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东边有个小渔村,我有一个同学住在那里。
他家祖上世代是劫道的,新中国成立以后就洗手不干了。
但是,家里留下了不少抢来的物件。
村里的老人说,有不少东西,都是从我们村里抢去的。
他爸个子很矮,是个小黑胖子。他妈姿色还行,脑子也灵活,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么一号人物。
两口子靠变卖家里抢来的东西,在我们当地做些买卖。
他妈没事就去城里卖身,补贴家用。
他妈的舌头和脑子一样,经常能把一些嫖客发展成他的干爹,再从他的干爹发展成他家的客户。
他爸对此表示非常淡定:赚钱嘛,不寒碜。
他家的日子也就越过越富,他妈也打扮的越来越花枝招展。
我们村那时候穷,村里的男人们是即馋人家的身子,又馋人家的钱。
但大家都明白,人家看不上他们这群穷光蛋。
所以该流哈喇子的时候流哈喇子,该流血流汗的时候就流血流汗。
我跟这个同学从小学就是同学。
每次他看我的眼神,都能让我感受到贫富差距的伤害。
我穿着鞋头破洞的步鞋,人家穿着油光锃亮的小皮鞋。
我天天吃馒头就咸菜,人家天天吃汉堡加火腿。
我天天斜蹬着二八大杠上学,人家天天小汽车接送。
有时候,也会抱怨家里穷,幻想父母要是有钱那该多好。
但更多的时候,我还是默默鼓励自己,好好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那个时候也没啥补习班,可是人家6个干爹,轮流给他补课。
我就不行了,整天对着煤油灯,边抠黑鼻屎,边做数理化。
我就想看看,勤劳勇敢能不能战胜腰缠万贯。
后来我勉勉强强,考入了一所本地的大学,
可转头一打听,人家已经在哈弗呆了两年。
爸爸为了供我上学,一人打两份工,
妈妈紧衣缩食,忙里忙外一天不停。
我也还算懂事,在学校里省吃俭用。成绩一直很好。
日子就这么过着过着,家里竟然也有了积蓄。
老爸竟然也壮起了胆子,开始零零碎碎的做起了生意,而且慢慢开起了工厂。
没几年,家里的日子竟然也慢慢的富裕了起来。
我妈也成了村里人口中的有钱老太太。
我毕业后也找了不错的工作。
有天,我收到一份请帖,竟然是这同学要结婚。
他们村里疫情挺严重,本来不打算去的。
但想着我结婚的时候,人家也来了。
同学一场,自该去给人捧捧场。
婚礼当天很冷清,村里人都怕疫情没人来看热闹。
几桌不得不来的朋友,在院子里稀稀拉拉的坐着。
他梳着精致的中分,装模做样的跟我表达热情,并一个劲的给我使眼色。
我不明所以,
他只好说,婚礼结束之后先不要走,他要请我吃饭。
婚礼乏善可陈,司仪搞得有点像冥婚,
菜不热,水不甜,酒难喝
最大的亮点是二拜父母的时候,
新郎新娘一口气拜了7个爹。
更好玩的是,他的6个干爹非但没有给他封红包
还把公婆准备的改口费,一把薅走了。
6个干爹又因为分赃不均,现场暴乱
场面一度非常热烈。
他们家的院子年久失修,霉点斑驳
不禁让我想起他家盖新房子时候的光景。
那时候谁舍得盖这么高的围墙,上这么好的琉璃瓦呀。
可现在咋混成了这般光景。
婚礼终于结束,我就去村口的茶馆等他。
傍晚时分,他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问我,是不是没有给他份子钱。
我确实是忘了,光顾着看撕逼了。
他白我一眼,揶揄我连这种事情都能忘记。
我正要辩白,他说稍等一下,他得先把钱送回去。
我说,吃完饭拿回去吧,我有点饿了。
他说不行,他的干爹们还在等着要医疗费呢。
我说,他们打架为啥你要出钱。
他说,当儿子的只有三点,那就是孝顺,孝顺,还是他妈的孝顺。
不多久,他送走了干爹,返回茶馆。
提议说在这茶馆里,凑合一顿。
见我不置可否,他就径直对着柜台叫道:
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我本来以为,他会按照剧本,给我讲讲茴香豆的四种写法。
没想到,我猜错了他装逼的方向。
他说,这茴香豆是地府特产,是被阎王爷的童子尿浇大的。几百块一颗,贵得很!!!
我勉力地配合他,说:你那纸糊的婚床是不是也值一万。
他郑重其事地点头。
我有些无语,开始沉默寡言。
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嘱咐我,一定要告诉以前的同学,他结婚的时候请我吃了几百块的豆子,他睡着上万块钱的床。
我知道他的意思,不禁笑着站起了身。
我望着日薄西山的夕阳说:我该走了。
结账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钢镚,一个一个摆在桌面上。
我和茶馆老板一样吃惊……
我问,礼金就剩这些了?
他骄傲地点点头。
我不禁地竖起大拇指,对他说道:孝顺,孝顺,真他妈孝顺。
分手的时候,我走出好远,他还在我身后喊:
别忘了,我那床值一万!
终于可以回家了,我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回走去。
老爸新装的廊灯太亮了,老远都能看见……