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幣一響，魑魅魍魎」，死神說罷用拇指彈出一枚金幣，與空氣摩擦產生出魔幻的聲音，最終落在了李晨公的掌心。
霎那間，李晨公腳下的土地變成沼澤，將其吞噬而下，短短十幾秒，就淹沒到了胸部。
起先李晨公還在努力掙紮，但是眼看一切只是徒勞，索性放棄了。
這個時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發出一句疑問：「我是怎麽一步步淪落至此的呢？」
1
兩年前，李晨公還是一個剛考入985高校的天之驕子，名副其實的全村的驕傲。可曾想他作為人的一生的巔峰就止步於此。
從五線城市的偏僻村落來到北京，高樓大廈、車水馬龍...... 讓他眼前一亮，但是內心的自卑又讓他的目光瞬間黯淡。
地鐵上、校園裏，每個人都低著頭看手機，似乎裏面藏著另一個世界。而李晨公拿出自己的諾基亞老人機，上面只顯示著爸媽的電話號碼。
一生清貧怎敢入繁華，然而既然來了，又何嘗不體驗一下繁華？
李晨公走進蘋果體驗店，看著琳瑯滿目的商品以及擁擠不堪的人群，選擇了一個無人的角落。桌子上擺放的是iPod，顯然李晨公還不知道這和手機有什麽區別。
起初還不知道如何操作，但是作為學習能力很強的「學霸」，這也就只是幾分鐘的事情。
拍照、刷網頁、聽音樂...... 一個個功能體驗完之後，發現這裏面藏著一個足夠讓自己沈溺一生的世界，此時他也真正理解了為什麽大街上、課堂上，每一個人都低頭看手機。
當他在iPod裏的相簿裏翻看之前的照片時，發現了價格表，瞬間就驚住了，這個小東西竟然要2000多塊錢，這可是他將近半年的生活費啊。
被驚住的李晨公趕緊逃離了這個花花世界，還不忘故作鎮靜地讓別人看不出他的大驚失色。
然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並沒有人註意他，甚至連店鋪裏的監控都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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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街上悵然若失的李晨公一直在思考：「如何擁有一個手機？」
但想想自己的家境，大學的學費還是問村子裏人借的，爸媽需要打工一年才能還清，更何況後面每年都還要借錢湊學費以及生活費。
然而他又給自己找了很多借口，「有了這個手機，我可以了解更多最新的資訊，縮短和城市人的差距」、「有了這個手機，我可以學到更多知識」、「有了這個手機，說不定我可以掙更多錢」......
借口有了，目標有了，但是從哪弄這麽多錢呢？
李晨公的室友買了最新的一台iPhone 5，花了5000多塊錢，聽室友說淘汰掉的iPhone 4S只要2000多一點。和5000多比起來，2000多似乎不是那麽貴了。
但是每個月500的生活費不僅沒有結余，而且還要晚上餓肚子。
正在苦惱時，隔壁宿舍的阿亮
學長推門進來。
「學弟們，這邊有個好東西推薦給你們。」起初大家並沒在意，該看書的看書、該打遊戲的打遊戲。
學長只能自顧自的說起來，「大家需要錢嗎？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獎的尤努斯
用於消除貧困的普惠金融出現在國內了，只要你缺錢，人人都能貸到款，而且比銀行方便多了，只需要幾分鐘錢就到你的賬戶裏了。」
此話一出，大家都眼前一亮，紛紛詢問具體資訊。
本來還不好意思的李晨公看宿舍的富二代都打聽起來，瞬間就沒了尷尬，也仔細詢問。
學長講到，「別急，別急，大家用我手機申請，輸入手機號，拍個身份證，錢分分鐘鐘到賬。咱也沒啥損失，可以先看看自己能貸多少錢，放著不用就行了，急用了再拿。」
學長講的似乎很有道理，讓大家徹底放下了顧慮與防備。
富二代室友第一個嘗試，一看自己可以貸款6萬元，高興的不得了，感覺再也不需要被爸媽給的3000多元的零花錢舒服了。
其他幾個室友也都在2萬和3萬之前，到了李晨公這裏，卻只有1萬額度。
雖然很低，但是也差不多是他兩年的生活費，想想就覺得開心。
但是看大家都沒直接貸款，李晨公也就不好意思直接貸出來。而是在學長走後單獨給學長發了條短訊讓學長幫忙貸出錢來。
學長 也是樂此不疲地忙錢忙後，幫李晨公拍貸款保證影片後，上傳完沒幾分鐘，李晨公手機收到短訊提醒，3000元到賬。
不敢相信的李晨趁著夜色到學校的ATM機裏取錢，連輸錯了兩次密碼，還好第三次成功了，看著銀行卡裏的3101元錢，李晨公高興的差點跳起來。
趕緊取出2500元整，生怕慢一步賬戶就清零了。
拿著2500元錢，李晨公做賊似的捂著口袋回了宿舍，然後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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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麽度過了一晚，李晨公一大早天微微亮就洗漱好，準備去買自己心心念念的手機，完全忘了早上還有高數課。
在出校門的時候，不忘買三個大肉包以及一杯甜豆漿，要知道在以前，他每天在學校食堂早上也只買兩個菜包。
坐在人數寥寥的早班地鐵上，明亮的燈光在李晨公的眼睛裏匯聚。
而此時他忽然註意到在對面的玻璃上的自己，頭頂上若隱若現地長出了一只角。
而當他揉完眼睛後，那只角又不見了。李晨公想自己可能是太困了，出現了幻覺，所以也就沒在意。
等到他抵達北京郊區的二手手機市場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然而市場的大門緊閉，周圍沒幾個人。
直到一個多小時候，才有一個店鋪開門。
老板見有人在自己店門口附近，趕忙招呼：「小夥子是來買手機的嗎？」
李晨公本不想理會，想等店鋪開多了，和別人一起進熱鬧的門店，奈何又礙於面子不好意思無視，只得輕聲回應，「是的！」連自己都疑惑自己有沒有說出口。
但是對於開店鋪的老板們，其實無論你回不回復，你都已經狼入虎口。
老板將李晨公請進店裏，詢問李晨公想要什麽手機，雖然這裏是二手市場，但是這家老板也賣新手機，最新的iPhone 5S他這裏也有，而且還比專賣店便宜。
但是李晨公付不起，所以說自己只想要個二手的iPhone 4S。
老板立馬拿出一台，「今天你是來對了，時間剛剛好，我昨晚剛收一個準新機，開封後都沒使用過，基本就是新機。」
李晨公開啟試了試，愛不釋手，老板此時笑的 很開心。
「兄弟，看你很喜歡這台機器，要麽這麽著，我直接開除最低價，3000元。」
李晨公一聽，瞬間臉露難色。
老板一下子也意識到問題在哪裏，立馬補充：「你可以在整個市場打聽打聽，這麽新、這麽便宜，只此一家，只此一部，如果你能找到第二部，我把這台手機吃了。」
雖然李晨公被老板的真誠打動了，但是自己口袋只有2492元，根本不夠。
「老板，要麽便宜點吧～」李晨公結結巴巴地還價，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還價。
老板笑了一下，攤手問道：「看你這樣子是預算不夠，那你說說你有多少錢吧，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看老板有降價的意思，李晨公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我今天出門就帶了2492元錢，沒有更多了。」
老板聽後抓耳撓腮，然後思慮了十幾秒後，面露難色地嘆了口氣，李晨公本以為老板不打算賣了，然而聽到的卻是：「行吧，今天第一單，虧了就虧了，先開個頭彩，說不定下午就大賺了。」
然後就幫李晨公包裝，但老板打量了一下李晨公的著裝，又補充到：「我再送你一些東西吧，以後有需求還可以來找我。」然後就往包裝手機的塑膠袋裏塞了鋼化膜、手機殼、手機支架等一大堆禮品。
李晨公此時已經不在意老板在說什麽了，把2492元給了老板後就頭也不回地走向地鐵站。
然後在擁擠的地鐵上拆開了手機，把玩了好久，意識到已經很久了該下地鐵時，已經做過了一站。
當他在等相反的地鐵時，又看了了玻璃門上的倒影，此時頭上若隱若現了兩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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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晨公摸了摸頭，發現什麽也沒有，然後就又開啟手機玩起來了。
而他下載的第一個APP就是學長推薦的那個P2P軟件，看到自己還有7000元可以用，他覺得自己還可以買很多東西。
但是看著軟件上顯示下個月要還340元，他又克制住了自己。心想，先把這個手機用好再說吧。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李晨公一直在探索手機裏面的花花世界。
這裏面有明星的緋聞、有老師們的課程、有全球政要的最新故事、有浩如煙海的書籍......
然而他在享受這花花世界之時，也開始感受到了壓力。
一方面來自學業的壓力，他在學業上花費的時間越來越少，成績越來越差，雖然沒有掛科，但是績點基本在班裏倒數，這讓他作為學霸的心受到了很重的挫敗感。
另一方面每個月340元的還款變得越來越難，畢竟自己一個月只有500元生活費，還要買資料、充話費......
然而此時的他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只能過一天是一天。
直到四個月後，他已經完全還不上款。
正在他焦慮時，他想到了那個被自己刪除的貸款APP，想到自己的「賬戶」裏還有7000元錢。
他趕緊重新下載，開啟APP後看到自己的7000元還在，瞬間不再焦慮。
於是他取出了所有錢，以防萬一。
手握巨款的他又給自己買了新鞋新衣服，使自己不再像女同學口中說的那麽老土，然後繼續開始自己的校園生活。
幾個月後，他又想出現了資金困難，就又嘗試去手機裏搜尋其他貸款APP，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原來有這麽多錢。
李晨公發現自己在這些APP裏的錢加起來有十多萬，這錢夠自己在老家蓋個小洋樓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悲劇由此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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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李晨公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座紙醉金迷的城市，穿著Nike、用著iPhone 5、喝著星巴克......與之前的自己判若兩人，與此同時，QQ空間、人人網上自己釋出動態獲得的點贊也是之前的好幾倍。
雖然他偶爾還是會看到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上會長出角，但是並不在意，他認為也許這就是這座城市裏的人才有的特征。
而這一切的美好正在逐漸被打破，因為有一天，他發現自己逾期後補上欠款的APP忽然不再同意自己的借款申請了。
一個、兩個、三個...... 越來越多的APP拒絕了他的貸款申請，而他的還款卻積累到了六千多元一個月，此時李晨公開始真正地慌了。
他開始更加瘋狂地搜尋貸款APP，註冊的數量達到了一百多個，有些能貸有些不能，甚至他連額度只有1000元的APP都註冊了。
如此拆東墻補西墻又持續了幾個月，他的消費依舊不減，甚至還在增多。可謂是一邊焦慮地還款，一邊焦慮地消費。
終於他的月還款達到了一萬，而他每個月依舊只能收到500元的生活費。
終於有一天，他收到一條短訊，「李先生，您在我們的APP逾期時間已經超過一個月，限您在24小時內結清欠款，否則將您告上法庭，您可能面臨坐牢的風險。」
法庭、坐牢....這兩個詞語一直縈繞子李晨公的腦海，畫面也不停地浮現。
眼看已經沒有APP能取出錢，他徹底絕望了。
爸媽的電話也被打爆了，老師同學室友的電話也被打爆了。
他開始不敢回宿舍，不敢去上課，不敢開手機，甚至不敢擡頭。
終於在一個夜晚，他走向離學校很遠的小河邊，準備結束自己荒唐的一生。
但是他怕死，怕的要命，猶豫了兩個小時，都到淩晨三點了，也沒有下定決心跳下去。
正當他還在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時，他看到旁邊的ATM取款機旁一個學生模樣的小姑娘在取錢，她的神情舉止和當初自己一模一樣。
此時，李晨公有了一個更大膽的想法——搶劫。
攥著顫抖的拳頭，李晨公跟在小姑娘身後，跟了三公裏，然後不停地跟自己說：「她不會報警的.......她不會報警的.......」
終於李晨公一咬牙一跺腳，沖上去穩準狠地搶小姑娘緊捂的口袋。然而小姑娘奮勇抵抗，甚至咬傷了李晨公的胳膊。
疼的李晨公嗷嗷直叫，但是又不敢叫出聲。
然後一個不經意的推搡，小姑娘的頭磕在了橋邊石柱上，石柱上的石獅子的眼角開始流血，而小姑娘沒了動靜。
李晨公趕緊看向周圍，沒有一個人，沒有一輛車，沒有網絡攝影機。
他連說了幾聲對不起，然後從小姑娘口袋掏出錢包就跑。
直到自己精疲力盡，沒有半分力氣時，才癱坐在路邊的台階上痛哭流涕。
然後開啟小姑娘的錢包，才發現裏面只有100元錢。此時，李晨公哭的更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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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晨公不敢回學校，但是還是在附近找了個賓館住下，搶來的100元一下子就只剩下20元，只夠一頓飯錢。
然而次日中午醒來去買飯時就聽到老板吐槽說附近發生了命案，一個小姑娘被謀殺了。
李晨公心裏咯噔一下，小姑娘的錢包掉在了地上。
然後回過神來趕緊撿起錢包折返回了屋子裏，然後全身止不住地發抖，無論被子蓋的有多嚴實都沒用，猶如掉進冰窟，冷氣逼人。
李晨現在只想命運直接制裁自己，還小姑娘一個公道。
可惜命運從來沒眷顧過他，此時又怎麽會出現呢？
不知過了多久，李晨公從睡夢中醒來，疲憊不堪。
他最終決定，結束自己荒唐的一生。於是在半夜又回到了那個橋邊，心裏還在想警察會不會還守在案發現場附近的角落裏等待自己。如果是這樣，自己就也撞向欄桿，為小姑娘償命。
可惜沒有人抓他，周圍沒有任何動靜，他苦笑，看來還是得跳河。
倒是可憐那個小姑娘，如果自己早點下定決心跳河，小姑娘不至於這麽冤地死去。
想明白後，李晨公毫不猶豫地跳入河中，掙紮了一分多鐘，生命終於完結。
然而忽然他又回到了站在橋邊的時刻，石獅子上小姑娘的血還在，就在他疑惑時。石獅子的嘴忽然動了起來，然後還沒等李晨公來得及反應，就一口吞了他。
等他再睜眼時，看到一個死神在一遍又一遍地拋金幣。
他只能看到死神的輪廓，其它都是一片漆黑，那種可以吸收所有光芒的漆黑。
「你是死神嗎？」李晨公率先開口。
「是」
「我已經死了嗎？」
「沒有」
「那我現在在哪裏？」
「在我的世界裏」
「你的世界？」
「是的」，死神再次拋棄金幣，李晨公清晰地看清了金幣的光芒，然而卻沒有照亮死神身上的任何一處。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金幣一響，魑魅魍魎。我要你作為我在人間的鬼怪，去收集那些因金錢而被吞噬的靈魂。」
李晨公沒有言語，死神繼續講到：「你沒有拒絕的權力。」
李晨公出乎尋常的冷靜，經歷過死亡的人也許不畏懼任何事物。
他站起身，霎那間，腳下的土地變成沼澤，將其吞噬而下，短短十幾秒，就淹沒到了胸部。
他頭上出現了一只角，他能感受到那只角不再是幻覺，是真正的長在了自己頭頂，但是此刻，那只角已經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