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裏的王從山裏帶回來的狐貍。殘害忠臣,無惡不作。
朝臣皆稱我妲己,禍國殃民。
我:妲己,我那迷人的老祖宗?
可惜我只是一只蠢狐貍,被騙了個徹底。
1
人人皆道我是禍水。
自從我被帶回來,君王不僅從此不早朝,還濫殺忠良,任用酷刑。
活脫脫一個暴君。
林夫子進來死諫時,我正貼著帝尋的胸膛,嘴對嘴餵他吃葡萄。
「王上!此女實乃禍水,臣請求即刻把她驅逐出宮!」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帝尋。
俊美的帝王把摟在我腰上的手又收緊了幾分,沈沈笑著,「小狐貍,舍得離開孤嗎?」
我隨手在結實的胸腹上摸了幾把,連連搖頭。
帝尋斜眼睨他,嘴邊還是掛著輕佻的振幅,「林夫子,孤的愛妃說舍不得呢。」
林夫子老臉脹紅,「王上,你如此沈迷於女色,成何體統?為了我們的國,為了國中萬民百姓,你也要——」
「夠了!什麽為國為民!孤就不能為自己嗎!」
帝尋緩緩起身,高大的身軀在殿中央投下巨大的陰影。
「林夫子身為貴族,又是以什麽立場,來對孤說教?」
林夫子一半身體籠罩在陰影下,挺直背脊,「以臣兩朝太師,善行仁義,無愧立於這天地之間!」
「夫子,當真是個聖人。孤聽聞,聖人心有七竅,愛妃可想見識?」
我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只好發神,想著今晚吃什麽。
帝尋見我不搭話,略微用力扯了我的尾巴,俯下頭輕聲耳語:「快說啊,挖不挖?」
我一個激靈,「挖……挖!」
輕笑聲飄過,瞬息間他已把劍塞入我手中,帶著我的手朝下方沖去。
刀鋒沒入皮肉,溫熱的液體濺到我臉上,一股鐵銹味兒。
2
劍柄扭轉,接著是皮肉撕扯的聲音,大殿上的奴仆都屏息斂聲。
林夫子臉上閃過復雜的情緒,轟然倒地。
次日傳言遍地,紛紛道大王為了那位被稱為妲己的美人活剖了兩朝元老,僅僅是因為其進諫要送妲己出宮。
朝堂自是引起一陣軒然大波,而我仍悠閑地趴在殿裏把玩著夜明珠。
忽然,我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不多時,腳步聲傳來,我循聲望去,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
她眉眼間沒有起伏,居高臨下俯視著我。
「傳聞美人勾魂得緊,勾得大王成了昏君。」
我問她什麽是昏君,她說不得人心的就是。
「但他得我的心呀。」對了,我不是人來著。我又問:「也不得你的心嗎?那你為什麽不勸他?」
她唇角微微抖動,「都說你是禍水。我看你倒像個水貨,缺心眼兒似的。」
我確實缺心眼。尋常狐貍修九條尾巴化人,而我只修了三條。
女人還要說什麽,我被她身上的香味勾得忍不住,舔了舔她的手指,她竟匆匆走了。
是夜,我饜足地依偎在帝尋懷中,他突然冒出一句:「小狐貍,你愛孤嗎,願意為孤去死嗎。」
我歪頭,愛?我是只狐貍,有欲無情,怎麽談得上愛?但我總覺得帝尋想聽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愛。」
帝尋甚悅,他更加寵愛我。
但我此刻還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陷阱。
他大興土木,為我建造行宮,還弄出了酒池肉林,只為與我尋歡作樂。
帝尋甚至讓我與他共入朝堂。
大殿上,帝尋將我箍進懷中,擎著弓要教我射箭。他抓住我的手,用弓掃視群臣。
3
一時間殿上所有人屏息凝神,帝尋放肆地笑,一個老臣似乎受不了,站出來要說些什麽。
「王上!您如此用眾臣取樂——」
帝尋陡然松手,破空聲回響,開口的大臣如爛泥般倒在地上。
「你吵到孤的美人了。」
帝尋的聲音透露著幾分愉悅,像是淬了毒藥的糖,我有些不適,忍不住扭了扭。
更沒有人敢說話了,大殿內鴉雀無聲。帝尋聽不見,我卻能聽到下面一直有竊竊私語。
「妖妃!」
「迷惑君王!」
「禍水,禍水!」
我歪頭,轉過去咬帝尋的耳朵:「人是大王殺的,為什麽都罵我。」
「美人委屈了?那把他們都殺了?」
我的頭搖地撥浪鼓似的,於是早朝就以我被抱回寢宮為結尾。
還有半個月便是祭天大典,帝尋卻半點沒有要準備的意思。
群臣急地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個接一個的上諫,他只漫不經心把弄我的頭發,來了句:「一個祭祀,不辦也罷。」
祭祀是國之大事,是連線神的意誌的重要通道,世世代代皆重之敬之,甚至用活人祭祀。
我在北山見過人祭過後留下的頭顱,那塊地方至今沒有狐貍敢踏入。
帝尋話音剛落,朝臣們齊刷刷跪下,「王三思!」
「那可怎麽辦呢,孤的愛妃最不喜這些殘忍的東西,嚇壞了她怎麽辦?」
於是群臣更加咬牙切齒,認定我便是個禍害,我倒很好奇,帝尋怎麽知道我不喜歡人祭?
沒過幾天,大臣們妥協,要求用牲畜代替人作為祭品。
帝尋眉眼難得柔和,笑問:「牲畜?狐貍怎麽樣,有靈性,神仙肯定喜歡。」
4
我把玩笑當了真,張牙舞爪地瞪他。要真用狐貍,那北山的狐貍窩豈不是要被一鍋端?
帝尋雙指捏住我的鼻子調笑,「小狐貍當真了?」
確實當真了,差點解決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上千人馬浩浩蕩蕩往東河山走。
我在馬車裏用尾巴撓帝尋的臉,問:「為何不去北山?」我想我的狐貍姐妹們了,還有北山村的陶奶奶。
「北山近日有戎人襲擾,不安生。」
我心頭湧上莫名的不安,看來要抽時間回去看看。
到了東河山,奴仆們擺上祭祀用的牛羊。一切準備就緒,一個人卻突然帶著一批奴隸走上前。
「王上年輕氣盛,臣認為取締人祭不妥,便準備了一些罪奴,就地宰殺。」
國師事先占蔔天氣,特意選了這幾天,但如今,本該艷陽高照的天陰沈沈的,仿佛是暴雨的前兆。
帝尋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氛圍一時僵住。
「茂叔叔真是一如既往忽略孤的話啊……好,孤就依叔叔的。」
我扯住帝尋的衣袖,他牽起我的手,指向奴隸,「小狐貍,選一個?」
我不想選,支支吾吾半天,余光卻瞥見一個清俊男子,一張書生氣的臉,胸下卻是塊壘分明。
我正出神,帝尋忽然控制我的手指向那個男子……不行啊!那麽好看,我舍不得他死!
「那就他。封他為蔔官,掌祭祀。」
不僅朝臣,貴族也都驚愕不已,「王上怎能,讓奴隸任如此重要的官職!」
帝茂怔住,「不是,不是要人祭嗎?這可是罪奴啊!」
帝尋提劍緩步上前,「這些年來人祭都用罪人,天神怕是不滿意。當選人品貴重者,方得天神福澤,才不白費了我們一番虔誠。」
5
話音剛落,帝茂身首異處。
帝尋擦掉劍身上的血跡,「還有自願獻上頭顱的高潔之人嗎?」
眾人噤若寒蟬,祭祀也就繼續進行,不過次日竟下了大雨。
我整個人掛在帝尋身上,腦袋上還蓋著他的外袍,雨聲淅淅瀝瀝,我依舊把官員們的聲音聽了個真切。
「王上徹底被迷惑了,取消人祭,任用罪人,可真是反了天了!」
「這妖女不能留了!如今的情勢,把我們貴族的臉往哪擱?」
我把頭埋進帝尋胸口,委屈地嗚咽,帝尋只以為我是受了涼。
回到宮中,謠言四起,皆說妖妃惑主,惹得天神觸怒,此乃亡國氣象。
我不在意世人看法,但我需要出宮,回北山村一躺。本來擔心帝尋那不好解決,不料他連續幾天都沒找我。
夜晚,我被細微的聲音吵醒,睜眼便是匕首的寒光,我伸手去擋,小臂被劃出一條深深的血痕。
我動了怒氣,指甲逐漸變長,猛然扼住黑衣人的喉嚨,把他甩了幾丈遠。
我本只想把他嚇跑,他卻又沖過來,「妖妃,拿命來!」
我下意識反擊,等回過神來,我的手已經插進了他的心臟,鮮血汩汩流出,一時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
突然門被開啟,似乎來了很多人,數把燭火點亮房間,我偏頭看去,滿臉的茫然。
「看她的眼睛!她果然是妖!」
「她殺了國師!」
「妖女!必須要她償命!」
帝尋緩步踏進來,看我的眼神第一次帶了威壓,「國師算出宮中有妖,前來捉拿,沒想到為此隕命,孤,痛心不已。
此女既為妖,就算是孤的愛妃,也容她不得。」
6
我皺眉,帝尋在說什麽?他不是知道我是狐貍嗎?
眾人看著欣喜異常,紛紛舉起火把,高呼吾王萬歲。
帝尋眼神太冰冷,我又感到不安,向他伸出手,「手疼……」
紅與白交映,分外可怖,他卻看都沒看一眼,徑直從我身邊走過。
他好像只為國師痛心,不為我的手痛心。但是,是別人要來殺我啊。
我妖力不穩定,如今沒了力氣,被拖到了大牢裏。
獄卒盯著我挪不開眼,嘴上卻唾棄著:「呸,妖女,活該!只是可惜了這副皮囊,秋後就要被燒死了。」
燒死?!帝尋這狗男人!
事到如今我再缺心眼也該明白,我成了棄子。
想起之前帝尋那番玩笑話,我不由得譏諷。狐貍可不就是祭品嗎?
政治祭品。
我說他怎麽知道我害怕人祭呢,合著我的想法根本不重要,一切只憑他說。
妖妃惑主,禍國殃民,他這個幡然悔悟的國君倒摘了個一幹二凈。
我望墻望到了天黑,最後活生生掐斷了長出來的半根情絲。
正為妖力犯愁,熟悉的腳步聲傳來,華麗的衣擺映入眼簾——是那天說我水貨的女人。
「王後駕到,還不行禮?」
我眼睛一亮,「漂亮姐姐,你是王後?幫我轉告那個狗男人,我遲早有一天扒了他的皮!」
旁邊的宮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王後揮退眾人,「你看起來不像很聰明的樣子,怎麽如此會挑唆帝王?」
我淚眼漣漣,用臉輕靠她的手背,「可是姐姐,那都是帝尋讓我做的呀……我不做,他就扯我的尾巴。
可疼了,姐姐……」
王後耳朵微紅,了然道:「原來是如此。」
我輕輕啜泣,「姐姐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