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我看了一部電影。
飛屋環遊記。
開頭，短短幾分鐘，講述呆呆的男主和愛人在孩童時候的約定，長大後，和她去攜手旅遊、探險。
兩人長大，古靈精怪的女孩變得美麗大方，呆呆的男孩變得成熟穩重，兩個人終於攜手，戀愛結婚。歲月流逝，然而當初留下的夢想依舊還在。
為了之前的承諾，一起去天堂瀑布探險，兩個人開始了攢錢的計劃。什麽時候，這個罐子滿了，我們就放下一切，一起去冒險。
這是我們的約定，一輩子的約定。
然而，孩童的夢想，愛情的約定，相守的承諾，都敵不過現實的殘忍。
生活中那不斷出現的意外。一次又一次，存錢罐沒有滿的時候就被打碎。
心底深處的憧憬和去往遠方的願望，無情地被埋入心底，一次，又一次。
一直到老去，一直到他瞞著她去買了雙人票，一直到她病倒在床上，一直到她閉眼不舍離開，一直到他孤獨一個人，再也永遠無法實作願望。
最後，只留下他，一個人坐在舉行葬禮的禮堂裏，四周圍滿花圈，空無一人，他低著頭，旁邊再也沒有了她。
那一瞬間，他不知所措的樣子，深深擊中了我的內心。
我哭得不能自已，淚如雨下。
在和老婆談戀愛的時候，我們憧憬過，去哪裏度蜜月，結婚後，去哪裏玩，我們看著地圖，規劃著要去的地方，我查著當地的圖片，看著別人寫的旅遊日記，然後和她分享，兩個人依靠在一起，小聲討論著沒去過的風景，哪裏合適又劃算。
我們攢著錢，暢想著未來，想著薪金雖然不高，但如果多攢幾個月，省吃儉用，還是可以實作願望的。
結婚的時候，我請假一周。領導笑著說，周末加請一天，三天足夠辦酒席了。快過年了，很多同事都請假回去了，你年輕，正是沒負擔的時候，這個時候只能靠你了。等年過完了，我們不忙，你再請假，我都批。
我回家，和她說，領導只批了三天婚假，我們估計不能出去玩了，她苦笑著安慰我，不要緊，反正我們也沒錢出去玩。
是的，我們結婚那一年，她母親查出癌癥，她父親放棄了做小生意，在家照顧她母親，她弟弟上大一。
才二十幾歲的她，柔弱的她，卻在那幾年裏，硬生生成了家裏的頂梁柱。
她的QQ名字，原本是個地名，一處風景優美的地方，從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在用，用了好多年。
我說，如果我們攢夠了錢，蜜月就去那個地方，圓一下我們的夢。她當時笑著，看向窗外，眼底有光。
結婚後，一年過去……
我說，如果我們攢夠了錢，就去那個地方，我這次請假，蜜月再也不要拖延了。她看著我，笑著搖頭。
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她悄悄改了QQ名字，那個地名改成了她的小名。我看見了，心如刀割，卻再也沒有作聲。
是的，生活就是這樣。
我們被迫砸碎了心中的夢想。
一次，
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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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兩年半後，我老婆懷了孩子。
十月懷胎後，她哇哇落地，母女平安，是一個六斤六兩的丫頭。
我小心翼翼，摸著她光滑的額頭，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追尋著我的手指，咿咿呀呀叫著。
那一年，我快要三十歲，薪金到手只有三千。
女兒出生，我只請假一天。
還是同一個領導，苦口婆心勸我，你如果假請長了，會扣你的年終獎，所以替你著想，反正家人都照顧在，你去一天，守著孩子出生就可以了，多上點班，多一點奶粉錢。
我輕輕牽住孩子肉乎乎的小手，回過頭看向面色蒼白的老婆。說好不容易攢了點錢，估計又要開始花出去了。
我們的蜜月旅行，估計又要推遲了。因為你這個丫頭的出現，我們又要開始攢錢了，我點了點她的小臉，光滑柔軟，她大概感受到有些癢，小小的臉上帶著笑意，嘴巴咧開著，眼睛卻怎麽也睜不開。
女兒慢慢長大，時不時地感冒，發燒看病。又是個大胃王，吃得比平常的小孩都多，長得圓滾滾。錢如流水，一直到她快四歲，我們都沒攢下多少錢。
那一天，老婆說，她想給女兒報個創意繪畫班，她覺得很不錯，需要8千塊錢，家裏存款了一萬多一點，還好夠花。
我堅決不同意，我發了脾氣，我吼著，我們談朋友三年，結婚七年了，整整十年，我們都沒一起出市玩過一次，這個錢不是我們之前說好的，出去旅遊一次，哪怕就是到省外一次，彌補之前蜜月的嗎？
我們認識十年了，一直都沒出去旅遊過，一年接一年地推遲。
我們之前，不是都已經在挑選玩的位置了嗎?我還專門花了時間，去咨詢了幾家旅行社，去比價了半天。我們省吃儉用，都那麽長的時間了。
她猶豫著，說，孩子還小，不能讓她輸在起跑線，我們出去玩，隨時都可以的，是吧，時間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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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說的對，我沈默了半天，最後交了錢，孩子上了培訓班。
接下來的一周，我在電腦上刪除了那些查詢的旅遊網站，手機上刪掉了旅遊的APP。我花費了精力，寫的旅遊規劃PPT，準備給老婆一個驚喜的，也默默丟入了左上角的垃圾箱。
是的，生活就是這樣。
又一次，打破承裝夢想的玻璃罐，只是為了面對現實。
我看著電影，裏面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呆坐在教堂裏，仿佛那就是未來的自己。
我已經不再年輕，我的鬢角已經有了白發，我已經三十多歲了。
整整十年…………
攢錢，砸掉。
攢錢，砸掉。
攢錢，砸掉。
每次看上去，觸手可及，就可以完成的小小願望，一次次被延後。
一次次滿懷希望，眼裏含著的一點點亮光，隨著時光流逝，慢慢黯淡下去，直到歸於平靜，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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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現在想起來，那段時間，真的是貧賤夫妻百事哀，當時的自己，感覺自己這輩子就只能這樣了。未來的路一目了然，泯然眾人，奔走在生計之間，直到老去。
畢業十年後，依舊苦苦掙紮，盡職盡責，卻連一次旅遊的錢和時間都湊不出來，被圈在工作和家庭的兩點一線之間，哪裏都去不了。這樣下去，一直到老，白白來到這個世界上一遭，卻連自己的城市都出去不了。
連一次簡簡單單的蜜月之行，都能推遲到遙遙無期。
那種無力感和絕望感，纏繞了我很久。想跳槽，面試了兩個公司，卻是每次最終關被刷下。再找同行業的工作，卻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而年齡卻一直增加。
還好我沒有放棄，沒有麻木，沒有接受現實，心裏的火一直在燒，並沒有被生活所熄滅。
一直到34歲，裸辭的我終於成功跳槽，跨行業跳了出去。
後面的數年裏，經過自己的努力，峰回路轉，如今做了大企業的資深經理，經濟狀況大為好轉，也有了充裕的休息時間，可以自己安排年假。
去年，和老婆在國外坐滑翔傘，居高臨下飛翔。我先飛，她後飛。
閃爍碎光的河流在腳下延伸開來，望著霧靄中依然青蔥的遠山，我突然想起飛屋環遊記裏的一個鏡頭。
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在無數彩色氣球的簇擁下，燦爛陽光中，在空中的他笑得很開心，笑得仿佛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個有夢的年齡，有她微笑的時光。
陽光下，迎面而來的風裏，我扶住輔助繩，回過頭，找她在空中的身影。
謝謝你，即便韶華逝去，我們心中還有夢，即便一次次被生活砸得破碎，我們依舊努力著，堅持著，沒有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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