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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靈淵
師兄偷偷給我下了子母蠱。
我辛苦修煉一天,體內的靈力卻在源源不斷地輸入他的丹田。
每日聲色犬馬的他成了眾人口中的天才。
而被瘋狂汲取靈力的我卻即將面臨死亡的威脅。
好友為我出謀劃策——殺死母體,解除蠱毒。
我依言去做,沒想到,事情卻並沒有到此為止……
1
白露師姐死了。
和之前死的兩個師姐一樣,都是靈髓枯竭而死。
天醫谷的長老說這是因為師姐們身為女子,天資本就不足,平日裏修煉越是刻苦就越是容易傷及根本,最終導致靈髓枯竭。
我不屑一顧,然而很快就發現不管我怎麽努力,實力不僅不漲,反而還隱隱有下跌的趨勢。
正當我苦惱之時,師兄岑函突然找到我。
「師妹,我知道宗內現在到處流傳說女弟子只要努力修煉就會死的謠言,但是我並不這樣認為。」
他一見到我,就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
「想想出雲前輩,她不也是以一介女子之身修成大能的嗎,師妹,你很有天賦,只要努力,一定也可以做到!」
他莫名其妙的激勵弄得我有些糊塗,況且雖然他好像在鼓勵我,但從他不經意間說出「一介女子」這四個字時,我就知道他其實打心底裏看不起女人。
便是以不變應萬變,只是淡淡點了下頭。
「師兄若是無事,我便去靜演堂了。」
靜演堂是宗門弟子修行的地方,堂內繪制了大大小小數十個聚靈法陣。
雖然實力不增反降,但我還是決定繼續修煉,聽到這句話的岑函頓時露出松了口氣的樣子。
「好好好,那你努力修煉,我就不打擾你了。」
他閃身到一邊,我正要離開,他卻又突然叫住我,猶豫半晌掏出一個小木盒,遞了過來。
「師妹,這是掌門前幾日送我的聚靈散,聽說你突破在即,所以我想這個不如給你用吧。」
我默然。
一個月前,我感應到自己即將突破,便向掌門求要聚靈散,掌門卻以突破不應借助外力為由拒絕了我。
可現在,與我不過數面之緣的師兄竟上趕著過來給我送靈藥,怎麽想都很奇怪。
心裏的疑惑越發強烈,思索片刻,我接過了聚靈散。
岑函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很快就向我告辭,離開前又特地囑咐了一句。
「師妹,你一定要好好修煉,不要辜負師兄對你的期待。」
那高高在上的語氣讓我心中很是反感,但還是面不改色地點了下頭。
等他離開,我立刻轉身,走進了好友余玲的房間。
2
我推門進去時,余玲仍在床上呼呼大睡,見我過來也不驚訝,反倒大大方方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她平日修煉就懈怠,這會兒借著謠言的風頭更是肆無忌憚,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我將睡得迷迷糊糊的她一把拉起,把手裏的木盒給她看。
她揉了揉眼,打著哈欠問:「這是什麽?」
「聚靈散。」
我簡單道,把剛剛見到岑函的事全部說了出來。
余玲頓時瞪大了眼。
「岑師兄?他不是宗門最有名的天才嗎?聽說他從不修煉,每日只是遊戲人間,還突破了幾個小境界。長老們都說要是他認真起來,取代大師姐是遲早的事。」
我不以為然,修道又不是光靠天賦的,大師姐的刻苦有目共睹,常常在靜演堂一待就是數月,岑函能做到像她一樣嗎?
明明是這麽困難的事,被那些長老說出來就好像吃飯喝水一樣輕松。
他們自己又有幾個能做到大師姐這樣?
我不想八卦岑函的私生活,便是將話題重新轉到聚靈散上。
「你認為他為什麽突然給我聚靈散?」
我將木盒開啟,白色的顆粒狀粉末晶瑩剔透,純粹的靈力氣息在空中浮動。
余玲深深地嗅了嗅,羨慕道:「那還用說,他肯定是喜歡你。不過,聽說岑師兄身邊有不少桃花,作為朋友,我不建議你接受他。」
說著說著,余玲又八卦起來,我無奈地扶額,對於她小女生的心思表示無法理解。
「不管怎樣,聚靈散確實是真的,也不像做過手腳的樣子……」
話剛說完,就收到余玲給來的一個白眼,她恨鐵不成鋼地咆哮道:「時年你能不能別總把人想得那麽陰暗?上次墨栩師兄找你也是……」
「咳咳!」
我打斷了她的抱怨,強行將話題再一次轉到聚靈散上。
「你一半我一半,怎麽樣?」
余玲還沒反應過來,楞楞地看了我一會兒,才忽然一臉震驚。
「啊?」
她瞪大了眼。
3
我做了一個試驗。
第二天,完成一個大周天迴圈的我從靜演堂的靜室裏起身,余玲在我隔壁,我一睜眼就看到了她神采奕奕的樣子。
「怎麽樣?」
我問道。
她高興地點點頭,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突破了。嗑藥果然好用。唉,真羨慕那些有錢人。對了,你呢?」
我感應了一下她身上的靈力波動,果然是突破了,至於我……
「勉強保住了現在的境界。」
還是在服用了半份聚靈散的情況下,否則今日境界必然又要下跌。
我和余玲各自用了半份聚靈散,結果卻大相徑庭。
看來果然是我的身體出了問題。
明明聚靈散入體時我能感覺到一股磅礴的靈氣進入體內,可不知為何,辛辛苦苦轉化成的靈力全部都消失了。
思及此,我嘆了口氣。
見我如此苦悶,余玲也擔心起來,她摸了摸我的靈脈。
「呀,時年,你這情況怎麽和白露師姐一模一樣?」
她驚訝道。
平日裏,我一直深居簡出,除了回房間就是去靜演堂,對於宗門內發生的事所知甚少,就算是白露師姐之死,我也只是知道她死因離奇,卻並不知原來在她死前也和我遇到過一樣的事情。
余玲對我娓娓道來,作為八卦愛好者的她總是能第一時間掌握宗門內的大小訊息。
「據白露師姐的同門好友說,白露師姐在死前半年,突然就出現了靈力流失的情況,而且越來越嚴重,一開始只要勤勉修煉還能控制,到後面就不得不吃靈丹靈藥。」
「但靈丹靈藥哪是那麽容易有的,所以後面眼看著境界一跌再跌,白露師姐就自暴自棄了,直接放棄了修煉。聽說本來都打算好要離開宗門了,沒想到突然就死了。」
余玲一臉唏噓。
靈力流失?靈髓枯竭而死?
這世上會有這麽巧的巧合嗎?
白露師姐剛死不久,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便如法炮製地出現在我身上。
我瞇了瞇眼,隱隱感到自己似乎抓住了關鍵的東西。
4
我陷入了沈思。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靜室的門。
「師妹,好巧啊,我正要去膳堂,要不要一起?」
清冽的嗓音溫和地響起,我擡起頭,墨栩俊美的面容出現在眼前。
「不巧。」
無視墨栩僵在臉上的笑意,我面無表情。
「我們是昨天來靜室,今早打算離開的。昨天天晴,今早才下了小雨,而你肩上帶著水漬,顯然是剛剛才到,特意來找的我。」
說完,我靜靜看著還在努力維持微笑的墨栩。
墨栩嘆了口氣,他有些無助地將目光投向了余玲。
余玲安慰他:「墨師兄,你放心,時年對我也這樣。」
墨栩眼睛一亮,正要開口,我扭頭看向余玲,皺眉道:「你是我的好友,我對你怎會和對別人一樣?」
……
余玲投降般地閉上了嘴,而墨栩眼裏的光,暗了。
5
墨栩還是厚著臉皮跟上了我們。
對於這個家產豐厚的貴公子,我一路上都沒怎麽搭理,倒是余玲和他聊得火熱,順便把我靈力流失的古怪說了出來。
墨栩一臉擔心。
「師妹,我這裏還有幾份聚靈散,若不嫌棄……」
「不用了。」
我直接打斷了他。
墨栩皺起了眉,平日總是溫和的語氣此刻也變得急切起來。
「師妹,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該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呀!」
原來他還知道我不喜歡他。
那他還老過來纏結我幹嘛?
我正要說話,迎面走來一個人影,穿著一身竹青色長袍,手裏握著一只雪白折扇。
「師妹,我昨日給你的東西,你用了嗎?」
來人正是岑函,也許是看到余玲和墨栩在場,他問得比較隱晦。
我一直沒搞懂岑函送我聚靈散的目的,這會兒便依然不動聲色,等著他自露馬腳。
「用了。多謝師兄。」
我垂首道謝,凝眸等了一會兒,卻見岑函臉上表情愈發古怪,似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又不得不一吐為快。
果然,他還是沒忍住。
「全用了嗎?」
他的語氣帶著懷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質問。
一個猜測忽然閃過腦海,我心裏重重一跳。
面上卻依然面不改色。
「當然。師兄難道是想要回去?」
我故意裝出為難的樣子。
岑函慌忙擺手,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
他窘迫地道:「不不,怎麽可能。我就是……就是關心你……」
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墨栩擠進了我們之間,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岑函。
「岑師兄現在還不去靜演堂,難道是忘了和大師姐之間的賭約嗎?」
聞言,岑函臉色一白,隨即恨恨地瞪了墨栩一眼。
一年前,岑函追求大師姐被拒,怒而向她發起了挑戰,若他贏則大師姐給他當一年的洗腳婢,若大師姐贏則他當眾下跪給她磕一百個響頭。
一開始,人人都準備看岑函的笑話,沒有一個人覺得岑函能贏。
但不知怎的,這一年來他的實力忽然大漲,賭約變得有看頭起來,在整個宗門都廣為流傳。
一周後,就是岑函挑戰大師姐的日子。
但我從未在靜演堂見岑函出現過,倒是說他整日流連煙花之地的傳聞聽了不少。
「我的事就不用師弟你操心了,不過最近聽聞師弟常常纏著時年師妹,只是人家都明擺著對你不感興趣了,你又何必上趕著討人嫌呢?平白耽誤別人修行。」
岑函譏諷著說道,語氣中竟然還帶著一絲埋怨。
埋怨嗎……
因為覺得墨栩影響了我修行?
我瞇了瞇眼。
平日裏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突然這麽關心我的修為,而且正好是在我靈力開始流失時……
岑函,一定和我的靈力流失有關。
6
為了搞清我體內的靈力情況,我只服用了一半聚靈散,另一半則給了余玲。
聚靈散本身蘊含著大量的靈氣,一經入體便像一條聲勢浩大的江河,我借著這股龐大靈氣看清了全身靈力的走向,毫無疑問地都匯入到了丹田,但奇怪的是,丹田處竟然沒有絲毫感覺。
就像一個漏底的破口袋。
身為低階別的修士,我就連做到內視都還勉強,想要搞清楚丹田內發生了什麽就更不可能了。
不過白露師姐的事給了我啟發。
岑函是很多人眼裏不用努力也可以輕輕松松超越別人的天才,曾經有些人打賭說岑函一定是在私下用功,為此足足跟蹤了他一個月,楞是一點見他用功的證據都沒找到。
但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再傳奇的天才也需要參悟、打坐、修行,他們只是修煉速度比別人快,修煉的過程與普通人卻並沒有什麽差別。
像岑函這樣整日無所事事還能突破境界的,完全就是天方夜譚。
再加上我境界剛剛下跌,他就一臉關心地過來給我送聚靈散,還鼓勵我努力修煉。
我只服用了半包聚靈散,他就立刻產生我沒有全部服用的懷疑……
流失的靈力不會憑空消失,它一定有個去向。
「墨師兄,你可聽聞這世間有哪一種秘法能讓人竊取旁人靈力為己用?」
岑函離開後,我低聲向墨栩詢問。
墨栩楞了楞,很快猜到我在想什麽。
「聞所未聞。」
他有些歉意地道。
不過我本也只是想碰運氣,見狀倒也並不失望,大不了去藏書閣待上幾日,說不定能找到什麽。
正這麽想著,余玲忽然「啊」了一聲。
「怎麽了?」
我循聲望去,見余玲神色異常,似是猶豫,似是驚恐。
她將我拉到一邊,悄聲道:「時年,你說的那種秘法我見過。」
7
我和余玲雖是好友,但我對她並不了解。
我只知道她和我一樣都是孤兒,宗門對外招生時,我和她是同一批透過考驗的,也是同一批弟子裏唯二透過內院選拔成為內門弟子的。
余玲的天賦比我好,總是不需要太努力就能有所進步,而我雖然實力比她更高,卻是不斷刻苦修行的結果。
如果余玲在修煉上能有我一半努力,大概早就結成金丹了吧。
可惜我每次勸她,她都一臉無奈地道:「我修仙就是為了享福,要是為了修仙去吃苦,那還不如不修呢。」
小時候,我被人販子拐走,成功出逃後四處流浪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回到村子卻發現村子已經被大火燒光。
那之後我當了一年多的乞丐,也是那段淒苦的經歷讓我養成了多疑的性格,所以當余玲說她知道竊取他人靈力的秘法時,我立刻用眼神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回去再說。」
我簡短地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不遠處站著的墨栩。
他身上其實並沒有值得讓我懷疑的地方,但我已經習慣了對人保持警惕,所以盡管他一直向我示好,我依然不信任他。
余玲看懂了我的意思,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一直想撮合我和墨栩,只是我太不領情。
「墨師兄,我們有事要回去一趟,便先告辭了。」
我正要離開,墨栩卻幾步追過來,硬是往我手上塞了一個儲物戒指。
「就當是你借我的。總行了吧?」
他的語氣十分幽怨,溫潤如水的棕色瞳仁裏柔情滿滿。
我頓了頓,想到先前那三位靈髓枯竭的師姐,理智占了上風。
「多謝。」
我收下戒指,向墨栩垂首。
墨栩沒說什麽,只是深深看我一眼,揮揮手,自行離開了。
余玲好奇地湊過來,問:「墨師兄給你什麽了?」
我將神識探入戒指,不足一立方米的空間裏,靜靜躺著十個木盒。
8
關上房門後,我又不放心地往周圍設下了好幾個遮蔽陣法。
做完這一切後,我才轉頭看向余玲。
余玲一直安安靜靜地等待著,與平常活潑話癆的她判若兩人。
我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許多,隱隱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的事非同小可。
等我終於準備好聽余玲講述出一切時,余玲卻顯得非常不安,甚至焦躁地啃起了指甲。
同為孤兒,我能理解她對於往事的回避,不由握住了她的手,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好不知所措地看著她的眼睛,表情硬邦邦的。
余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啦,知道你擔心我,其實也沒什麽,只是……只是一些小時候的事罷了。」
她嘆了口氣。
神情有些恍惚。
「小時候,我一直和媽媽住在山上,山下有一個大村落,但我們很少下去,因為媽媽覺得我們母女兩個孤苦無依,如果遇到別人很容易被欺負,所以我們一直在深山裏生活。」
這一部份和我靈力流失的情況毫不相關,但我沒有打斷余玲,靜靜地聽著。
「我一直很聽媽媽的話,但心裏卻總是對外界充滿向往,有一天晚上,我實在忍不住,偷偷跑出了門,沒想到遇到了一個樵夫。」
「深山老林裏,又是夜晚,看到我,他嚇壞了,以為是什麽山野精怪,拿起柴刀就要往我身上砍。」
「我趕緊躲開,沒想到那個人用力太猛沒有站穩,一下子就摔倒在地,暈了過去。我趕緊回家喊媽媽過來,媽媽就將他帶回了家。」
「樵夫醒來後竟然愛上了媽媽,決定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媽媽也沒有拒絕,沒過多久,我就有了一個弟弟。」
她越說越投入,但我聽了半天都沒發現有哪一部份與我的靈力遺失有關,不僅如此,我還莫名感覺有哪裏十分古怪,可一時也說不上來。
但余玲難得想聊聊自己從前的事,我便也耐著性子沒有打斷。
她看出了我的勉強。
「好了好了,前面那些都只是交代背景,我現在說的才是重點。」
她朝我嘻嘻一笑,剛剛壓在我心頭的不適頓時煙消雲散,我點了點頭,神情愈發認真。
「弟弟出生後不久,樵夫就死了。媽媽帶著我們搬進了村子裏,村子裏的人對我們都很友善,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憐還會經常來幫忙。」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七年,弟弟已經到了可以照顧自己的年紀,媽媽便將他送去了城裏一戶人家當書童,從那個時候起,我發現了不對勁。」
說到這裏,余玲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語氣也很沈重。
「我發現弟弟越來越憔悴,與之相反,那戶人家的小孩本來體弱多病,自從弟弟去了以後,漸漸卻恢復了健康。媽媽為了給弟弟治病到處求醫,最後自己也病死了,死之前,她對我說,弟弟中了蠱。」
「是子母蠱!」
余玲緊緊盯著我的眼睛。
9
子母蠱?!
我有些驚訝。
因為我曾經在藏書閣翻閱古籍時看到過有關它的記載。
傳說這是一種很奇特的蠱蟲,母蟲會偷偷地將自己的卵產在別的生物體內,幼蟲孵化後,會不斷地吸食宿主體內的生命力,並將其反饋給母體。
據說被下蠱之人不出七日便會消瘦至死,是一種很陰毒的殺人手段。
「你說的子母蠱我也在書上看過。這是一種會吸取生命力的蠱蟲吧,若真是子母蠱,我早就死了。」
我覺得余玲大概弄錯了子母蠱的作用,但余玲並沒有因為我的話動搖。
「時年,你聽我說,你說的子母蠱只是最普通的那種,我說的這種卻是妖獸。」
「妖獸?」
我大驚,自從三百年前爆發的獸潮過後,妖獸已經被人族的大能驅趕到了極遠之地,在人族居住的地方,已經很少出現妖獸的影子了。
但余玲看上去對自己說的話深信不疑。
「對,普通的子母蠱只是借用妖獸的血養出來的仿制品,只能針對凡人,真正的子母蠱用的是名為連生的妖獸,卻是專門針對修士的。」
「種蠱之人將母體控制在手上,把母體下的卵種到別人身上,使其成為自己的子體,因為連生的能力,子體的靈力會不斷向母體流失,直到靈力徹底被吸幹。」
說話的時候,余玲一直緊緊盯著我的雙眼,我被她認真的樣子感染,不由也緊張起來。
「那……該怎麽辦?」
余玲皺起了眉,不知為何有些歉疚般看了我一眼。
「子母蠱一旦種下就融進了血肉裏,想要解除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母體殺掉。」
我陷入了沈思。
給我種蠱之人多半就是岑函,但我若直接逼問他肯定不會承認,當務之急還得想辦法找到母體的位置。
可我又該如何找到母體呢?
正當我頭疼時,余玲忽然開口。
「我知道怎麽找到母體。」
10
余玲的弟弟因為子母蠱而死,母親也因此間接地病死了。
失去了親人的余玲對子母蠱深惡痛絕,所以在外流浪時打聽了不少關於子母蠱的事情。
她信心滿滿地要幫我找到母體。
「岑函要提升實力必須借助母體的幫助,一周後就是他和大師姐比試的日子,這一周內,他一定會去找母體的。」
「我們只要跟蹤他,就能找到母體的位置!」
余玲向我說道。
我覺得她說得有理,但是跟蹤一事說來簡單,做起來卻沒那麽輕易。
而且為了不讓岑函察覺端倪,我還必須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去靜演堂修煉,根本沒時間去跟蹤他。
「哎,時年,你幹嘛不找墨師兄幫忙呢?」
余玲沖我調笑。
墨栩家世雄厚,如果我去求他,他一定能找來許多人為我監視岑函,但我拒絕了這個提議。
「我不想欠他人情。」
我淡淡道。
余玲很不理解。
「為什麽?就算你不喜歡墨師兄,交個朋友也可以呀,以他的地位,將來一定能幫上你的。」
我搖了搖頭。
世上從沒有白撿的便宜,今日承受的恩情將來總要以某種方式加倍償還。
我拒絕墨栩就是因為我知道我和他的身份差距太大了,縱使他喜歡我,但喜歡能維持多久?
況且兒女私情只會影響我修行的道心,我也無意於此。
「我不想讓墨師兄誤會,那樣以後會很麻煩。」
我誠實地說明了理由。
余玲有些無語,然後搖搖頭。
「好吧,那我只好犧牲色相,去勾搭岑師兄啦。」
她躍躍欲試地搓了搓手。
11
我把打算使用美人計的余玲拖了回來。
她很不服氣。
「時年,我是為你好,白露師姐已經是第三個受害者了,誰知道母體現在成長到了什麽地步,再這樣下去,你體內靈力的流失只會越來越快,到最後……」
她沒再說下去,眼裏流露出不忍之色。
但我果然還是做不到看著她為我出賣色相。
「這是我的事,就算真到了這個地步,也是我去做,和你無關。」
我一板一眼地道。
看著我認真的樣子,余玲啞然失笑。
「哎呀,我逗你的啦,不要這麽嚴肅嘛。」
她笑嘻嘻的,在我不解的目光裏說出了真正的打算。
「其實要找到母體也不難。母體之所以能夠透過子體吸取別人的靈氣,就是因為它們之間有一條特殊的靈力通道。只要我們順著通道去找,一定能找到母體。」
但我腦海裏浮現出另一個想法。
「或許也可以把通道斬斷?」
余玲舉起雙手,在身前比了一個大大的叉。
「不可能的。連生的這種能力是妖獸的天賦神通,就算是元嬰期的大能也不能阻止,除了殺死母體,別無他法。」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總感覺在說到「殺死母體」時,余玲格外強調了一下。
「好吧,那麽這個通道該怎麽找?」
我境界不高,能夠內視體內經絡已是極限,要讓我去找那不可捉摸的靈力通道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余玲為難地看著我,一時也沒有想到什麽好辦法,撓了撓頭,有些無奈。
「我下山一趟。」
宗門建在一處杳無人煙的山頭,想要離宗便需要下山,故此余玲說下山,也就是說她要離開宗門。
我皺起眉。
「我和你一起去。」
她卻按住我的肩膀,制止了我的動作。
「你還是好好修煉吧,墨師兄給你的聚靈散到了危機關頭該用就用,別總想著不欠人情。修仙的路途這麽長,你一個人是走不下去的。」
她憂心忡忡,我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正想開口,她不知在我哪裏拍了一下,眼前頓時一片模糊,意識陷入了黑暗。
等我清醒,眼前已經沒有了余玲的影子。
12
登記處的弟子說他並沒有看到余玲。
但我趕到時,他正翹著二郎腿在看話本子,估計就算余玲從他眼前走過也不會註意。
宗門子弟如果要出外歷練,多半會自覺在登記處留下姓名和去向,以防萬一出事,宗門還能根據留下的資訊去找。
但是余玲什麽也沒留下,我也完全不知該去哪裏找她,只好依她所說,前往靜演堂好好修煉。
在靜演堂門口,我遇到了大師姐。
大師姐性子溫柔,我在修行時有不懂的問題常常會去請教,她每次都會耐心替我解答,怕我不懂,還會將自己修行時感悟到的心得寫成冊子,送給我。
除了余玲,大師姐是我在宗門內第二個信任的人。
看見我,她沖我友好地笑了笑。
「師姐剛剛結束閉關嗎?」
我問道。
她點了點頭,目光淺淺投向我身後,我扭頭看去,看到了一臉陰沈的岑函。
「師姐這次閉關,距離結丹應該只差一步之遙了,真是可喜可賀。」
嘴裏說著祝賀,但聽他的語氣,倒像是在說「怎麽還不快死」一樣。
大師姐平靜地聽完。
「師弟的修為也精進了不少,我很期待你在對戰那天的表現。」
「當然,絕對會讓師姐大吃一驚。希望到時候師姐不要忘記我們的賭約。」
岑函語氣森森。
大師姐淡淡點了下頭。
「希望師弟你也不要忘記。」
岑函重重「哼」了一聲,忽然沖我招招手,我遲疑地走了過去。
「師妹,我又去找師尊要了一份聚靈散,你趕快服用吧。」
他熱切地從儲物戒拿出一個木盒。
我看著他期待的眼神,沒有立刻接過,反而故意露出狐疑的樣子。
「師兄,我只不過是一個築基低階修士,短時間連續服用聚靈散,體內經脈會承受不了的。」
說到這裏,我也明白了岑函上趕著送藥的目的。
是藥三分毒,如果服用靈藥毫無副作用,那些世家大族們早就用靈藥培養出無數個金丹修士了。
靈藥是用各種天材地寶混合煉成,所蘊含的靈氣成分也極為復雜,其中總有一部份會與修士本身身體秉性相沖。
上次我只服用了半份聚靈散,經脈就已經有了受損的跡象,至今還未修復完成,如果再貿然服用,只怕會受嚴重的內傷。
岑函深知這點,他不敢用自己的身體冒險,就打算以我作為中介,從而毫發無失真地吸收聚靈散中的靈氣。
這如意算盤打得也太好了。
「師妹,修道本就是冒險之旅,如果這一點點風險都不敢承擔,以後是走不遠的。放心吧,師兄是過來人,肯定沒事的。」
他硬是將木盒遞了過來,我沈默了一會兒,伸手接過木盒,而在那一瞬間,我看到岑函眼裏抑制不住的狂喜。
「那就多謝師兄了。」
我低下頭,淡淡道。
「沒事沒事,時師妹,你一個孤兒,在宗門裏無依無靠的,師兄也是心疼你,才想要幫你一把。你可不要辜負了師兄的好心,以後要是有不懂的,也可以來我房中,讓我好好指點……」
13
岑函朝我靠了過來,語氣逐漸曖昧惡心,我厭惡地皺了皺眉,飛快向後退了幾步。
「多謝師兄的好意,如果沒事,我去修煉了。」
剛剛岑函的手差點就摸到了我的臉,那般放肆的模樣好像吃定了我以後會去找他。
他大概以為在我靈力不斷流失後,為了保住境界,我會去求他給我聚靈散吧。
修士修行不易,每一個境界的突破背後都是無數個日夜的心血。
但我一直堅信相比實力,更重要的是道心。
道心破了,再高的實力也終將墮魔。
即使我不知道子母蠱的存在,即使我最後依然靈力不斷流失,我也不會為了保住修為而淪為岑函手裏的玩物。
之前死掉的三位師姐裏,一定有人承受不了靈力流失的痛苦而讓岑函得手了吧,否則他看向我的眼神不會這麽誌在必得。
我不再搭理岑函,轉身往靜演堂走去,出乎意料的是,大師姐也跟了過來,和我在同一個靜室坐下。
我有些不解。
她看著我,神情有些凝重。
「岑函說的話,你不要輕易相信,服用靈藥會給經脈造成很大的負擔,尤其是你才築基不久,不可冒進。」
我聽出她語氣裏的關心,心中觸動,忽然想到如果我服下聚靈散,縱使能保住現有的境界,但卻相當於為岑函提供了大量的靈力。
岑函和大師姐的比試馬上就要到來,要是岑函因此突破打贏了大師姐……
我陷入了糾結。
一方面,我不願意看到大師姐輸後被岑函那個小人侮辱。
另一方面,我的實力低微,如果不借助聚靈散,僅僅依靠我體內剩余的靈力,估計沒過幾天我也要靈髓枯竭而死。
思緒紛雜中,我將目光投向大師姐,大師姐靜靜坐在蒲團上,已經開始閉眼打坐。
我趕緊搖了搖頭,讓內心平靜下來。
14
余玲出去了好幾天都沒回來。
大師姐和岑函比試的前一天晚上,我的修為已經跌破築基,變成了一個煉氣期修士。
正當我猶豫著要不要服用聚靈散時,房門外,忽然跌跌撞撞闖進來一個人影。
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余玲。
她身上風塵仆仆,喜歡的藕色長裙被劃破了好幾處,整個人似乎消瘦了不少。
我趕緊接住即將倒地的她。
她倒在我的懷裏,擡起頭時,朝我虛弱地笑了笑。
「你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我將她扶到桌邊坐下,給她倒了一大杯水。
她大口大口地喝完,這才好像活過來般,重重地喘了口氣。
「唉,我是去我以前住的地方問子母蠱的事了,那個地方偏僻得很,我急著趕回來,一路上就沒歇過。」
「其實……」
我想說其實她不需要為我做到這個地步,我一個孤兒,無牽無掛慣了,況且也不是什麽天才,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為我傷心。
但是余玲打斷了我。
「時年,還記得我們進入宗門前參加的那場試煉嗎?」
我一楞,腦海裏不禁浮現起當時的場景。
那時主考的長老要求我們在一天內穿過人跡罕至的叢林,我們那時都是些連修行法門都還沒有領悟的孩子,赤手空拳進入叢林,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
但我還是硬著頭皮去了,余玲跟在我身後,我去哪兒她也去哪兒,後來我煩了,找了個機會把她甩掉,自己則爬上一棵樹,站在枝頭觀察她的動向。
余玲跟丟我後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沒一會兒就開始放聲大哭,我心中一驚,正要阻止,卻看見一頭兇猛的老虎已經悄悄摸了過來。
正在哭著的余玲絲毫沒有察覺,無奈之下,我只好用石頭打老虎,將它往另一個方向引開了。
我擺脫老虎後不久,意外又遇到了余玲,她自來熟地跑過來拉住我的手,我不耐煩地將她甩開。
但她一點也不生氣。
「謝謝你救了我,」她開開心心地道,「那只老虎已經跟了我很久了,是你把它引開的吧。」
我頓時有些無語,原來余玲是發現自己被老虎跟蹤才一直跟著我的,我還以為是我害她哭才把老虎引來的。
「我們要不然一起走吧,我天生對危險很敏感,可以幫你。」
她信誓旦旦。
我半信半疑地答應了,後來的一路上毒蟲蛇蠍數不勝數,雖然余玲每次都能精準地發現它們的到來,但那數量比我一個人走時未免也多太多了。
後來我和余玲順利走出叢林,主考的長老看見我和余玲毫發無失真,還很驚訝,我這才知道,為了增加試煉難度,他們故意往林子裏放了很多毒物。
雖然不致死,但一旦被咬到就會全身麻痹無法動彈。
我能進宗門其實也是托了余玲的福。
但是余玲說這是我們兩個的功勞。
如果沒有我勇敢地在前開路,縱使她能預知危險,她也會害怕地不敢往前走的。
她常常說她需要我,也希望我多多依賴她。
如果我死了,或許余玲會為我傷心吧,
15
「這就是找到母體的方法。」
余玲把她小心揣在懷裏的布包拿出。
隨著布料掀開,我看到裏面放著一個金色半透明的東西,比雞蛋小一些,渾圓無比,透過半透明的外殼似乎還能窺見在裏面蠕動的生命。
「這是什麽?」
「這是連生的卵,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余玲一臉驕傲。
可是妖獸早就被驅逐到了極遠之地,她為什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到呢?
我不知道該不該詢問,轉念想了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結果就可以了,何必對過程深究呢。
便是閉口不提。
「你看,只要將卵放到溫水裏……」
她毫不客氣地將妖獸卵放進了我的茶杯。
隨著溫熱的茶水澆灌而下,半透明的外殼就像冰雪消融般慢慢融化,逐漸露出裏面一個蜷曲的蟲體。
那蟲體也是半透明的金色,外形有些像蜻蜓,相比身子而言顯得過分大的頭顱兩邊鑲嵌著兩個烏黑的大眼睛。
余玲將手指伸過去逗弄,猝不及防被那小蟲咬了一口,連忙縮回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這小蟲子還挺兇。」
她撅了撅嘴,作出一個要打的手勢。
「你最好乖乖給我聽話,不然我就將你一巴掌拍成蟲肉餅。」
小蟲竟然好像聽懂,瑟縮了一下,身子顫顫發抖。
我很驚訝。
「它難道還通人性嗎?」
「當然,畢竟是妖獸,不通人性,以後怎麽修煉。」
余玲的語氣很自然。
見她一副熟稔的樣子,我默默站到了一邊,看著她俯下身對小蟲嘀嘀咕咕。
片刻之後,她喜笑顏開。
「好啦,它同意帶我們去找它媽媽了。」
我愈發震驚。
「你能和它交流?」
余玲聳聳肩。
「不能啊,但是我告訴它,它要是不帶我們去,就把它扔進火裏烤熟了吃掉,連生這種妖獸最怕火了。」
也不知小蟲是不是真的聽懂,我瞥了一眼,只見孱弱的蟲體蜷縮在一起,似乎比之前抖得更厲害了。
16
事不宜遲,余玲立刻就決定出發去找母體。
我體內的境界一掉再掉,不知道能不能撐過明天。
但我又不想因為服用聚靈散讓大師姐在比試上輸掉,一時猶豫不決。
余玲發現了我的困境,催著我趕緊服用聚靈散,保命要緊。
「連生這種妖獸不會輕易將體內靈力分出來的,要讓他們分出靈力只有兩種方法,一是等待它產卵時把它的卵吃掉,二是將連生殺死剖取內丹。」
「不過岑函應該不會幹這種殺雞取卵的事,你就放心用吧,連生每月最多只能產一個卵,沒那麽倒黴剛好就在今天。」
我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大師姐和岑函的比試就在明天,岑函吸收卵中的靈力也要一段時間,不可能到了今天還沒讓連生產卵。
便是立刻用了半份聚靈散,等我吸收完後,余玲開始催著小蟲在前面領路。
金色的幼蟲撲扇著脆弱的翅膀在我們面前引路,此時已經入夜,弟子們大多回到了住處。
黑夜裏,余玲的視力好得出奇,我幾乎要在濃重的夜色裏遺失小蟲的影子,她卻總能拉著我跟上去。
我懷疑余玲的境界又上漲了,但我現在和她差距太大,無法進行感知。
小蟲慢慢悠悠地帶著我們來到了後山。
後山是一片墳場,埋葬著宗門數百年來的弟子,這些弟子有些是歷練時被歹人所害,有些是一輩子不得大道在宗門內老死病死。
死人的骸骨在泥土裏腐爛,死前的不甘卻轉化成鬼火,一到夜裏便在半空中漫無目的地遊蕩。
因為鬼火太多,所以後山又叫鬼山,平時宗門裏很少有人會接近這裏。
「哇,這些鬼火密密麻麻的,看著真滲人。」
余玲害怕地抱住我的胳膊。
大大小小的墳堆旁閃爍著無數幽藍的鬼火,當我們靠近時,它們便轉著圈地圍過來,飄飄蕩蕩,像極了一雙雙在黑夜裏默默註視一切的眼睛。
我拉住余玲的手。
「別怕,鬼火不會主動攻擊人的,我們快走吧。」
余玲這才勉強睜開眼,辨認出小蟲離開的方向,縮在我的身後,戰戰兢兢地離開了。
17
離開了墳場,四周重新變得漆黑起來。
我的眼睛一時間還未適應黑暗,只能被余玲拉著朝一個不知名的方向跑去。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模糊地辨認出我們不知何時鉆進了一個山洞。
山洞內寂靜無比,只有我和余玲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回蕩在四面的石壁。
「這是哪?」
我情不自禁地壓低了聲音。
環顧一圈,感覺看什麽都是模模糊糊,便伸出手在四處摸索起來。
順著石壁摸了一會兒,我忽然摸到一個柔軟的東西,心中大駭,連忙向後退了一步。
余玲聽到我的動靜,連忙問:「怎麽了?」
「好像有什麽東西。」
我說,想要向前查探,又怕前方是什麽陷阱。
余玲大咧咧地走過來,伸手就往前摸去,我來不及阻止,只能看著這個不知何時變得如此大膽的余玲徑直走到我的面前。
也許是因為她對子母蠱很了解,所以她一點都不害怕會出現什麽危險。
恐懼源於未知。
這麽一想,余玲這些天的怪異倒是說得通了。
「是個人,我們把他帶出去吧。」
余玲說。
我連忙上去幫忙,摸到一處好像布料的東西,和余玲一起將他拖了出去。
拖到洞外後,外面雖然依然漆黑,但勉強能看出,躺在地上的生物確實有個人形。
看上去像是少年的模樣,夜色裏看不清模樣,我蹲下身摸了摸,身子還是溫熱的,但已經死了,下腹處有一個鮮血淋漓的大洞。
「看樣子,岑函決定殺雞取卵了。」
余玲只是看了一眼,就淡淡道,語氣很平靜,帶著點事不關己的漠然。
我萬萬沒想到所謂的妖獸竟然長著人的樣貌,而且就這樣慘烈地死在我面前,心中頓時湧出許多復雜的情緒。
余玲看出我有些不忍,正色道:「時年,連生將卵下在什麽生物身上,它的卵就會長成什麽形態,這是為了能更好地融入那個族群以竊取更多的靈力幫它修煉。」
「它就是這種無情的妖獸,它們生來就是靠這種手段修煉的。」
我不發一言。
岑函會做出這種舉動或許和我遲遲不服用聚靈散有關吧。
他知道光憑吞服妖獸卵不足以戰勝大師姐,所以才決定幹脆把妖獸殺掉煉化它的內丹。
大師姐,要輸了。
18
第二天的演武場聚滿了人。
我和余玲也去湊熱鬧。
連生死掉後,我體內的靈力開始緩慢回復,雖然還是沒有回到原來的水平,但至少境界已經不再下跌了。
岑函縱身一跳率先登上擂台,傲慢地仰起頭,掃視了周圍眾弟子一圈。
大師姐不動聲色,一手握劍,順著擂台下的台階一步步走了上去。
兩個人剛一碰面,氣勢驟然攀升,來自築基高階的威壓如排山倒海襲來,將我們這些旁觀的低階修士壓得都有些喘不過氣。
修士們修煉不易,彼此都很愛惜性命,如果遇到什麽需要爭鬥的場合,首先便是境界的比拼。
若是連境界比拼都輸了,之後也不必再鬥。
若是境界比拼輸了還要再鬥,那一般意外著不計生死,已經下了生死鬥的決心。
擂台上,岑函的境界顯然勝過了大師姐一籌,大師姐在他的威壓下向後退了一步。
岑函頓時面露得色。
「師姐,你輸了,還是乖乖來做我的洗腳婢吧,放心,我會好好疼愛你的。」
他哈哈大笑,猖狂的樣子像極了小人得誌,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了。
因為大師姐向他舉起了劍。
戰!
銀白色的劍身亮得像雪,冰冷的氣息以擂台為中心向四周蔓延。
大師姐和岑函都是距離結丹只差臨門一腳的人,境界上,岑函更勝一籌,但在戰鬥技巧上,整日只知吃喝玩樂的岑函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他根本想不到大師姐在明知境界不如他的情況下還敢出手挑戰。
當帶著徹骨寒意的劍尖朝著他的面門刺去時,情急之下,他揮手在身前設下了好幾層靈力護罩。
大師姐的劍尖只刺破第一層就停了下來。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當我們反應過來時,大師姐的進攻已經結束了。
「岑師兄擋住了!」
「看樣子大師姐是輸了!」
「哈哈哈,那以後我是不是能讓岑師兄讓大師姐給我洗腳!」
看台上,傳來許多男弟子竊竊私語的調笑,那得意的樣子,就好像擊敗大師姐的是他們一樣。
「胡說什麽呢!大師姐還沒輸!」
一聲呵斥壓下了越來越不堪入耳的議論,我扭頭望去,見墨栩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看到我,他收起臉上的怒容,對我露出一個有如春風化雨般的笑。
「師妹,你也來看比試啊,真巧。」
他施施然在我身邊坐下。
我轉過頭,沒有理他。
「師妹……」
他有些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正想開口,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呼。
「快看擂台!」
大師姐的劍依然卡在岑函設下的靈力護罩中。
但她松手放開了劍,轉而舉手握拳,對著靈力護罩上的裂縫轟然砸下。
第一層靈力護罩,巋然破碎。
舉座皆驚。
師姐一直以來都是大家心中的溫婉美人,哪怕是在演練劍招時,姿態也依然優雅完美,從沒有像如今這樣……這樣……
剽悍……
我聽到了之前議論過她的男弟子們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而大師姐沈著眉眼,神情冰涼如水,對於護罩裏驚慌失措的岑函更是一個眼神都沒給。
她只是不斷地擡手、揮拳、擡手、揮拳,在不知道揮了第幾下後,第二層靈力護罩破碎,師姐放下手,手指關節處,鮮紅色的血液順著指縫掉落在地。
青石板的地面上綻放開幾朵血色小花。
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大師姐渾身氣勢強到離譜,縱使就是那麽單薄地站在擂台上,也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心悸。
「大師姐,這最後一層靈力屏障,你是無論如何都破不了的。」
短暫的驚慌後,岑函恢復了鎮定。
他不敢解除靈力屏障,但也篤定師姐奈何不了他,便又囂張起來。
「大師姐,你剛剛的樣子也太粗魯了,以後誰敢娶你?」
「關你屁事。」
大師姐輕輕啟唇,吐出幾個字。
任誰也想不到,這四個字會從大師姐口中說出。
大師姐在人前一向是最重禮的。
岑函驚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道:「粗俗!你一個女子,怎麽能如此粗俗!」
大師姐壓根沒理他。
她甩了甩手腕,周身忽然出現幾道詭異的氣流,旋轉著聚攏在她的拳頭前。
岑函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瞪大了眼。
「戰……戰技……你、你不是……劍修……」
「轟!」
足足有人頭大的拳頭虛影砸向靈力護罩,護罩「喀嚓」一聲寸寸崩碎。
破碎的靈力光輝中,大師姐提著拳頭走向岑函,被嚇軟了腿的岑函一屁股坐在地上,尖聲叫了起來。
「我認輸!」
「認輸!」
19
那場比試結束後,根據賭約,岑函要跪下給大師姐磕一百個響頭。
大師姐卻說:「岑函,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磕頭就免了。」
岑函點頭如搗蒜。
「師姐,你、你問吧。」
「好,我問你,宗門裏前段時間有三位師妹靈髓枯竭而死,是不是和你有關?」
岑函眼裏閃過一絲恐懼,他慌忙搖頭,但大師姐冷冷地盯著他。
「你剛剛用出的靈力護罩,一共三層,每一層都帶有不同的靈力內容。一個修士怎麽能用出三種不同的靈力內容,我想長老們會很感興趣的。」
聞言,岑函立刻垮了臉。
「大師姐,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我只是在後山撿到了一個妖獸,那妖獸為了報答我才做出那些事的,我只是隱瞞了它的存在,其他真的什麽也沒幹!」
岑函急著為自己辯解,話裏話外都將自己撇得幹凈,大師姐沒理會他的話,只是淡淡道:「那妖獸在哪?」
語氣很平靜,仿佛對此一點也不吃驚。
岑函楞了一下,似有些猶疑,半晌才吞吐道:「我今早去看,那妖獸不知被誰殺死了。」
「呵,怕是你自己殺死的吧。」
擂台上的一切都被我看在眼裏,我跳上擂台,朝大師姐走去。
「大師姐,這妖獸名為連生,也叫子母蠱,我之前就曾中招,結果靈力不斷流失。當時岑師兄還特意來給我送聚靈散,我心中懷疑,便一直跟蹤他,終於發現那妖獸的蹤跡。」
「只不過,昨晚我前往後山時,岑師兄已經把妖獸殺了,內丹也被他剖走了。」
我將昨晚見到的事情說出來。
岑函勃然大怒。
「原來是你殺了我的妖獸,快把內丹還我,你這個無恥的小偷!」
我冷冷看著他。
「岑師兄,賊喊捉賊的戲碼就不要再演了,那妖獸明明是被你囚禁脅迫的,你自知事情終將敗露,所以親手殺了它,想把陷害三位師姐的罪推到一個死物身上。」
「白露師姐她們,明明就是你害的!」
岑函楞住了,驚慌之下,竟然向大師姐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大師姐,我說的都是真的,時年殺了妖獸取了內丹,說不定已經煉化完了,你去查她的靈脈,一定能找到痕跡!」
他篤定地以為是我殺了妖獸,我無所畏懼地將手擡起,把命門暴露在大師姐眼前。
但大師姐卻並沒探查我的靈脈,視線反而越過我,落到我的身後。
心中一驚,我下意識想向後退,身後那個人卻擋住我,拍了拍我的肩。
「沒關系的,時年。」
余玲輕聲在我耳邊說道。
她扭頭看向大師姐。
「大師姐,能否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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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什麽時候發現的?」
靜室裏,大師姐設下結界,將外界的探查隔絕在外。
我和余玲坐在她對面,余玲默不作聲,我嘆了口氣。
「從她開始對我說那個樵夫的故事起,我就知道了。」
當時我向余玲詢問子母蠱的事,她卻先給我講了她與母親獨自在山中生活,然後遇到樵夫的事。
她說這是背景。
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麽幾個人類的故事會成為子母蠱這種妖獸的背景?
後來我仔細回憶了她在說這個故事的神情,突然意識到從始至終,她都只是單純地用「樵夫」兩個字稱呼本應是她繼父的男人。
她似乎對這個男人完全不了解,除了知道他是樵夫外便一無所知。
所以她只能用樵夫兩個字稱呼他。
而且一個樵夫在什麽情況下才會對一個小女孩恐懼到完全失去理智直接攻擊,恐怕他當時看到的根本不是什麽小女孩,而是真真正正的妖獸吧。
余玲說過連生在什麽生物上產卵,孵化出來的幼體便會是什麽生物。
昨夜那個少年死時,屍體還很溫熱,當時我雖然和余玲猜是岑函殺的,心裏卻很清楚這少年明明是余玲上前摸索時悄悄殺的。
因為如果岑函不久前來過,墳場裏的鬼火應該早就冒了出來,鬼火每次燃燒都有消耗,如果岑函來過,我和余玲面對的鬼火應該沒有那麽多,可昨晚我們過去時,鬼火卻是密密麻麻,完全沒有消耗過的跡象。
更重要的一點是,余玲說,連生怕火。
而當鬼火燃燒起來的時候,余玲根本連碰都不敢碰,全程縮在我的身後。
余玲不是人類。
她就是妖獸——連生。
21
我慢慢地將我的分析說完。
大師姐有些驚訝。
「這麽說,剛剛在擂台上,你是故意那麽說的。為了什麽?袒護余玲嗎?」
我沒吭聲。
大師姐臉上浮現些許無奈。
「你知道嗎?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吸取你的靈力,如果不是她,你的境界遠遠不止如此。」
我依然沒吭聲。
余玲卻坐不住了,她看向大師姐,自嘲地笑了笑。
「大師姐,連生就是這樣一種,卑鄙、無恥的妖獸。」
「我們這一族從出生起就是透過寄生依附別人生存,唯一的天賦能力也是竊取被人的靈力,可以說,是一種很卑鄙的妖獸。」
「小的時候,母親帶我住在深山裏,讓我躲避人類,但我體內的妖獸本能卻一直在催著我尋找合適的宿主產卵。有一天,我遇見了那個樵夫,他一見到我就昏了過去,等他醒來後,卵已經種在他身上了。
「我很恐懼,但母親留下了那個樵夫,將他關在小屋裏。等到三個月後,他渾身的血肉都被吸幹,只剩下一個高高隆起的肚子。」
「然後,弟弟出生了。或者說,我種下的卵,孵化了。」
余玲講述這一切的語氣很平靜,大師姐和我都沒打斷她,她微微仰頭,目光有些迷茫地看著虛空,良久,幽幽開口。
「弟弟出生後無論是形狀還是思維方式都更像人類,母親為了能讓他以人類的身份長大,帶著我們搬到了山下的村莊。一切本來都好好的,直到弟弟去別人家當書童,不出三個月,那戶人家幾乎死絕。」
「弟弟吸食了那麽多人的生命力,變強以後自然而然地就想要吞噬我和母親,母親為了救我被弟弟殺死,而我為了躲避弟弟的追殺,不得已只好參加試煉進入宗門。」
「我本來真的沒有想過偷別人的靈力的,可是連生只能透過竊取別人的靈力修煉,而且,我、我也不希望時年修煉得太快……」
她沒再說下去。
22
大師姐問我:「你不生氣嗎?」
我搖搖頭,看向滿臉愧疚的余玲。
「她畢竟是我的朋友。況且,她本來可以瞞著我的,但為了救我,她還是把自己暴露了出來。」
我並不是傻瓜,雖然我對妖獸的修煉不太懂,余玲也好像很自卑的樣子,但我卻覺得這是很正常的。
只要能修成大道,不管是怎樣的手段都是合理的。
我深以為然。
「余玲,如果我有你這樣的能力,我會很高興。」
「嗯?」
余玲和大師姐同時看向了我。
我解釋道:「因為這是個很厲害的能力呀,只要將卵下在別人身上,除非自己死亡,否則就能不停吸取別人的靈力。實在是太厲害了!」
說著說著,我都有些向往起來,怪不得人族大能用盡了辦法也不能滅絕妖獸,僅僅只是將他們驅逐出去。
有這樣的天賦能力,妖獸根本就是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就能無限制地成長呀。
可是人族的修士卻要大大小小經過數道關卡,只要有一關參不透,這輩子便與仙途無緣了。
我將話說完後,余玲顯然高興起來。
「你真的這麽想?」
我剛要點頭,大師姐伸手按在我的頭上,神情嚴肅。
「時年,她是妖獸,自然可以走妖道,但你作為人族修士,這樣想很容易誤入歧途。」
大師姐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領路人的存在,既然她這麽說,我便立刻恭敬地垂下眼。
「我知道了。」
大師姐松開了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余玲,忽然嘆了口氣。
「本來我是想如果你對余玲竊取你靈力一事心懷怨懟,那便將這妖獸除了,但你不但不恨她,反而如此維護她。倒讓我難辦了。」
一絲無奈出現在大師姐眼中,沈默半晌,她有了主意。
「余玲,宗門是不可能收留妖獸的,你自行離開吧,但你走之前,要把時年身上的卵解除掉。時年不應該局限於此,她很有天賦。」
余玲沒說話。
她之前說過連生的卵除了殺死母體,別無他法,師姐的要求也太難為她了,我正想幫她說話,師姐用眼神制止了我。
「一定還有其他解決辦法吧。余玲,如果你真的是時年的朋友,就將下在她身上的卵,解除掉。」
師姐的語氣很溫和,態度卻很堅決。
余玲有些悲傷地靜靜看了我一眼,接著慢慢擡起手,將手放在了我的丹田處。
一瞬間,我感覺意識裏有什麽東西快速地劃了一下。
有什麽東西忽然的,從我的心裏消失了。
回過神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靜。
幾乎在意識到發生什麽的同時,我猛地拔出劍捅向了余玲。
23
「當!」
劍身碰撞在一起,空氣中的塵埃都被激烈的劍氣蕩開。
大師姐單手橫劍擋在我身前,眼尾余光處冷冷掃了余玲一眼。
「還不快走!」
一聲呼喝,傻傻站在原地的余玲猛然驚醒,深深看了我一眼後,毫不猶豫地轉身跑走了。
我死死盯著她離開的方向,但怎麽也繞不開大師姐,一直到余玲徹底消失在我的視野,我才不甘地擡起劍,回納入鞘中。
「大師姐,你不該攔我,她竊取我的靈力,蠱惑我的心智,至少應當將內丹留下。」
難怪明明生性多疑的我會對余玲如此信賴,難怪即使知道她利用我我也完全在為她開脫。
恐怕為了防止被寄生者殺死,連生種下的卵還會讓被寄生者像孩子依賴母親一樣,對母體產生好感吧。
妖獸的能力真是……
恐怖如斯。
大師姐上下打量了我一下。
「時年,就算是因為被寄生的影響,但你和余玲畢竟朝夕相處了那麽久,你對她,真的一點念舊之情都沒有嗎?」
我想了想,果斷搖頭,
「沒有。我只是可惜沒能將妖丹留下。」
大師姐聞言楞了楞,沈默一會兒,喃喃道:「怪不得那老頭子天天跟我說你是個練劍的好苗子……」
我面露疑惑,總覺得大師姐好像在暗中為我幹了許多事情。
正想開口,大師姐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微笑,她摸摸我的頭。
「要不要加入我的師門?當一個劍修。」
劍修嗎?
那種一拳頭可以砸碎靈力護罩的那種?
好像有點意思。
我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