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過一個~
雲南高寒貧困彜族村裏出來的第一個大學生,當時有西南民院和雲南警院的兩份通知書,家裏沒錢,只能去讀警校,因為警校不要學費,吃的還有補助。快開學了,背了一書包煮好的洋芋和蕎餅,從村子走山路,走了11個小時到縣城,途中經過一條河,還差點被河水沖走,然後坐上汽車到昆明求學。
畢業後,分到縣城偏遠鄉鎮的派出所,一直兢兢業業。當時販毒很猖獗,槍械泛濫,當地人都用背蘿背毒品,渡過金沙江偷運到四川大涼山,每次出任務,都是遺書寫好,都是沖在最前面。被刀砍過,被子彈射過,被放狼狗咬過,還好命大。
後來被調到縣城裏,到了刑偵大隊,都是屢破大案要案。2000年左右,大概28歲時,就當上大隊長。後面又到經偵大隊當大隊長,也是局裏面出了名的倔脾氣。當時人大主任和他說,他要退休了,可以把他調去檢察院當副檢察長,或者鄉鎮當鎮長,他都拒絕了,說自己不是那塊料,只會幹警察。
2008年,新來的政法委書記搞競爭上崗,全部隊長都要搞比賽,什麽考試演講這些。其實明白人都知道,該玩關系該拍馬屁,送禮的時候到了。他拒絕了,他骨子裏就不是這種人。
不出所料,他調到派出所當了一個小民警。他朋友都勸他,找他舍友,當時在警校裏一個宿舍的舍友,當時那位舍友已經是省會城市市公安局長,他還是固執的選擇,不找人。組織安排去哪裏就去哪裏。
一晃,2022年,他已經56歲,在正科(現在叫一級主任科員)混了快20多年,估計今年可以升四調。
為什麽差呢?
他是他那班警校畢業生最差的,同一批人,有廳長,有局長、有政法委書記、還有好多都穿白襯衣,還有不是官,但違規經商的,現在日子很是滋潤。
2009年,買了第一套商品房,貸款買的,去年還清。
2012年,買了第一張車卡羅拉,貸款買的。
2020年,兒子買房子,要15萬,他只有3萬,他去信用社貸了10萬,又湊湊給兒子了。
兒子在外地工作,想回來。多次喊他找下他舍友、朋友幫忙,工作調動一下,他都一句話:自己考遴選,自己想辦法。
以前當大隊長時候,有人送他禮、要買摩托車給他兒子,他拒絕。有人約他開加油站,他只需要出面協調,分給他幹股,他拒絕。有礦老板買車送給他,他拒絕。有些時候,他兒子真的想罵他,為什麽這麽傻。
有次兒子陪他去鄉鎮村子裏吃殺豬飯,席間,村子裏的村民來敬酒,說他在刑偵時,幫他們鄉鎮破了好幾起殺人案,也還了蒙冤的人清白,偵查下村時,還經常給村裏孤寡老人錢和藥等等.....那晚,兒子在他那冰峰上的臉看到了久違的微笑。
飯後,他喝多了,他對兒子說:我這個經偵隊長,我的前任和後幾任都進去了,只有我還好好的,我要對的起良心。
他有雙親,在村裏,基本都是他照養著,一個中風,一個有嚴重的風濕,醫保卡都是給父母用。他兄弟姐妹3人,都在村裏,都是他幫他們蓋房子,找夥計做。
其實他也不差,抽屜的裏全是勛章,二等功三等功能貼滿一面墻。百姓們能記得他的好,對的起國家,對的起那套衣服就足矣。
祝他身體健康吧。
~~~~更新於2023年2月15日
兩星期前我向他推薦了 狂飆。他平時很不愛看公安題材的電影,說有點假大空。這次在我強烈推薦下,他看了,看完後,我問他感覺怎麽樣。他淡淡的回了句 還不錯,安欣有點像他。隨後就不說話了。
晚上,有朋友來家裏吃飯,他又喝多了。在送走朋友後,他躺在沙發上,說著迷糊話。說他在當打之年被免職,從經偵大隊長發配到小派出所當民警,開始一萬個想不通,後面也釋懷了。隨後從沙發上爬起轉過來醉眼迷蒙的看著我:有很多人的把柄在我手裏。我說你怎麽不去舉報啊。他笑笑又躺下去,睡著了。我沒多問,拿了條毯子給他蓋上。
他有老,有兒子有孫子,3年後就退休了,也可能當初的理想也不在了。時代的洪流洶湧向前,總有些事有些人都要埋沒在這洪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