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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迷雾重重,悬疑世界再掀波澜,暗夜精华短篇合集扣人心弦

2024-10-15女人

嘿,书虫们注意啦!这次我挖到宝了,一本能让你彻夜难眠的佳作!翻开第一页,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个字都透着魔力,让人欲罢不能。情节环环相扣,角色鲜活得仿佛就在你身边,这种沉浸感,简直了!我保证,这书不看,你的书架都少了份灵魂。快来,咱们一起遨游在这精彩绝伦的故事里吧!

【NO.028悬疑世界·暗夜弥撒】 作者:蔡骏

小说 后会无期

第一章

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会那么顺利。

出发之前我们在一张中国地图上用江河的那把教学专用大三角板粗略测量了下这段路程的距离,自东极岛到西藏,光是直线距离便是三千多公里,这样长的路程照常理来说本该需要很长时间做准备。

「半个月。」我伸出两根手指对江河说,「具体的时间是在二十天以后,咱们在路上的时间,最多不能超过半个月。」

时不待我,所以无人反驳,我们第二天便仓促上了路。

但我没想到,这趟长途跋涉,在连零头都还没走够时候,我们便先把胡生弄丢了。

车子停在深夜的城市穿山隧道内,四下里静谧无人,我和江河虽然一直忐忑不安,但嘴上却都沉默不言,坐在后座的女人不晓得是太精于人事还是真的晕车了,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咱们要不要调头回去找他?」江河在女人将车门关上之后问道。

「他要是没被查房的条子带走还好,要是真带走了,咱们哪来那么长时间跟派出所耗!」

「当时我就不该说让他走丢了就在原地等的话,按照他的脑回路,肯定照做……那基本就是被警察带走没跑了。」

「……」

「你说他会不会把咱们的计划都说出来?到时候警察也掺合进来,事情就更复杂了。」

「我当初怕的就是他不知道轻重出去乱说。」我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所以一开始才会让你骗他,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咱们这趟过去究竟是要干啥。」

「那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我皱紧了眉头说道。

「我去看看苏米。」江河也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胡生虽然和我一样都是东极岛土生土长的人,但他此前并不曾像我一样离开那里这么远过。出发之前他曾问过我们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当时我看着他满是怯懦的双眼,有些心虚,事先编好的话也一下子忘干净了。胡生的脑子有些问题,所以总是努力瞪着俩大眼一副对什么事都想不明白的样子,这是他小时候生病留下的后遗症。我们这个站在山顶就能把整个岛收拢到视界中的故乡是整个中国最东边的角落,一直到现在也一样,进出全靠船只,当年的交通有多不便更是可想而知。所以在他四岁那年发高烧的时候,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把他送到医院,后来病虽然治好了,脑子也永远半清醒半迷糊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事太多了,东极岛的人烟越来越稀少,我、江河、胡生,我们三个是最后出来的年轻人。

「呐,胡生,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是怎么来到这座岛上的吗?」在我支支吾吾的时候,江河搂住了胡生的肩膀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记得,江河老师是被上面发配到这里来教书的。」胡生答道。

「你看看你!」江河踹了我一脚,「把胡生也教坏了吧!什么叫发配!」

「……」我没回话,坐在一旁抽烟。

「这和咱们这次出门有什么关系吗?」胡生继续问道。

「当然。」江河拍了拍身后那辆车,「东极岛没人了,上面派我去西边继续教书,浩汉开车送我过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走丢了怎么办……」胡生看看我。

「这个你不用担心。」江河从兜里取出一张纸,「总路程一共是三千九百八十公里,无论你在哪里走丢,只要回原地等就可以。至于其他的,我都安排好了。」

「只要我们严格按照计划,应该不会有问题。」江河转过头来对我说。

「这几年我在外面认识不少人。」我对胡生说,「满地都是我朋友,你放心,不管咱们在哪儿拉屎,都有人来送纸……」

「有纸没有?」江河敲了敲车窗问道,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刚刚那个冷若冰霜的姑娘现在站在路边吐得不成样子。

「没有!」我正拿着手机拨胡生的号码,头都没抬便一口回绝了他,江河看到我的表情也不再多说什么,取过堆在后座上的一瓶水和面包片又去找那个女人了。

我之所以对晕车的那个女人这个态度,其实跟她本人的关系并不大,虽然搞丢胡生这件事的直接原因就是这个姑娘,她的出现也确实将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彻底打乱了,但我当时更气的,是在这种时候还要节外生枝的江河。

其实在到达落脚旅馆时我便有了不好的预感,肮脏的环境,一脸萎靡的服务员,比一般旅馆高出近一倍的押金……依照我在外面闯荡多年的经验,这样的地方一定不会碰到什么好事。

「这里顺路又便宜,反正就一宿,凑合凑合吧。」江河这样在我耳边小声解释道。

多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出门在外也只能将就了,不过这里登记不需要身份证,这倒是挺方便的,我也只好这样想。

胡生是在我躲进卫生间给那边打电话的时候出去的,当时他只是说出去抽烟,我又着急告诉刘莺莺我们已经出发的消息,所以并没有太在意他。

「我们已经出发了。」电话拨通,我尽量将语气平静下来说道。

「你同那个人把事情说清楚了吗?」电话的另一头,刘莺莺用清冷的声音问道。她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如同她的声音一样高冷而理智,时刻将旁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如果不是我们之间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潜在联系,我想她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理会我这样的人的。

「嗯……没有。」我支吾道,「不过没关系,他一定不会拒绝的,他这人脑筋有些问题。」

「脑筋有没有问题无所谓,身体状况好就可以了。」刘莺莺顿了下说道,「我是说能打架。」

「嗯,放心吧,我带来这两个朋友都不错的,我们大概三天左右就能到你那里。」

「两个?」刘莺莺问道。

「嗯,怎么了?」

「没什么,多多益善。」

「哦。」

「就这样吧,你先带他们来我这里,我简单了解一下他俩的情况,然后就带你们过去。」

「啊,好……」

「还有什么事吗?」

「嗯……他最近还好吗?」我问道。

「……」电话那头随即一阵沉默。

我将手机紧贴着耳朵,但听不到回答,她大概是真的很忌讳提到他吧。

刘莺莺是我多年之前在一个叫做和边远地区小朋友手拉手的无聊活动中结识的笔友,一开始我和她之间的通讯只是有的没的一通胡扯罢了,后来我发现她的字里行间不经意地表露出了对我生活上的关注,于是在高考结束之后,我怀揣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踏上了开往她那里的火车,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结局当然不像电影电视剧那么虚假到可笑,但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那么复杂。

这事,和我口中的那个他有关,这个人,其实就是我父亲。

十九年前,在我还上小学的时候,我的父亲在一场台风中贸然出海,从此再也没能回来。年幼的我一直视勇敢的他为偶像,直到多年之后,我才从刘莺莺那里得知当年的他为何会做那么傻的事,也得知了我和刘莺莺为何会有这场看似奇迹的相遇。

那时的我对于父亲的景仰早已根深蒂固,然而凭空出现的刘莺莺却告诉我,他当年并没有死。

东极岛是大陆最东端的岛屿了,虽然海产丰富,然而做了十几年渔民的父亲并没有能如他所愿那般因此致富。

于是在我妈难产而死之后,父亲借助地理优势,开始帮一群人贩子从事偷渡活动,顺便走私毒品。

事情一直都很顺利,他的生活也因此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但暗地里积蓄了一些钱,甚至瞒着后来住校的我在外面续娶了一个带着女儿的刘姓寡妇。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终于有一天,他再次带着一船人偷渡出海的时候,遇上了九四一七号台风。

「他那次出海,就把之前赚来的一切都赔干净了,单是船上的人就死了一半多,他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被前去救援的海警抓了个正着。幸好他及时把藏在船上的海洛因都丢掉了,才没有被抓到证据直接枪毙,但人员伤亡毕竟是实打实的,于是法官一敲锤子,他被判了二十年。」刘莺莺这样告诉我,「所以什么手牵手活动,什么关心,什么嘘寒问暖……想知道你的消息的人其实不是我,是他。」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对未来感到绝望,我原本勾勒出了无数遍的美好设想,然而现实这一巴掌,让我没法继续装睡下去了。

于是我狼狈地逃离了她那里,甚至就此一怒之下逃离了自己过去的生活,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许多年。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还陷在回忆当中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吓得手上一抖,手机险些掉进马桶里。

「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问道。

「警察查房!开门!」我还没来得及拾起电话,门外的喊声已经替我回答了。

「别把警察牵扯进来,明白吗?」刘莺莺在电话那头说道,「不要再让警察抓住别的什么把柄,不然他说不定刚出来还得再进去!」

「好,我尽量逃掉。」从厕所出来的我,看了一眼屋内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个女人,又看了看地上那些隐晦而又挑逗的小广告,最后把目光落在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我的江河身上,什么都明白了。

「你抓紧时间赶来就行了,等你过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说完,刘莺莺切断了通讯。

「现在怎么办?」堵住门的江河见我挂了电话,开口问我。

「跑啊!」我慌忙开始收拾行李,还好他们俩并没有开始,所以东西基本都还是打包的状态,「你想贴个嫖客的标签进派出所吗?」

「好……」江河慌忙将防盗窗一脚踹开,幸好我们是在一楼,跳出去很方便。

「找东西把门顶住!」将行李丢出窗外后,我冲着正在顶门的江河最后喊了一句,便急匆匆奔着停车的地方去了……

就这样经过了一场鸡飞狗跳之后,逐渐冷静下来的我们才终于想起胡生来,然而这时车子已经跑出近十公里了,也不知道那里的警察走没走,所以我们不敢回去,我只能试着拨打胡生的手机。

一阵熟悉的铃声在车内不知哪个角落响起,我疑惑地看了看手中正拨向胡生的手机,又定了定神仔细听了听方位,才确信听到的的确是胡生的手机,顺着声音在副驾驶后的储物袋里一番搜索,我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了,打通没?」江河站在副驾驶窗外问道。

「咱们把胡生落下了,胡生把手机……落在车上了。」我边说边顺手把胡生未上锁的滑屏解开,不经意地翻了下通话记录,发现最后一个电话居然是半个多小时之前打来的,差不多就是在胡生说要出去抽烟的那个时间。再打开短信收件箱,赫然发现那通电话的前后还有几封短信,而短信和电话的备注都是同一个人。

我们今天下午刚刚见过的周沫。

「你在看什么啊?」江河探了探头打量了胡生的手机一眼。

「没什么,叫她上车,咱不能总停在这。」我尽量装作镇定的样子收起胡生的手机,没让江河看到上面的内容,因为晚于通话记录的最后那条短信只有一句话。

「小心江河!」

第二章

车轮自一块儿又一块儿被昏黄老路灯照亮的圆圈上碾过,出了山体隧道后的世界和之前的灯红酒绿俨然两个世纪,我的眼睛随着脚下的路一直延伸向一片迷蒙的远方,混沌中找不到可以停留的焦点,车里一片沉寂,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抓的越来越紧。

周沫……她和江河是今天下午才刚见过面的。

她同我和胡生一样都是在荒芜的东极岛上发出芽来的野草,也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小也最漂亮的一朵花,年少的时候她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一群男孩子后面,看到我们笑,就跟着一起笑,看到我们不开心,也跟着皱眉难过。记得当年高考毕业之后准备出发去找刘莺莺的时候,我曾对她和胡生说,人不应该像树那样一辈子戳在原地,应该把自己举成一杆帆,向地平线的方向远航。

结果没有想到,最后想做帆的我,兜兜转转还是狼狈地回来了,而柔弱地像棵草一样的周沫,却越飘越远。

她为什么会让我小心江河呢?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电影摄制组的外景地,已将头发留长的她穿着一件很有趣的旗袍站在窗台前,因为还在戏里的缘故,她虽然看见了我们,但没有打招呼,只是冲着我们露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我们也明白不能过于明目张胆的打招呼,只是站在一旁安静地等。

这些年背井离乡在外面闯荡,她一定是经历过了很多事情的,这一点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以前的她就像胡生一样,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安全,然而这一次再见到她,却能看到很多坚定的东西。

如果说年幼时的她,像只兔子的话,现在的她,像只倔强骄傲的猫。

长成大姑娘了啊。

「浩汉啊,你这么挂念那个刘莺莺,为什么一直没有再去找她呢?」虽然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然而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人,再开口,一样是插科打诨无所顾忌,谁都没有感到生分。

「混得一般呗。」我信口回答了一句。

我当年去找刘莺莺的事,包括胡生周沫在内很多人都知道,但我和刘莺莺见面后的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他们,所以我当年见过刘莺莺之后做出的那一系列反常举动,包括退学,包括出走,他们也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是吗?」周沫反问道。

「……」我只是笑笑不回答。

「你啊,还是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极端的大男子主义。」

「啊?有吗?」我很奇怪她为何会这样说我。

「算了,反正十岁那年,我就已经决定不喜欢你了。」周沫像是把什么都看明白了似的冲我一笑,「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庆幸的意味……

「后面好像有辆车一直在跟着咱们。」江河忽然出声打断我的回忆,我看了他一眼,而后看向后视镜,果然在我们车后不远处,一辆开着远光灯所以看不清情况的车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

「我早就发现了。」我故作镇定地说道,「只要是警车就没问……」

还没待我把话说完,警铃声便突然从后面响起,我们三个刚刚放松了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我慌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将油门踩到了底。

「右边右边,那里有条路!」江河一手抓着安全带一手胡乱的挥舞着,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条被铁丝网门封住的岔路。

来不及多想,我应声向右转,被一条锈色铁链拴住的门咚的一声被撞开,车子停进一块儿空地,我让他们俩都趴下,并熄灭了所有的灯。

「这件衣服没有刚才那件好看啊。」换下青绿色刺绣旗袍的周沫,再次出现时身上穿的衣服换成了一件紫黑色的棉絮大衣。

「衣服也不合身,头发也是假的……你以为我有的选啊?」

「你说……咱们俩虽然不算什么青梅竹马,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后大概几年才能见一次面了……」我挠挠头,「想来真是有些伤感。」

「少来。」周沫笑笑,「你这次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不要拐弯抹角了,我快开工了。」

「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从大衣内兜里取出了一个有些厚度的信封递给她。

「这是……要一去不回头了的意思吗?」周沫没有接过去,她显然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怎么这么说?我只是想把欠街坊邻里的钱尽早还上而已,以前在外面胡混是我错了,错了就得改不是吗?」

「那你带着他们俩这是要去哪儿?」周沫又问道。

「他们俩。」我回头看了看蹲坐在桥边,一个捧着花一个捧着果篮的胡生和江河,「东极岛快没人了,我想再出去闯闯,不过这次可不是出去胡混啊。带上胡生是怕他一个人留在岛上照顾不好自己,带上江河是因为我只剩下他的那份钱还没还清,打算到地方之后把车卖了,再还钱给他。」

警笛的呼啸声在空荡的夜里那么刺耳,我按住自己的心跳,静听着这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渐渐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一直到完全听不见了,才长出了一口气。

「送花送花。」我招呼胡生道。

「不用了,不好拿。」周沫拒绝了,看着我的眼睛对着我说,「记得啊,要是你们以后还混的不好,可以来找我。」

「混的好就不能来找啊?」胡生开玩笑似的说道。

「混的好……」周沫看着我笑,「你们就不会来找我了。」

「他们不会那么现实的。」江河说道。

「接下来去哪里?」周沫问我。

「……」

「算了,不用说了。」周沫说道,「祝你好运吧。」

说完不容我们道别,周沫便转过身去,沿着桥一直走到了一头。

「这要是被抓进去了,就是身败名裂啊。」危机度过之后,江河这样感叹道。

如果没有周沫的那通短信,我想我应该不会在意他这句话,然而现在……

「身败名裂……」后车座的女人开口说道,「我哪来的身和名,让我去败和裂啊。」

「姑娘,咱们以后的路都还很长,你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洗心革面……」

「江老师,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不是你的学生,你不用对每个过客都负责……」女人语气一变,将头转向了窗外,「也别去教路人该走哪条路。」

「江河,咱们出去抽根烟。」我不等江河质疑什么,便率先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火。」江河也走下了车,从我身边的烟盒中抽出了一根,我帮他点上了火,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决定先把烟抽完。

「明天找个人多一些的地方再把她放下吧。」我将烟头丢在地上又踩了一脚。

「……」江河的烟眼看就要烧到手了,却还是不肯丢掉。

「你帮不了她。」

「应该给她一个机会。」江河喃喃道,「或许她以前没有选择呢,或是一时糊涂呢?」

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劝下去了。

时钟的指针大概早已迈过最深的夜,路的尽头处一片朦胧的灯光,我又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上,接下来的路得怎么走,我需要好好想想。

在外面这么多年的直觉告诉我,江河刚刚这话说的不只是车上的这个女人。这样一想,周沫的警告几乎可以坐实了,况且她本就不会骗我。

那么第一个问题就是,周沫在做什么?

周沫的最后一条警告短信是晚于通话记录过来的,胡生打完电话之后又大费周章地把手机忘在车上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也就是说,周沫要警告的人就是我,如果这样的话,她为何不直接打电话给我呢?联系不上,或是怕被江河发现吗?

不对,她电话打通之前联系胡生的方式也是短信,即使遇上我同刘莺莺打电话占线,也不可能就此无计可施了……

我深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

两人沉默了许久,江河的烟头终于烧到了手,他告诉我他困了,便回到车上去睡觉了,我也很快便要抽完第二根了,挥挥手让他先去睡,后车座的女人开口,说会一直睁着眼的,她毕竟不知道我们是谁。

我笑笑,没去看江河此刻的表情。

周沫只给我警告,但却叫走了胡生,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察觉到我将要踏上一条前途未卜但不可能回头的路,她自知帮不了我,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无辜胡生保护起来。

我将没抽完的烟丢在地上,打开车门坐回去准备睡觉,现在一切都想通了,唯一的疑问只剩下了,她从江河身上究竟看出了什么。

他是骗子吗?我看了一眼躺在副驾驶上,和我称兄道弟的这个男人。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影响不到这趟远行。

闭上眼之前,我这样劝说自己。

来接女人的车横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江河正在给我们的车加油。虽然我一直在问她送她去哪儿比较好,她也一直说在路口把她放下就成,可江河一直坚持把她带到下一座城市,并许诺把我们一半的路费分给她。

「走了,姐。」车上下来的二十多岁男人冲着女人喊到。

苏米看到那人,忽然一愣,脸上一种恍若梦醒的表情。

「看到了吗,他们是一伙的。」我在江河耳边低声说道,「仙人跳,听说过没有?」

江河推开我,上前两步抓住了那女人的手。

叫苏米的女人横在了江河与那男人中间,阻隔开了他们的剑拔弩张。

「让他们聊。」我拉开来接苏米的人,脑海中不知怎的,跳出来一个念头。

现在是给周沫打电话,最好的时机。

电话拨出去了好久,却始终没有人接,她大概是在工作吧,据说做演员这一行的,大部分时间手机都是震动状态,我转而改为发短信,手指悬在屏幕上,许久落不下去。

江河真的会是个有问题的人吗?虽然他和周沫相比,我更愿意相信后者,但这就能证明江河真的是个有问题的人吗?

但是话说回来,对于江河这个人,我真的不敢说了解。

他是在我离开东极岛出去流浪的时候过来的外人,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对自己以前的事也始终是守口如瓶,这样来说,的确是蛮奇怪的。

就连被分配到东极岛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教书这件事,现在想来也是奇怪得很。

他们聊了有一阵了,我必须尽快跟周沫取得联系了。

「你知道些什么?直接告诉我吧。」手指轻动,我在手机上敲出这样一行字。

江河同苏米仍在谈话,车上又下来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江河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江河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再艰难,也不能骗别人的钱……你们可以去借钱啊!」

他这副呆样子,真的是装的吗?我现在越来越疑惑了。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江河拉着苏米的手。

「停嘴!」中年男人明显不耐烦了,「你要是敢报案,就是毁了她,既然大家都是没本事的人……各走各路。」

江河整个人瞬间蔫了下来,显然是被「没本事」三个字戳疼了。

「你这样不对啊!」事情变成这样,我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江河这一晚对这个叫苏米的女人有多关心,我是看在眼里的,那男人这样呛江河,有些过分了。

「小孩子爱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被叫做三叔的中年男人拽住我的手把我卡在了车门外,「我一早知道你不是好人,没想到你连坏人都不是。」

「……」

「你这样怎么在社会上混?」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坐回了课堂上的小屁孩,饱经沧桑的大人指着我的鼻涕笑话我的可笑,而我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无话可说。

「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不能这么说我的……」

「我给你个忠告……」

「我也给你个忠告!」

「你想明白了吗你给我忠告?」中年男人又是那么一副对小朋友的语气,「我给你的忠告倒是真的……」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你朋友明显是在拿苏米,填补他自己的亏欠。」

我转过头看向一脸无辜无力无奈的江河,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说他有秘密了。

「你敢说你看清楚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了吗?」

第三章

那个叫苏米的女人终究还是走了,两辆车沿着同一条路,向着不同的方向驶去,就像那中年男人说的,既然大家都没本事,那便各走各路吧。

江河之后就一直很少说话,我知道他需要一个机会宣泄一下,也知道这大概是让他自己说出秘密的最好时机,然而我怕伤他的面子,所以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幸好,天空适时的下起了雨。

「在我小的时候,经常被同学排挤,那时候我觉得,只要把门关紧,风雨都是进不来的……」江河的确是那种会感时花溅泪的人,我还没有问,他就握着苏米的小广告开始说了。

「但是后来我才明白,那句话是错的。」

「你被分配到东极岛教书也是因为……」我试探道。

「……」他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我的话题转折的太过突兀了,然而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起疑心,「对。」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顾全大局和出淤泥而不染是伟大光明正确的,当了老师之后,我也一直这样教育我的学生们。我知道这世界上光明与黑暗是并存的,我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扫平一切的肮脏,我所期盼的,只是将那些东西挡在学校之外……直到有一天,我的学生出了事。」

我将车停在了一片麦地旁,雨敲打着车顶和车窗,哗哗哗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舒心。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已经不行了,后来警察告诉我,那两个欺负她的同学其实并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急于躲开,才从楼梯上摔下去的……而我这个当老师的,居然要到她死了,才知道她被人欺负了……」

「她一直憋着,谁都没告诉?」

「嗯……」

之后的事就和我们经常在新闻当中看到的一样了,孩子死了,家长来学校闹,江河被撤销了教师资格,但终究因为放不下教书育人的事业,所以一个人来到了偏远的东极岛,决定重新开始。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我替他点上一根烟。

「再找一个缺老师的地方吧。」他这样说,「而且我还想写一本书,把咱们所有的经历都写下来。」

「好啊,有什么具体想法了吗?」

「就叫做【旅行者】,千里之行,后会无期。」

向周沫发了那条短信的两天之后,我们终于到了刘莺莺所在的那座城市,这些天周沫一直没有给我回短信,也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江河既然同我坦白了,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你留下来看车吧,我去去就来。」在刘莺莺的台球厅门口,我这样跟江河说。

「去你的吧。」江河推推我,「我不会去当电灯泡的。」

再次来到刘莺莺这儿,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当初围在一台游戏机前喧闹的小屁孩们,如今都还在原地,却开始手持台球杆了,穿着校服嬉笑打闹着的小女孩们也被一层层的化妆品描绘成了差不多的样子,支开已经一头白发的看门老头,站在柜台后的里屋门口,记忆里的刘莺莺站在一盏灯下。

「好久不见。」一脸疲惫的她走到台球桌的对面,我试图做个礼貌的握手,无奈被台球桌隔着,很尴尬地够不着。

「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所以我就直说了,你先听我说完,不要打断。」刘莺莺一脸严肃地说道,「首先我必须坦白,一开始同你说的老爷子出狱那天有人要害他这件事,其实是骗你的,但我之所以要撒这个谎,并不是为了骗你,而是要骗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

「……」我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屋外。

「老爷子过几天的确是要出狱了,也的确需要人帮他,但原因不同,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刘莺莺抬头看我,正色道,「他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

「……」

「钱的事不需要操心,现在的问题就是,肾源。」刘莺莺继续往下说,「老爷子也是怕死,在里面就同做过器官买卖的狱友谈好了,不过人家也怕被钓鱼,提出的要求是,他们提供一个肾,咱们也必须还他们一个。」

「拉咱们下水……」

「一开始让我撒谎骗你们,也是老爷子无奈的办法,这事只能靠你去办,不过老爷子答应,事情结束之后,可以给你的朋友三倍的钱……」虽然我的瞠目结舌已足够明显,然而刘莺莺并没有理会,这样的表情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然而心脏的疼痛却并没有因此熟练,她转过身去,走向门外,同当年一样,丢我一个人站在原地胡思乱想。

「你消化一下吧。」

「……」我也不晓得听到这一切的我最后是怎么回到车上的,恍惚中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上生出了一根根极细的丝线,丝线的那一头延伸向我背后看不到的地方,它一抖,我就向前走一步,再一抖,我就抬抬手,但凡动一点挣脱的心思,就会被勒的生疼,而放任不管,又会时不时多生几根丝线出来,最后我想我会被缠成一个巨大的茧。

「浩汉,刘莺莺同你说了什么啊?」

「没事。」我呆呆地望着站在前方路口,一脸死气沉沉向我用注目礼道别的刘莺莺,「还是抓紧赶过去比较重要。」

就这样,江河的情绪好转一些之后,又轮到我沉默不语了,一无所知的车子沿着既定的方向不由分说地前行着,留给我做选择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可我却始终踩不下刹车。

因为这就是你作出的决定。脑海中跳出这样一句话。

我试图找出个理由让自己的心里能够好过一些,但是三倍价钱也好,助人为乐也罢,每个理由都像是在打自己的脸。

我何曾有过什么选择的余地。

那个曾被我当作偶像的父亲第一次借刘莺莺的口颠覆自己的形象,便毁了我的初恋,如今这次,又试图毁掉我的良知,而我偏偏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舍弃,因为爹这个字太特么沉了。

车子为了躲避收费站,一直没有走高速公路,在转入一片山林之后,我们很快在严格来说不算路的林间山路上兜起了圈子。

「嘿,可以顺路捎我一段吗?」林间的路边,一个穿着厚重羽绒服将自己整个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拦下我们的车子问道。

「我们还要……」

「啊,可以。」还未待我回绝掉,江河已经一口答应下来。

不知是不是我有些神经了,现在的我觉得看谁都奇怪得很。一片荒无人烟的茂林里,出现一个穿着我们看着都替他觉得热的厚重羽绒服的家伙,说是自己被人骗了丢在这荒郊野外的,可是看样子背包什么的都还是满满的……

而且一个刚被骗的人,却能很快鼓起勇气拦下另外一辆陌生人的车,正常人不应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想归想,人既然已经上车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再说心里本来就揣了个死结,已经烦得快喘不上气了,哪还有那么多心力计较这些。

掏出盒里最后一根烟,我一手将它点燃,一手握着方向盘继续向前开。

「你叫什么名字?」

「我讨厌自己的名字,我不知道爹妈是怎么想的,你们就叫我阿吕吧!」

这个叫阿吕的是个自来熟,没多久就和江河聊得热火朝天。

「你们迷路了吗?我可以指引你们出去,这里我路过好多次了。」阿吕指着我握在手里的手机,误以为我在查地图。

「啊,没有……没错,你知道该怎么走?」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收回了兜里,其实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周沫一直不回我的短信而已,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现在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还是音讯全无,就太不正常了。

出了茂林之后,视野便开阔了很多,然而这样的开阔对于悲观主义者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目之所及俱是一片衰败枯黄之色,大概快到目的地了吧。

道阻且长,阿吕这一路上基本嘴就没停,从环游中国讲到恋爱经历,他说他是个为了自由骑摩托车环游中国的人,说实话,单看他这一身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样子,这话我信,然而相信不代表认同。

兴致被勾搭起来的江河也接起了茬,从我们出发的地方到我们遇到过的事,全都聊了个遍。

车子在驶出山林之后,我们都觉察到发动机有些问题,一开始在山路上开的时候因为路的关系没怎么觉察出震感,到了平路上,车子的轰轰声就很明显了,加油也无法提速。

「你们这车加过柴油吧?」阿吕问道。

我瞅了眼江河,他点点头。

阿吕二话不说钻进了车底,看样子他对车真的很在行,他边修边继续同江河谈论自己的世界和世界观,我装作去试车的样子一个人跑回驾驶位上准备再给周沫发个短信,至少确定胡生是否安全了。

「我把我老婆的照片都印在头盔上了。」

我这个人比较讨厌保留没用的东西,很多短信都是看完就删了,所以我甚至疑心是不是周沫的短信已经发过来了,但被我顺手删掉了,于是查看过一遍收件箱之后,我又鬼使神差地翻看了一遍通话记录。

「你老婆支持你这样啊?」江河问道。

「有时候你想证明自己能做成一万件事,到最后你发现只成了一个……那就够了。」

「那你这次为什么不带着她?」

「她的命……没那么硬,所以我带着她的照片走这条路……纪念她。」

「浩汉,车能发动了吗?」江河安抚了一阵阿吕的情绪,冲我喊道。

「……」我再次一惊,收起手机扭动钥匙打火。

车子猛地向前冲了一下,沿着下坡滚了约莫十米才被反应过来的我一脚踩停。我双脚将离合器和刹车都几乎踏到了底,摘下了刚刚忘记摘的档位,双手在脸上抹了两把,确定自己冷静下来了,车子也挺稳了,才从车上下来,冲着江河的方向有些心虚地招招手,示意他俩过来。

那天晚上打给胡生的那条通话记录,居然不见了……

第四章

篝火在星光亮起来的时候被点燃,我们三个人围坐在公路旁的荒漠里,借一块巨石遮挡夜风,他们两个此刻俨然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热火朝天地谈论着什么卫星。我独自坐在一旁默默替捡来的小狗梳理毛发,也暗自梳理着思绪。

「你的妻子……是怎么离开的?」

通话记录是不可能没有理由凭空消失的,再结合胡生和周沫一直都没有给我发短信打电话的奇怪现象,这一切就只有一个答案能够解释了,那就是江河偷换了我们两人的手机卡。

「现在想来我或许真的不该催促她在那样的大雨天,还要乘船出海的。」

如果我现在的手机里装的是江河的手机卡,那么这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胡生和周沫很可能不是没有联系我,而是电话打到了江河的手机里,只要他将手机调成振动模式,在颠簸的车里,我基本是不可能觉察出异样的。

「当时我和她原本是要去台湾进货谈生意的,于是怀着侥幸坐船,没想到,只冒了那么一次险,偏偏就遇到了大风浪……」

换手机卡的时间肯定是在我进了刘莺莺台球厅的那个时候,除此之外装手机的外套基本没怎么离开我的视线。而刺激他做出这件事的行为,很有可能是我发给周沫的短信被他看到了,而他注意到我手机的原因,也基本上只有收到了短信或电话这一种可能了。

「船没法前行,所以没过多久就被迫又回到了出发的那座小岛上,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快靠岸的时候,船猛地一歪,她就掉进了海里。」

最后,就是他换手机卡的动机了。那个叫苏米的女人离开之后的那场大雨里,他向我坦言了自己已经被取消了教师资格这个秘密,而且说明了事情的原因。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的表现的确有点太明显了,恐怕他已经看出我对他的身份有些怀疑了,但他交代出这一切时的表情和情绪都很正常,如果真的是伪装的,那他完全可以去竞争奥斯卡了。所以他的话,应该是存在可信度的,他之所以不让我和周沫交流,目的应该是为了防止我知道除却他所说内容之外的部分。

「抱歉……」江河推推眼镜,「我不该问这个的。」

「道歉做什么,她的离开是天意,就算是要讨债,也和你无关啊。」阿吕站起身来,沿着巨石向上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和你老婆的纪念日?还是她的祭日?」

「没那么巧吧。」我小声嘀咕道。

「你真是满脑子儿女情长啊……」阿吕站到最高处对我们说,「今天,是旅行者一号冲破太阳系,进入浩瀚宇宙的日子,它自己走过了三十六年的时间,为的就是完成当年那些人的心愿,到外面去看一眼……」

阿吕冲着我们比个Yes的手势。

「它是我的榜样。」

草草吃过晚饭之后,我们三个便围着火堆铺开了铺盖,我侧过身背对着他们,虽然真的很困,但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所以根本睡不着。江河眼下的打算很明显,他不知道这趟路真正的目的,所以应该是想按照一开始刘莺莺撒的谎,帮我接走老爷子之后把车卖了带着钱远走高飞。那么眼下我能做的恐怕也就是将计就计了,先带着他到达目的地,然后再想办法制服他……

这样一来,尽快赶走这个叫阿吕的人就成了眼下的当务之急。

柴火的光亮渐渐黯淡下来了,月正当头,万籁俱寂,正在我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起初我以为是起夜,然而这动静儿却越听越不对劲,这人蹑手蹑脚的似乎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我睁开眼,看着映在巨石上的影子,打算看看这人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东西本就不多,这人将它们全部塞进背包后便朝车子走去,我一下明白过来,这人莫非是阿吕?他想偷我们的车?

正待我准备跟上去时,另一侧的背影已经先我一步起身,朝着那人跑了过去,我立刻转过身来,借着几近熄灭的篝火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个追过去的身影才是阿吕!

这下子我又有点懵了,立刻跟在后面追了上去,坐在驾驶室里,正要关门的人果然是江河,阿吕一手推着门一手抓住了他的衣领,试图将他从车上拽下来,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帮谁比较好。

「发什么呆!过来帮忙!」阿吕边冲我喊边用双手缠住江河的脖子,抬起脚踩在车轮上,用力将他往下拽,却不料车子已经发动,车轮一转,他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我立刻冲过去打开了后车门钻进了后座,脑袋一热就用安全带直接把江河的脖子勒住了,此时的我脑海里满满的都是问号,却哪个都解答不了,最后匆忙中能做出的决定就只剩下了一个。

先按照刘莺莺的计划做吧。

把江河双手反绑、堵住嘴丢到后车座上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和阿吕坐在前排,喘着粗气点着了烟,一言不发地看着后视镜里的江河。

「大概是觉得我还不上欠他的钱了吧……」气氛很是尴尬,我含混地解释道,「我原本答应过一阵把车子卖了还他钱的。」

「……」阿吕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你这个朋友蛮值得交。」我先开口说道。

「可是做你的朋友,好像不是什么幸运的事。」阿吕冲着后视镜吐了口烟圈。

「那你觉得,我把你送到哪里放下比较安全?」我笑道。

「你本就欠他钱?」阿吕漫不经心地说道,「拿卖他的钱还欠他的账,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我一脚刹车踩到了底,转过头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阿吕。

「莺莺在电话里听到你们好像被条子盯上了,所以叫我提前过来接你们的。」阿吕继续轻描淡写地说道,「谁曾想被人把摩托车偷了。」

他说的是苏米仙人跳那天晚上,刘莺莺在手机里听到那个叫三叔的男人冒充警察查房的事。

「你和刘莺莺……什么关系?」

「……」阿吕一脸你说呢的表情。

「你一直在骗我们?」

「我一直都在陈述事实。」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是……你认识刘莺莺……」

「你希望我说吗?」阿吕轻蔑地一笑。

「……」

「下来。」阿吕推开车门离开副驾驶,「我来开。」

我乖乖下来正要拉开副驾驶的门时又被他指挥坐到后面以便看着江河不让他乱动。

车子离开我们早已在地图上画好的大道,似是宣告从此脱离了我的计划一般,枯黄色的道路在身后扬起一片遮天蔽日的飞尘,挤在后面的我和江河很快滚成了一团,我有些心虚,始终不敢看江河的眼睛,便将头始终望向窗外,结果一个不留神,被江河绑在身后的手狠狠捣在了下面……

我蜷缩成一团,好久才缓过劲来,正要狠狠地回报他几拳的时候,却发现他将他的手机丢在了我怀里,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被堵住了嘴的他两只手不断变换着手势,似是在像我暗示1125或是2511这两个数字,我警惕地看着后视镜中的阿吕,悄悄打开了江河的手机。

试了一遍2511又试了一遍1125,江河的手机顺利地解开了屏幕锁,我匆忙翻阅了一遍短信息,从苏米离开那天开始,陆陆续续有七八条短信和十多个周沫的未接来电。

「胡生我已经接到了。」

「你先不要赶路了,停在原地等我调查下刘莺莺这个人,我觉得她也有问题……」

一开始只是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东西,而且中间时间间隔很大,看来中间应该还有关于江河的内容,但被他删掉了。

从见过刘莺莺那天之后,周沫的电话打的多了起来,短信里的叹号也随之增加,似乎情绪很激动。

我直接翻到最后一条,就是刺激到江河,让他决定偷车逃跑的那一条。

「你在看什么?」阿吕突然出声问道。

我正看到诸如「刘莺莺,假名,过世,台风,兄妹」之类的字眼,闻声抬起头,正对上他向下看的目光,于是本能的将手机往身下藏……

完了。

我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是错误的,然而他猛然踩下的刹车也明确的告诉了我,现在什么都晚了,关于真相的猜测和对将要发生的事的想象交织在一起,并瞬间膨胀到几乎将我的大脑撑炸的地步,我静听着车上三个人的呼吸声,双手微微发抖……

……

「你的意思是说,你之所以会开着车来到这里,是因为那个叫阿吕的骗了你,而你又骗了你的朋友江河。」边防支队缉毒科的审讯室内,年逾五旬的警官问道,「而你之所以逃离是因为你发现不单是江河,刘莺莺也有事瞒着你?」

蓬头垢面的马浩汉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疲惫地点了点头,桌上的台灯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所以你不知道你的车子被开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车上有什么?」

「江河还在车上。」马浩汉答道,「我去派出所报案,也是为了让你们去救他。」

「你为什么没有带着他一起逃走?」警官一边记录一边问道。

「我也没有办法啊警官!」马浩汉说道,」当时我和阿吕在车厢内搏斗……打得很乱,江河拉不开车门逃不出去,被阿吕的电击棒捅到脖子电晕了。我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才跳车跑到了一个裂谷下面。后来大概是阿吕的车开不下来,就走了,所以江河被带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说实话,鉴于你主动到派出所投案的行为……」

「不是投案是报案!」马浩汉喊道,「我是到派出所让你们去救江河的!周沫发来的短信你们也看到了!那个叫刘莺莺的是冒名顶替的,真正的刘莺莺就像阿吕口中的老婆一样死在海上了!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阿吕所谓的那个他和他老婆的故事其实就是他父母的故事!那个叫阿吕的和冒充刘莺莺的是死去的刘莺莺的孩子,他们之所以要骗我就是因为当年害死真正的刘莺莺的就是我那个下落不明的父亲!」

「你不要激动,我们也是认可你这种猜想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抓他们俩,反倒用手铐铐我?」

「因为你也无法证明你说的话,不是吗?」

「什么叫做无法证明!我一个报案的我证明什么?查案是你们警察的事啊!」

「你的车我们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就对了啊,找到了就去抓阿吕,抓刘莺莺啊!你们抓我做什么!」

「就是因为找到了你的车,所以我们必须先拘留你……」警官推了推眼镜,「我们在你的车的备胎里发现了海洛因。」

「你……说什么?你……怀疑我?和我没关系!那不是我的!」

「我们也认为你很有可能和车上查出的毒品没有关系,但还是那句话……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这些话,不是吗……」

「什么叫做没有证据!你们去找江河啊!找到江河不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吗!」

「你还不知道江河的底细吧。」警官停下了笔。

「……」

「你的朋友周沫因为觉得江河长得很像她曾在新闻上看到的通缉犯,所以早就已经报警了,经过浙江省警方登岛调查,也很快确认了他的身份。」

「……」

「还记得他同你说过的他的故事么?他说的是真的,但是他没有把剩下的故事告诉你。他的确曾经历过他说的那些事,也的确有个小姑娘死于校园意外,但在他离开之前,他惩罚了那两个害死小姑娘的孩子,并且同样造成了两人一死一重伤的结果……那个重伤的孩子,昏迷当中反复念叨的一句话就是……‘我知道错了老师,放过我吧……’」

「江河他……是个通缉犯?」马浩汉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嗯,所以要他主动来替你作证,恐怕很难,我想他同你走这一趟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重新找个隐居的地方。」

「对……他的确这么说过……」

「而且就算他不是通缉犯,恐怕他也不会来为你作证的。」

「为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刘莺莺让你带他去西边,是为了进行器官交易。」

「那不是她骗我的吗!」

「恐怕……这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警官从身边的档案堆里翻出一份扔给马浩汉,「首先是你失踪的父亲,他根本没续娶过什么刘姓老婆,那是刘莺莺为了和你保持联系继而探听你父亲下落而编出的谎言而已。而他的经历有一半的确如假刘莺莺说的那样,当年那场台风之后,他驾船逃了回来,但之后他没有被抓,而是隐姓埋名,直到七年前,西藏的警方处理一起意外失火的事故时,才偶然发现了他,他是那场意外的死者。」

「七年前……」马浩汉苦笑,「正是我赌气退学,一个人到外面闯荡的时候……」

「他们这么大费周折地导演这么一出器官买卖的戏,原因大概有两个。」警官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就是你猜测的那样,当年过世的那位刘莺莺的确是你父亲安排偷渡的。第二就是,他们的父亲吕汉良也是被你父亲指证从事贩卖毒品的生意,才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的。」

「即将出狱,并且需要进行器官移植的,就是他?」

「恐怕这也是从你车上搜出海洛因的原因,他们要你代替你父亲,去将他们父亲的经历体验一遍……」

马浩汉瘫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现在唯一能证明这批毒品和你没有关系的恐怕只有已经被割去了肾脏的江河,即使他不是通缉犯,按照他们的计划,他也会出于复仇的心理指证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假如有了这个人证……」

警官合上了记录。

「你就真的彻底万劫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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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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