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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江家女嫁進皇宮 我嫁的是不受寵的太子 她嫁的是極受寵的三皇子

2024-12-08心靈

【野蠻不思】

我和江家女一起嫁進皇宮。

我嫁的是不受寵但擁有正統地位的太子,她嫁的是生母地位低下但極受寵的三皇子。

身為妯娌,我倆表面笑嘻嘻,私底下卻為各自的夫君鬥的死去活來。

她說我是一肚子壞水的芝麻餡湯圓,我反諷她是只會舞刀弄棍的野蠻人。

可後來,我夢到我倆都只是一本書裏的反派女配和炮灰。

我們的夫君都愛小白兔一樣柔弱的女主。

太子利用我家勢力成功登基後卸磨殺驢,我被廢棄冷宮只為給女主讓路。

最後只有江婉柔來看我,我以為她是來落井下石,沒想到她臉色蒼白的看著我,目光悲涼,她苦笑著對我說:「傅箏,我們都錯了。」

後來我在冷宮喝下鳩酒時,聽說江婉柔在宮中意外中毒身亡的訊息。

已經是安王的三皇子起兵造反,理由是新帝毒殺他進宮看望廢後的發妻,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可我知道,江婉柔是他派人毒殺的。

而他借這個理由起兵直指皇宮,不過是為了奪回將要被新帝立後的女主。

醒來後,我依舊能感覺到夢中鳩酒發作時四肢百骸都在顫抖的痛楚。

我身邊的大丫鬟紅蓮聽見我的尖叫走過來,撩開層層帷幔,看我一身冷汗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問:「小姐,怎麽了?可是做噩夢驚著了?」

我擡頭有些恍惚的看向紅蓮,我嫁給李景珩快半年了,她偶爾還會下意識喊我小姐。

她自小和我一起長大,我們名義上是主仆,實際上卻情同姐妹。

在我剛做的那個夢中,李景珩登基後,我傅家這個外戚成為他最大的心頭大患,後來他將女主封為安嬪,我那時並不知女主才是他真正喜歡的人,所以並不以為意,後來女主懷孕意外滑胎後,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

年少夫妻,青梅竹馬,我並不疑這是一個圈套,只是苦苦和李景珩自證清白,最後紅蓮一頭撞死在紅墻上,求他來見我一面。

我還記得她被內侍一路拖到翊坤宮的屍體,額上的血染紅雪面,而一起來的李景珩高高在上,神色冷淡且不耐,問我想幹什麽。

「紅蓮——」我喃喃的喚她。

紅蓮應了聲在,我向來穩重,她大概從沒見過我如此失態的樣子,所以憂心忡忡的望著我。

我劇烈的呼吸,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十指纖纖,指甲蓋圓潤飽滿,還有小小的月牙,和後來十指指甲蓋都被活生生拔掉鮮血淋漓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穩了穩心神,才擡頭朝紅蓮安撫地笑笑,說:「是做噩夢驚著了,現在沒事了。」

紅蓮神色擔憂,一邊嘴裏阿彌陀佛,一邊掀開珠簾出去,說是要給我弄點安神湯喝喝。

珠簾相撞發出悅耳的叮啷聲,我擡眸望過去,這些珍珠都是李景珩送我的,聽說是南洋那邊送過來的貢品,價值不菲,更難得的是每顆珍珠大小都一樣,珠光盈盈溫潤,觸手生涼。

這都是李景珩親手一顆一顆收集的。

這本來是他送給我做頭面的,但我在珠釵上的興趣向來寥淡,所以命人將這些珍珠串成珠簾,掛在我的閨閣中。

有時候臨睡前難得什麽事都不用想,我就這樣支頤坐在案台邊,伸手撥動珠簾,聽它發出的清脆聲音,慢慢安心。

後來我嫁到東宮,這斛珠簾也被我帶到了東宮,李景珩看到的時候還笑,跟我說再送我一副新的就是,何必費事搬來,我當時笑著沒說話。

他不知道,這是他第一次送我的東西,即使後來再來一百斛,也遠不如現在這個有意義。

可現在,這聲音令我心驚。

紅蓮連著給我熬了三天的安神湯,喝完安神湯我就坐在遊廊上思慮重重地想事情,大雪初歇,滿地銀裝素裹,白雪覆在紅墻琉璃瓦上,一派祥和寧靜,直到紅蓮神色奇怪的走過來,吞吞吐吐地跟我說:

「小姐,那個……那個江……江家小姐來拜見您。」

我楞了楞。

江婉柔。

我和江婉柔向來不太對付。

我出身文官世家,我祖父官居內閣閣老,我父親是吏部尚書,我是家中嫡長女,書香門第,我從小就博覽群書,琴棋書畫樣樣不在話下,所以京城貴女大多都以我為榜樣。

可江婉柔不一樣,雖然她的名字有婉柔二字,但她本人和婉柔一點邊都沾不上,她家是武官世家,自小跟著父兄在北疆邊塞長大,為人無禮,不懂規矩,大大咧咧的只會舞刀弄棍。

小時候,她還沒去北疆前,我們曾一同在太學監念書,這是始祖皇帝傳下來的規矩,也算是給朝堂重臣的恩典,重臣家適齡年紀的嫡長子女,都可以隨皇子皇女在太學監學習,以示親近恩寵。

那時江婉柔屬於一直被太傅夫子罰站抄書的類別,但她雖然學習不成,射箭蹴鞠,卻樣樣不在話下,那些眼高於頂的皇子們都比不過她。

而我小時候行規坐矩,禮儀女紅功課倒是樣樣第一,那時候在屋子內看著江婉柔神色飛揚的爬上爬下,似乎也有一瞬間是羨慕的。

因為脾性不相同,我們也一直沒什麽交集。

幼時唯一一次有交集大概是她爬到禦花園我表姑——也就是當今皇後種的那株櫻桃樹上摘櫻桃,結果被人看見了,本該為她放風的三皇子不知所蹤,我當時看她被宮人拉扯著可憐,所以站出來,說是因為我想吃,她才爬樹為我去摘的。

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只是我表姑在禮儀上對我向來嚴苛教導,所以讓教養嬤嬤罰我抄二十遍【女誡】。

我在學堂抄【女誡】的時候,江婉柔就圍在我身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一邊罵三皇子不講義氣,一邊說對不起啊傅箏,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們這種好學生裝模作樣,可你卻這樣講義氣,以後我罩著你,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當時背挺得筆直,一筆一畫的抄書,心裏卻哭笑不得,但其實那時也是有隱隱的歡喜的,我身邊很少有江婉柔這樣鮮活的人,我覺得,和她做朋友,一定很有意思。

那晚她陪我抄完書,第二天我因為晚上吹風傷寒在家修養半月,等我再去太學監的時候,她已經跟著父兄去了北疆。

直到六年後,她才跟隨父兄回京。

跟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三皇子。

2

過了六年,我和江婉柔是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因為我那時雖然還沒被聘為太子妃,但這已經是心照不宣、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除了我在京城的盛名,還因為當今皇後是我的表姑。

傅家從我表姑當上皇後的那一刻起,就只能是堅定的太子黨。

可江家不一樣。

眾所周知,太子和三皇子向來是政見不合,明爭暗鬥,太子雖然名正言順,但是當今皇上不太喜歡皇後,所以連帶對這個兒子也感情冷淡。

可是三皇子呢,他生母出身卑賤,卻極為受寵,皇上對這個兒子也是青眼有加。

本來吧,皇上偏寵哪個兒子只是他的個人喜好,可放在皇室立儲上,聖上心思不明,下面人心思自然也就難以穩定,所以兩黨一直爭的暗潮洶湧。

太子拉攏文臣,三皇子就要親近武將。

說句大逆不道的,皇上似乎對此也挺樂見其成的,三年前,親自將三皇子「趕」到北疆,讓他進入軍營,和北疆的那些戰士們同吃同睡,培養了牢不可破的感情。

後來我和李景珩的婚事剛定下來不久,李景延和江家就被召喚回京,戰事已平,武官是可以回宮述職了。

那時我在京城茶館喝茶,從二樓望過去,正巧看見一襲紅衣束發的女子騎在高頭大馬上,手握韁繩從容地從人群中行過。

盡管時隔六年,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江婉柔。

後來再相見,就是在京城貴女宴會上了,她長發束冠,穿的是勁服窄袖,京城貴女人人側目,捂嘴偷笑,她大概是在北疆待久了,對京城這些禮儀上的規矩並不是太懂,所以沈默寡言。

但還是在宴席上鬧出點笑話,其實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只是因為她江家和三皇子親近,不得我表姑的喜歡,所以刻意被刁難而已。

比如宴席故意上一碟精致吃食,工具步驟繁多,這樣才引以為風雅,江婉柔對這些東西自然不了解,偏偏這個時候還會有貴夫人掩嘴笑著說:「江小姐動也不動,是這些點心不對胃口?」江婉柔性子直,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直接去拿,宴會上的人都看著她以袖遮嘴,輕笑。

我那時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不著痕跡的笑了笑,也直接拿起糕點輕抿一口,替她解圍:「江小姐在北疆待久了,那樣天寒地凍的地方,卻和父兄一起戍守,骨子裏倒也像北方風雪那樣豁達直爽,這樣直接吃,倒也別有風味。」

她隔著重重的位席朝我望過來,一雙眸子漆黑如夜空中的繁星純凈,她看著我,然後對我笑了笑。

宴席結束後我就被召喚進表姑宮裏,她狀似無意的不輕不重地提點我:「你很喜歡江家那個丫頭?」

我笑了,一邊半跪在她身邊為她捶腿,一邊細聲說:「如何談得上喜不喜歡,只不過大局未定,不想為太子到處樹敵罷了。」

表姑聲音也極輕:「好孩子,你向來穩重得體,做人做事我是再放心不過的,只是三皇子已經和皇上求娶她了,江家已經是敵人了,你日後也不必和她走得太近。」

我頓了頓,然後輕輕嗯了一聲。

晚上我回府的時候,紅蓮跟我說江家小姐托人送給我一個禮匣。

我開啟一看,是一件上好的狐氅,一絲雜色都沒有。

紅蓮還笑著說:「這江小姐真是有意思,沒頭沒腦的送來一件白狐氅,說是今日謝禮,還說這是她在北疆親自獵的,好好保管這些年,就是為了送給您的,說當年制好的時候,就覺這白色和您極般配。」

「真是奇怪,不是說她從小就去北疆了嗎?什麽時候和小姐您見過?」

我手從那狐氅上掠過,柔軟的皮毛從掌心拂過,我輕輕嘆口氣,知道這件白氅是穿不出去了。

後來,我被定為太子妃不久後,就有詔書下來,三皇子求娶江婉柔,她被定為三皇子妃。

隨著暗潮日漸洶湧,也不知道誰先開始的,或許是立場問題,京城的貴女向來以我為首,走到哪裏都前擁後簇,被定為太子妃後,更是眾星捧月。

老實說,我自己也挺不耐煩這個樣子的,今兒個不是這個小姐在我面前說那個小姐的壞話,就是那家小姐碎嘴這家小姐家的後院,要麽就是京城哪家的珠釵做的精致,價值幾何,哪家的胭脂敷面面若桃花……聽來聽去煩不勝煩,但我向來偽裝很好,不管再怎麽不耐煩,面上永遠都是周到溫和的微笑。

再不久就是有人傳話到我耳邊,說有人問江婉柔如何看我,據說當時她們正好吃湯圓,江婉柔一聽就笑了,將碗中的芝麻餡湯圓戳開,笑著說傅家大小姐就像這湯圓一樣。

傳話的人痛心疾首,為我憤憤不平:「虧您之前還為她解圍,她竟然這樣恩將仇報,京城誰不知道您最為溫雅寬厚,她說您是個黑心的芝麻餡湯圓,這不就是說您心思深沈,陰險狡詐嗎?」

我當時聽了就笑了,後來她生辰,我順勢送了她一桿紅纓槍,京城裏的人又都傳我這是反諷江婉柔不懂規矩,是個只會舞刀弄槍的野蠻人。

輿論都如此,可以想象東宮和三皇子府勢同水火到何種程度,在我半年前嫁進東宮後,傅家和江家才是真正的各自為營。

我和江婉柔再在公開場合見面,不過是她低頭喚我一句太子妃,我微笑回她一句江小姐——她和三皇子目前還只是定親狀態,我和太子大婚時,三皇子吉事避兄,所以欽天監另擇日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和三皇子的婚事應該是在明年三月中。

距離她和三皇子成親,也沒幾個月了。

所以我不知道,她如今在這個時機上門拜訪我,是為何事。

尤其是在我最近剛做完那個似是而非的夢之後。

3

寒冬臘月的天,江婉柔穿的並不是太多。

她穿著盛京貴女才會穿的廣袖錦裙,外面披著一件紅色的氅衣,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因為在我印象中,每次在公開場合看見江婉柔,她似乎都穿窄袖——之前還有不少人因為這個笑話她,但她置若罔聞,似乎是和三皇子定親後,她就開始依著京城裏的這些規矩行事。

大約是不想讓三皇子丟臉。

這樣瀟灑利落的女子,也會為情俯首妥協。

我坐在江婉柔對面,為她斟杯茶,紅蓮俯身,將茶水遞至江婉柔的手邊,輕聲說:「江小姐,請用茶。」

江婉柔這才回過神,她從來到現在就好像一直有些心神不寧,仿佛裝著滿腔心事,我裝作沒看見,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然後笑著對她說:「這是皇後賞賜的太平猴魁,我向來只自己喝的,今天難得大方這一下,你可要仔細品品。」

她笑了,江婉柔眉眼並不像尋常女兒家那樣柔和,笑起來有種雌雄莫辨的英氣,不嬌美,是另外一種讓人很爽朗舒服的氣質,她端著茶杯笑起來:「我在西北飲風喝露,向來不修邊幅慣了,太子妃用這種好茶招待我,倒是暴殄天物了。」

我不動聲色的說:「千金難買我願意,只要我覺得值,它就不是暴殄天物。」

她似乎沒想到我會說出這句話,端著茶杯楞了楞,我看著她笑笑,不著痕跡的說:「今日這樣大的雪,煮茶賞雪,是再應景不過的了。」

她偏頭望向廊庭外,神色依稀是懷念,跟我說:「京中的雪不能算雪,真正的雪在西北塞外,大雪壯闊,遮天蔽日,可那時我們都不太喜歡下雪天。」

我不知道她口中的「我們」指的是她和三皇子還是其它,不過確實,塞外下雪,冰凍三尺,尤其是穿冰冷又重的盔甲的時候,風一吹,冰一凍,更加的冷硬。

我沒接話,只是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廊外,她出神片刻,我聽見她低低的吟:「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念完這兩句她就停了,我笑著接話:「我記得當年在太學監的時候,太傅讓你背下一句詩都難如登天,如今若聽見你吟的這兩句,恐怕會欣慰的胡子都能摸下來。」

她也笑起來:「可別欣慰了,我就只會這一首,別的再多我也不會了。」她笑著輕輕嘆口氣,說:「京城水土養人,可不瞞你說,我還是想回西北去,那裏的大漠孤煙明槍豪爽,沒有京城裏的這些暗箭難防。」

我收起笑,低頭去喝茶,茶盞遮住小半張臉,我提醒她:「江小姐慎言。」

她笑起來,不以為意的樣子:「這裏又沒別人,你送的那桿紅纓槍,我很喜歡。」

我沒說話。

人人都說我是借那桿紅纓槍譏諷她是只會舞刀弄槍的野蠻人,也只有她會來說一句那桿紅纓槍,她很喜歡——喜歡就好,也算對得起這桿出自名家大師臨終前親自鍛造出來的手藝了。

沈默片刻,她突然一本正經的開口:「傅箏,不管是我還是江家,其實都沒有想卷入黨爭的意思。」

我看向江婉柔,她直來直去,但突然冒出的這句話,還是讓我有些驚訝。

最近傅、江兩家黨爭確實亂流不息,她這樣直白的來跟我說她和江家都沒有卷入黨爭的意思是個什麽意思?她這個行為是她自己自作主張還是江家的意思……抑或是三皇子的意思?

我沒說話,端起杯子沈默地輕抿一口。

她自嘲的輕笑一聲:「你大約不信吧,今天來找你,是我自己的意思,不管外面怎麽說,我都記得當年欠你二十遍【女誡】的情份。」

「三皇子提親前,我爹找過我,他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三皇子,說實話,我們江家向來只忠於江山百姓和陛下,皇子間的黨爭我們江家根本就沒興趣,我爹說我不願意的話,我們就請辭打包回西北去。」

「可我喜歡李景延,我們幼時就相識,後來他去塞外,那時候我看不慣他,和他單挑,和他比騎射,後來我們也一起飲酒策馬,他教我練字背詩,我教他馴馬捕鷹,大西北的風雪無窮無盡,可那樣肆意自由,後來並肩作戰,我救過他,他也救過我。」

「少年朝夕相處,情竇初開,所以我跟我爹說,我願意。」

「不是因為他是三皇子,只是因為他是李景延。」

「其實我跟我爹說過,如果嫁給李景延會給江家帶來麻煩,那我就不嫁,但你知道我有三個兄長,我是家裏唯一一個女兒,我爹向來對我百依百順,所以他笑著跟我說『我的女兒,想嫁誰就嫁誰,人生在世,如果處處思量斟酌,那活的多憋屈難受啊』,他讓我隨心。」

「我想那就隨心吧。」

我靜靜的聽著,我拿不太準江婉柔的意思,我們即使對對方有點欣賞,那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並不是如今這樣可以坐在兩邊像閨中密友話家常般的交情——立場不同,我和她隨著時間和身份的轉變,矛盾和敵對的立場只會越來越明顯,就像我昨晚模模糊糊夢見的一樣。

江婉柔回頭看著我,她目光澄澈直接,她說:「可是如今,我後悔了,傅箏,我不想嫁給李景延,還沒成親,我知道我還有的選。」

她頓了頓,我立刻明白鋪墊這麽久,接下來這句話才是她真正想說的,她來之前可能已經猶豫很久了,但她還是來了,所以那句話,她一定還是會說。

她沈默的將面前的茶杯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後站起來,是個要告辭的姿態,她說:「傅箏,你一定覺得我莫名其妙,但你若是覺得我不是搬弄是非,挑撥離間的人,我想勸你一句,小心枕邊人。」

她說完這句如釋重負一樣,對我笑了笑,拱手抱拳,說:「不管你怎麽想,我都問心無愧了,傅箏,謝謝你的茶,告辭。」

她轉身要走,我在她身後放下茶杯,輕聲問她:「你也做夢了是不是?」

她背影一頓,下一刻愕然轉過身來,我笑了,為她面前的杯子重新斟滿茶,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我目光從她怔楞的臉上繞一圈,然後不動聲色的收回來,我嘆口氣,說:「江婉柔,你的膽子,可真大呀。」

4

我和江婉柔互通有無了兩個時辰。

我們夢中的情況大差不差,只不過是順著各自的時間線,我這邊和傅家、東宮相關,她那邊和江家、三皇子相關。

而我們彼此,在對方的夢中,都是一個悲慘的炮灰。

黃粱一夢黃粱一夢,短短一晚,漫漫半生,夢中的事情走馬觀花,很多事情不近詳情,只是身處夢境歷經世事的那種情緒感同身受,一朝夢醒,只恍惚記得幾個印象比較深刻的片段,還有夢中的嗔罵喜怒哀樂和絕望。

深深的、無望的絕望。

還有臨死前那鋪天蓋地的恨意。

我們為各自的夫君違心鬥了一輩子,機關算盡,傾盡一切,在男人那裏,我們兩個都只是被利用被虛情假意偽裝欺騙的工具罷了。

而那個被太子和三皇子護的滴水不漏的女主,即使在夢中,臉上也像是隔了一層雲霧般,虛虛渺渺的看不真切——可我知道她是誰,我已經猜到那個人是誰了,只是需要找機會去證實一下罷了。

江婉柔和我說她夢中最後的結局。

她進宮看我被李景延毒死後,他的父兄悲痛萬分,隨李景延揮師北上,他父兄沒死在戰場上,死在了自己人的勾心鬥角中,死在了為李景延沖冠一怒為紅顏的虛假愛情中。

她們一家的命和百萬戰士的血,都變成了李景延對女主那份感天動地的癡情的力證。

我擡頭去看江婉柔的表情,她臉上並沒有我想的那種憤恨,她說:「不過現在好了,來之前,我一直擔心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在挑撥離間,既然你也得到提示,那我就安心了。」

「我準備解除婚約,和我爹回西北去,索性一切都還來得及,你打算怎麽辦?你和太子才成親半年,早點和他劃分界限吧,他並非良人,也配不上你。」

我笑起來,問她:「回西北,你不想報仇?」

她苦笑:「怎麽報?他是皇子,我難道還能直接去殺了他?我現在只想讓我家人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江婉柔俠肝義膽,她直率坦蕩,想問題是那種直來直去的好就合,不好就遠離分開。

我搖搖頭,說:「我走不了了,傅家和東宮的水太深,我如今已經脫不開了。」

大姚民風開放,可也容忍不了太子妃無緣無故和太子提和離,夢中讖言,不足以做和離的理由,傅家和東宮綁的太深,我就是能順利和離,也要為我傅家一百三十八口著想考慮。

更何況,我擡頭看著江婉柔,輕輕地說:「我懷孕了。」

她神色怔忪,很吃驚的樣子,說:「怎麽會,夢裏……」

我笑起來,知道她想說什麽,我們彼此在對方的夢中或許都只是個過客,但一些重大的節點事件都是同步的,只是我們彼此的立場和角度不同,在她夢裏,我相信直到最後我被毒酒賜死,都是無子的,所以她這樣吃驚。

我淡淡地:「不用吃驚,這孩子最後確實沒有保住。」

我擡頭看向江婉柔,她神色抱歉,張嘴似乎不知道要說什麽安慰我,我是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我問她:「江婉柔,你做完那個夢後,就沒想著驗證一下真偽嗎?」

她楞了一下,才開口:「夢中的細節沒法騙人,太真了,我相信直覺。」

我偏過頭:「可我不是你,江婉柔,不管夢中再真,在沒有驗證真偽前,我都不信,所以這三天,我驗證了一下。」

不能說我是多疑,夢中黃粱,誰知是夢是真實提醒還只是黃粱一夢,在沒驗證真偽前,我就還是那個滴水不漏的太子妃——要維護東宮、傅家利益的太子妃。

但還好,在這個節點,有一件事能立馬驗證那個夢的真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