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表姐笑送禮,金陶姐妹唇舌劍。
幾個孩子在梧桐苑鬧了一陣子,蘇府總管宋黎就前來通傳,說是霍家夫人和小姐少爺都到了,老太太應下,便叫上了三個孩子,準備去前頭花廳看看。
前院東花廳中,霍夫人越氏和霍欣瑤、霍長佑兩兄妹已經坐在那裏等候,越氏的臉色比大半月前見面時,已經好上了許多,如今正在跟霍欣瑤低聲說著話,一旁的霍長佑則有些局促地並膝坐在廳內的捧壽紋透雕玫瑰椅上,右手漫不經心地摳著扶手上的螭紋浮雕。
若是一般的客人,按規矩,作為蘇家老祖宗的老太太並不用出來相迎,可越氏論關系該算是老太太的侄孫媳婦,身子也一直有些不好,老太太便一同也出來相迎,越氏看到滿頭銀發的老太太來了花廳也是稍稍一楞,隨即趕緊站起來行禮,又讓自己的一雙兒女給老太太請安。
霍欣瑤聽話地拉上有些害羞的霍長佑,上前俯身跪下,甜甜叫到:「瑤兒和佑哥哥給太姑奶奶請安!太姑奶奶看著還是那樣精神呢!」
老太太因為蘇影兒的緣故,也很喜歡這個太侄孫女,如今聽著這開朗甜馨的女孩聲音,也是開懷一笑,趕緊讓人扶了霍家母子三人起來,又讓自家的三個孩子都給越氏行了禮,一行人才重新在花廳的玫瑰椅上坐好。
霍欣瑤少見到蘇錚,只知道該是蘇家三房的孩子。如今剛坐下,就看見這麽一個臉紅紅的七八歲小男孩兒坐在自己對面,拉著蘇鉉的手,心下覺得新鮮,霍欣瑤也不客氣,跳下椅子便噔噔小跑過去半蹲道:「錚表弟好,我是霍欣瑤,你可以叫我瑤姐姐。」
蘇錚看著一個漂亮的陌生姐姐就這麽跑了過來,心下有點慌,臉更是紅的厲害,當下就要往蘇鉉背後躲,可是反被蘇鉉一把拉住了手腕,只聽蘇鉉對著蘇錚認真道:「這是瑤姐姐,錚堂弟是弟弟,遇到姐姐該怎麽做?」
錚堂弟撅了小嘴,有點兒委屈,可還是轉過身來對著霍欣瑤輕輕行了禮,小聲道:「瑤姐姐好。」
霍欣瑤有點嗔怪地看了蘇鉉一眼,道:「鉉表哥就是可怕,如今原是我和表弟第一次說上話,都讓你嚇壞了可怎麽好,影兒你說是不是?」
蘇影正在一邊好整以暇地喝茶看戲,沒想到霍欣瑤話鋒一轉,看向了自己,蘇影喝茶的手一頓,隨即想了想,放下茶杯也半蹲在了蘇錚面前,柔聲道:「錚哥兒,瑤姐姐還有那裏的佑哥哥,都是姐姐的好朋友,今兒專門來給姐姐過生辰的,大家都跟姐姐一樣喜歡錚哥兒,咱們一起玩兒,你說好不好?」
蘇錚看著自己喜歡的姐姐如此說,便也點了點頭,對著霍欣瑤友好一笑,隨即又不好意思地想要躲到蘇鉉身後。
越氏和老太太坐在一起,笑著看著幾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轉頭看看自己的小兒子,只見霍長佑憋紅了臉,一副也想去參與其中的樣子,可不知道要怎麽才能加入,正在左右為難。越氏便擡了手,叫霍長佑到自己身邊來。
霍長佑趕緊過來,又是極為懂事地給老太太再次行了禮,老太太看著面前這個靦腆的小男孩,也是極為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
越氏看著霍長佑道:「佑兒若也想過去玩兒,就去找了瑤兒一起說說話,一個人坐著,可不是要悶壞了。」霍長佑又紅了紅臉,點頭應下,也跑了過去,站在了霍欣瑤身邊看著她們玩鬧,但卻並沒有說話。
越氏看著霍長佑,嘆了口氣,轉頭看著老太太輕道:「我家佑哥兒就是太內向,瑤姐兒又太鬧,這倆孩子,哪裏像一胎裏出來的兄妹。只是妾身如今看著佑哥兒,心裏也有些擔心,男孩子還是該外向些好。」
老太太笑道:「太外向了也不好,就像咱們家鉉哥兒,鬼點子是一個接一個,打也沒用,罵也沒用,逃學數他最能。倒是佑哥兒,前些日子我還聽影兒說,說他上學學習極為認真,日日都被先生誇贊,我倒是羨慕你吶。」
越氏笑著回道:「說是羨慕妾身,卻看看老祖宗的幾個曾孫兒,欽哥兒人最溫和,又有出息,鉉哥兒又是極為聰明機靈,再看看這影姐兒,這才剛滿十一,就長得出挑,人又善良體貼,將來定是個俏人兒呢。」越氏說著,又想著老太太剛剛的話,想了想繼續笑著說道,「沒想到,影姐兒還跟老祖宗說起過咱們佑哥兒呢,影姐兒竟連佑哥兒上學的事兒都打聽了來,真真是心細又聰明。」
老太太作為活了近百年的老人精,哪裏聽不出越氏把佑哥兒和自家影兒連在一起說的話外之音,只是她冷眼看著,自家寶貝似乎暫時沒有那個心思,既然蘇影兒暫時沒那個意思,那就休想有人從她這兒探到什麽口風,想到這兒,老太太便也哈哈一笑,回道:「該是瑤姐兒同影兒說的,影兒啊一直不愛跟人多打交道,從小卻跟瑤姐兒一直玩得好,真真是有緣呢。瑤姐兒生得可人,又開朗可愛,不知道以後啊,該是便宜了哪個小子呢。」
越氏聽了,便也沒多說什麽,只管扯開了話題,與老太太吃茶談天。
另一邊,蘇影見霍長佑來了,卻一直站在一旁,便也叫了他一同過來吃點心,幾個孩子鬧著吃著好不開心。不一會兒,門外又有人來報,說是何家的小姐來了。老太太聽聞,也沒離開,只管讓人將那何琪小姐請了進來。
蘇影從來沒有見過這位何琪表姐,卻記得丹枝說過,這位表姐是按照進宮的標準來培養的,想來定是天資過人,正這麽想著,就看到一個身穿鵝黃色百花裙的高挑女子走了進來,女子臉上畫了精致的妝容,唇紅齒白,面若芙蓉,一雙小山青眉彎彎,額前還描了金箔花鈿,頭發也挽成了華麗的隨雲髻,余下的青絲如瀑般披在背後,那女子步步生風,裙擺和發絲輕輕揚起,像極了宮廷畫卷裏的仕女。
霍欣瑤皺皺眉頭,有些不滿何琪這般花孔雀似的盛裝打扮,畢竟今日的主角兒並不是她,倒是蘇影沒想那麽多,看到這個表姐眼睛都有些發直,只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貴女,真真是貴氣十足,仿佛什麽金器首飾在她面前也都只是陪襯,而她才是真正的寶物一般。
何琪款款進了花廳,先給坐上的老太太行了個半禮請了安,卻徑直忽略了一旁的越氏,惹得霍欣瑤心裏更是不痛快,只是看看這兒也不是自己的地盤,若是發作只會給蘇家霍家都添麻煩,只好默不作聲,可是臉色卻是憋得有點不好看。
蘇影現在註意力全在這個新來的表姐身上,沒有註意到身旁霍欣瑤有些不虞的面色,倒是一旁抱著蘇錚正在逗霍長佑玩得不亦樂乎的蘇鉉,私底下扯了扯霍欣瑤的衣袖,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何琪給老太太請了安,便轉身走到了蘇影一群孩子面前,蘇影細看才發現,雖然打扮貴氣老成,何琪的臉上依舊有著藏不住的稚氣,不過她在盡力用表情和脂粉遮掩住這樣的稚嫩,卻不知這般做反而顯得有些詭異。何琪上前笑道:「影兒表妹好久不見了!今兒表妹生辰,祖父本也想來,只是祖父前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所以只好讓我前來,今兒這禮是祖父特意囑咐的,妹妹看看可還喜歡?」
何琪說著,便讓身後的侍女拿來一個巴掌大的銅制蓮花圓盒,自己接過,上前遞給了蘇影。
按規矩來說,貴族開宴,一般賓客送禮都是直接給了下人送到主人房間,待賓客走後主人再回房清點,擇日再回禮。而如若是皇族貴臨臣子貴族家中,這禮也可當面送出,由臣子當面謝恩,這是有著明顯的禮儀差別的。如今何琪上來就給個盒子說是賀禮,完全已經把自己當宮裏的貴人了,如今若是當著她的面開啟難免有些失禮,可是若是不開啟細觀,恐怕何琪也會不高興。
霍欣瑤在一旁對這個宮門都沒踏入就擺譜的何琪是不喜歡倒了極點,要是這一套做戲是沖著自己來,只怕霍三小姐早就把她轟出去了。蘇影雖也是知道這些規矩,但只是當做不知,欣然接過了圓盒,開啟一看,原來是一枚極為精致的祖母綠扳指,扳指一旁的金托架上寫滿了福字,而且看著有些年代感,想來該是何家哪位長輩留下的東西。
蘇影看了之後,對著何琪露出了甜甜又天真的笑容道:「多謝琪表姐,這枚扳指看上去極為貴重,請表姐也替我多謝外祖父,影兒這兩個月身子也有些不好,待過些時日,影兒再去跟外祖父親自請安謝恩。」
何琪笑道:「這枚扳指原是太祖母的陪嫁,祖父和祖母最近也聽說了,你最近連番受驚,特意讓我將這百福扳指送與妹妹,妹妹如今還是多多休息,待身子好了,再去給他老人家請安不遲。」
蘇影笑笑,只管請了何表姐坐下,吩咐人也上了茶,拉上異常安靜的霍欣瑤,一起上前,蘇影看到霍欣瑤這麽安靜,也明白她有些不愉快,可是卻無法明說,只好捏捏霍欣瑤的手,面上只管誇何琪的衣服首飾真漂亮,把何琪誇得有些飄飄然。
離午飯時間還有一會兒,因為今兒來的大部份都會是小輩,老太太便起了身,蘇影見狀趕緊想要上前,卻見老太太笑著擺擺手,回頭叫上了越氏,兩人說著話先離了花廳,該是暫時回了梧桐苑。
蘇影見老太太走了,心裏登時有些緊張,這幾個月來,老太太在蘇影心裏就是最大的靠山,如今大靠山離開了,只能靠自己先應酬,蘇影想想就覺得有些頭大,正在想著,就聽到門房來報,說右相金國家的兩位小姐和中書令府上的兩位小姐到了,蘇影頭疼地閉閉眼,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右相家的金語婷和金語嫣攜手說笑著進了花廳,她們兩個一個十五,一個十二,身後跟著中書令府的陶玉蓉和陶玉芳兩姐妹,一個也是十五,另一個則是十歲。
四個人進了花廳就笑著圍了上來,紛紛也是祝賀蘇影過生辰,蘇影笑著一一應下,先讓這兩對姐妹分別坐了,再吩咐了人上茶,再然後,蘇影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正在糾結該說什麽,就聽到一邊何琪喝著茶,悠悠開口道:「語婷妹妹,你這裙子,用的是去年時興的寶蓮花素錦吧,今年呀,不管是宮裏的娘娘們,還是京城的女孩兒,都喜歡各式蘇繡呢。語婷妹妹回頭打聽打聽,也該給自己做一身,才配得上妹妹的身份和美貌。」
金語婷扯了帕子捂住嘴,輕輕笑道:「妹妹不能跟姐姐比,姐姐面相富貴無人能及,只待時機便可飛上枝頭,哪裏像妹妹,只求平安也就是了。」
何琪嘴巴撇了撇,她最討厭有人諷刺她一直沒等到皇上選秀,一直沒能進宮的事兒了,這皇帝都登基這麽久了,辰國女孩十四歲可以參加選秀,本來該是剛剛好的,可自己如今等到已經年過及笄,再等下去,豈不是要等成京城笑柄?何琪面色有些不虞,拿起茶碗,喝了口茶。
金語婷後面的陶玉蓉笑道:「語婷姐姐還說自己只求平安,妹妹可聽說啊,如今姐姐剛剛及笄,這說親的就要把門檻踏破了,據說當今皇帝的恩師,原來太子太傅家的大公子,也是極為傾心姐姐,要妹妹說,語婷姐姐那是最有福氣的命了。」
何琪放下茶碗,皮笑肉不笑道:「玉蓉妹妹也是不害臊,滿嘴說不說親啊傾不傾心的,咱們今兒是給影兒妹妹過生辰,妹妹倒像是來相看各家公子似的。」
蘇影聽著這幾家小姐在那明槍暗箭,只覺得心累的不行,悄悄退後了幾步,拉著霍欣瑤裝著是要關心小蘇錚,便朝蘇鉉走去,暫時遠離了一點那一塊是非之地。
辰國男女風氣相對開放,基本上沒到十五六歲,男孩女孩在一起是不用太避嫌的,如今雖然何琪滿了十五,但蘇鉉這邊男孩子最大也才十二,所以也不用別廳而席,蘇影以前沒啥感覺,現在可是真心感謝這個風氣習俗,讓自己跟那群貴女呆一個上午,自己怕不是要憋出毛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