從我的胸腔上湧,翻到喉嚨,說不出話。

到眼前,似乎看見一個和紀道三相似的孩童,行在高高的宮墻內,不停受人辱罵,遭人毒打。

然後學會妥協、討好、隱藏,一步步走到憎惡的父親面前,變成詭計多端,一路蟄伏的對手。

他垂著頭,像是已經很久沒有跟人說話。

我問:「紀道三呢?」

他後腦擡起:「他?他把額娘的玉佩交給我,想要解除你我之間的聯姻。我不想殺他的,只是拒絕了他,可他竟敢利用老十二的勢力向我施壓,我的好弟弟,為了一個丫頭,跟我對著幹,跟額娘一樣是個情種。」

我想起那個悶頭不語,老是耐心至極的身影,問道:

「老十二是誰?」

「呵,我的好弟弟什麽都沒讓你知道?老十二,就是紀小莫,他額娘還是婢女的時候,是唯一幫我娘把紀道三送出宮的人。紀小莫出宮的時候,還帶著個宮女,好像叫——秋兒。這兩人在普濟寺偷偷跟宮裏的勢力來往。」

難怪秋兒老是一副低姿態,搶著幹活,難怪紀道三和秋兒老是說悄悄話。

我心中的諸多不解仿佛全部展開了,心下緩緩升起一股惴惴不安。

「紀道三究竟在哪?」

他的背影似乎蘊了一片陰霾,

「不知所蹤。」

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至少很可能還活著。

魏雲澈站了起來,恢復神采,說道:

「無妨,只要你在我手裏,我就掌控了付春堂,朝廷和紀道三也盡在掌握。

而你——

我的新娘,只要安心準備成親即可。」

他脫下血與黑的外衣,說完轉身離去。

15

我被困在魏雲澈的書房兩天,雖說我手無縛雞之力,但我也不慣著他。

他在旁邊辦事,我就在一旁睡得呼嚕震天。

他無奈走過來看我怎麽睡的,我就翻個身,朝他給一屁股悶聲藥。

熏得他整日不敢進房門。

繡娘要進來給嫁衣量尺寸了。

我從後背掏出一包癟了的藥包,一把揪了高大嬌羞的繡娘厚厚的秀發,沖他埋怨:

「你怎麽才來,為了弄走魏雲澈,我的名聲都要壞完了。」

紀道三頂著兩坨腮紅,沒有回答,他似乎有些累了,只是看著我。

想起魏雲澈說的那些話,紀道三好歹是皇子,現在又經歷了這麽多事,心思深了些。

我怎麽老跟不上他的心理,屁大點事就朝他放。

他把我打量一遍,片刻將我摟在懷裏,說道:「你受苦了,我兄長沒有把你怎麽樣吧?」

此刻我卻覺得比他還慶幸。

他的腦袋已經長了些青茬,大大的頭,好像我兩只手都捧不住。

紀道三的身子也寬寬的,我只能一下一下順著他的背:「我好著呢,紀師父也受苦了呢。」

他胸膛震了兩下,無奈笑了。

我問:「紀小莫還好嗎?」

他放開我,拉著我的手說:「我帶你去找他。」

出府一路有人接應,為了方便,我們兩人騎一匹馬繞小路飛奔。

到了普濟寺,這裏已經只有重兵把守,院內陳列著兵馬,此地成了據點。

穿過兵列,紀小莫飛出來抱我大腿:

「娘親。」

「我應了不會腦袋落地吧?」

紀小莫尷尬笑笑,小眉毛一挑,轉口說:

「嫂子!」

我臉躥紅,紀小莫指著我頭發說,

「嫂子你的發髻都亂了。」

紀道三把我的頭上的簪子理好,說;

「剛剛馬跑得快,顛下來了。」

我說:「這是魏雲澈偏要往我頭上插的。」

他的手停了停,把簪子拿下來,收進了懷裏。

紀道三也很想叫一聲魏雲澈哥哥吧,可如今兩人走的道不同。

不過短短幾日,魏雲澈就從人人稱道的賢王,變成一路走來殺人如魔、不擇手段的叛賊。

老皇帝纏綿病榻,沒幾日活頭了,所有皇子、朝臣蠢蠢欲動,究竟這天下落在誰的手裏,各有說法。

紀道三和紀小莫聯手,要搏一搏活路。

可憐的紀小莫,這麽小就要經歷這些。

16

老皇帝死了,我們進宮了,帶著大批的人馬,逼宮。

我掰著手指頭數著,摳到腳指頭都沒數完。

皇帝的兒子真多。

裏面沒有魏雲澈。

我走過去牽住紀道三的手,冷得冒汗的觸感傳來。

他看著伏首的一眾,突然說:「去後宮看看吧。」

我倆走在長長的宮墻,紀道三一言不發。

他雙手滑過朱壁,慢慢說:「我已經忘了額娘的樣子了,蕪憂,這是不是很不好。」

我擡頭看了看這道墻壁之外,看見很多亭台樓閣,仿佛看見上面醉舞盈袖。

我沒進過宮,按我爹的話說,宮裏是吃人的地方,他很慶幸我丟的這些年,沒有進宮。

當時我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竟是質問我爹:

不愛我娘為什麽要娶她,以至於我娘帶著我負氣離家,她咽氣的時候,都不瞑目。

話到了嘴邊,還是被我咽下去了。

我記得說書先生每次講到要點,總要故作神秘,搖搖頭停聲。

其實我知道,我向來不是什麽好人,當初盯上紀道三,是覺得他跟我差不多大,沒心眼,跟著他能不受辱地活下來。

我回付春堂,是因為我發現紀道三似乎不是普通人,我怕他瞧不起我,把我丟下,也想為自己找一個出路。

我知道普濟寺的兵馬是我爹在接濟,為了彌補我的過去。

哪有那麽巧我和紀道三就能聽見魏雲澈的墻角,是因為在這之前我就發現了蛛絲馬跡,想借此除掉柳青青,要逼紀道三跟我坦白。

誰知道這個傻子只是跟我笑了笑,就這麽坦然接受了。

揣著明白裝糊塗其實也很累。

好像我們都有遺憾。

紀道三沒得到回答,我們轉入一處破敗已久的院子,裏面早已空空如也。

他拿出那個簪子,在柱子上刻:

魏景青。

最終我們什麽也沒說,離開了這裏。

那個名字就隨院門,永遠關上了。

魏雲澈最終還是輸了。

紀小莫當上了皇帝,換了皇帝,滿朝文武仍上奏要將魏雲澈斬首,罪名是:

毒害先皇,禍亂朝綱。

紀小莫小小的身板搖了搖頭,說:

「沒辦法,新帝登基,總有些事要順著那些老頑固來。」

送魏雲澈下獄前,紀道三對他說:「換個活法,你也許能減少些痛苦。」

他說:「要是以前不這麽活,我還能活得下來嗎?」

次日,我跟紀道三出宮,行到宮門前。

裏面傳來喜報:魏雲澈獄中自盡了。

我們趕著馬車快速離開了皇宮。

17

我們回了以前的院子,但是我們改行了。

以前的活計太累,想著開個醫館吧。

其實紀道三的醫術可好了,出皇宮前我還偷偷順了禦醫幾本醫書,夠用了。

於是紀道三在院裏支攤看病,我在後頭磨藥燉湯。

生意漸漸好了起來,過完年沒多久,春上梢頭,我躺在椅子上讀著病人們痊愈後的感謝信。

就說枝頭的鳥兒們太吵了,怎麽抽出一張空白的呢?

哦,最上面一行有字:「你們挖的洞太小,我不想鉆。」

信有些皺巴巴的,好像過了很久才送到我手上的。

真是不知好歹,這麽多的感謝信,怎麽就一張不領情的呢。

我放下所有的紙,真是一張也看不下去了。

隔壁大神喊道:「付丫頭,又躺著曬太陽呢!看個信都犯懶,是不是有喜了?」

我連跳起來,來了一套付春拳。

紀道三正從外面走進來,我連忙停下,他看見我手裏的信,我下意識往身後一藏。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信封,我說怎麽光有信,沒有信封呢。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像面對他傷心,我總手足無措:「你~你……你昨晚太用力,我今天早上吃得有點多。」

他盯著我肚子,「大嬸說你有喜了?我來給你把把脈。」

我捂著肚子跑了,把「孩子」拉沒後,紀道三正收拾馬車。

我一屁股坐上去,他拿了屁墊給我,我們溜著馬進藥去了。

像我們這種小民最愛春天了,幹起活來喜洋洋的,我指著一大片桃林說:「紀道三,我們明天揪點桃花回去做桃花酒吧!」

他趕著車:「好啊!」

「那我們待會買點點心好不好!」

「不行我不能再吃了,要長肉了。」

「都聽你的。」

「那你晚上也聽我的!」

……

「白天聽你的。」

我懶得理他,馬兒哼哧哼哧叫著,風刮著林子輕簌簌的。

太陽照得真暖,我跑出簾子,坐在紀道三身邊,倘著腿,吱著歌,笑悠悠的把開春帶到城裏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