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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亞娜·萬科夫斯卡:他深愛著自己的祖國塞爾維亞,這是西方討厭他的原因

2024-10-15心靈
【文/比利亞娜·萬科夫斯卡,轉譯/觀察者網 彭宇萱】
幾個小時後,我將踏上第二次中國之旅——此次的目的地,是中國西北的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首府烏魯木齊市。
作為一名擁有近25年經驗的資深專欄作家和政治學教授,能夠參加第六屆世界媒體峰會,我倍感激動。這多少讓我有些感慨:多年來,我一直被國內外記者圍繞,請他們向我提問,而現在,我也將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另一方面,我此行將前往一個西方輿論聲稱發生過「種族滅絕」的地區,而他們對加沙(其暴行現已蔓延至黎巴嫩)的流血事件和正在發生的種族滅絕行為卻視而不見。我會就此次存取撰寫更多內容,但目前,我有一個更有趣、更輕松,同時又嚴肅的話題需要探討。
就在我正忙著打包行李時,諾瓦克·祖高域(Novak Djokovic)正在上海準備他的網球比賽。對於他來說,中國是一個充滿愛與尊重的國家,這也激發了我寫這篇文章的靈感。
諾瓦克·祖高域在8月份的巴黎奧運會上贏得了他的第99個奧運冠軍。 BBC
諾爾(Nole,我們大家都親切地這樣稱呼他),是一個連線巴爾幹半島與中國以及廣大全球南方地區的人物。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卓越的網球技藝和所有成就,使他成為史上最佳(GOAT,Greatest of All Time)!最近,許多西方人在含淚而感激地送別祖高域的長期對手拉斐爾·納達爾(Rafael Nadal)退役,就像之前送別費德勒(Federer)一樣。然而,我確信,這條新聞對我們的影響,遠不如想到諾爾可能告別職業網球那麽深刻。一個以公平競爭和尊重所有對手而聞名的個人運動員,怎麽可能在受到如此多喜愛的同時,卻又遭遇排斥,甚至仇恨呢?
說實話,無論是媒體報道還是觀眾感知,分歧和歧視一直存在。即便當諾瓦克從皇室成員或西方網球界的知名人士手中接過獎杯時,緊張的氛圍幾乎都是顯而易見的。諾瓦克表示,他在中國感到賓至如歸,從中國觀眾那裏感受到的能量,是他在世界其他地方(即便是取得偉大體育成就時)所感受不到的,這絕非巧合。
我一直是諾瓦克的長期粉絲,大多數巴爾幹半島的人也都是。對我來說,喜歡他的理由有很多,首先是出於情感上的原因——他與我的二女兒是同齡人,出生日期僅相差幾天。更重要的是,他的巴爾幹血統對我們來說意義重大。西方世界從未真正喜愛或接納過他,他們強調巴爾幹所謂的原始和侵略性,卻忽視了該地區從亞里士多德到特斯拉的豐富貢獻。他們寧願忘記自己犯下的罪行和進行的侵略,例如1999年的北約轟炸,而諾瓦克和包括我的孩子們在內的許多人都是在那場轟炸中長大的。諾瓦克無論做什麽,在他們眼中都永遠不夠「討喜」。
諾瓦克·祖高域最大的「罪過」,便是他在網球領域的卓越表現,他創造的紀錄讓西方網球迷們永遠無法釋懷。他不僅在字面上,而且在象征意義上,在他們視為「專屬領域」的運動中,在他們的「主場」擊敗了他們。同樣,來自中國的巴黎夏季奧運會金牌得主鄭欽文也做到了這一點。
7月31日,鄭欽文慶祝比賽勝利。 新華社
平心而論,傳奇人物約翰·麥根萊(John McEnro,網球巨星)曾極力為諾瓦克·祖高域辯護,無論是在澳洲疫情期間祖高域被當作罪犯對待時,還是現在他被批評不如費德勒或納達爾(Nadal)那般「紳士」時。有些人甚至聲稱祖高域缺乏風度,這在某些情況下是一種深具種族主義色彩的暗示。麥根萊自己也不明白,為何人們對這位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運動員之一抱有如此敵意。他甚至提醒我們,祖高域曾在萬聖節扮演過【星際大戰】中的黑武士形象,說明他接受了「反派」這一形象定位。
我們還能從西方那些「優秀」的體育記者文章中讀到什麽呢?!批評之聲不絕於耳,而禮貌的贊美之詞卻屈指可數。我永遠忘不了一篇帶有種族歧視色彩的報道,一位德國(或許是瑞士)記者分析了他的外貌:尖鼻子、奇怪的顱骨等,根據她(雅利安人)的觀點,這些都顯示了他隱藏的「海德先生」一面(漫威漫畫中的超級反派,暗指邪惡的一面)。
後來,當諾爾在球場的四面八方傳遞愛心時,卻因為向本不會給予他愛的人乞求愛而遭到嘲笑,說他自取其辱。倫敦【衛報】將他描述為「一個不好賣的商品」,換言之——他沒有魅力,無論他做什麽,大公司都不會選擇他作為商標,因為他不會為他們帶來銷售利潤。諾爾本就不屬於那個世界,但他仍然屹立於那個世界的頂端。37歲的他,依然在向他們展示何為專業、何為對運動的奉獻、何為公平競爭、何為尊嚴。
除了成功之外,他們無法原諒的還有他的正直;無論對錯,他都是一個有態度且不為利益所動的人!他絕不屈服,更不會出賣自己的原則(疫情期間,他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至今仍深受其影響)。而你們知道他們最無法原諒他的是什麽嗎?那就是他不僅熱愛自己的祖國塞爾維亞,還熱愛整個巴爾幹地區!他對此毫不羞愧,反而以此為榮。
我相信,中國體育界和其他觀眾也因為他尊重所有不同的文明、文化和語言而尊重他。再告訴我,還有哪位網球運動員(或運動員)是通曉多種語言的,還會努力學幾句當地語言來向觀眾致意?他的中文雖然可能遠非完美,但他一直在學習。這些天,我們看到他在上海的各種圈子裏隨意、輕松、好奇地穿梭,其中特別溫馨的一幕是他嘗試寫中國書法。這可不是作秀!也不是行銷手段——因為他做得如此專註和投入。
然而,與在中國受到的歡迎不同,諾瓦克在家鄉往往既受到愛戴也遭受鄙視(幸運的是,後者並不多見)。但這一現象也反映了巴爾幹半島正在發生的事情。最深的痛苦和傷害往往來自身邊。我始終不明白,一個1987年出生的人,與前南斯拉夫的戰爭、與米洛舍維奇,或與塞爾維亞政治毫無關系,為何會成為媒體窮追不舍的物件?在我們這個地區,有這樣一代人,他們自稱為「棕色撒哈布」(brown sahibs),是自我厭棄的巴爾幹人,他們渴望成為歐洲人,並想與自己的身份決裂。
不幸的是,這些在西方接受過優質教育的年輕人,他們在由西方資助的各種非政府組織和智庫中拿著不錯的薪水,他們自認為淩駕於善惡之上,自認為是與眾不同的!在這裏,祖高域現象被證明對他們的議程、進步和歐化有害。
圖為諾瓦克·祖高域在奧運會第一圈對陣馬修·埃布登。 CNN
我並不想把諾瓦克理想化,我也不是很了解他(說實話,有時候我覺得,對於諾瓦克的妻子伊蓮娜來說,面對這樣一個承受著巨大壓力和有著巨大野心、總是在奔波且渴望成功的人,可能過得並不容易)。他可能有著無數的缺點,那些親近他和與他共事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我感興趣的是他的公眾形象。我也聽到巴爾幹地區的教授同行們稱他為「鄉巴佬」、「原始人」、「沒文化」等等。對於我來說,評價一個人不僅僅要評估他的知識,還要評估他的智力和口才。
沒有哪位網球運動員能擁有他那樣的口才、機智和魅力(能保持自我、開玩笑,善意地模仿他人、放松做自己、發自內心地笑)。更重要的是,這個從未像其他孩子那樣有時間去上學、拿學位(文憑、碩士和博士學位)的男孩,不僅精通多種語言,還是一位體育哲學家。
諾爾是一個榜樣,一個來自巴爾幹半島,很好的榜樣。他證明了,我們這些巴爾幹大山裏出來的孩子,也可以和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並肩。他以自身為例,表明只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熱愛,同樣可以成為世界第一,而這裏所說的不僅限於運動員。
諾爾的優勢,同時也是他的詛咒,在於他身處一個殘酷無情的體育競技圈,這一點顯而易見,也備受關註。誠然,倔強與反叛是他的防禦之盾,對抗那些唾棄他的人,無論這些事情是他該做或者不該做的。但我不知道他是否能用這面盾牌保護自己免受來自同鄉的唾棄,他們稱他為「粗人」(對農民的貶義詞),甚至是切特尼克(Chetnik,塞爾維亞民族主義者)。他們無法接受有人能從這片土地上脫穎而出,成為對我們「沒有西方鞭策就做不好事」這一論調的否定,成為對「別人知道得更多、做得更好」這一事實的佐證。
我相信,所有支持諾爾的人都會認同我的觀點。在英語中,「GOAT」(意為史上最佳)也可以指代山羊。他們永遠不會承認他是史上最佳,但最終他們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出類拔萃,現在這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他內心的「山羊」是敏捷而堅韌的,能夠不惜一切代價攀登最陡峭的地形。他將忍受一切,但始終保持自我。
2023年12月28日,塞爾維亞郵政局在貝爾格萊德中國文化中心發行兩套中國主題郵票,紀念「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十周年。圖為當天在貝爾格萊德拍攝的中國主題郵票。新華社
讀到這裏你們可能已經明白了,這篇文章不僅僅是為了寫諾爾,還包括像諾爾那樣的巴爾幹/塞爾維亞人。這是獻給全世界所有勇於發聲的人們,從中國到非洲,再到拉丁美洲,他們不畏那些自認為自己是「和善」而別人是「原始」的,毫無根據嘲笑或羞辱他們的人。
在這個虛偽做作的世界裏,諾瓦克的勇敢無畏正是一種難得的真誠。而我們,作為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卻正被訓練著去迎合他們的旋律,去相信那些童話,在被侮辱時保持沈默,去接受那些模糊不清的「為我們好」的說辭。如果我在任何政客(無論男女)身上都看不到一絲反抗的跡象,那麽,當諾瓦克說出我的心聲時,我能做的就只有為他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