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喬斯談生活 素材:雨佳
(本人用第一人稱寫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節有所演繹,請勿對號入座!)
今年我三十歲生日,一個人在上海的出租屋裏收拾東西。屋子雖然不大,但十年攢下的物件也真不少。翻著翻著,我在櫃子最底層找到了那個紅色的保溫杯。
保溫杯上貼著幾張已經泛黃的小熊維尼貼紙,螺紋的地方還有些磨損。這是奶奶臨終前留給我的,她說等我到了而立之年再開啟。
那時我還不懂,為什麽一個普普通通的保溫杯要等這麽久才能開啟?現在想來,或許是因為年輕的心事太重,總容易沖動。
記得那天,奶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臉色蠟黃,嘴唇幹裂。她把我叫到跟前,從枕頭底下摸出這個保溫杯。
「雨佳啊,這裏頭裝著你媽媽的故事。等你到了三十歲,懂事了,再開啟看看。」
說這話的時候,奶奶的眼神格外清亮,像是在交代什麽重要的事情。
我媽?我心裏一驚。那個二十年前就拋下我的女人,有什麽好說的?
可奶奶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又說:「你媽她…唉,這些年苦了她了。」
奶奶走後,我一直把這個保溫杯帶在身邊。從江南小鎮到上海打拼,換了好幾次住處,這個保溫杯卻一直完好無失真地跟著我。
說來也怪,明明隨時都能開啟看看,可我就是遵照奶奶的話,一等就是十年。
今天是我三十歲生日,也是約定的日子。我坐在地板上,雙手微微發抖地擰開保溫杯的蓋子。
裏面裝著幾張對折的紙,還有一個鼓鼓的信封。我先抽出那幾張紙,是泛黃的病歷單。
「患者:周曉梅,女,28歲…」 「診斷:擴張型心肌病,疑似遺傳性…」 「註意事項:患者已懷孕,建議終止妊娠…」
我的手開始顫抖,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這些紙上寫的是我媽媽,可日期卻是在我出生前。
那個信封裏裝著一沓照片,還有一封信。照片裏是年輕時的媽媽,穿著墨綠色的碎花連衣裙,笑得那麽燦爛。原來,我的眉眼跟她這麽像。
最下面還有一個紅布包著的存折。我開啟來一看,上面記錄著二十年來每個月固定的存款,備註都寫著」給雨佳」。金額不大,但持續了這麽多年,也積累成了一筆不小的數目。
顫抖的手指展開那封信,字跡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是用心寫下的每一個字:
「親愛的媽媽: 醫生說我有遺傳性心臟病,讓我不要冒險生下這個孩子。可是當我聽到她的心跳聲,我就舍不得了。這是我和老張的孩子啊,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
我知道這麽任性對不起他們娘倆,可我就是想賭一把。如果孩子也遺傳了我的病,我這一輩子都會愧疚。所以我決定,生下她之後就離開。
這樣她就不會因為照顧我而耽誤自己的人生,也不用承受可能遺傳病的壓力。媽,我知道我這個決定很自私,但請你幫我照顧好雨佳…」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用力眨眨眼,繼續往下讀:
「我會定期存錢,萬一雨佳以後真的遺傳了我的病,這些錢可以應急。媽,對不起,讓你為難了。但我相信,這個決定對雨佳是最好的…」 我跌坐在地上,腦子裏嗡嗡作響。原來這就是真相,原來這就是媽媽離開的原因。
那年我才十歲,總聽見爸媽吵架。爸爸說媽媽整天往醫院跑,不務正業。媽媽從來不辯解,只是默默流淚。
直到有一天,媽媽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離開了。我站在院子裏,看著她消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巷子口。
那時候我不懂,為什麽奶奶不罵她,反而主動提出要帶我。現在想來,只有奶奶知道真相。
二十年了,我一直以為媽媽是個不負責任的女人。可現在,我才知道她承受了多少。
我翻出手機裏存的那個號碼。這是五年前奶奶偷偷給我的,說是媽媽的聯系方式,但我一直沒舍得打。
手指在鍵盤上停留了很久,我終於撥通了那個號碼。
「餵?」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有些沙啞,卻莫名熟悉。
「媽……」我哽咽著喊出這個字。
電話那頭沈默了很久,才傳來壓抑的抽泣聲:「雨佳?是雨佳嗎?」
「媽,我看到保溫杯裏的東西了……」
「啊,今天是你三十歲生日。」她的聲音顫抖著,「你奶奶真的替我保管到現在……」
我們約在一家老式茶館見面。推開門的那一刻,我一眼就認出了坐在角落裏的那個女人。
她穿著樸素的藍色棉布衣裳,頭發花白,臉上的皺紋裏藏著歲月的滄桑。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猛地站起來,又猶豫著不敢上前。
「媽……」我幾步沖過去抱住她。她比我記憶中要瘦小得多,單薄的身子在我懷裏微微發抖。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遍遍地說,淚水打濕了我的衣襟。
那天下午,我們聊了很多。原來這些年她一直住在郊區,靠編織手工藝品維持生活。她告訴我,她常常偷偷去看我,看我上學、畢業、工作。
「有一次你在商場裏被人撞到,我差點沖上去扶你。」她笑著說,眼裏卻泛著淚光,「可我不敢,我怕你會恨我。」
我拉著媽媽去醫院做了全面檢查。那天下午,當醫生拿著化驗單走過來的時候,我的手心全是汗。
「周女士,你和令嫢都沒有遺傳性心臟病。二十年前是誤診,你當時的癥狀是由於過度勞累和營養不良引起的。」
這個訊息像晴天霹靂一樣擊中了我們母女倆。媽媽癱坐在椅子上,淚如雨下。
「這些年……」她喃喃地說,「這些年……」
二十年的隔閡,竟然源於一個誤診。命運和我們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長期的操勞和思念,讓媽媽的身體每況愈下。醫生說她的心臟功能已經嚴重受損,最多還有半年的時間。
那天晚上,我抱著媽媽痛哭。她卻反過來安慰我:「傻孩子,媽媽能再見到你,已經很滿足了。」
我請了長假,搬去郊區照顧媽媽。每天看著她吃藥,陪她曬太陽,聽她講過去的故事。
她說小時候我特別愛吃她包的薺菜餛飩,每次都要吃三大碗。她說我上幼稚園第一天,在門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是她偷偷躲在樹後看了一整天。
「還記得你們家那口老水缸嗎?」她笑著說,「你總愛趴在上面看自己的倒影,有一次差點掉進去,是我一把拽住了你的褲腰帶……」
人間親情,莫過於此。可我們錯過了太多,太多。
現在,夕陽西下,我推著輪椅帶媽媽在小區裏散步。她的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但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溫暖。
「雨佳,」她常常這樣叫我,「媽媽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可也最感謝你。」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緊緊握著她的手。
如果時光能倒流,我們是不是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如果當初不是誤診,我們的人生會不會完全不同?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我們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這短暫的重逢。
保溫杯裏的秘密,解開了二十年的心結,卻也帶來了最痛的領悟:
親情啊,來不及好好說愛,就已經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