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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島人是不是缺乏對山東省的歸屬感與認同感?

2018-05-01心靈

1,青島跟其他中國城市最大的區別在於,最早的青島不是中國城市,而是一座德國城市。德國人到來之前,青島還是應該算作農村,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國古代農村,不是城市。客觀的說,青島這座「城市」,是德國人從地基開始一磚一瓦建起來的。所以它沒有經歷諸如西安、南京,哪怕是濰坊、即墨這些中國古城的城市化行程,也就不具備有中國傳統的城市文化,直接從古代農村跳躍到了一座以西方文化為基底的近代城市。

2,同時,最早的青島市(德占時期)也不是為中國建設的城市,而是面向德、日、俄建設的一座自由港。包括改革開放後,青島的經濟騰飛還是主要依賴日韓和港台。從普通市民的眼光,到城市管理者的視野,一百年來,始終都是向外看的,城市的外向型大大強過內向型。

3,明代初期山東的災荒和戰亂,讓一批山東人從內陸逃命到嶗山,他們被迫從農民變成了漁民,一句「千難萬難不離嶗山」的俗語不是說嶗山有多好,實際是在心底種下了對內陸地區的惶恐與失望。

4,說回近代,山東近代的大發展是從一座青島港和一條膠濟鐵路開始的。說的直白點,從當時人的視角看,是「青島」憑一己之力趕走了沿路的土匪,鋪開了萊州府、青州府、濟南府的近代之路。建國後青島成熟的工業體系,商業體系,也包括文教體系,持續反哺內地。改開後,港口優勢重新激發,百年前同樣的操作幾乎又來了一遍。

5,民國的青島是特別市,相當於現在的直轄市,並且民國的青島是與武漢、南京、上海平起平坐的四大經濟中心城市之一,就像今天的沿海八省市在支撐著中央財政一樣,彼時青島的經濟地位不容忽視。

尤其最後兩點,從德占時期開始,一代代普通市民的優越感逐漸增加,他們雖不知道GDP是什麽,但他們每天吃的用的出門看到的,不說是世界最先進的,也至少是山東兄弟們很少見識過的。此時的青島人再看山東人,就跟香港人看大陸人,上海人看外鄉人差不多。今天的香港人怎麽可能認同自己是廣東人,上海人又怎麽認同自己是江蘇人呢?

如今政區圖早變了,青島與山東的經濟差距也沒那麽懸殊了,近些年國家強調經濟內迴圈,世界變局下,青島的外向型優勢也在下降,強省會崛起,所謂的「缺乏對山東的歸屬感與認同感」,雖然減弱了許多,但不得不承認作為市民文化的一部份,還是存在著的,從一百年前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以上,12.10

更新:

我個人在這裏定義的青島人是市內四區的青島人,也就是原德占日占區域內的,這樣問題更具有討論性。

問題是問為什麽缺乏「歸屬感與認同感」,這並不等於就是「歧視」、「看不起」。相對應的是「疏離感」,上限也頂多是「優越感」。極端到「歧視」的人肯定有,但不在討論範圍,我更無意為歧視辯護。

針對「疏離感」,我更願意從城市誕生和早期定位裏找答案。畢竟青島的殖民地歷史不可回避,而恰恰青島從山東劃出去這件事,才是「疏離感」的根源所在。在此之前的青島村村民都會覺得自己跟即墨、膠州、萊州、青州的關系更密切。而從德占開始,直到新中國,青島都沒有再正式隸屬過山東,這五十年的「分離」,某種意義上強化了「疏離感」。

更正一項。上面開頭說的德國人一磚一瓦建起來確實誇張了。肯定是德國人主導的,但工人還是中國人居多。而且重要的是,我想說的不僅僅是城市基建(當然基建也是一方面),這裏的一磚一瓦還包括城市的運作邏輯、管理體系、市民文化這些看不見的東西。所以原文的一磚一瓦應該加上引號。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青島在德占之前剛建置幾年,仍然是古代農村的狀態,沒有城市文化的根基,更不可能短期就積澱形成。拿城市的標尺衡量,當時的青島村可算作一張白紙,德國人的到來直接把西方的、近代的、城市的文化與規則強行植入到這張白紙上。當青島原住村民再進入到城市謀生,成為「市民」,所遵循的也不再是古中國的那一套,而是德國的。有一說一,這一套城市體系在當時也是先進的,普適的,對新市民來說一些勞工政策,防疫政策都是規範的,更重要的是還有腐朽的清政府襯托。所以我才認為從城市的層面討論青島,根上看它是一座德國城市。德占時期的青島城市文化與山東其他城市文化的對比,你甚至可以理解成漢堡與北京的對比,這種巨大差異正是歸屬感與認同感缺失的開始。

「千難萬難不離嶗山」是老一輩的俗語,大多人理解為是稱贊嶗山物產豐富、人傑地靈的話。但看過嶗山誌就會發現,很多嶗山人並非世世代代都是漁民,不少村子是明清時期整村從內陸遷徙過去的,對比廣東、福建也能看出海洋文化並不深厚。除了海產,嶗山也並非物產豐富,這裏本質上是一片花崗巖山區,耕地少而貧瘠,對農民來說並非福地。嶗山誌裏,從明朝起中原內陸有饑荒的年份,嶗山也都趕上過。但嶗山是一片天然的庇護所,除了地形條件還有道教傳統等宗教方面的影響,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嶗山是安全的。

嶗山是移民地區,青島也是。德占到民國時期,在南方討生活就去上海、廣州,在北方就去天津和青島。天南海北的人重構了青島的人口結構。這裏面有大批的外省人,南方人,甚至外國人,他們對山東的歸屬感基本為零,而這些人的後代又直接融入這座在行政權上與山東並列的「青島特別市」,自然而然也對山東沒太多認同感。

其實上面還少說了一點,就是新文化的影響。因為國立青島大學的成立,民國時很多名師名家都聚集青島,學術氣氛、藝術氣氛相當濃厚。此外報業、出版業也相當興盛,王度廬就是這時候窩在寧波路的小屋裏,給新民報寫的連載【臥虎藏龍】。而學術、出版業、報業包括商業的發達,都得益於文化的開放和自由。同時,這種文化是全新,全新的好處是沒有負累,壞處是沒有積澱,但無論好壞,這種文化氛圍跟山東其他城市那種「沈甸甸」的感覺都有了區別,衍生出的市民文化也就有了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