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驟然變冷了,半夜竟然刮起了西北風,淩晨時候飄起了雪花,不過落地即化,地面濕漉漉的。九點,舍我茶樓樓上的一間茶室,煙霧繚繞,氣氛凝重。茶室裏赫然坐著六個人,張觀象,張清茹,李谷雨,梅沅澤,饒一天,楊大器。其中梅沅澤是張觀象公司裏的法律顧問,饒一天是張觀象智囊,其實這次開碰頭會根本沒有楊大器的份,他是誤打誤撞碰上了。
梅沅澤,饒一天,楊大器抽煙,兩個玻璃煙灰缸裏煙頭擠得滿滿的,張清茹遠遠的坐在窗戶旁邊,她有點受不了這麽濃重的煙味,李谷雨蹙起眉頭喝著茶,張觀象不停地沏茶,面無表情,茶室裏鴉雀無聲。。
昨天張觀象跟姬繁花談過了,姬繁花獅子大開口,土地價格可以按照以前的走,但是她給兩個選項,一,要麽給她一千萬現金,二,要麽這個專案讓她入股。如果張觀象不同意,那麽這塊土地就要公開邀請競標,同時會分為四個標段。這樣的話,張觀象不但沒把握競標成功,即使成功了,也只是小標段,這絕對是張觀象不願意發生的。
張觀象當場難以決斷,姬繁花輕描淡寫道,張總,這事不急,你可以回去想想,在得不到你的信之前,這塊地暫時是安全的。今天一早,張觀象就把大家喊了過來來個碰頭會,至於楊大器,最近春風得意,剛提拔成了公安局的副局長,分管下面的派出所和拘留所。他到下面也是花天酒地,吃吃喝喝,最近喝多了酒,今天想來茶室清凈清凈,按說碰頭會跟他沒屁毛關系,因為他是張觀象的鐵哥們,也就讓他旁聽了,集思廣益嘛。
張觀象把情況全說了,讓大家思考一會兒,然後拿個建議出來。因為這不是小事,誰都不敢貿然說話,而是凝眸深思。先打破沈默的是饒一天,他把煙頭摁滅,說道,觀象,咱們在商言商,其實對咱來說,只有給她錢和讓她入股的路可以走,不然的話,她萬一把這塊地分幾個標段,咱們前期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了。
李谷雨插話道,答應她的要求,純屬開玩笑,這可不是小數目。張清茹淡淡道,就是咱們敢給,我不信姬繁花敢要?饒一天沖著張清茹道,她有啥不敢要的?她是啥人,咱們又不是不知道,這個女人饑渴的很咧。李谷雨恨恨道,咱們本來想給全縣人民辦件好事,咋這麽難啊!觀象,你就不能想想辦法,把這個女人弄走。
張觀象說道,哪有那麽容易,她是縣委書記,沒後台能上來嗎?當然,也不是不能調走她,但成本也不低,最關鍵的,說不定後來的比她更狠。說到這裏,他看看梅沅澤道,你到底咋考慮的?梅沅澤笑著道,張總,說句實話吧,我倒覺得這種人好對付,她不就是愛財嘛,滿足她就是,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不過,跟她打交道也很危險,她這種人貪得無厭,早晚要出事。
楊大器抽著煙,插話道,我出個好主意吧。大家都很意外,齊刷刷看向楊大器,楊大器精神飽滿道,其實這件事也好辦,我也聽說了,那個女人不是貪財好色嗎?咱們幹脆就找人來滿足她,只要抓住證據,她不就乖乖聽話了嗎?
大家聽了都很失望,原本希望楊大器有啥高招呢。饒一天道,大器,哪有那麽容易?你聽說過沒有,這個女人以前當縣長時狂征暴斂,你以為就沒人想收拾她嗎?肯定有,只是抓不住證據罷了,這說明這個女人貪心,又有手段。楊大器急道,不行的話,咱們來硬的,找幾個人輪奸了她,拍成影片,操,我就不信了,拿不住她的把柄。我想了,她肯定不肯張揚,因為這事就是傳出去,不僅僅她的名聲毀了,就是政治生涯也完了。
梅沅澤睜大眼睛看著楊大器,說了句臟話道,楊大器,你瘋了?人家可是縣委書記,就是她不張揚,也能暗地裏整死你,信不信?張清茹似是不想聽楊大器說話,站起身道,我回辦公室還有事,你們繼續商量吧。張觀象瞪了瞪楊大器,然後說道,姐,你回去吧,反正今天商量咧,暫時也拍不了板。李谷雨也起身道,清茹姐,我送送你。
她們走了後,張觀象瞅著楊大器,沒好氣道,你現在也是副局長了,身為黨員幹部,能說出剛才那話嗎?楊大器嘿嘿笑道,觀象,說到底,我不是為公司好嗎?一千萬是小數目嗎?怎麽也不能便宜了那個女人。張觀象不屑道,我怕花錢嗎?咱們做生意,花錢就是投資。我不怕投資大,就怕沒地方投。
楊大器不吭聲了,眼睛斜向一邊,不停地抽煙,張觀象沖梅沅澤道,我決定了,直接給錢吧。我看了,這個女人早晚要出事,讓她參股很危險。說到這,張觀象繼續道,避免萬一,這錢要給的有技巧,要保存證據,還要咱們置身事外。梅沅澤道,張總,放心吧,我考慮好再告訴你。張觀象笑著道,錢花了,不僅僅要辦成事,我還要透過她貸款咧。
饒一天道,確實,這事不能拖了,時間就是金錢。張觀象道,主要是夜長夢多,我們需要拿到這塊地,趕緊貸款去,後面的專案多著咧。楊大器插話道,觀象,其實我找你有事。我最近準備成立個公司,到時候承包咱們專案的土方,你看咋樣?張觀象看看他道,到時候會給你點活,具體是不是土方,我不能承諾你。大器,你也知道,這麽大的專案,我必須方方面面都考慮到。
楊大器有些失望道,觀象,不管是啥活,你可要提前告訴我。張觀象若有所思點點頭,他知道,這個專案必須勢在必得。因為方方面面都需要他拿下這個專案。想到這,張觀象擡頭看看窗外,外面的風依然刮著。
其實柳雲煙不願來縣城的,因為這裏有她難以言齒的傷痛。以前,她跟著葛淑慧學過理發,當時的柳雲煙冰清玉潔,青春懵懂,可恨葛淑慧的丈夫朱再耕人面獸心,衣冠禽獸,竟然奸汙了她。九十年代,男女都很在乎這個,柳雲煙痛不欲生。之前,她深愛著顧金盛,希望有一天顧金盛能明媒正娶了她,這次失身,她覺得所有的美夢都成了泡影。
顧金盛是中專生,那時候國家還分配工作,畢業後肯定是商品糧,而沒有文化的柳雲煙,唯一仰仗的就是自己的模樣和冰清玉潔的身子,現在身體被玷汙了,讓柳雲煙怎麽去面對顧金盛呢?好在顧金盛念及舊情,也深深喜歡著柳雲煙,當他知道柳雲煙受到傷害後,不僅沒有拋棄她,反而同情她接受她,覺得這不是她的錯。
顧金盛最終接受了柳雲煙,顧金盛在鎮上學校待過,那段時間,柳雲煙也在鎮上開過理發店,那時候,顧金盛特別疼愛柳雲煙,不但對她被玷汙過的事只字不提,還把她寵成公主。因為顧金盛的老師跟縣委的李副書記是同學,他覺得顧金盛是人才,就打了招呼,盡管李副書記被調走了。但是被調走之前,還是努力把顧金盛調到了縣城,
為了能夠照顧顧金盛,柳雲煙把理發店盤了出去,回到了她做夢都不想過來的地方。其實這時候,朱再耕已經橫死幾年了,但是有些傷疤是銘心鏤骨的。顧金盛知道這些,於是他們在縣北關租了房子,盡量遠離縣城,盡量不喚起柳雲煙的沈痛往事。顧金盛的財政關系在教育系統,但是卻沒有具體工作,所以他過得不如意,再加上柳雲煙生了孩子,三個人就靠他的微薄薪金生活,日子確實拮據。
柳雲煙不願成為拖累,但她除了理發啥都不會,於是當孩子三歲時,她把孩子留在了顧莊,自己在縣北關開了家理發店,她不指望掙多少錢,目的只是補貼家用。原本顧金盛不願意她工作,但又不願見她在家百無聊賴無精打采的樣子,見她實在想開店,於是告訴她道,開理發店可以,但是甭累著了。柳雲煙點點頭,答應了。
顧金盛沒具體工作,就有了大量閑暇時間,他養成了讀書的習慣,最愛讀歷史類的書,柳雲煙受他的熏陶,也愛看書,即使看電視,也是喜歡歷史類的電視劇。顧金盛和柳雲煙都比較低調,不喜歡熱鬧。趙巧英曾經找過柳雲煙,但是兩人不投脾氣,柳雲煙對她愛答不理,趙巧英也識趣,沒事也不來了。
張菊秀搬到縣城的時候,曾經找過柳雲煙,柳雲煙願意跟她交往,張菊秀邀請過柳雲煙和顧金盛幾次,讓他們回家裏做客,但是顧金盛和柳雲煙始終沒有去,不是他們對張菊秀和魏東山有意見,而是他們礙於魏東山是副縣長,故意不去的,顧金盛潔身自好不想沾染攀龍附鳳的名聲。
這次,魏東山和張菊秀隆重邀請顧金盛和柳雲煙回家做客,說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顧金盛和柳雲煙實在盛情難卻,只得去了。果真,只有魏東山兩口和他們,而且是張菊秀掌勺,做了一桌子菜。
酒宴期間,魏東山首先談起顧莊的人和事。拉近大家距離,又說起顧金盛懷才不遇,頗多感慨,這些說完,魏東山話鋒一轉,希望顧金盛當自己的助手,自己會充分信任他,給他大展手腳的舞台。
事發突然,顧金盛沒有準備,一時難以抉擇。魏東山笑著道,不急,給你時間考慮,金盛,你知道,我負責的這一塊兒工作實在需要人才,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說實話,看著你這個人才被埋沒,我實在心疼。咱們都是顧莊人,要互相提攜,多給顧莊爭光添彩才對,是不是?
當時,顧金盛沒有說什麽,等回到家以後,他的臉頓時凝重起來,原來他不是不想工作,而是不願意跟著魏東山罷了。他跟魏東山都是顧莊人,魏東山比他大,但彼此之間都是知根知底的,說實話,他對魏東山的一些做法看不慣,比如貪財好色。
柳雲煙倒是滿心歡喜,她看顧金盛一臉不痛快,忍不住問道,金盛,你咋回事啊,魏縣長準備提攜你,你咋不知道好歹呢?顧金盛把顧慮說了,柳雲煙沒吭聲,最後說道,金盛,我理解你的意思,就是你不想跟他同流合汙唄。但是我覺得你錯了,你與其這麽郁郁不得誌,不如聽他的算了,至於你所擔心的同流合汙,我有不同的意見,啥叫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只有在合適位置發光發熱,才能做無愧於心的事。舉個例子,你不是喜歡歷史嗎?肯定知道張居正吧,這個人可是把隱忍發揮到極致,當時的內閣首輔換了三個人,他能夠在內閣屹立不倒,到最後當上首輔才施展了人生抱負,這才是辦大事的人。你現在一點權力沒有,清高有用嗎?想真正的辦大事,首先要接近權力,只有擁有了它,你才能施展抱負,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顧金盛聽了,這才恍然大悟,於是決定聽從魏東山的召喚,先去政府辦公室上班,當魏東山的助手,一旦有了機會,自己在施展抱負。顧金盛想通了這點,沖著柳雲煙說道,雲煙,謝謝你,你的話讓我醍醐灌頂,終於明白該怎麽做了。
柳雲煙微笑著,說道,你只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罷了,金盛,好好幹,我看好你,也相信你。顧金盛不由斬釘截鐵道,雲煙,放心吧,只要我想通了這一點,以後的事,自然能迎刃而解了。柳雲煙握住顧金盛的手,深情說道,金盛,我相信你,從來不會讓我失望的,顧金盛伸手溫柔地摸摸柳雲煙的臉,沒說話,卻一臉深情,柳雲煙把頭依在他的肩膀上,此時此刻也陶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