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謝進寶是少年夫妻,五年來相互扶持,才掙下偌大的家業。
後來,他得罪了知縣的弟弟,被搶走了所有生意,還面臨牢獄之災。
自古民不與官鬥,謝進寶只能逃出去躲一陣子。
我在家孝順公婆照顧孩子,他竟瞞著我娶了知府千金。
那位強勢霸道的千金小姐得知他有原配夫人後,竟逼他回來殺了我。
我的好夫君,當了官,有了錢,竟真的回來殺我了。
1
我家的生意被知縣的弟弟搶走了,我夫君謝進寶還面臨牢獄之災。
病重的公公擔憂不已,傳統的婆婆哭天搶地。
我趕緊收拾好包袱,塞到謝進寶懷裏,讓他去外面躲一陣子。
「我走了,他們會找你們的麻煩,我怎能拋下你們不管?」
謝進寶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接過包袱,卻站在後門不肯走。
「我是個男人,遇到麻煩,絕不能拋下父母妻兒一走了之。」
我自然舍不得他走,但還是苦口婆心地勸道:「你留下只會被抓到牢裏去,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避出去好歹能活命。你放心,家裏有我呢,我能應付。」
好好的人,一旦被抓進衙門,不死也得脫層皮,再說了,這次謝進寶得罪的是周家兩兄弟,那便不是脫層皮那麽簡單了。
他必須走,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我將謝進寶推到門外,親眼看著他坐上馬車。
「心兒,你千萬小心。」謝進寶的眼裏有不舍,更有不甘,「我一定會想辦法回來的,一定會的。」
直到馬車消失在黑暗中,我才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自古民不與官鬥,謝進寶得罪了知縣的弟弟,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光明正大地回來。
2
我的夫君謝進寶是個很優秀的男人。
他雖然只有二十八歲,卻已是享譽縣城的米商。
我們縣城有五家大型米鋪,城東一家,城西一家,城南一家,城北一家,城中是最大的一家。
這五家米鋪背後的老板都是謝進寶。
謝家米鋪裏除了賣大米之外,還賣各種用大米加工的米制品。
比如米粉,米線,米糕,米粽,米酒,米醋等等。
其實,縣裏還有其他米鋪,但規模不大,且都從謝家米鋪進貨。
謝進寶之所以能壟斷本縣的大米生意,是因為他在魚米之鄉有個靠譜的合作夥伴。
這位合夥人會在大米產地低價收購優質大米,用可靠的貨船直接運送到謝家米鋪。
有時,謝進寶也會親自去產地挑選大米,確保每一粒米新鮮幹凈。
米鋪內部的環境幹燥而幹凈,米鋪的所有夥計都專業而和善,米鋪所用的稱均不缺斤少兩......
正因為以上種種優勢,謝家才能壟斷縣裏的大米生意。
謝進寶並非生來便有生意頭腦,原本,公公是希望他能考科舉當官的。
謝進寶很孝順,讀書也很用功,十六歲便考中了秀才。
但接下來連考兩次,都沒能考中舉人,謝進寶很是困惑,暗中調查。
他懷疑他的考試文章被考官換給了某些官員的兒子,只可惜無法找到證據,只能不了了之。
公公去世後,謝進寶為了養家,繼承了家裏的米鋪生意,再也無心科舉之事。
他只用了五年時間,便將米鋪生意做強做大,成了縣裏最有名的米商。
然而,樹大招風,懷璧其罪,米鋪生意這般賺錢,難免引來其他人的覬覦。
知縣的弟弟周道強,人送外號「周強盜」,原本是開醬鋪的,但他總仗著哥哥的權勢強買強賣以次充好,導致醬鋪的生意越來越差。
縣裏的百姓們寧願去下面的鎮上買醬制品,都不到他家的醬鋪去買。
醬鋪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周道強便盯上了謝家的米鋪生意。
他故意設下圈套,詆毀謝家米鋪囤積居奇哄擡米價,一紙狀書告到了縣衙。
他哥哥周道承是本縣的知縣,自然向著自己的親弟弟,不但查封了謝家所有米鋪,還要抓謝進寶去治罪。
幸好謝進寶搶先一步,躲了出去。
謝家只剩下我一個婦道人家,年邁的公公婆婆和一個年幼的孩子。
3
「謝靈心,快把謝進寶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帶人進去搜。」
周道強帶著十幾個捕快,氣勢洶洶地堵在謝家門口,要求進去搜捕謝進寶。
「周道強,你非官非吏,有什麽資格進去搜人?」我帶著家丁護院擋在門口,寸步不讓。
周道強被我搶白,兇蠻的臉上透出兩份尷尬,但很快變成惱羞成怒,他往前湊了湊,用發紅的酒糟鼻聞我身上的味道,嘴上卻義正言辭道:
「謝靈心,你不用強詞狡辯,謝進寶犯了法坐牢坐定了,你不讓搜查便是犯了包庇罪。」
自從周道強跟他哥哥來到縣裏,我便沒少跟他打交道,知道這人貪財好色,卻色厲內荏。
周道強身上傳來令人作嘔的香粉味兒,沖得我有些惡心,但我沒有後退,而是扭頭看向周道強身後的捕快們,「我沒說不讓搜查,只說周道強沒有資格搜查。敢問各位捕快大哥,哪位領了知縣大人的令?」
這十幾名捕快均身掛腰牌,懷揣鐵尺,但無一人是領班,也無一人帶了搜捕令。看來,他們是被周道強唆使來的。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讓他們進去亂搜一氣,因為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從此謝家將不得安寧。
「喲呵,你還敢質問捕快?你男人犯了法,捕快便有權利傳喚他去縣衙問罪,你快讓開,小心捕快大爺們對你不客氣。瞧你這細皮嫩肉的,難不成想進縣衙挨一頓板子?小心你那挺翹的小嫩屁股喲。」
周道強越說越下流,想用無恥的語言逼我退讓,只可惜,他打錯了算盤。
我就擋在門口,一步都不肯讓,要求捕快必須拿出知縣的搜捕令,否則便是私闖民宅。
我謝家雖只是商賈之家,但也有不少家丁護院,對付私闖民宅者絕不會手軟。
「謝靈心,你一個婦道人家,想造/反不成?」周道強見我絲毫不給他面子,惱羞成怒道。
「我更是守法百姓,凡事依法而行,沒有搜查令,誰都不許進。」
周道強的聲音越來越高,而我的態度越來越強硬,動靜越鬧越大,引來眾人圍觀。
人們指著周道強議論紛紛,都知道其中有貓膩,但誰也不敢多管閑事。
就在這時,總捕頭韓宜章姍姍來遲,手裏拿著通緝令,一臉冷然地瞪向周道強。
周道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韓宜章瞪他,但此刻,他並不想當眾認慫,便梗著脖子,要求韓宜章快帶人進去搜捕謝進寶。
韓宜章沒有理會周道強,而是瞪向他帶來的那十幾名捕快,眸光冷厲如利箭。
那些捕快心虛地低下頭,慢慢遠離周道強,眨眼間,氣勢洶洶地周道強便只剩孤家寡人。
見周道強終於消停了,韓宜章這才看向我,「奉命抓捕謝進寶,煩請謝夫人讓開。」
4
看到韓宜章,我暗暗松了一口氣,揮手讓家丁護院們讓開,並親內建著他和他帶來的捕快進門。
「謝進寶呢?」韓宜章先讓手底下的捕快們去搜查謝進寶的下落,這才走在我身邊小聲問道。
「出去避風頭了,米鋪全被搶走,總不能再搭上一條命吧。」我沒有隱瞞,據實以告。
韓宜章是本縣的總捕頭,跟謝進寶年歲相當。
他既非謝家的親戚,也非謝進寶的知交,而是我的朋友。
我逃來本縣時受了重傷,暈倒在路上,是韓宜章的舅舅救了我,並將我送到大夫那裏治療。
我嫁給謝進寶後有了私房錢,便常去探望韓宜章的舅舅,一來二去,也就跟韓宜章認識了。
他舅舅說,他本想等我傷好後收我當幹女兒,嫁給韓宜章當娘子,結果卻被謝老爺搶先一步,便宜了謝進寶。
這話傳到謝進寶耳中,他還為此吃了醋,要求我跟韓宜章斷絕關系,不再往來。
但被我拒絕了,因為我在這裏無親無故,若不主動結交朋友,遇到麻煩時豈不是孤立無援?
再說了,韓宜章是個獨身主義者,這輩子就沒打算成親,我與他之間,根本就不可能發生任何事。
「知縣到底想如何?當真要對謝家趕盡殺絕不成?」提及周家兄弟,我心中便忍不住滔天恨意。
周道承是兩年前來本縣任知縣的,來時帶著他弟弟周道強。不過兩年時間,這兩兄弟便將本縣搞得烏煙瘴氣。
之前,謝家為了好好做生意,沒少給這兩兄弟送禮送財物,可後來,這兩兄弟的胃口越來越大,到底搶走了謝家生意。
韓宜章文武雙全,能力出眾,雖性子冷然,但周道承卻離不開他,凡事也會向他透漏一二。
「如今米鋪已落到周家兄弟手裏,知縣的意思是到此為止,他畢竟是知縣,也怕鬧出人命,影響他的仕途。他之所以發下通緝令,是逼謝進寶再也不敢回來搶奪米鋪,讓你們謝家只剩下孤兒寡母,威脅不到他們兩兄弟。」
「哼,他倒打得好算盤,可我看周道強不肯善罷甘休。」
「周道強好色,看上你了,如今謝進寶不在家,他很可能還會來騷擾你,我看你也帶著孩子出去躲躲吧。」
「我若也躲出去,公公婆婆怎麽辦?家裏僅剩的產業怎麽辦?總不能都便宜了姓周的兩兄弟。你不必擔心我,我自有辦法。實在不行......」
我瞥了眼周道強所在的方向,將手掌橫在頸間,做了個「殺」的手勢。
若周道強敢不給我活路,我先讓他沒有活路。
見我目露惡光表情兇悍,向來冷情冷性的韓宜章,眸中竟浮現了笑意。
5
一年時間過去了,謝進寶一直音信全無。
我不知道他躲去了哪裏,也不知道他跟什麽人在一起。
我怕暴露他的行蹤,給他帶來殺身之禍,不敢派人去調查,只能憑借自己的能力,對抗周道強的騷擾。
這個好色之徒,一年來時不時便來騷擾我,勸我識時務,給他當姘頭。
否則,他便繼續針對謝家,直到讓我們一家人活不下去。
幸好,我會些拳腳,還有韓宜章等朋友相助,不但沒有吃虧,反而還讓周道強吃盡了苦頭。
自從謝家沒了米鋪的生意後,便只剩下一棟宅子,幾十畝田地。
宅子還要住,不能租,不能賣,只能靠田租生活。
公公婆婆向來節儉,吃飯穿衣花不了幾個錢,最大的開支是吃藥買補品。
我向來不愛錦衣華服珠寶首飾,換了布衣素釵後節省更多,最大的開支是養育兒子。
如今,謝家最大的開支,便是給家丁護院們的工錢。
我辭退了不少丫鬟嬤嬤,但留下了所有家丁護院。
因為謝家得罪的是周家兩兄弟,家丁護院們不想與之為敵,為了留下他們保護謝家,我給他們提高了工錢。
如今,謝家坐吃山空,我只能想辦法節儉。
就在我打算拋頭露面去賺錢之時,謝進寶回來了。
他不是偷偷摸摸回來探望家人的,而是光明正大回來抓捕周家兩兄弟的。
6
不過一年時間,謝進寶竟當了官,還是正五品同知大人。
從一介被通緝的落魄商人,一躍而成為知府的副手?
這背後一定發生了很多令人難以置信的事。謝進寶沒有時間解釋,我也不便追著問。
因為他此次回來,是為了調查周道強的奪店害命案。
原來,兩年前,周道強初來本縣,為了霸占劉家醬鋪,迎娶了劉家姑娘,並夥同劉家姑娘,害死了劉家的兩個兒子。
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劉家的奶娘是個有主見有膽量的婦人,這兩年來,她忍辱負重留在劉小姐身邊,暗中搜集周道強奪店殺人的證據,誓要為自己奶大的兩個幹兒子報仇。
後來,奶娘的意圖被周道承察覺,他便派人刺殺奶娘,但奶娘卻被人暗中相救,還送到了知府衙門。
謝進寶此次回來,便是受知府大人之命,前來調查這件案子的。
外有國家法度的支持,內有知府大人的幫襯,謝進寶很快便查明了周道強殺人奪店的惡行,將其抓捕歸案。
而周道承這個知縣則犯了協同包庇罪以及買兇殺人罪,兩兄弟一起被押到府衙受審去了。
縣不可一日無主,謝進寶留下來暫管縣內事務,等著新知縣上任。
謝家米鋪收回來了,謝進寶本想交給謝老爺經營。但公公年邁多病,便將米鋪交給我打理。
對於謝進寶的歸來,公公婆婆很高興,兒子也很高興,只有我心裏充滿了疑惑。
因為謝進寶對我的態度完全變了,變得極為疏離和冷漠。
回來一個多月,他夜夜宿在縣衙裏,連我們的臥房都沒進過半步。
對我說話也公事公辦,好像我不是他的妻子,只是普通的縣民。
他唯一對我和顏悅色的一次,是給我送來一碗燕窩粥,說我照顧爹娘和孩子辛苦了,他要好好謝謝我。
「照顧爹娘和孩子是我應該做的,夫君無須說謝。」
我不想讓謝進寶失望,抿了一小口,感受著美味的粥液流入腹中的感覺。
自從謝家米鋪被周家兄弟搶走後,我便再也沒喝過燕窩粥,都剩下來留給公公和婆婆了。
謝進寶見我喝了一口,臉上的表情卻不是欣慰,反而夾雜著矛盾與不忍。
我以為他是在心疼我,並沒有多想,「這粥真好喝,謝謝夫君。」
「既然覺得好喝,你便多喝點。」謝進寶接過粥碗,想要親手餵我喝,被我拒絕了。
我喚來兒子,將燕窩粥送到他嘴邊,「來,謙兒,這粥給你喝。」
這一年來,我們節衣素食,大人倒還好說,但苦了孩子,如今,我只想把好吃的都給兒子,讓他好好補補。
「別——」眼看兒子就要張嘴喝粥,謝進寶的臉色突然變了,他一把搶走燕窩粥,結結巴巴地說:「孩子還,還小,不適,適合喝這個,還是你喝了吧。」
望著他焦急而尷尬的神色,我不動聲色,接過粥碗後笑道:「我會喝的,但有些涼了,等我熱熱再喝。」
「其實,涼的也能喝,反正現在也不冷。」謝進寶還想再勸,可我堅持自己不喜歡喝涼的,他只能作罷,叮囑我一定要記得喝後,便回縣衙去了。
他離開時,我隱約發現他的後背汗濕了,不過是給我送一碗燕窩粥,何至於緊張成這樣?
我偷偷將燕窩粥倒到螞蟻窩旁,想看看這些螞蟻會怎麽樣。
螞蟻喝了粥後並沒有死,我忍不住唾棄自己,怎麽能如此懷疑自己的夫君呢?
可是第二天傍晚,我發現螞蟻窩旁的粥不見了,而螞蟻們也不見了。
只留下一個螞蟻洞,和一些淺顯的湯汁痕跡。
7
第二天晚上,我哄孩子睡下後,在回房路上遇到了謝進寶。
我很是驚訝,竟不知道他是何時回來的。
我一步步走向謝進寶,就在我停下腳步之際,他突然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匕首,向我刺了過來。
他只一動,我便知道,這人不是謝進寶。雖穿著謝進寶的衣服,面上也戴了與謝進寶相像的面具,但眼神不像,身手更不像。
這人雖表情猙獰誓要殺我,但對我來說身手卻很一般,他沒想到我不但能躲開他的匕首,還能逃到縣衙來。
「開門,救命,我是謝大人的妻子,有人要殺我——」
我一邊拍門,一邊大喊。
縣衙的門子很久才來開門,但只開了一條小縫,緊張地四處望了望,不耐煩地對我說道:「謝大人說了,他妻子正在府裏休息,絕不會半夜出門,他說你是假冒的,不知用意何為,不抓你已經是手下留情了,還不快滾。」
說完,他「砰」的一聲關了門,毫不理會我一個弱女子,會不會被人殺死在縣衙門口。
看著禁閉的大門,我終於可以確定,是謝進寶要殺我。
可是,為什麽?
我腦子裏想著這個問題,腳下卻不能停,因為偽裝成謝進寶的殺手追來了。
我沒有殺他,而是在小胡同裏饒來繞去後,將他打暈抓了起來。
我從小便跟著師父練武,但極少光明正大地用,因為我要隱藏身份。
以前偷偷用,是為了幫謝進寶擺平劫米的山賊或刁鉆的客戶;而今天偷偷用,則是為了保全我自己的小命。
我沒有將這名殺手交到縣衙,也沒有帶回謝家,而是帶到了城西的道觀。
這道觀裏如今只剩下一個小道士,是我的師弟靈羽。
我不是道姑,也並不修道,六年前,我師父帶著我逃到這裏後與我失散了。
我師父救了被山賊打劫的謝老爺,而我被韓宜章的舅舅所救。
師父傷好之後,將我托付給謝老爺照顧,他自己則出家做了道士,開了這家道觀,並收了唯一的一個男弟子,就是如今的靈羽師弟。
但我師父不是個安分性子,在道觀裏待了兩年後,便雲遊去了,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靈羽雖然是我師弟,但比我還大一歲,是個心直口快的話嘮,「師姐,你說你男人要殺你?怎麽可能?謝進寶那小子疼你疼得跟寶貝似的,如今好不容易雨過天晴夫妻團聚,他不珍惜這破鏡重圓的幸福,怎麽可能會殺你?」
我師弟雖身在道觀,卻貪戀紅塵,對我和謝進寶的事知之甚詳。
我不想跟這個話嘮廢話,只交代道:「師弟,幫我把韓總捕找來,我有事求他。」
韓宜章是總捕頭,慣會審問犯人,不過用了三兩招,殺手便什麽都招了。
原來,謝進寶這次回來,對付周家兩兄弟是次要任務,殺了我這個原配夫人才是主要任務。
8
一年前,謝進寶逃出去後,無意中幫了錢知府一個大忙。
錢知府賞識他的才華,得知他曾參加過科考後,便幫他調查了落榜的秘密。
沒想到,換走謝進寶文章的那位考官早已東窗事發進了大牢,並交代了調換文章的罪名。
錢知府為了利用謝進寶,特意將他的事情上報朝廷。
朝廷為了補償謝進寶,允許他在府衙留用。
錢知府賞識他,一年內讓他連升三級,成了同知,還想將唯一的女兒嫁給他。
為了活命,也為了功名利祿,謝進寶騙知府千金說他不愛自己的妻子,會先休妻後再迎娶錢小姐。
但知府千金不是傻子,專門派人來調查過謝進寶與我之間的感情,得知謝進寶曾非常疼我寵我後,要求謝進寶先殺了我才能跟她成親。
殺妻證「道」,方顯誠意。
謝進寶看中錢知府這座靠山,也喜歡錢小姐年輕美貌,猶豫再三後答應了,但他從未殺過人,本想給我下毒,悄無聲息地毒死我,我卻沒有喝完那碗燕窩粥。
他不忍再下手,寫信回去求知府千金饒我一命,允許他休了我。
可他越是這樣,知府千金便越懷疑他對我舊情難忘,無法真心待她,非逼謝進寶殺了我不可。
她還派來親信監督謝進寶,這名親信見謝進寶遲遲不動手,便偽裝成謝進寶的模樣,對我痛下殺手,好早點回去向自家小姐交差。
得知真相後,我懵了。
我沒想到不過一年時間,謝進寶便變了個人。
他不再疼我愛我,反而試圖殺了我,討好別的女人。
我的一位閨蜜被她夫君休棄後,曾跟我說過這樣一段話:
「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很慘,但嫁給一個開始愛你卻突然不愛你的男人更慘。因為嫁給不愛你的男人,你可以守住自己的心,不去愛他,減少傷害。可嫁給一個開始愛你卻突然不愛你的男人,卻很難守住自己的心,因為女人很容易在他愛你的時候便將自己的心交出去,等他不愛你了再想收回來便難了。」
成親五年,謝進寶對我如珠如寶體貼入微,我便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心交給了他。
如今,他突然不愛我了,甚至還想殺了我。
這猝不及防的變化,對我來說,何其可悲?
「謝進寶誓要殺你,你現在打算怎麽辦?」見我垂首不語,師弟靈羽忍不住問道。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見我一味沈默,向來沈得住氣的韓宜章也沈不住氣了,他坐在我身邊,說道:「無論怎麽辦都好,首先要保住你自己的小命。但謝進寶背後的靠山是錢知府,只單純對付謝進寶沒用。如今能救你的,只有通判楊大人。」
據韓宜章所說,楊通判是陛下親自派來的,除了領府事之外,還有監督和舉薦之責。
但錢知府強勢霸道,又精明狡猾,喜歡專權搞一言堂,正在逐步架空楊大人。
可他兒子早逝,膝下只有一女,有能力的親朋好友不多,只能從頭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走投無路又有能力的謝進寶便是人選之一。
只要他肯提拔謝進寶,並將他變成自己人,謝進寶便會對他忠心耿耿,助他對付楊大人。
而楊大人性子沈靜,又勢單力薄,只能表面避其鋒芒,但一直在暗中搜集錢知府的罪證。
我恰恰可以利用錢知府與楊大人之間的矛盾,對付謝進寶背後的靠山。
9
我跟師父狼狽逃來此地後,為了隱藏身份,本想到謝家當個丫鬟。
謝老爺見我心性堅韌,還通些拳腳,便將我許配給謝進寶為妻。
我感念謝老爺的收留之恩,也慶幸謝進寶疼我寵我,一心要當個好兒媳,好妻子。
這五年來,我暗中為謝進寶做了許多事,助他一步步成為最大的米商。
然而現在,謝進寶卻想要我的命。
我的命是我師父好不容易才救下來的,怎麽可能送給謝進寶這個負心漢?
我委托靈羽師弟幫我將殺手偷偷交到楊大人手中,並讓韓宜章幫我寫了一份狀紙,狀告錢小姐為了搶奪我的男人而謀害我。
人證物證聚在,料想錢小姐難逃法網。
據這名殺手交代,錢小姐還不止這一項罪名,她雖是女兒身,卻熱衷於權勢,不但暗中買賣官位,還幫錢知府收買京官。
而錢知府愛女心切,一定會不擇手段去救自己的女兒,到時定會暴露更多罪證和把柄,正好給楊大人對付他的機會。
「想象是美好的,但現實卻會有諸多變故。錢知府能獨攬大權,是因為他在京裏有靠山,但我不確定楊大人在京裏的人脈怎麽樣。靈心,靈羽,你們還是要小心錢知府的反撲。」
我想了想,解下頸間的玉佩,交給了靈羽,讓他幫我轉交楊大人,「若錢知府背後的靠山不好對付,便讓楊大人拿著這塊玉佩去找安國公,那老頭兒看著糊塗,其實精明著呢,絕對能幫上忙。」
靈羽接過玉佩,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這安國公跟你是什麽關系?」
我白了這家夥一眼,答道:「他欠我錢沒還,這次若能幫上忙,便抵了。」
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楊大人不愧是陛下親自派來的,厚積薄發,手段高明,很快便將錢家父女的罪行上告朝廷。
只不過,他本人差點被錢知府派的殺手殺死,幸好他早有準備,死的是與他極為相像的替身。
錢知府罪名頗多,不但被罷了官下了獄,還可能被判處死刑。
錢小姐身為女子卻參與政事,還賣官行賄買兇殺人,怕是也活不了了。
身為錢知府的下屬,錢小姐的意中人,謝進寶也被抓進了大牢。
只不過他跟錢知府的時間不長,尚未犯下什麽大錯,再加上他積極配合調查,交代了錢知府的一些罪行,只被打了幾十板子,罰了些錢,便被放了回來。
他不知道是我將人證物證交給楊大人的,也不知道我知道他要害我。
他回來那天,還怪我沒有派人去牢裏接他。
我什麽都沒跟他說,只讓人將他擡到了公公和婆婆面前,堅決要跟他和離。
婆婆不明真相,以為我被謝進寶的這場牢獄之災嚇到了,「心兒,進寶兒雖坐了牢被打了板子,但已經無罪釋放了,不會牽連到你,你怎會想離開他呢?」
公公見我看都不看謝進寶一眼,面上沒有一點溫情,頓時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心兒,你可是有話要對我們說?可是進寶兒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無妨,你說就是了,我們雖然老了,但還能承受起的。」
公公婆婆向來待我不錯,我不願讓他們知道太多,只解釋道:「爹,娘,你們不要多問,也不要多想,我與謝進寶感情破裂,已商議和離,我什麽都不要,只要孩子。」
謝進寶不明所以,反問道:「你要跟我和離?為什麽呀?」
此時的謝進寶,又恢復了從前的溫柔模樣。
但我知道,這不過是虛假的表象,他對我並不是真心的,不過是因為錢小姐沒了,我現在成了他最好的選擇。
他便假裝什麽都沒發生,想繼續讓我為他孝順父母照顧兒子,保住他男人的自尊。
我猛地扭頭看向謝進寶,堅定地說道:「因為我要離開你。」
我的眸中有恨,有怨,有明了一切的決然。
「周家兩兄弟伏法了,我們的米鋪回來了,我們終於可以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了,你怎麽想休了我呢?」謝進寶緩緩跪倒在地,向我保證道:「心兒,我向你保證,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更加不會傷害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若他犯的只是小錯,我一定會原諒他,可是他想要我的命啊。
那次的燕窩粥,若不是我警醒,可能已經全喝下去了。
我不會因為他下跪服軟,而再一次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
「謝進寶,你我已經緣盡,你寫下和離書後,我們便再不相幹。」
無論謝進寶怎麽說,我都堅持要離開他,謝進寶最終惱了,「你勾搭上了韓宜章,所以才要離開我對不對?你跟他暗中來往,不守婦道。爹,娘,你們說,奸夫淫婦該如何處置?」
我本想給他留點臉面,以報答謝老爺對我的收留之恩,沒想到他竟不顧我的體諒而汙蔑我。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咬著牙,抿著嘴,皺著眉,瞇著眼,猛地上前,擡起手來,用力在謝進寶的臉上扇了起來。
可我沒用自己的巴掌,我怕臟了自己的手,而是用手裏的折扇。
這把折扇,還是我親手為謝進寶做的。
10
謝進寶沒練過武,反應有點慢,被我啪啪啪扇了好幾十下後才開始躲閃,可他哪裏躲得了呢。
「你,你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婦犯夫是大罪?」
謝進寶的兩頰被我打得紅腫不堪,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公公婆婆第一次見到我如此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得雙雙瞪大了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終於出了這口惡氣,慢慢平靜下來,「是嗎?那你去告我啊,正好,我也想告某人下毒害我。」
「你......」謝進寶立刻明白了我話裏的意思,一張臉脹成了豬肝色。
「如今,我不想告,只想離開,已經是我仁至義盡了。你呢,是要逼我一告到底,還是跟我恩斷義絕?」
「你......」謝進寶權衡再三,寫下了和離書,可心裏又不甘,小聲嘀咕道:「你不就是想甩了我投到韓宜章懷裏去嗎?哼,你這樣的淫蕩女子,我謝進寶不稀罕。好,我放你走。」
離開之前,我對謝進寶說道:「我沒有親人,也沒有靠山,若再不主動結交朋友,豈不是自絕於外面的世界?到那時,被你謀害的話連個能幫忙的人都沒有。再說了,我即便為你自絕於他人,自我封閉,你便會放過我嗎?你不會,只會更加肆無忌憚地傷害我。還有,我跟韓宜章之間清清白白,你卻跟知府千金狼狽為奸,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
「謝老爺,謝夫人,感謝您二老這五年來對我的關心和愛護,我走了,你們保重。」
謝夫人還想說什麽,被謝老爺拉住了。
「孩子,你師父將你托付給我,我卻讓你受了委屈,你走吧,但願你以後的日子順遂幸福。只是,能把謙兒送回來嗎?你放心,我和你娘,我是說我和夫人一定會好好愛護他照顧他。」
謝老爺是個聰明人,大概從我與謝進寶的對話中察覺了什麽,沒有挽留我,也沒有怨恨我。
「孩子已經被我托人送到京裏去了,我爹會照顧他。」早在昨日,我便讓人將我的孩子送到安國公府去了。
既然身份已經暴露,那老頭兒遲早會來找我,我可不想回去伺候他,只能讓我兒子去陪伴他了。
人們常說「隔輩親,感情深」,不知道老頭子會不會喜歡我兒子。
我兩手空空離開了謝家,就像當初我兩手空空嫁來謝家。
「等一等。」謝進寶追了出來,站在我面前,有些無措,又有些豁出去的崛強。
「心兒,不,靈心姑娘,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對不起。」
見我背對他,沒有反應,謝進寶嘆息道:「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我還是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下走了極端。科舉考試時我落第了,當官者的兒子卻借助我的文章中了舉;我殫精竭慮地經營米鋪,卻被縣令的弟弟輕易搶走了;我明明什麽壞事都沒做,卻成了通緝犯,只能狼狽逃命,還在路上被人搶走了盤纏;我從不害人,卻備受欺淩,世道不公啊。」
「遇到錢知府,我終於明白了‘背後有人好做官’這句話,士農工商,有錢又怎麽樣?還不是被當官的欺負。周家不過一個小小的縣令,便能搶走我所有的米鋪,把我打成通緝犯,我想當官不受欺負有錯嗎?」
「如果不是知府大人的女兒對我有好感,他不會為我上報朝廷。即便冒名頂替者伏法,也不會有人在乎我這種平民百姓的前途,不會有人為我奔走,給我當官的機會;如果不是知府千金對我另眼相待,我不會被提拔為同知,回來將害我的人治罪。錢小姐不嫌棄我狼狽落魄,願意下嫁於我,我自然要報答於她。可她逼我回來殺你,是她逼我的,我有什麽辦法?我不是沒殺你嗎?」
我原以為他是來道歉的,沒想到他是來辯解的,「你不是沒殺我,只是沒能殺了我。謝進寶,無論你如何狡辯都沒用了,我不會原諒你。」
「不,我已經減少了毒藥的份量,否則一口便能要你的命。」
「難不成我還要謝你手下留情?」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恨我,因為我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這個家。你可以不理解我,但你不能不原諒我。」
「可惜,在你的計劃裏,這個家裏已經沒有了我,既然不是為了我,我為什麽要原諒你?謝進寶,我與你從此陌路,下次,你再敢傷害我,我要你的命。」
五年前,我之所以嫁給謝進寶,是因為我無以為家,只想求個安穩,以為謝進寶是我的依靠,想跟他白頭到老。
而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人是會變得,靠人不如靠自己。
11
我離開縣城那天,靈羽來給我送行。
他看了看城樓的方向,向我暗示道:「你不是非走不可,我知道有人一定願意收留你。」
見靈羽誤會了我與韓宜章的關系,我趕緊解釋道:「他不喜歡給人送行,所以才不露面,但我們已經道過別了。再說,我如今已經長大了,不需要人收留了。我現在只想跟師父一樣,四處走走看看。」
「不是吧,你也要跟師父一樣許久都不回來?那我豈不是無聊死?」
看他心有不甘垂頭喪氣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既然你不是當道士的料兒,何必委屈自己守著道觀呢?幹脆還俗吧。」
靈羽並非尋常人,他本是某位高官豢養的死士,後來高官身亡,靈羽被追殺,逃到了這裏,被我師父所救。
師父覺得他以前的殺孽太重,便讓他出家當了道士,修身養性。
可靈羽當了道士後,性子反而越來越跳脫,怎麽看都不像修身養性的樣兒。
聽我這麽說,靈羽興奮道:「若我當真還俗,咱們一起遊覽名山大川去如何?」
被我白了一眼後,靈羽甩了甩手裏的浮塵,撇嘴道:「你說的容易,我答應師父要等他回來,自然要說到做到。若你找到師父,記得讓他早點回來看我。」
「師父畏寒,必然去了南方,而我,要去北方。」
「去北方?為何?」
「聽說我那兇悍陰狠的嫡姐死在宮裏了,我回去向她道喜去,順便偷偷看我爹一眼,也不知道那老頭兒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小女兒。」
我在京城有個家,家裏有個本領超凡的國公老爹。
只可惜,他整日忙於政事,無暇顧及家裏,導致家裏人心不齊,明爭暗鬥。
當初,有個道士給我算命,說我命格貴不可言。
王孫公子們聽說後紛紛來求娶我,甚至連陛下都對我有了興趣,嫡姐卻惱羞成怒,認為我搶走了她的風頭。
她一邊派人謀害我,一邊自己進宮當了貴妃。
然而,嫡姐機關算盡,卻最終死於皇後之手。
榮華富貴又如何?位高權重又如何?連普通人的壽命都沒有。
我可不稀罕。
我剛走到城門口,便看到一對人馬向這邊疾馳而來。
為首的是個年近古稀的老者,頭發都白了,卻精神抖擻。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興奮地恨不得撲過來。
——糟了,這可往那兒逃啊。
12
我只想回去偷偷看一眼想看的人,並不希望暴露自己。
可被抓回去就不一樣了,肯定會失去現在的自由。
我趕緊往守城官兵身後躲去,可這小兵著實笨了點。
不但沒接過我手裏的銀子擋住我,反而還質疑我另有所圖。
就在他大聲質問我時,突然有一雙手將我拉到城門後。
緊接著,一件深衣劈頭蓋臉地罩住了我,而我的手腕和腳腕上還戴了鐐銬。
古稀老者來到城門口,手腳利落地翻身下馬,擡眼一看,卻沒有了我的蹤影。
「我家小姐呢?我剛剛還看到她在這裏的?」他揪著靈羽的衣領連聲質問。
靈羽下意識地看向我和韓宜章所在的方向。
韓宜章用戒尺抵在我脖子上,推著我往城外走,見老者看過來,便解釋道:「本總捕奉命押解犯人,閑雜人等退避。」
靈羽這才反應過來,指著反方向說道:「我剛才看到一姑娘跑進城裏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小姐?」
老者一聽,大手一揮,帶著人往城裏去了。
韓宜章將我送出去老遠,這才解開手鐐腳鐐。
「謝謝相助,我要走了。」
「一路保重。」
我不知道我今後的人生會怎麽樣,但我會好好活下去。
(完——)
(大家好,我是@水兒故事,喜歡寫故事小說,每篇都是完結文,喜歡可以關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