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有人說2024年是「抽象元年」，畢竟，誰能想到，有一天大家走進電影院，居然只是為了「自己嚇自己」——說錯了，劃掉，應該是「自己↘嚇↗自己~」。
（圖/【美人魚的夏天】)
今年的「十大流行語」評選還是釋出得太早了，要是再晚幾天，這五字真言必占一席之地。
截至發稿，與國產原創動畫電影【美人魚的夏天】相關的話題——#自己嚇自己#和#美人魚的夏天#，在抖音和小紅書的瀏覽量分別達到27億次、2.6億次；在二次元大本營B站，相關影片播放量也超過1.3億次。
【美人魚的夏天】11月底上映，目前票房為66.4萬元，位居12月動畫電影內地票房榜第四名。單從票房來看，這應該是一部輕輕來過又悄悄離去的小成本電影的常見結局。
擁有「兩人用7年畫出一部獨立動畫」的熱血開局，最後，【美人魚的夏天】卻成了2024年的壓軸抽象熱梗。
很難形容【美人魚的夏天】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只能說，大概這也算是一種字面意義的happy ending——你就說沈迷玩梗的網友開心不開心吧。
我在「堅持不能笑」的遊戲中堅持了0.01秒，你也來試試看吧！（圖/網絡梗圖）
全是感情，沒有技巧
顯然，【美人魚的夏天】是一部壓根就沒有畫到觀眾「心巴」上的動畫電影。而它的劇情，可以用【再見愛人4】裏楊子的「金句」來概括：小艾一思考，上天就發笑。
小艾，當然就是唯一的大女主——美人魚。「叛逆期的美人魚少女小艾離家出走，誤入人類世界的奇幻、溫情、冒險之旅」，這是【美人魚的夏天】豆瓣頁面的劇情簡介。而每個看完電影的人應該都會覺得，簡介裏頭的資訊量之「大」，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劇透了。
這是一個簡單得像一杯白開水的故事，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但就是純透明，觀眾也不指望從寡淡中嘗出什麽甜酸苦辣。要是企圖從中深挖內核，那麽你自己都會忍不住想笑。
【美人魚的夏天】名台詞：「你最好乖乖聽話，這可是陸地，人類的地盤哦。」（圖/【美人魚的夏天】）
誰說美人魚不能有叛逆期？小艾離家出走，就是美人魚也有青春期苦惱的鐵證。她剛到人類世界，就和男主偶遇，順帶弄丟人魚項鏈——推進劇情發展的重要道具也到手了；全片最大工具人婆婆光速找到女主，並把她接回家暫住——這不就是「正瞌睡，來了個枕頭」？
如果你質疑小艾為什麽能夠比巧克力還要絲滑地順利融入人類社會，導演會告訴你：我們特意設定了小艾用勺子手忙腳亂地吃面條、還吃得滿桌子都是的鏡頭，她連筷子都不會用，她真的在努力適應人類社會。
喜歡規則類怪談的同學有福了。【美人魚的夏天】如果用規則怪談來解讀，那就是當你發現身邊有一條偽裝成人類的美人魚，你不能感到驚訝，不但應該覺得理所當然，還要給對方提供幫助，展示人類的熱情好客；而如果你感到震驚，那你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要抓住對方，拿去賣錢——隔壁鄰居叔叔就這樣做了。
至於劇情後來發展到叔叔棄暗投明，一行四人在暴風雨中開著小船追上遊輪，七旬老太對戰矮冬瓜黑幫老大，上演動作大秀——別問，問就是你們有沒有這樣熱血、感人的拯救美人魚經歷啊！
（圖/【美人魚的夏天】）
核心創作成員——導演兼編劇是沈曉陽，擔任美術總監兼制片人的則是他的妻子肖小月——他們只管埋頭苦幹7年就可以了，而觀眾要考慮的卻多得多。
獨立動畫制作不易，拋開劇情不談，動畫作品最看重的畫面又如何呢？參照一下電影上映初期遊戲研究社的相關采訪段落，請各位感受一下什麽叫「高情商評價」。
「他沒有系統性地學習過一部商業動畫完整的制作流程，遇到不懂的問題只能在網上搜羅各類教程，從零開始細心鉆研每一處細節。」
「【美人魚的夏天】制作技法略顯雜亂，因為沈曉陽是一邊學習一邊繪制的。」
網友疑惑，怎麽學了7年還沒學好人體比例和透視。（圖/【美人魚的夏天】）
【美人魚的夏天】的觀感，就像一部「學了n年動畫」的系列惡搞動畫登上大銀幕。而割裂的是，觀眾還能感受到創作者並不是在整活，它的確有著「全是感情，沒有技巧」的真誠。
「花7年時間畫出這點玩意」的潛台詞是，真的有人願意為了這部作品搭上7年的人生。
它並沒有「罪大惡極」到需要扛住全網罵聲，但確實值得提一嘴建議：畫得很好，下次不要再畫了。藝術可以送給觀眾，但不能送走觀眾。
7年磨一鈍劍
有網友吐槽，現在只有三種人會走進影院看【美人魚的夏天】：一是業內同行，為的是取經、作參考；二是媒體KOL，天大地大追熱點最大；最後是純血樂子人，玩梗玩到線下。
這當然不是一部值得所有人買票觀看的動畫電影。而網絡上針對它的最大質疑是：【美人魚的夏天】是怎麽拿到「龍標」作為院線電影上映的？
答案其實很簡單。2023年上映的電影【四季童年】，其導演王寧就給自己的作品貼上「一個人爆肝五年完成一部在映的院線級動畫電影」標簽，還釋出過一條題為「一個人做電影上院線的流程！你也可以！」的影片，科普如何申請「龍標」。
（圖/bilibili@四季童年導演王寧）
一部電影從零開始到最終上映，要經歷備案—拍攝—送審—上映這一整套流程。每個流程都是公開的，只要在國家電影局官方網站註冊賬號，就能看到相關資訊。
自行送審也是同樣道理。【四季童年】除了終審時找了發行方代為送審，其余流程都是導演本人全程親自跑下來的。主要就是給相關部門送出各種材料，然後根據反饋意見修改，再送出，如此這般。
沒有強大人脈，也不存在雄厚資本，【美人魚的夏天】的確只是沈曉陽和肖小月夫婦的獨立創作成果。
如果說在這個過程中有什麽是不可或缺的，那就是耐心。這可能是【美人魚的夏天】肉眼可見的優點，大概也是唯一的優點。
故事背景設定在廈門鼓浪嶼，畫面中的閩南元素隨處可見：閩南紅磚古厝、「廈門雙子塔」地標，特意摻入的閩南語背景音……主創二人多次前往鼓浪嶼取材的結果，就是電影裏生活氣息濃厚的細節呈現。
（圖/bilibili@東南衛視）
相比於電影故事的魔幻，【美人魚的夏天】的幕後制作要真切得多。
動畫制作時間長，是因為缺乏資金來源。沈曉陽夫婦需要接外包，賺夠制作經費再開工。缺錢，請不到專業配音演員，肖小月幹脆自己上陣，於是年度魔幻爆梗「自己嚇自己」就這樣誕生了。主題曲也是肖小月唱的。夫妻二人曾想邀請有流量的歌手為他們的電影演唱主題曲，可惜，對方的報價還是超出了他們的心理預期。
在捉襟見肘的漫長制作過程中，或許主創二人也不自覺地陷入了另一種閉門造車的境地，忘了選擇不是只有0和10，徹底拋棄折中辦法。
沈曉陽說【美人魚的夏天】是送給妻子的禮物，被質疑「觀眾是你們play的一環」。（圖/bilibili@東南衛視）
「助力每一個夢想」
2022年年初，【美人魚的夏天】釋出了初版預告，得到一致好評，播放量達60多萬次。
在淪為抽象熱梗之前，【美人魚的夏天】有著一個大家可以料想的結局。如果它是一部免費在B站釋出的原創作品，國漫愛好者應該會熱情地用「一鍵三連」把它送上「每周必看」排行榜。
在B站刷屏的彈幕「助力每一個夢想」。（圖/bilibili截圖）
在許多宣發通稿裏，【美人魚的夏天】自身的介紹被弱化，取而代之的是疊滿情懷buff的「動畫界伉儷熱血追夢記」。有網友質疑，是否存在「賣慘式行銷」？努力不是免死金牌，不能因為創作不易便忽略電影質素不佳的事實。
但作為一部上了院線、接受市場檢驗的商業電影，電影院確實不是一句「為愛發電」就能無限包容的場所。
【美人魚的夏天】成為如今的黑紅先天抽象聖體，與其說大家不再相信努力，不如說大家開始接受努力不一定能得出好結果，方向錯誤還會適得其反。
還是努力不要成為網友的玩梗物件。（圖/【三體】）
「我們如果有這個能力，又何必倆人死磕這麽久做這部電影呢？我還是覺得，這部電影的意義在於引起資本的註意，讓個人擁有更大的開發資源和平台，讓文化市場更加百花齊放。」
這段評論來自【美人魚的夏天】預告片的評論區，2024年被「時光穿越者」挖出來。發表評論的網友，則被稱為「預言家」。
【美人魚的夏天】火了。一方面，它並不代表主創二人獲得了實質性的成功；另一方面，也不能代表國產動畫崛起又翻車。
對創作者而言，【美人魚的夏天】當然存在參考價值。觀眾可以自己嚇自己，而創作者要做的則是避免自己感動自己。
（圖/【美人魚的夏天】）
「獨立動畫」的定義，目前還相對模糊。有文章如此解釋道：「獨立動畫也可以理解成一束動畫，它往往由個人或者極小的團隊完成，擁有廣闊的選題、突出的作者個性，以及藝術構思中的現代意識，它不需要去迎合大眾審美，只是單純表達藝術家自身的審美趣味。」
從單純的表達到形成共鳴、回響，所需要的時間，相信要比【美人魚的夏天】花的7年還要長。
當下觀眾的態度則是明確的：熱情助力每一個夢想，但不會隨隨便便為別人的夢想埋單。
參考資料
[1] 兩個人七年，做了一部不可能回本的國產動畫電影.遊戲研究社
[2] 全網播放量超30億，「自己嚇自己」刷屏，硬控抽象網友.新榜
[3]「自己嚇自己」的洗錢神作，也被全網盛贊追捧過.3DM遊戲網
[4] 爛到被懷疑洗錢的動畫電影，成了2024年最後一場爛梗狂歡.遊民星空
[5] 80後夫妻耗時7年打造國漫電影，溫暖又治愈，被贊動畫界的「神仙眷侶」.婚姻與家庭雜誌
編輯 桃子醬校對 河晏
營運 Hallucinoge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