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西屋,堂屋的房齡還新些,估計也有十幾年了,門上掛著棉門簾,應該是舊衣服加工的,五顏六色的。牛正本不免多看了兩眼,葛立梅頓時察覺了,解釋道,原本想買個新的,但是我覺得舊衣服扔掉可惜了,就縫了這個門簾,它是不是很難看?牛正本詫異道,你縫的?挺好的,葛立梅嘆氣道,唉,俺娘手腳不方便,我又是老大,肯定是我了。
屋裏陳設更簡陋,卻井井有條,兩間房是相通的,外面屯著糧食,都是用布袋裝好的,牛正本能看出來有小麥和玉米,屋中間,有道藍布簾子,隔成一個獨立空間,靠著墻有張床,一看被褥就知道是女人的床鋪,墻上貼滿美女帥哥的畫,走近了,牛正本仔細看了看,原來是掛歷上的畫。緊挨著床的是張書桌,就是他們讀初中時購買的書桌,大小僅容一個人,下面有抽屜,估計書桌陳舊了,上面鋪了張塑膠布,然後被透明膠帶纏個結結實實。桌子旁邊的墻上有面鏡子,牛正本明白了,葛立梅是把這張書桌當成梳妝台了。
床尾得位置有個衣櫃,衣櫃是那種老式的,支在兩個高凳子上面,牛正本有種感覺,活像回到了八十年代。或許是環境過於簡陋,窘迫,葛立梅羞澀著說道,我這屋太簡陋了,讓你笑話了。牛正本笑著道,中啊,我看挺好的,說實話,我在縣住的地方還不如你這咧。對了,我看你這屋屯了這麽多糧食,咋不賣啊?葛立梅道,這是俺爹的主意,其實主要是糧食價格太低了,不瞞你說,這些糧食就是俺家一年的所有收入。
牛正本看著糧食,盤算下,估計這些糧食最多能賣萬把塊錢,這對一家人來說確實太少了,畢竟打這些糧食還需要投入。牛正本問道,恁娘的病咋回事啊?葛立梅低聲道,俺娘是遺傳的高血壓,吃藥又丟三落四的,這不前幾年就突發腦溢血。牛正本問,做手術了嗎?葛立梅道,沒有,她的病不算嚴重,只是壓迫運動神經了,手腳不方便。說到這,葛立梅重復道,她現在可以了,生活能自理了。
葛立梅的最後一句解釋,讓牛正本有種感覺,葛立梅在刻意表達她娘不是負擔了。此時的他,坐在書桌旁的凳子上,葛立梅坐旁邊床上,兩人的距離最多兩尺遠,牛正本可以清清楚楚看清她的臉,他竟然發現葛立梅還是雙眼皮,就是她目光閃爍,有些心神不定。牛正本看著葛立梅的臉蛋,突然有種想摸摸她的沖動,他知道,如果對面是白倩影,他做夢都不敢。
牛正本剛把手伸出來,葛立梅一撤身躲開了。接著,葛立梅掩飾道,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水去。牛正本這才發現有些失態,趕忙道,不用了,我一點不渴。對了,我聽說,你不是還有倆妹妹嗎,她們在哪住?葛立梅指指西屋道,西屋不是五間嘛,她們住在最南邊的房子裏,她倆比我強,長得比我漂亮,學習又比我好。牛正本隨口問道,他們在哪兒咧?葛立梅提到妹妹,頓時有了精神,笑著道,俺大妹妹在咱縣高中,小妹妹讀初二,在咱縣實驗初中。
談到倆妹妹,葛立梅眼睛裏頓時泛出光彩,臉上一副很自豪的樣子。牛正本說道,其實你也不醜,只是皮膚黑了點。牛正本說的是實話,但有些實話不能說。聽到這,葛立梅的臉色瞬間黯淡了,而且有些自嘲道,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漂亮。其實牛正本說完這話就後悔了,他是後知後覺的人。說白了,他就是情商低,太實在了。
牛正本看葛立梅的臉色變了,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忙解釋道,你千萬甭誤會,我是真心實意的,你確實長得挺好的。牛正本的解釋,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葛立梅像是下了決心,擡起頭仰著臉,盯著牛正本道,我看你是個實在人,我有啥就說啥了,我這個人你也看了,俺家你也看了,反正我長得不咋樣,俺家又窮,你說句實話吧,願意還是不願意?
葛立梅突然說出這句話,牛正本不知道該咋回答,可平常扭捏的葛立梅這時候死死盯著自己,牛正本又不得不回答,他感到葛立梅眼神淩厲,結結巴巴道,我做不了主,還要聽俺爹俺娘的。葛立梅不依不饒追問道,恁爹恁娘啥態度我不管,我現在問的是你啥態度,畢竟是咱倆過一輩子咧。葛立梅的咄咄逼人,一時間,讓牛正本很不適應,他想不到平常羞答答的葛立梅這時竟然這麽潑辣大膽。
牛正本茫然無措,敷衍道,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俺爹俺娘沒意見,我也沒意見。葛立梅盯著牛正本的眼睛,一字一板道,牛正本,我不漂亮,俺家還很窮,但是我向你保證,只要你娶了我,我會對你們好的。牛正本低著頭沈默著。
恰在這時,張笑迎端著兩個水杯笑著進來了,只見她看看牛正本,瞅瞅葛立梅,調侃道,恁倆孤男寡女說啥悄悄話咧?葛立梅和牛正本得臉色均是一紅,牛正本憨笑著,葛立梅瞪了瞪張笑迎,也沒吱聲。反倒是張笑迎自言自語道,好了,我不給你們倆當電燈泡了,你們聊吧。牛正本,立梅可是個好姑娘,可千萬甭錯過了。牛正本含糊地嗯了一聲,張笑迎笑笑扭身出去了。
屋裏鴉雀無聲,葛立梅突然問道,我聽說你以前訂過親。牛正本尷尬地點點頭,隨口道,因為出了點事,俺倆早斷了。葛立梅幽幽道,我不僅沒有和人定過親,那天跟你是我第一次相親,我這個人其實挺簡單的,也不準備挑三揀四,總覺得只要對方人品不錯就行,沒必要挑來挑去。我上次回來把你的情況跟俺爹俺娘說了,他們也打聽了,覺得你們不錯,這才讓你們過來,其實讓你回來,是俺娘的意思,她想看看你。雖然我不是金枝玉葉,但是在俺娘眼裏,一直把我們姐妹仨當寶貝。
相比堂屋,西屋裏熱鬧非凡,田鳳葉雖然行動不方便,卻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因此跟鄭慧巧特別投緣,牛玉良跟葛大壯接觸後,發現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種地人,實誠,憨厚,有一說一,直來直去,牛玉良最愛和這種人打交道,不累,不耍心眼。至於說葛家窮,牛玉良覺得,種地人不都是這樣嗎?只要踏踏實實,不坑蒙拐騙都成。張笑迎年齡不大,不停地插科打諢,讓氛圍其樂融融,充滿歡聲笑語。
不知不覺快中午了,鄭慧巧給牛玉良使眼色,示意該走了。旁邊的崔連枝看出來了,直接說道,今天中午誰都不能走啊,你們好不容易過來了,哪能讓你們走,再說,好久沒聊的這麽開心了。田鳳葉附和道,是啊,好不容易跑一趟,回去幹啥。笑迎,你去喊立梅,讓她去飯店提幾個菜,咱們今天好好聊聊。
其實牛玉良和鄭慧巧也不想回去,說實話,他們覺得葛家人不錯,這樣的人家才適合當親家。但是他們還是客套一番,就安之若素繼續聊天了。葛立梅騎著車去飯店提了幾個菜,雖說葛家不富裕,但是提菜很舍得,有牛肉有燒雞。中午,他們坐了兩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女人這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男人這桌推杯換盞,也是熱鬧非凡。葛大壯直接說了,家裏沒好酒,但是有灌的十塊一斤的散酒,牛玉良笑著道,散酒除了沒包裝,不一定差。再說,咱們都是小家小戶的,好酒咱們也喝不起啊!
牛正本因為開車,也沒喝酒,規規矩矩坐著,酒至酣處,葛大壯喊牛玉良哥哥,牛玉良稱呼對方弟弟,氛圍非常和諧融洽。鄭慧巧坐在田鳳葉和崔連枝之間,眾星捧月般,鄭慧巧心裏美滋滋的,葛立梅含蓄地吃著飯,眼睛時不時掃在牛正本身上。雖說窗欞紙沒捅破。但李金葉憑經驗,張笑迎憑感覺都認為這事十拿九穩了。
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主要是男人這一桌喝酒,時間比較長,牛玉良把葛大壯和崔連枝的丈夫都喝高了,他也搖搖晃晃差不多了。半晌時候,牛正本開車回去。路上,李金葉和鄭慧巧興高采烈談論著,牛玉良醉醺醺地坐在副駕駛位置竟然睡著了。
李金葉問牛正本,小本,今天你覺得咋樣?牛正本不置可否,鄭慧巧拉著李金葉的手說道,山頂嬸,不管正本咋想,我和玉良是同意了,這才是踏踏實實的人家。李金葉道,慧巧,這畢竟是小本和立梅的事,咱們必須聽聽他們的意見。
鄭慧巧沒好氣道,山頂嬸,我不是不聽正本的意見,上次不是聽他的,鬧了多大的笑話啊。這次我想了,不管他咋想,反正我和玉良拍板了,就要立梅當俺家的媳婦兒。
很快回到家,鄭慧巧問李金葉道,山頂嬸,這事很快就能定下來吧?李金葉笑容滿面道,慧巧,其實咱們今天過去這事就十拿九穩了,你沒見田鳳葉看小本的眼神嗎?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我看田鳳葉已經把小本當乘龍快婿了,只是人家是女方,不能操之過急,咱等著吧,也就是這幾天的事。
鄭慧巧嘆口氣道,唉,爭取把這事早點定下來吧,現在正本的婚事都成我一塊心病了。李金葉笑著道,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不差這幾天。鄭慧巧摸摸胸口道,但願如此吧。李金葉直接回家了,牛正本和鄭慧巧攙扶著牛玉良回了屋,牛玉良依然迷迷糊糊,躺床上就呼聲如雷。
鄭慧巧問道,正本,你跟立梅在一塊兒聊啥了?牛正本根本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沒好氣道,啥都沒談啊?鄭慧巧沒有再問,而是自言自語道,沒談啥就沒談啥吧,反正我看出來了,立梅的眼神就沒離開過你身上,這丫頭是相中你了。
牛正本看看天色,日光西斜,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說道,娘,我現在回去吧。鄭慧巧道,回去也行,反正這事就是對方同意了,恐怕定親也需要幾天。正本,我還是那句話,路上車多人多,你慢點開車。牛正本點點頭答應著,扭身開車走了。
鄭慧巧給牛玉良倒了杯水,放在床頭的桌子上,然後她去街上轉悠,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鄭慧巧就是這樣,心裏難得的痛快。天冷,街上人少,鄭慧巧去了魏青花家,魏青花正好在家,她笑著道,玉良嬸,啥喜事啊,看把你高興的。鄭慧巧毫不隱瞞,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魏青花道,這是好事啊,啥時候定親,我跟得意也去。
鄭慧巧笑著道,還用說啊,你們肯定跑不了,對了,青花,我跟恁玉良叔的確看中立梅了,可是一天不把她娶進門,我心裏總是不踏實。魏青花笑著道,玉良嬸,不是我說你,你也太想當婆婆了吧?
鄭慧巧笑著道,青花,不瞞你,我就是這麽想的,我和恁玉良叔趁著年輕還想幫他們帶幾年孩子咧,他們要是晚幾年結婚,我們就是有心也幫不上忙啊。對了,青花,你腦子好使,給嬸出個主意唄?魏青花眨眨眼睛,笑著道,玉良嬸,真想急著抱孫子?鄭慧巧道,恁嬸多大了,騙你幹啥?
魏青花笑著道,主意不是沒有,就是有點損。鄭慧巧急忙問道,啥招?對我說說。魏青花低聲道,玉良嬸,這事簡單,只要正本跟立梅定了親,你就說正本和立梅剛認識,需要加深了解,再說店裏忙,需要立梅過去幫忙。只要他們在一塊兒,幹柴烈火不就快了?鄭慧巧擔心道,青花,這麽做,別人會不會說三道四啊?
魏青花笑著道,玉良嬸,你也不看看都啥年代了,咋還是老思想,甭說他們訂過親了,我聽說現在的大學生都流行同居了,再說,咱們是好意,你是想早點讓他們結婚,抱孫子。鄭慧巧笑著道,對,對,青花,我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