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正選。本故事為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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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窗外的煙花亮了,在夜空裏綻放出無數的星光。
電話響的時候,電視裏正在播放春節晚會。
演員在演小品,屋裏屋外都是笑聲,都是鞭炮劈啪作響的聲音。
靜安把話筒貼近耳朵,要不然聽不清對方說話。
電話另一端,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沒聽出來我是誰?」
靜安咬著嘴唇,說:「沒聽出來,你是哪位?這邊鞭炮聲太響了,你大點聲,再說一遍。」
男人不高興:「我,你都聽不出來聲音?你可真行啊,我才走幾天呢,就把我忘幹凈了?」
靜安說:「真聽不清,能聽見電話響就不錯了,快說呀,你到底是誰?不說我掛了,煮餃子呢。」
男人越發地生氣:「我這麽大聲你都沒聽清?你家裏鞭炮動靜就那麽響嗎?」
靜安說:「是啊,這邊鞭炮放得跟爆豆似的,你那面怎麽沒聽見鞭炮聲。」
男人哈哈大笑,笑嗆住了。「你跟我逗屁呢,是不是?我不回家治不了你呀。」
靜安也笑,第一聲她就聽出來是六哥。
這個除夕夜,鞭炮聲崩走了一切晦氣,她心情好了起來。接到六哥的電話,她忽然想逗他一下。
「今天吃餃子了嗎?」靜安問。
「沒聽見呢?你說的啥?大點聲,你那面鞭炮聲太大了,啥也聽不清。」葛濤笑著說。
靜安也笑:「聽不清我就掛了——」
兩人都不說話。
半晌,葛濤才長長地舒口氣。「家裏真好啊,有過年意思,我這裏沒幾個人放鞭炮,十點多鐘就要睡了——」
葛濤似乎在抽煙,聲音像斷線的風箏,時而清晰,時而遙遠。
靜安想了想,還是問:「你在哪?我不是問你具體地址,你距離安市有多遠?」
葛濤笑咳嗽了。「我的媽呀,用腳量,那可量不過來,坐火車還得——幾天幾夜呢。」
靜安把話筒擱在肩膀上,伸手拿過父親點鞭炮用的煙。
她點燃一根煙。「你出國了,走這麽長時間?騎單車吧?」
電話那頭,葛濤又哈哈地笑。
靜安猜測,葛濤是一個人住。而且是距離城市很遠的地方,距離村子也遠,要不然,怎麽聽不到鞭炮聲。
這個夜晚,哪裏能聽不到鞭炮聲?靜安猜不出來。
「六哥,我陪你抽根煙,等將來你回來,我給你包餃子吃。」靜安輕聲地說。
對面又大嗓門地喊起來:「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給你包餃子吃,聽見沒?」靜安提高了聲音。
母親聽到靜安在裏屋大聲說話,就連忙從廚房走進來,問:「誰來電話?是哈爾濱你二大爺電話嗎?還是葡萄花你六叔來的電話?」
靜安把煙藏起來,回頭對母親說:「都不是,你煮餃子吧,我跟朋友聊兩句。」
母親不喜歡靜安的朋友,認為靜安的朋友都不是正經人。
母親也聞到房間裏的煙味,她更不喜歡女兒抽煙。
母親不悅地說:「快點打吧,一會兒老家來電話,該接不著了。」
葛濤在電話那面聽見母親的話,就說:「靜安,要不然掛吧,嬸知道你接我電話,該生氣了。」
「沒事,我媽走了,去廚房煮餃子,再聊十塊錢的。」靜安說。
葛濤那面卻安靜下來,一點聲響都沒有。
「六哥,你聽電話嗎?」靜安問。
「離婚了?」葛濤忽然答非所問。
靜安沈默了,過了半晌,嘆口氣,說:「都結束了,我今後一個人過,一個人過簡單,沒有那麽多的爛事!」
靜安話沒說完,葛濤說:「等我一年,一年後我就能回去——」
靜安苦笑:「別想那麽多,我能做你的朋友,不能做你的媳婦。好好找個女人結婚吧,別耽誤終生大事。」
兩人又聊了兩句。葛濤已經知道靜安的書屋燒了,說過一段掙了錢,就把靜安給他的錢匯過來。
靜安馬上說:「不用,放你那裏存著吧,等明年你回來,要加倍給我。」
靜安擔心從匯錢的地址,老謝能摸過去抓到六哥。
「也行,一年後我回去,給你兩倍。」葛濤說。
「要是兩年後回來,給我四倍!」
「三年後回去,給你十倍。」
「算了,那你就別回來了!」靜安說完這句話,又覺得不吉利,馬上說:「你保重,無論幹啥事,都閃開身子!」
電話那頭,傳來長長的呼吸聲。
隨即,電話掛斷了。
靜安不知道葛濤是在哪裏給她打的電話,但她知道,葛濤此時此刻,很孤獨。
弟弟靜禹放的是什麽煙花,一閃一閃,把窗子都照亮。
母親端著一盤餃子開門進來,沖靜安說:「快點端餃子,一會兒糊鍋裏了。還有,你別在家抽煙,你爸看見該生氣了。」
「知道了,就抽一根——」
靜安掐滅煙頭。
一根煙都沒抽完,六哥現在到底在哪兒?無論在哪兒,只要安全就好。
但願他能走正行。
可是,走正行賺錢太難了。走偏門又太危險。
小人物想活得安全一點,就得想靜安的父母一樣,勤勤懇懇,吃苦耐勞。
真不容易啊。
2、
給靜安打完電話,手機快沒電了。
葛濤把手機充上電。他躺在單人床上,一個人,沈默地吸煙。
之前,他已經給李宏偉和小姚打了電話。
李宏偉在長勝呢,今天的客人還挺多。
小姚回家了,媳婦生了個小閨女。
人家都有個家,有個事情做,他呢,漂泊在外面,也有事情做。
只是,他的心好像是空的,就跟竹子一樣,一敲,都是空的。
之前的事情,有人進去,有人離開,有人死去,有人活下來。
這些事情,他都沒有跟靜安說。怕靜安擔心,也怕靜安嘴不嚴說出去。
一晃,離家很久了,想念那個江邊的小城,想念家鄉的魚香,想念家鄉那種大碴子味的東北話。
有酒有肉,有兄弟有女人的日子,那才是生活。
現在的日子不是生活,是逃亡。多久才能回去呢?葛濤也不知道,所以,他跟靜安也說不清。
聽李宏偉說,艷子沒有結婚,孩子要生了。他心疼艷子。可那個孩子,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
要不是自己的孩子,怎麽娶艷子?就算是自己的,現在他也回不去,艷子一個人帶著孩子,怎麽活?
他想給艷子打個電話,沒敢打。怕艷子在電話裏哭哭啼啼。
靜安還理智一點,艷子不理智……
算了,家鄉的事情已經變得越來越遙遠,一切都淡忘吧,如果能回去,該報仇的報仇,該報恩的報恩。
如果回不去,那還想個屁!
重新點燃一支煙,把室內的黑暗照亮了一下。
火苗也照亮了葛濤的臉。他的臉越發瘦削,眼窩深陷,嘴唇四周長了一圈胡子。
他的面容好像變了一個人。
他拿著煙的手指,指節粗大,煙灰顫抖著,落入塵埃……
3、
李宏偉接完葛濤的電話,就給靜安打電話,果然,沒有打通。他猜測,是葛濤在給靜安打電話。
隔了半晌,他再次給靜安打電話,電話通了。
是靜禹的聲音:「新年快樂,您是哪位?」
看看人家研究生,多有禮貌。他笑著說:「靜禹,我是你小哥,你姐呢?」
靜禹歡快的聲音:「小哥,我賣鞭炮今年能賣到正月十六。等過兩天我跟我姐去看你——」
靜禹走到飯桌前,對靜安說:「姐,小哥電話。」
靜安嘴裏嚼著餃子,起身去接電話。
「小哥,吃餃子了嗎?」她握著話筒,覺得小哥這個電話來得有點突兀。
李宏偉過年不給靜安打電話,因為他已經提前拜年。如果打電話,就是找她出去吃飯。
李宏偉問道:「你六哥給你打電話了吧?」
靜安答應了一聲,問:「六哥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啊,他說什麽了?」李宏偉又問一句。
「沒說什麽,就是閑逗哏。我跟他說了半天話,沒聽見他那面鞭炮響,南方不允許放鞭炮了嗎?」
李宏偉想了想。「沒事了,我就是問問。過兩天不忙了,找你吃飯。」
李宏偉掛斷電話,他擔心葛濤。
這個家夥在外面更不會消停。在家裏他顧忌的多,在外面就沒什麽可顧忌的。
身份都是假的,真面目都不能示人,他自然不用顧忌。
年前,李宏偉帶著魚和肉去葛濤老娘家。
老人家快90歲了,活得很硬實,看到李宏偉去,笑著問:「六子給你打電話了嗎?他說過年不回來了,在外面做生意忙。」
李宏偉自然不能多說,就順著老太太的話茬往下聊了幾句。
家裏一幫姑娘,圍著老娘轉。六子不在家,家裏也收拾得紅紅火火,很有過年的意思。
李宏偉知道,大家都瞞著老娘,怕老娘知道六子出事,就說六子到外面做生意。
家裏的生意要是能賺錢,六子能走嗎?尤其是過年,多忙的生意也得回家過年呢。
李宏偉猜測老娘已經知道六子出事,但她什麽也不說,怕女兒們擔心她。
這個除夕之夜,李宏偉沒有回家過年,他跟父母說長勝沒有人守著,他得守夜。
除夕這天,長勝的客人多得烏央烏央的。原本以為今天過年,舞廳裏不會有什麽客人。
一半以上的服務員都回鄉過年。城裏的服務員也都不來了,準備過年的嚼果兒。
冷不丁上來兩桌客人,李宏偉說沒有服務員。客人卻興致不減,讓李宏偉打電話叫服務員,他們自己先去包房唱了起來。
李宏偉只好打電話搖人。
做生意就是為了賺錢。顧客來了,就不能攆人走。
李宏偉發現一個規律,一旦攆走一桌客人,舞廳就有一陣子生意蕭條。
他發現這條規律之後,只要有客人上門,他就想盡辦法安排妥當。
此時此刻,包房裏還有兩桌客人,是外地來安市收糧的,沒有回去。
今年的糧食價格好,凡是倒糧的,沒有不賺錢的。
今年煤的價格也好,倒煤的也都賺錢。賣木材的,賣藥的,都賺錢。
工程上也不錯,就是要錢費勁。欠的都是羅圈賬,要是葛濤在家,要賬容易,葛濤走了,要賬就難。
今晚,李宏偉的年夜飯很簡單,一碗即食麵,十個羊肉串,兩個腰子,兩串雞心,還有幾串烤蒜。
桌子上放著一瓶啤酒。
這個年,過得最簡單,也最孤單。
家是徹底沒了,兒子也沒了——
不能想這件事,只要想到兒子兩個字,他心裏就像插了一把刀。
有一段日子,他也不去靜安的書屋。怕看到冬兒。看到冬兒,就會想到自己的兒子……
他的兒子呀,燈籠火滅地就沒了。
那個樓房,田小雨走的時候要賣掉,李宏偉說:「別賣了,那是兒子最後一點念想兒。」
但那個樓房,他一次也沒有去過。
他不敢去,不敢往那個樓房走,怕一進屋子,他的心就碎了。
大人有錯,為什麽要報復到孩子身上呢?
這個除夕之夜,有人快樂,有人悲傷。有人孤獨,有人淒涼。
啤酒是涼的,烤串也都涼了。李宏偉控制著,不敢多喝,怕喝醉了,更想念兒子。
旁邊的電話響了,是母親打來的電話。
接起電話,他聽見母親說:「你回不回來吃?」
「不回去了,媽,你們吃完餃子早點睡吧。」
「給你送一盤餃子——」
「不用,媽,我都吃完了,餃子你給我留著,我明早回去吃。」
李宏偉說了幾句話,連忙掛斷電話。怕再說下去,眼淚止不住地流。
躲在沒人的夜晚,他哭了好幾次。
一個男人,痛哭流涕,大鼻涕流挺長。過去他看不上這樣的男人,沒想到現在他自己成了這樣的男人。
電話又響了,這次,是他的手機。
李宏偉看了一眼手機,沒有接電話。
隔了一會兒,電話又響,在暗夜的辦公室,聲音尤為刺耳。
他望著外面的天空,默默地抽煙。
那是田小雨所在的地方打來的電話,李宏偉沒有接。
他內心深處,恨田小雨。可又覺得更可恨的是他自己。
他不敢聽到田小雨的聲音,聽到她的聲音,勢必要想起自己的兒子,那是說不出的痛……
外面,誰家又在放煙花,煙花一下一下,沖到空中,綻放出巨大的花朵。
大廳包廂裏,還有人在唱歌:「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你的美麗讓你帶走,我想我可以忍住悲傷,可不可以你也會想起我……」
這悲涼的歌聲,這心碎的旋律,讓李宏偉涕淚橫流,淚水滂沱……
4、
初一早晨,母親準備了很多禮品,讓靜安和靜禹去拜年。
靜安不去拜年,怕別人提起書屋的事情,她心裏難受。
但母親非讓她去。其實是讓她出門轉轉,心情能好一些。
可靜安不想見人,知道在家裏也會碰到來拜年的親戚,索性跟弟弟出來。
每次走到親戚的門前,靜安都不進去。她在街上等著靜禹。
一上午,兩姐弟一直在拜年的路上。
靜禹從最後一家出來,已經是午後。
小城裏的街道上,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走在雪上,噶冷噶冷的。
空氣格外的清新。但天氣也格外的冷,把鼻腔都凍住。
靜禹看到靜安站在藥店旁邊的台階上。藥店今天開門半天,靜安在外面等得冷,就到藥店屋裏暖和暖和。
看到靜禹從老舅家出來,靜安也從藥店推門走出來。
靜禹看著自己的姐姐,她這一生啊,都不是安套路出牌。
她總是要走自己選定的路。
無論父母給她安排什麽路,她都不會走,她都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
隨著年齡的增加,這種個性,在靜安身上表現得越來越突出。
過去,父親幫姐姐找回合約工,讓姐姐進工廠工作,姐姐內心也是不喜歡的,她想做生意,還想寫作。
這兩件事,靜禹都知道。
姐姐不跟父母說的話,也不跟靜禹說,覺得他是小屁孩。但是,靜禹就是知道。
父母看待兒女,是從高處往下看。看到的都是表面。
靜禹跟靜安朝夕相處,是從低處往上看姐姐,他看到了姐姐的內心。
姐姐從小就倔強,她很有主見,什麽事情都不會盲從,從來都是用自己的頭腦想問題。
無論是誰說的話,她都會用自己的頭腦思考之後,才決定聽還是不聽。
這一點,靜禹也做不到。其實做學問,就應該這樣,盲從是大忌,不會有突破,就不會有新的發現。
姐姐是個女人,如果要是男人,生在古代,估計早就拉起一個綹子,占山為王。
過去他跟姐姐聊天,說到壓寨夫人。姐姐說,我才不當壓寨夫人,我要是當,也當山大王。
一句笑談,卻看出姐姐心裏不一樣的想法。
工廠的工作沒了,姐姐不著急,跟著全哥的演出隊去鄉下演出,去長勝唱歌。
姐姐心裏有自己的打算。忽然有一天,她決定不唱歌了,轉身就開個小吃部。
在開小吃部的時候,姐姐又拿到大專的文憑。
小吃部有一天也不開了,姐姐竟然拿著檔案,進了大院工作。
那是普通人得不到的工作,可姐姐說不幹就不幹,說辭職就辭職。誰的話也不聽,是因為姐姐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沒想到,書店開得好好的,就這麽毀於一旦。
姐姐這次困頓了很久,沒有走出來。他擔心姐姐,怕姐姐長時間走不出來,一蹶不振。
「冷不冷?」靜禹站在台階下,看著靜安凍紅的臉。
靜安搖搖頭。「不冷,我進藥店待了一會兒。」
兩姐弟往家走去。
靜禹還是決定勸一勸靜安。
「姐,媽那天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咋樣了?」
靜安一楞,回頭看著弟弟:「啥事啊?考慮啥呀?」
靜禹笑了,姐姐是真沒把父母開的商店當回事啊。
「就是商店,媽讓你到商店上班——」靜禹還沒說完,靜安擡手阻止靜禹說下去。
「我不會去的,你放心吧——」靜安說。
「姐,你也知道,我將來準備留在吉大當老師,不能回來,你留在媽爸身邊,跟他們一起開商店,互相都有照應。」靜禹認真地說。
靜安說:「你說的意思我都懂,你在外面好好學習,家裏的事情不用你管,父母有什麽事,我會照顧,你還想說啥?」
靜禹笑了,姐姐就是這麽心直口快。「我是擔心你呀,你跟媽爸做生意,能穩當一些。」
靜安使勁搖頭,說什麽也不會跟父母開商店。
「老弟,就我這個脾氣,時間長了,跟爸媽對著幹,那不是讓人看笑話嗎?再說,親戚遠了香近了臭,在一起幹活,沒有勺子不碰鍋沿兒的?到時候打個不像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別往一起湊。」
靜安知道靜禹都擔心什麽,他不僅擔心靜安,也擔心父母。
靜安說:「父母老的那天,我會照顧他們,你就放心地在外面學習工作,找個好姑娘結婚吧。」
靜禹看到姐姐把話題轉到他的身上,他也不再往下聊。
這個春節,小雪給靜禹打了電話,說處了物件,定到明年五一結婚。也希望靜禹早點給她找個嫂子,結束單身生活。
靜禹對處物件沒多大的心思。他手裏錢不多,城裏的女孩子去西餐廳吃一頓,他做研究生一個月的補助費都不夠。
跟著導師做專案,掙的錢也是有數的。他準備等研究生畢業,參加工作再解決個人問題。
對於小雪,他只能祝福。
5、
大年初一拜年,初二母親回娘家,靜安靜禹都沒跟著。
初二這天,父親去了大爺家,靜禹跟去了。靜安自己留在家裏,看了一天書。
電視劇沒什麽好看的,各個頻道都是播放聯歡晚會。小品也沒意思,伸手硬咯吱你笑。
靜安想去圖書館看書,圖書館放假。想去書店看看,書店也放假。
想去逛街,服裝店也都關門。
就連寶藍的美容院,二平的大破爛都關門,都是初六開門營業。
大年初三的下午,母親讓靜安陪著出門。
父母的商店,只有過年放了五天假。初六就開門營業,然後就是一年,沒有假日。
自己的生意,就是靠時間慢慢地熬,熬成一鍋粘稠的粥。
靜安不知道母親要幹啥去,心裏很抗拒,她擔心遇到熟人,又問她這個問她那個,她不想說話。
靜安就問:「媽,幹啥去?你要是不說,我就不去了。」
母親生氣地說:「你這個人呢,這個犟啊,我領你去個好地方——」
母親不說,怕靜安不去。
靜安只好硬著頭皮,陪母親進了一個大院子。
院子大門上貼著鮮紅的對聯,寫了什麽,沒認真看。
院子裏有兩顆樹。冬天的樹,已經脫盡了綠葉,樹梢上還掛著幾片枯黃得青白打卷的葉子。
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人聲,但屋裏有人。
這裏似曾相識。
等推門進去,聞到繚繞的香氣,靜安想起來了,是劉先生的家。
既然來了,也不能轉身就走。母親給靜安花錢,算一算今年的運勢。
母親看到靜安的抗拒,就對劉先生說:「我閨女做生意怎麽不順當呢?前一段開個書店,本來挺掙錢的,卻一把火燒了,你說說她這個命啊,她一燒香,佛都掉腚兒——」
劉先生讓靜安報了生辰,掐指算了算。後來,他又讓靜安搖卦。
靜安搖了兩下。既然來了,就虔誠一點。搖卦的時候,默默地想:「我的夢想,還有機會實作嗎?」
劉先生讓靜安搖了三次,他手裏拿個巴掌大的小算盤,把靜安搖出的數碼記在算盤上。
他扒拉來,扒拉去,最後,對靜安母女說:「你這姑娘命硬啊,要是生為男兒身,那可不得了。」
靜安心裏說:「這不是等於沒說嗎?我要是男的,還來算啥?我想幹啥就幹啥,早跟六哥走了,啥也不在乎。」
可女人在乎的太多了,孩子,父母,名譽,祖宗八輩都惦記,哪樣不讓女人牽腸掛肚?
母親連忙問劉先生:「那我姑娘將來會怎麽樣?」
劉先生皺著眉頭,閉著眼睛,手指拔打算盤。沈吟很久,說:「你姑娘挺有主意的,你不用操心,她自己已經想好了出路。」
母親擔心地問:「先生,我閨女想的出路能行嗎?」
劉先生閉著眼睛笑:「行不行,她也會走自己的路。你呀,別操心了,因為你想的出路,她不會按照你說的走。」
母親說:「哎呀先生,你說得太對,我這個姑娘太犟,都把我氣死了!」
劉先生依然笑著說:「你不用生氣,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呀,多操心你和老伴的身體吧,你老伴身體好像不太好——」
完,母親一聽先生這麽說,趕緊又算她和父親的事。這一次,母親花了20塊錢。
從先生院子裏走出來,天空正飄下白花花的雪片。
地上是厚厚的積雪,天空又飄落輕盈的雪花。
母女二人往家走。靜安攙扶著母親,擔心她滑倒。
她忽然發現母親的鬢角發根都是白的,風一吹,撩起母親的頭發,黑頭發下面,都是花白的頭發。
靜安心酸,深深地感受到母親的不容易。心裏想,媽,你就別擔心我,我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孝順你!
未完待續——
本內容為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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