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隨了警幻仙子進入門內,見頭上匾額寫的是「俠骨司」,殿內有數個大櫥用封條封著。警幻向東首櫥上一指,道古今恩仇不可多知,唯此處可略窺一二。
段譽見櫥上封條上大書七字雲:「金庸十二釵正冊」,下邊則為「副冊」「又副冊」,便伸手先將「又副冊」揭開了,只見其中一頁上是一幅畫,畫得石壁上模模糊糊映出一位宮裝美女持劍的虛影,遠處一泓秋水。後有幾行字跡,寫的是:
畫圖偶傳無相身,冰肌不及暖玉真。
平生占盡風流恨,方悟情仇錯許人。
段譽心頭一震,似覺這美人影子不日將與自己有莫大幹系,看詞句卻絲毫摸不著頭腦,不敢細思,遂擲下這個,又去揭開副冊,只見畫上漢水湯湯,近岸有扁舟一葉,岸上芝蘭盛茂,後面書雲:
裂裳折劍思紛紛,難料多謀誤前生。
含情有愧君尋問,衡蘭何必委芳塵。
段譽尋思:司馬相如【子虛賦】曰「其東則有蕙圃,衡蘭芷若」,料是位秀似芝蘭的佳人,卻不解其如何「有愧」,便又擲了,再去取「正冊」,隨手翻開一頁,見畫著一朵玫瑰開於青鋒之上,也有四句言詞,道是:
籌策風雲居汝陽,雄談笑飲壓豪強。
卻拋翻覆興亡誌,爭得張家畫眉郎。
段譽心道,古有「張敞畫眉」,這位女中豪傑可是也得了一位張家郎君畫眉?心中一樂,遂又胡亂翻開一頁,只見大雪茫茫中有一山洞,角落擱著一件鳥羽織成的衣衫,山洞前一位美女正含笑奔來。也有一首歌詞雲:
看遍生殺世事哀,連城猶有羽衣白。
同是天涯零仃客,知君應向雪中來。
段譽又往前翻,見畫著一對長劍,又有一條白色綢帶末端系著金鈴,纏繞著一束深紅色大花,花上停著玉色蜂子。其詞曰:
性自澄明能論道,情須千劫證無俗。
不到人間癡絕處,安知世外有仙姝。
段譽不由得悠然神往,只盼一睹這世外仙姝的芳容。那仙姑瞧出段譽呆相,噗嗤一笑。段譽臉上一紅,趕緊揭過此頁,忽見青石橋上有一裝束似乾闥婆的美人淩空飄浮,面龐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其判曰:
慧眼窮途識萬裏,情深空許羨牛羊。
妙手縱幻千般相,英雄無處再聽香。
段譽自小熟讀佛經,知乾闥婆乃是帝釋天近旁的樂神,身上散發香氣,變幻莫測。段譽想到經中常以其喻諸法如幻如化,諸情無斷無常,不覺癡了。
另一頁又畫著兩只白雕,一段城墻,一樹桃花在城頭盛開。也有四句寫雲:
百計知堪事國憂,當年笑語換貂裘。
鼓角聲催危城閉,桃花影落舊夢休。
後面又見一片孤崖,擱著一把琴、一管蕭。其判雲:
閭巷有情宮商付,崖壁無心日月缺。
曲終笑傲相偕隱,歸抱琴簫踐酒約。
後又畫一盆海棠花壓著幾卷醫書,花瓣上有七個小小的黃點。其詞曰:
茅廬澆酒祀七星,靈竅獨得百草青。
世人從來惜顏色,胡兒何曾酬素心。
後面又畫著宮殿巍巍,殿前有一獨臂女尼。其書雲:
國破身殘恨未休,王孫盜寇竟同流。
亂世長平徒一夢,枕邊余意畫中求。
又有一美人騎馬立於萬軍之前,身穿鵝黃衫子,帽邊插了一根翠羽。其判雲:
若非汗青湮偉績,何勞情詞題怨尤。
但使群豪擁翠羽,不教強虜度沙丘。
後面便是一處海島,島上有一少年將剝了皮的柿子送到一少女口邊,少女低頭若羞澀狀。其判雲:
舟上淩霄逢落雲,善惡繡口最分明。
白首太玄無別事,因緣自在一般心。
後又畫一只白猿與一位少女持竹棒相鬥。也有判雲:
聞道猿公授竹枝,劍影便興百萬師。
千軍不敵蛾眉蹙,一顧傾國今始知。
後面又畫著一位美人牽著白馬在大漠獨行。其詞曰:
悄立黃沙白馬衰,玉門寥落意多違。
癡頑古今同一嘆,歧路西東獨自歸。
此時隱隱有誦書聲傳來:「……這個美麗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國人那樣固執:‘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段譽不禁搖頭道:「古高昌國人癡,這牽白馬的姑娘癡,我又何嘗不癡?倒也真是古今一嘆。」還欲看時,那仙姑知他天分高明,性情穎慧,恐把仙機泄漏,遂掩了卷冊。
(配圖來自微博@這家紅豆墩奶不好吃 太太的「武俠紅樓」系列,依次為晴雯、黛玉、香菱、元春,圖文無關,博君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